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失踪 猝不及防的,下了场雪。雪很大,厚厚的一地,多年没有这样的大雪了。天一 亮,我们就被雪震住了。我们在雪地里一边玩雪一边扫雪。小谢和小胡最高兴了, 他们还拿雪球互相砸几下。他们就像情侣一样,说着,闹着。我想到了张会计,她 要是跟我们一起扫雪,也会像小胡这样开心的,也会抓起雪,往我身上扔吗? 小谢 和小胡每人穿一件军装,小谢穿一条军裤,小胡是一件军上衣,四个口袋的干部服, 套在棉袄上,腰束得很紧。小胡已经多次跟别人说过身上的军装了,说是她家小王 刚从部队上寄来的。并且,她家小王的官又升了,是副营级。又说,只有到了正营, 才有资格回家探亲( 关于探亲的话,好像她每说一次都不一样) 。但是,至今,植 物园里的任何人,都还没见过她丈夫小王。虽然,小胡不停地说,她家小王在部队 是做秘密工作的,但已经有人对她的话产生了疑惑。因为人们在没见过她丈夫小王 的同时,也从未听说过她何时结的婚。小胡这几天上火了,火气很大,右嘴角上被 冲一个火泡,火泡结了痂,暗黑色的痂,和左嘴角那个胎记形成呼应,给人的感觉, 就像长了两撇胡须。扫雪的人都看到小胡怪异的脸了,偷偷地笑,就连一向严肃的 崔园长,也扶着铁锨,笑笑呵呵的。不过崔园长并没有跟着我们一同扫雪,而是回 办公室生火炉去了。 我们在雪地里很开心,堆了好几个雪人,小谢还给大门口那个大雪人戴上一顶 黄军帽,还找来红纸给雪人贴上两片鲜红的领章。小谢把雪人打扮成一个解放军。 小谢说,你们看,这是谁? 大家都会意地笑。 小胡对小谢的行为并不领情,相反,她还极其不满。她说,小谢,我哪里得罪 你啦? 小谢你不要骄傲,你所长还没当上就翘尾巴啦? 你信不信,我能让你当不成 ! 在场有许多人,老杨也在,他们都朝老杨看。我也以为,丁家干不当药材所所 长,肯定是老杨接他的职。事实上,这些天也正是老杨在负责。不过丁家干散布不 少关于小谢要当所长的话,那不过是散布而已,让人将信将疑,可小胡的话,就带 有些证实的意思了。小胡不像是开玩笑,老杨脸色就不好看,而小谢也尴尬地没有 话。 正好这时候,崔园长喊我们了,崔园长先喊小谢,后喊我。 我和小谢便往办公室走。 崔园长说,张会计还没来上班是吧? 你们谁见到张会计啦? 我说没见到。 小谢也说没见到。 崔园长说,不错,张会计没来上班。你们说,张会计为什么没来? 小谢说,雪大呗。 崔园长焦急地说,对,雪大,就会有危险。 你们两人,开着手扶拖拉机,往路上迎迎张会计,要小心啊。 张会计怎么啦? 我脱口而出。 崔园长说,都八点半了,张会计早该来上班了,西双湖的大堤,那么窄,雪又 这么大,我担心出什么事。你们俩一直往前迎,要是迎不到,就到县医院,还有县 中医院,打听打听,看看张会计有没有摔伤住院。 我们一直迎到县城,也没有迎到张会计。 我们又到县医院和县中医院。我们找遍了所有的病房,都没有看到张会计的影 子。我们打听了医生和护士,他们也跟我们摇头。我们只好开着手扶拖拉机,往植 物园回。在又高又窄的西双湖大堤上,手扶拖拉机开得很慢,几乎是游着向前走。 去县城的时候,路上的雪还没有被碾化,车速不至于太慢。回程的路就不一样了, 一来,有车辆碾过,化了雪,二来,气温升高,没被车轮碾过的雪下面也化了水, 很滑,稍不小心,手扶拖拉机就能蹿进湖里。湖面上已经结了层薄冰,冰面呈波浪 状,这是多年没有过的现象了。 小谢稳着车把,回过头跟我大声地嚷道,会不会掉到湖里? 我听到他的话了,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我只好对他大声地啊一声。 小谢又喊道,会不会掉到湖里? 那怎么办啊? 啊? 小谢也啊一声。 显然,他也没有好办法。 十里长的西双湖大堤,感觉太遥远了,我们的手扶拖拉机就像螃蟹在玻璃上爬 行。当我们爬行到排洪闸时,看到湖边站着许多人,有人在湖里打捞着什么。我们 把手扶拖拉机停下来,跑到大堤的护坡上,跟他们打听。没有人愿意对我们说话, 大家都脸色严峻,因为已经从冰水里捞上来一辆自行车了。这是一辆加重的长征牌 自行车,不是张会计常骑的二六式轻便女车。我松一口气。 果然,等一会儿,一个男人被捞上来了。他是摔破了头,又滚到湖里的,因为 他的头脑上血肉模糊。我心里一揪一揪的,刚松的一口气,又抽紧了。张会计要是 滚到湖里,她肯定也没命了。就算她没被摔破了头,她一个女孩,也不会游泳啊。 就算她会游泳,大冬天的,穿那么厚的棉衣,又是冰窟窿,她也爬不上来的。我突 然焦急起来,不祥的预感像冰水一样漫上心头,随即,我脑子里不停出现张会计的 笑脸。 小谢看我一眼,他显然也想到这一步了。 他说,我们回吧。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我。我站在手扶拖拉机的后车斗里,眼睛不停地向湖水这一 侧看,我想从西双湖的护坡上,看到有人滚落的痕迹。 