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局 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创业,我觉得是在进入一个赌局。 爸爸是开赌场起家的,只有几年就为我赚了上千万。这些钱如今变成了我唯一 的资本,我在昆明也只有这些资本。我靠我的雄厚资金享受到了云南对外商的最优 惠政策,政府官员们劝我去投资更大的生意,我说,我最好从最基本的生意开始做, 这样的生意在昆明也并不是没有前途,昆明有全国著名的“风驰”广告公司,有业 绩不凡的“光点”广告公司,我为什么不能也做好这一行? 我开始我的赌局。 弟弟说,姐,别怕,我陪你赌。 在波兰的安娜姐在电话里对我说,细艳,我支持你,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回 去。 在圣比德堡休假的舒拉妈咪在电话里对我说,细艳,干什么事情都有风险,怕 是没用的。 细艳,如果决定留在中国,那你物色一个男人结婚,那样你会轻松很多。舒拉 妈咪说。 妈咪,如果我决定留在中国,物色一个男人是早晚的事,但物色早了,也许会 影响我的事业。我说。 我说,妈咪,我现在有了弟弟。 在“赌局”刚刚成为我和弟弟的口头语的时候,弟弟被车撞倒。 弟弟在医院手术室门前拉住我的手说,姐,我一直在赌,我赌我在没有父母的 情况下能生活,我赌我总有一天能见到姐姐,我赌我能坚持到大学毕业,我赌我一 定能有圆满的爱情。可我,没想过我赌输掉,没赌我能死。 我突然哽咽起来,看着弟弟满是鲜血的脸,那鲜血遮挡了他脸上的阳光,我看 不清楚他的笑容,擦了泪水我也看不清楚。 我也在赌,从小跟着爸爸妈妈赌异国的生活,后来跟着爸爸赌生意上的成功, 再后来只身来到中国赌未来的生活,但我没赌我会失去我刚刚找到的弟弟。 没有人愿意在赌局中赌自己输掉。 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鲜血,它竟然流在弟弟的脸上。 弟弟手术失败。 弟弟成了植物人。 昆都的办公楼里,午夜,我把自己留在黑暗中。广告公司的各项批件在傍晚全 部拿到了手,我却没有心思继续下去。接下去的程序应该是正式招聘员工和制订公 司的管理细则,电视台和报纸的广告都已经策划完毕,就等我发。 我该继续吗?弟弟的病耽误不得,他还在发烧,不停输液。我的公司刚刚“起 搏”,也正在“输液”。 我把电话打到波兰,打到了安娜姐的家里,我忘记了时差,直到听到她睡眠被 惊醒后沙哑的声音。 细艳,我回去帮你。 安娜姐赶到昆明至少要两天时间。这两天里,我几乎都在窗口站着。我等待在 窗口中看到希望。昆明的街道上花草茂密,色彩多样,可我只注意来往的人。我看 每个人的脸,看每个人的匆忙或者悠闲,看每个人步履的节奏。 2003年夏天,安娜姐来了,带来一个叫邱雨寒的人,我认识这个人。 我的公司名字叫“聆”。开业的那天我把弟弟接回家来,我为了弟弟在离昆都 不远的地方买了一百平米的套房。 弟弟安详地睡在床上,那张床是我请工匠特制的。我询问了一名老中医并得到 他的许可,把所有能舒筋活血的中药磨成细丝,制成一张张纸,用了一百层一米见 方的厚厚的中药纸糊在一个结实的床架上。我不相信木版和棉絮,我也不懂中医中 药,我的潜意识告诉我应该用“创意”为弟弟做些什么,我想这样的纸床能给他帮 助,能给我安慰。我盼望这张床能创出一个奇迹,我盼望弟弟能在这张床上睁开眼 睛,继续他的满脸阳光。 一九九五年,我高烧,昏迷不醒,爸爸请了莫斯科最好的医生为我看病,却怎 么也不能使我退烧,安娜姐和舒拉妈咪就含泪跪在地上为我祈祷,她们各自恳求各 自的“上帝”,我在安睡中竟然退了烧。安娜姐说,人的头上是有灵的,你只要做 到,那个灵就看得到。 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