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冷无瑕拿着令牌,拖着骆风,一路走出了皇宫。事情进行地实在是太顺利了, 顺利得让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似乎,有一个巨大的怪兽正歇伏在暗影中注视着 她,嘲笑着她的无知。 她四周望了望,除了凛冽的寒风外没有一个人影,也许是她太多疑了。 她扶起一动不动的骆风,本来虚弱的身子经过这么一拖一拽显得更加羸弱了。 冷无瑕无声地背起他,现在,该到哪里去医治他呢? 还没走出两步,她的身后就传来一阵阴恻恻地笑声,直听得她毛骨悚然。她 的直觉印验了,他们并没有走出危险的范畴。 她轻轻放下骆风,缓缓转过身,凝视着巫昭辰那狰狞可怖的鬼脸。 “冷姑娘,别来无恙呵?”巫昭辰存心要激怒她。 “既然你已经看出我的身份,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还是用手说话吧。” “好,痛快,你赢了我,我就放你走,输了,你就得跟我回去。”巫昭辰就 盼着跟她打,皇上说过放了他们,他巫昭辰可没这么说。捉了回去做妾室那到是 一件美事。 冷无瑕打定主意,打不过也要斗个鱼死网破,断断不能让骆风再落到他手中。 一时间,二人拳来掌往,四周狂风四起,卷起了落叶飞沙。巫昭辰没有想到 冷无瑕的功力恢复得这么快,他渐渐收起轻敌之心,全力以赴。 这边,冷无瑕却显得左支右拙。不行,这样下去不行,越是焦急,章法就越 乱了套,眼见冷无暇就快支撑不住。 打不过还是想办法逃吧。这样一想,冷无瑕需晃一招,背起骆风就展开轻功 向外掠去,想借着夜色脱离巫昭辰的魔爪。 然而,她的身上毕竟背负了一个人,她的速度大打折扣。任她如何努力,依 然摆脱不了巫昭辰如影随形的追踪。 忽然,一阵淡黄色的浓烟升起,罩住了二人。冷无瑕努力睁大眼睛,仍然什 么也看不见,她想起来,骆风救宇文卓的时候也是放了这么一股烟雾。她一阵激 动,这么说骆风醒过来了?她慌忙闭上气,怕吸进了毒烟。 这时候,浓烟中伸过来一个手臂捉住了她的,将她往外拉。她顺着手臂的方 向逃离开去,眨眼功夫,已经到十丈开外了。看看后面并没有巫昭辰的影子,冷 无瑕才算松了一口气。忽然之间,她的背上一轻,这个惊可让她吃得不小,她顺 着前方追赶过去。 只见前面一个背影背负着骆风跑得正欢。冷无瑕追上前去,救他们的是一个 十五六岁的大孩子。他一把将骆风放下来,夸张地喘着气。 等他的气喘匀了,冷无瑕才得以问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他们? 那孩子指着骆风说:“我救的可是他,没说要救你呀!” “那你又为什么要救他呢?”冷无瑕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用大人的语气说话 的孩子。 “他是我们清风寨的寨主啊!”男孩得意洋洋地说。 “寨主?”冷无瑕瞪大了眼睛。哦,对了,似乎骆风是曾经说过的,军队里 那些不肯投降的士兵最后都跟着他落草了。原来,那里是叫“清风寨”的。 看着冷无瑕了解的样子,男孩颇不服气地说:“那你一定不知道我们寨主以 前是做什么的吧!” “哦?那他以前不会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吧?”冷无瑕故意睐睐眼睛,偏着 头问。 “你怎么全都知道?”男孩睁大了眼睛,万分不相信地说。骆风以前的身份 是绝对不可以向任何人透露的,否则,那可是株灭九族的罪。但是,寨主为什么 那么相信她呢? “现在你相信,我和他是好朋友了吧?”冷无瑕微笑着说。 “你跟我来!”男孩对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话。他 再次负起骆风,带着冷无瑕专拣僻静的巷弄走,沿途到也安静,没有遇上任何人。 “你对这里还蛮熟悉的嘛。”冷无瑕颇为佩服地说道。 “那还用说,我八岁参军,将军就派我来京城了。”男孩大声说。现在,他 背着一个人走路,到一点也看不出吃力的样子了,想他先前的模样一定是装出来 的,小小年纪到还颇负心计。 “哦?在京城做密探?”