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行李 大学派人送来了弟弟的行李,他被撞后一直没有回学校,学校总务处在重新整 理学生情况时把他算做“特例”,暂时保留了学籍。肇事人赔偿和学校的保险金加 在一起并没有够弟弟的手术、住院费用,我为弟弟特地开了账户,存进了三十万元。 弟弟现在已经不很需要钱了,他的营养费比起住院的费用简直就可以忽略不记 了。 大姐,你很有钱。新月说。 大姐的钱赚得不容易,搭进了我爸爸的命啊。我说。 大姐,你在国外是不是也曾经像我们打工的一样艰苦?新月问。 在国外的中国人都不容易。我说。 比昆明还要难吗?她问。 比昆明艰难得多。我说。 新月在收拾弟弟的行李,她把眼睛停留在弟弟的照片上。那是一张我没见过的 照片,他站在银杏树下,把一个什么奖杯高高举过头顶。新月翻过照片,照片的背 面写满了留言: 细波祝贺你,你是最优秀的!——高伦 祝贺细波,你是我们班的骄傲!——孙焕盛 希望你能成功!——皮皮 …… 我看见了照片的最下角写了一行粉色的秀气的小字:细波,我爱你!并没有留 下署名。 细波有女朋友吗?新月问我。 好像没有,至少他没和我提起过。我说。 弟弟的行李简单,干净。没有多余的书籍和玩具,没有我想象中的吉他或者口 琴,也没有MP3 或者手机。他的课本上没有卷曲没有污垢,笔记本上字迹工整,他 使用的洗发精竟然是古老的“蜂花牌”,换洗的牛仔裤只有两条,T 恤也只有两件, 都已经旧得褪了色。 新月一件一件摆弄,把弟弟的东西折叠好放进衣柜。我坐在一边看着发呆。 几年前,刚刚去世的爸爸也留下了一些衣物,我把爸爸留在“麒麟城”的东西 打包拿回家,在舒拉妈咪的面前一件一件收拾。舒拉妈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我 收拾,眼中毫无内容,空空荡荡。她对我说,细艳,妈咪又失去了一次幸福,妈咪 曾经在你爸爸之前有过婚姻和幸福,可那幸福只持续了不到半年,找到你爸爸的时 候我以为能够持续长久一些,却没想到我又送了一次亲人。 我当时没有深想舒拉妈咪的话,我觉得舒拉妈咪对爸爸的死感觉并不冲动。在 舒拉妈咪和爸爸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多数的时间爸爸在忙生意忙“麒麟城”,爸爸 在家里陪伴舒拉妈咪的日子屈指可数。而舒拉妈咪更多是时间是在房间里读她的俄 罗斯法律和历史。爸爸说,舒拉妈咪是天下最好的妻子,她走入一个境界,一个做 女人的境界。我不敢评价爸爸的话,在最好的妻子身边他并不惬意,他还有了安娜 姐。我把他理解为“走入了一个男人的境界。” 我以为进入“境界”的女人会把生死和感情置之度外,但我看到了在爸爸死后 舒拉妈咪死一样的寂静,从心里的寂静,我便感到恐惧和震撼。 他们相处的时间或者说相亲相爱的时间并不长,但这不能等同于没有感情。 2003年,弟弟昏睡在床上,我失去了重心,感觉沉重和压抑。我和弟弟相识相 处只有短短的一段时间,我甚至不了解自己的弟弟,甚至没去过他的学校,几乎不 认识他的朋友和同学,但我看着弟弟的衣物却呆在那里。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描述那种感觉,只是那种感觉一上来,我就无法忍住泪水。 一种责任自动地走进我心里,我觉得我要为弟弟做的什么事情里面有爸爸的那 份责任,有妈妈的那份责任,甚至有舒拉妈咪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