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节 转眼夏天就结束了,秋天正悄悄地潜入日子。我迷糊了许久,也昏睡了许久, 每日里读一段《圣经》,作三次祈祷。我祝福贺昔,祝福卿宴和恭静,祝福所有的 人幸福,祝福他们都将仇恨忘掉,快乐地活下去。 或许我太渺小吧,又或许我太伟大,以致神灵们对我的祈祷要么视而不见,要 么刻意刁难与我为敌。我的祝福最终换取的还是一场悲剧,卿宴终究没能将对我的 仇恨忘掉,她对我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在心里盘算着应该以一副什么样的姿态重返学校, 于是,在那个淅沥的雨后清晨,当我光着脚丫站在大渡河边的沙滩上时,我忽然忆 起那个夜晚和小美一起站在这里寻找卿宴的情景。 卿宴并没有自杀,当时我就应该想到这个问题的。可那时的种种迹象表明,卿 宴已经投河自尽是铁一般的事实不容怀疑。 看来自打卿宴从小美的看束下逃跑出来之时起,她就处心积虑地安排好了一切, 让我们以为她自杀了。然后,她去了成都,再找到了贺昔,也正因如此,贺昔才忍 辱负重为她出卖了自己,委身于我在深圳见到的那个男人的怀抱。想到此,我不免 为卿宴的行径感觉毛骨悚然。面对这样一个城府极深的女人,我知道她在电话里对 我所说的话并非口头的泄恨,她一定会付诸实践的。 那天下午,我待在书房里整理大学的课本,临近黄昏时分,终于将一大堆布满 灰尘的课本整整齐齐地码放到了书架上。末了又觉得缺了些什么,兀自一想,竟发 现书架上许久没有添置过新书了。卧室里零乱地弃了一地的书,还是前些年积下来 的陈年读物。于是,我去车库里推出了许久未曾排上过用场的自行车,轻轻弹掉座 凳上的灰,满心憧憬地奔最近的一家新华书店而去。 一路上我慢悠悠地蹬着自行车,呼吸着夜幕来临前微风拂过江面时带来的潮湿 的空气。行至滨河西路时,忽然有两辆摩托车从我身后飞快地冲了上来,驾车的人 都戴着厚实的头盔,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们转身时的身影,就被一记闷棍挥倒在地。 一阵钻心的剧痛从我的肩膀袭来。自行车翻倒在地后压在我身上,两个车轮还 朝向天空飞快地转动。我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两辆摩托车又掉 转头来,两个胳膊上刺着青龙的家伙从车上跳下来,抽出棍子就冲我劈头盖脸地一 顿暴打。 我挣扎了两下,头上挨了一棍,便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睁开双眼时我觉到了来自头部深处的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可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我什么也看不见。 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我。 “南南!你可别乱动,纱布还没拆!”是老妈的声音。 我紧抓住老妈的手,“妈,我睡了多久?” “两天两夜了。”老妈的声音极度沙哑,我知道这两天两夜里,她肯定未曾休 息过。 我伸出另一只手在四处一阵摸索,好像我的手臂上还扎着输液管。 “我在医院吗?” “嗯,孩子,别担心,过些天我们就出院。” 老妈的声音在发颤,我隐约觉到了不祥。 “妈!我的眼睛是不是看不见了?” “傻孩子,妈妈都说过了,你没事的。” 我没事的?那就是家里出事了? 老妈的话里似乎还藏着些什么。 “妈,我爸呢?”我忽然发现老头子似乎并不在身边。 “你爸在家。”老妈的声音更加发起颤来了。 “是不是我爸他病了?”我知道老妈在向我隐瞒什么。 “你爸没事,你哥回来了。” “嫂子生了吗?”我听老妈说大哥回来了,心想肯定是嫂子已经生产了,大哥 回家报喜来了。 老妈没有回答,却呜咽地哭泣起来。 我用力握住老妈的手,“妈,嫂子她怎么了?” 好半天,老妈终于说了一句话,“你嫂子在医院里。” “我嫂子她怎么了?”我听老妈这么一说,心底的不祥之感更加强烈。 “流产,孩子没了。” “怎么会这样?”我心里一急,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头部剧烈的胀痛疼得动 弹不得。 “也不知咱们苏家跟谁结了这么大的深仇大恨,你嫂子跟你哥提前定了机票回 来,打算回家生孩子的。可你嫂子还没进家门,刚走到楼道口,就被楼道上滚下来 的沙袋砸在了头上,你嫂子从二楼摔了下去,就……”老妈再也说不下去,我觉到 了她声音里的无力。 卿宴!一定是卿宴干的! 我忽然明白了一切。我出事那天下午没有走楼梯口,我直接进了车库取车出来 的,所以沙袋没砸在我头上,却砸在了刚从上海回家的嫂子身上。而我出门后,那 两个揍我的飞车大侠也一定是早已在我家门外守候我多时了。这样周密的计划,只 有卿宴能做出来,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能有谁! 我眼睛一阵酸胀,有泪水喷涌而出,眼泪渗进刚刚缝合的伤口,撕心裂肺地疼 痛。 我的灾难终究是没能避免,虽然我早已心有准备,对于卿宴于我的报复我并无 怨言。但这次竟然祸及我的家人,我彻底地愤怒了,这场生活的浩劫何时才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