冷无瑕故意逗弄他。 “谁说的?我一直在京城跟着将军的师傅学些简单的护理工作,以后,好去 军队里效力。可是……”男孩低下了头,现在还有什么军队呢?他学的本事都无 用武之地了。 “别急,有本事的人还怕没有你展示的地方吗?”冷无瑕安慰着他。 “快到了,老先生就住在前面的竹屋里。”男孩指着前方那座小小的竹屋说。 竹屋的四周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草。冷无瑕觉得很奇怪,别的地方都是种花,为什 么这里全都是种的草呢? “你别奇怪,这些草有些可是百年难遇的独品呢!”一个苍老的声音对着冷 无瑕说。他似乎从她一进门就看见了她的表情,然而,冷无瑕到此刻还没有见到 老人的面。 “进来吧!”竹屋里又继续传来声音。 “是!”男孩毕恭毕敬地将冷无瑕带进竹屋。 一进竹屋,冷无瑕就明白了。从外面看起来,竹屋是全封闭的,而从里面看 出去,就漏了好多的洞,可以清清楚楚的将院子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冷无瑕不得不佩服造这间屋子的人的匠心独运。再打量那个老人,他穿着一 件灰色的袍子,眉毛和头发全都是白色的,看不出年龄,但在他的沉默中依然透 出一股洞察世事的智慧。所谓仙风道骨的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把风儿抬到床上去。”老人吩咐着。冷无瑕和男孩一起将骆风挪到了床上。 老人神色凝重地给骆风把脉。 时间一点一点缓缓移动,过了盏茶功夫,老人才抬起头来,对着冷无暇说: “如果想救他,唯一的办法只有找到‘忘忧草’。” “‘忘忧草’是什么?” “那是生长在关外的一种植物,有金蟾蜍的地方就一定生长着忘忧草,它们 是相生相克的。”老人耐心地解释着。 冷无瑕兴奋起来,只要这个世上有东西可以克制金蟾蜍,骆风就有救了。她 在心中默默感激着上苍,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上天就派了这么一个人来帮助她。 “只是,我还不明白,您是怎么知道骆风有难,正好派这个小兄弟来救我们 的呢?”冷无瑕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当然是我的宝贝徒弟不让我好好安享晚年了。他在前天忽然找到我说请 澜儿在皇宫外面接应他,我就知道要请我出来摆平的事情一定小不了。只是没想 到他会受这么重的伤。”老人叹息着。 原来骆风一整天不见人影是找师傅去了。 冷无瑕真心佩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俗话说得好,“大隐隐于朝,中隐隐 于市,小隐隐于野”,只有真正的隐士才会选择在天子脚下隐匿。 “想找忘忧草虽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它是长在塞外的,这叫要看你们的 速度够不够快。他本来还可以挺上半个月的,可是不知道谁给他吃了一种千年人 参,人参本来是好东西,可是此时的他吃下去无异于是火上浇油,连我这里的一 颗天山雪莲也不敢给他吃了。他现在最多只能拖十天了,十天过后,如果还没有 拿到‘忘忧草’,就是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老人颇为担忧地说。 “那我现在就去。”冷无瑕焦急地说。 “带上风儿一起走,等你一来一回赶过来,他怕是没命等了。” “是,我这就去叫车。”冷无瑕领命而去。 ********** 从冷无瑕和骆风离开皇宫以后,天就一直在下着小雨,淋淋沥沥的,撕天扯 地,绵绵不断。 乐云的心里也象那些小雨一样充满了忧伤。自从上次和冷无瑕的一番谈话之 后,她的心就没有片刻平静过。也许,是她的固执使她远离了快乐的源泉,但是, 依她现在的身份,她还有权利享受快乐吗?她是一个忍辱偷生的人,如果生得没 有价值,她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么,她的价值除了复仇之外还有什么呢? 萧衍自从上次在慧景宫意外的没有受到乐云的奚落和嘲弄之后,他经常会来 这里坐坐。