第四十二节 第二天小美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一上午没出门。我也请了假,坐在客厅里听 着她房间里的动静,我怕她自尽。 老妈见我和小美都没去上班,很是诧异,她问我,“你和小美这是怎么了?你 们吵架了吗?”我望着老妈脸上的皱纹,那里爬满了岁月的痕迹,苍白地写着她苦 楚的一生。我无法鼓起勇气向老妈坦白一切,老人的健康与心理的包袱直接成反比, 要想让父母长寿,只有让他们开心。卿宴的死以及小美与卿宴的关系绝对可以让老 妈气得大病一场,我不想让她和老头子受到打击,只有将苦楚吞在肚里。而且小美 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或许她会像以前一样以一副坚 强的形象出现在大家面前,或许会因此一蹶不振伤心欲绝。卿宴的死,小美的痛, 都让我感觉难辞其咎。从武汉回来之后,我以为所有的故事都已经结束,我不会再 面对任何与贺昔和卿宴有关的人和事,但命运不济,又让我邂逅旧人,而且遭遇了 离奇的生死离别。我在心里哭喊:老天!你为何要如此蹂躏我? 老妈敲小美的门,小美应了一声,我终于舒了口气。老妈贴着房门问小美, “小美你生病了吗?”小美的声音很沙哑,“我没事,阿姨,您忙去吧!”老妈摇 摇头,无可奈何地走开。 夏天很热,但空气还是会发霉。我恍惚嗅到一股腐朽的味道,那种味道在空气 中游离,从我的鼻孔进入,在我的肺里穿梭,使我感觉莫名的恐慌。我没有理睬老 头子的询问,只是悄悄地站在阳台上打手机,我给嫂子打电话,我觉得小美现在的 情况以及卿宴的死有必要告诉嫂子,这个时候小美特别需要安慰,而这是我力所不 能的。嫂子听我把整个事件的前前后后给她讲了之后,沉默了几秒种,然后果断地 对我说她周末回来。我谢过嫂子,并央求她帮我把这事对老妈和老头子保密,嫂子 答应了。 中午的时候老妈和老头子恰巧有事出门去了,这给了我一个和小美单独说话的 机会。我敲小美的门,她不理我。我再敲,她只是嘤嘤地哭,却不回应。我使足全 身的力气一下将门撞开,由于惯性,我一下跌倒在地板上,小美仍然低头哭泣,对 我的闯入视而不见。我揉着疼痛的膝盖,站起身坐在小美身边,她的头发垂到胸间, 我看不见她的泪脸。 我对小美说,“我们发寻人启事吧?”小美还是哭,并不理我。 我重重叹息,给小美递上一根香蕉,我说,“你吃点东西吧!”小美扭过头去, 不肯看我一眼。我无可奈何地摇头,对于小美的悲痛我丝毫没有办法来安慰她。 下午的时候,小美终于出了房间,戴着一副很大的深色太阳镜,行色匆匆地出 了门。我想跟上去,但我还没来得及下楼,她已驾着汽车飞快地绝尘而去。 晚上老妈问我小美怎么了,我说不知道,老妈疑惑地看着我。我心里乱得很, 顶撞了老妈一句,我说我又没得罪她,你干嘛来问我,说完我扭头就出了门。 出门后我打了辆车又去了大渡河边,车还没到,我已经远远看见小美的奥迪停 在公路一旁。我下车,沿着河边走了许久,在一排巨大的礁石背后终于找到了小美, 她躺在河滩上,衣服上堆满沙子,闭着眼睛在听CD. 我不想打扰她,便寻了一些很 薄的小石子,重重地扔着水镖。小美似乎知道我来了,她闭着眼睛对我说,“我们 是亲生的姐妹,我们一个跟着妈妈,一个跟着爸爸。”我扔出的小石子被一个恶浪 迅速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嫂子说你是个坚强的人。”我背对着小美说话时,感觉自己出奇的平静。 “可是生命总是很脆弱。”小美的声音很伤感。 “所以活着的人应该珍惜每一天的生活。”我接过小美的话说。 “你喜欢大海吗?”小美问我。 “谈不上喜欢,因为没亲眼见过。”我淡淡地回答。 “在上海的时候我常去海边,也像现在这样躺在沙滩上,用沙子把自己埋起来, 那时,我能听见海的心跳。” 我没想到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小美竟会有这样的才情。我说,“我怕海,她太大, 我太小。” “我喜欢海,她很温柔,好想回去看海。”小美的声音在发抖。 我不再说话,俯身趴在河滩上,静静地看着小美。小美睁开眼睛,望着我,很 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 “对不起,我脾气不好。”我没想到小美会向我道歉。我摇头,“是我对不起。” 小美慢慢站起来,那些沙子在她身上滑下,很柔顺,飘零着像一道彩虹。 夜深了,小美驾着车缓缓前行,我在旁边给她讲《青春童话》里两姐妹的感人 故事,小美恬淡的表情映出她心底的宁静。 客厅里没有灯光,老妈和老头子早已入睡。小美疲惫地进了房间,然后我又听 见她洗澡时哗哗的水声,我却忽然开始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