我当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痕迹了。但是,我却感到张会计凶多吉少。 我们回到植物园,立即把情况向崔园长汇报。崔园长当机立断,组织全园职工, 到西双湖大堤,沿堤寻找。 就在大家互相招呼的时候,有人发现丁家干没有出现。 丁家干呢? 崔园长也问, 我去看看! 说话的是小胡。 老杨说,我一早就踢他的门了,没见他屋里有动静。 是啊,也没看到他扫雪,你们谁看到他啦? 还扫雪,昨天就没见到他的人影。又有人说。 莫非又到小崔庄啦? 莫非又去找大白牙啦? 这个老丁,关键时候尽出洋相。崔 园长说,不找他了,让他跟大白牙快活去吧,我们出发! 植物园除了留下小胡一个人守着电话值班,其余人在崔园长亲自带领下,全部 沿路寻找张会计去了。非常搞笑的是,当我们十几个人挤在手扶拖拉机上,开到西 双湖大堤上时,迎面碰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张会计。张会计身穿国旗红色呢大衣,戴 一顶红色毛线帽,围红色围巾,推着自行车,走在雪地里,像雪地里盛开的花,非 常惊艳。她惊讶地问我们,干什么呀你们? 大家先是愣一下,然后便哄地大笑了。 崔园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她听了之后,她也开心地笑了。不过她很快就跟 崔园长补了假,说这么大的雪,她本来想请假的,可她跑了两三家单位都没找到电 话。后来,晴天了,她还是上班来了。张会计的目光,在人群里找到了我。她的目 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一下,嫣然一笑。我的感觉,她这一笑,是专门为我笑的。 她说,对不起啊! 没有人听到她的话。我听到了。她说对不起,究竟对不起什么呢 ? 是她让我们虚惊一场,让我们大动干戈地找她,还是指她贪污了侍红寄给我的信 ? 不管怎么说,我通过这次对张会计的寻找,发现了我心底的秘密,是啊,我是喜 欢张会计的。 张会计找到了,丁家干却失踪了。不知谁说一句。 老丁失不了踪。老杨说,到大白牙家的被窝里就逮到了! 对,到大白牙家,跟丁家干喝两杯! 大家嚷嚷着,纷纷跳上手扶拖拉机。 但是,丁家干还是失踪了。 丁家干的失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人们以为他真的在大白牙家的,真的在大 白牙的热被窝里的。可是,直到大白牙找到植物园,到植物园来找丁家干,人们才 确信,丁家干真的失踪了。 大白牙找丁家干,并不是知道他失踪才来找他的,她是找丁家干出主意想办法 的,因为她侄子崔二朋已经好多天没有任何音讯了。大白牙在下雪之夜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已经变成了鬼的崔二朋。崔二朋向大白牙诉苦,说他到冥司那里报到,冥司 查的花名册上没有他,鸳鸯谱上他还应该有十年婚姻,不该死。说他是叫豆叶害死 的。大白牙觉得这是二朋托梦给她,让她替他申怨的。大白牙还觉得,那天豆叶去 认尸,其实尸体就是崔二朋,是她故意不认的。大白牙为此又去问了豆叶,问她那 天看的尸体到底是谁的。豆叶说是谁的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死鬼崔二朋! 大白牙 说,不是崔二朋你怎么说他是死鬼? 你是说漏嘴了吧? 豆叶脸色就不好看了,就像 外面的雪一样白了。 豆叶说,我要去扫雪了。豆叶拖着扫帚就出去了。大白家回家后,越想越觉得 不对,就来找丁家干了。可丁家干的门却上了锁,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老杨 还跟她开玩笑说,你把老丁藏在被窝里,还来跟我们要人,故意的吧? 大白牙说, 老杨你死吧,我凭什么要藏老丁! 老杨告诉大白牙,早上就没看到老丁。但是大白 牙还是不相信丁家干能出什么事,依旧把门踢得轰轰响,还对着门大喊。 大白牙去找崔园长。 崔园长也爱莫能助,说,他能去哪里呢? 我还问你园长呢? 崔园长说,那就砸门吧,砸开丁家干的门,才能知道他在不在。 丁家干的门被砸开来了,屋里摆设依旧,就是不见丁家干。 崔园长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他立即召集全体职工,让大家回忆最后一次见 到丁家干是在什么时候。事情终于有了眉目,在大家集体回忆下,丁家干于前天早 上吃完早饭后,就再也没有人看到过。崔园长安排小谢和老杨一起,开着手扶拖拉 机,到丁家干的老家去看看。 小谢不太乐意,但他还是去了。这边,崔园长又给公安局报了案。 -------- 亦凡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