有时候是为了来看看梅花,有时候是来欣赏顽石,而更多的时候,他 是没有任何借口的,他就是来随便走走。只要是在乐云身边,他就能感受到一股 发自内心深处宁静的快乐。 乐云的身上随身带着一个藏有剧毒的小药瓶,这个秘密谁都不知道,包括冷 无瑕。她不说,是不想让冷姐姐替她担心,因为,那是她为自己备下的最后归宿。 有很多时候,她真想将毒药倒进萧衍的杯子中给他喝了,但是,不知道为什 么,她总是在突如其来的心软中丧失了下手的机会。她安慰着自己,也许是这个 毒药太珍贵了,她要留给自己,事成之后,她是断然逃不脱惩罚的,那么,就让 她自己毁灭自己好了。她更深地掩藏起那瓶珍贵的毒药起来,她不愿到时候自己 在牢狱中接受他人的审判。 那么,还有什么办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萧衍呢?她的心里越来越急噪起 来。有那么一天,她看着萧衍在慧景宫的软塌上睡着了,他在睡梦中微笑着。几 经考虑,几度犹豫,乐云终于向他举起了跳舞那天没有机会举起的匕首,萧衍浑 然不觉,他舒服地翻了个身,吓得乐云的匕首差点跌落在地上。不行,不行,她 又矛盾,又不安,为什么,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面对着萧衍,为什么一次又一 次错过了杀他的机会?是因为萧衍太信任她?还是她对他根本就是心软的?她钻 进了一个爱情的套子里,套得她喘不过气来,套掉了她的执着,也套掉了她的狠 心。 这样下去,她还怎么报仇呢?她焦虑难安。禄儿见她总是捧着头深思,以为 她有头痛的毛病,就对她说:“我们家乡有个治疗头痛的偏方,药引子用的是少 量的砒霜,很见效的,只是砒霜的数量要掌握好分寸就行了。” 乐云一听,眼前一亮,这可比她自己私藏的毒药好多了。砒霜无色无味,下 在茶水里那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而且,每次的分量下得不重,他也不会有所觉察。 等到时日积得多了,再发作时,谁能说得清是哪一次喝茶时饮下的砒霜呢? 乐云连忙吩咐禄儿去找刘公公来。这段时日,因为皇上常来这里,刘公公到 是和她们走得很近。她就是在等着这么一天,等着这个一箭双雕的机会。 不一会儿,刘公公就来到了慧景宫。乐云笑着请刘公公出宫时带一点点砒霜 回来,因为她最近总是头痛,想用一个要砒霜做药引子的偏方。刘公公犹豫了一 下,砒霜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但是,他经不住乐云的 一再恳求,终于答应为她买砒霜回来。只是,刘公公带回来的砒霜剂量很少,这 怎么行呢?于是,乐云就不得不头疼了好几次,才断断续续令刘公公带回足够分 量的砒霜回来。 备好药,乐云就开始了她的计划。每次萧衍来慧景宫,她总是殷勤地给他炮 上一壶好茶,而且,每次都是刘公公在身边伺候着端给皇上的。因为每次下的药 剂量都很少,所以,萧衍一时到也毫无察觉。计划在顺利地进行着。 一个月后,萧衍在早朝中突然昏倒在大殿上,经太医诊断,是中了砒霜的毒! 宫中所有的人都大惊,什么人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给皇上下了毒呢?太后大怒,下 令在后宫搜寻砒霜,一定要找出这个凶手。 这其中只有禄儿隐隐猜出是怎么回事了,她吓得面色发青,抖抖索索地说不 话来。很快,在慧景宫就搜出了还没有用完的砒霜。太后招乐云去德景宫问话, 问她的砒霜是从哪里来的? 乐云淡淡地说:“是我求刘公公为我买的。” “你买砒霜做什么?” “我一直有头痛的毛病,这是皇上知道的,买砒霜是为了治头痛,而且每次 我买的分量都不多,根本就不足以制人于死命,这您完全可以去问刘公公。”乐 云昂然说道。她不管太后是信也好,不信也好,只要能引太后去怀疑刘公公,她 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果然,太后大怒,马上命传刘公公。刘公公一听太医说皇上是中了砒霜的毒, 他隐隐约约就觉出事情不妙了,似乎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为他做的一个圈套。 他战战兢兢来到太后面前,趴在地上,缩成一团。乐云轻蔑地看着他,他逼 潘娘娘和红袖喝毒酒的时候是多么趾高气昂啊,如今,却又象一条哈巴狗一样的 可怜。 “你为什么要去买砒霜?”太后厉声喝问道。 “回禀太后,是红袖姑娘要我去买的。”刘公公可怜巴巴的说。 “她让你去买,每次的分量不是很轻吗?你有没有看着她喝下去?你自己有 没有私藏?” 刘公公仔细想了想,他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你既不知道她买来做什么,为什么还要去买?”太后越来越严 厉地质问着他。 “我,我……”刘公公结结巴巴的,他怎么能想到红袖会用他买的砒霜来害 皇上呢。她那么得宠,应该是没有理由的呀。但是,随即,他想起来了,他想起 那天他看着潘贵妃和“乐云公主”喝下毒酒时红袖那充满怨毒的目光。她是来报 复的呀。 “太后,太后明鉴,我是中了那小贱人的计呀。”刘公公扯着嗓子喊,那样 子就象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 “你是皇上身边的人,如果这么容易上别人的当,皇上的性命还有保障吗? 陛下的饮食还能由你负责吗?” 刘公公涕泗四流,他恳求着请太后看在他一直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他一命。 “好,就赏你个全尸吧,来啊,赐三丈白绫。”太后漠然地说,任你多少次 忠心也不能抹杀掉一次过错。 看着刘公公被拖下去,乐云的心中畅快极了,她的第一个报复计划已经成功 了。潘娘娘和红袖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你还有什么话说?”太后直直地凝望着她,每次她看见“红袖”,总觉得 心里特别不自在,这份不安搅得她彻夜难眠。凭直觉,她认定“红袖”会毁了儿 子一生。此时不除去她,更待何时? “我无话可说,如果太后一定要冤枉我,我能分辨什么呢?”乐云不屑地说, 她只要能得到萧衍已死的确信,她就满足了。至于她自己,她不是已经安排好毒 药了吗? “你先别得意,我现在还不想让你死,我要等皇上亲自来审问你。”看着她 嚣张的模样,太后恨恨地说,皇上怎么就没有看清她这么跋扈的一面呢? 这段时间里,她被太后下到大牢里去关了起来,只等萧衍病好了之后亲自来 审问她。忽然之间,她心灵上的负担放了下来,让她无比的轻松。她只耐心地等 待着萧衍的消息,她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毒药,萧衍一死,她就下去陪他。 只是,每一次只要她一想到,萧衍此时正处于生死边缘,她的心就没来由的 隐隐作痛起来。那种痛楚没有来路,没有去处,就那么根深蒂固的郁结在她的心 中,让她分不清是外来的因素引起的,还是她本身所固有的。 这几天,时光在牢狱里仿佛凝固了起来,看不见日升日落,看不见黑夜白天 的更替。她的希望一点一点坍塌陷溺,萧衍并没有死吗?为什么她得不到半点消 息?如果他死了,世界断断不会这么平静。然而,她的心里竟然有一点点的窃喜, 那份喜悦还在缓缓扩大,逐渐充盈到她的全身。 冷姐姐说得没有错,在做每一件事情的时候,都要想想做这件事之后,自己 能不能获得平静。那么,她的快乐居然是构筑在萧衍的生之上了?那与她时时刻 刻希望的他的死是背道而驰的呀。但是,不管怎么样,她的喜与悲都是建立在他 身上的。她无助地想着。 突然有一天,牢门大开,牢役对着她说:“你出去吧,皇上在外面等着你!” 在那一刻,她突然有股想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的冲动,是她害了她,她其实 是没脸见他的。她踌躇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在留留走走之间,她彷徨无依。 谁能告诉她,她行走的方向到底在哪里? 牢役不耐烦地催促着她,她磨磨蹭蹭地走出来。外面的阳光突然一下涌入她 的眼睛里,刺得她睁不开眼。冬天的阳光不应该是这么毒辣的呀,她心酸的想。 但是,感谢阳光,感谢这突如其来的刺激,令她深藏了许久许久的泪水终于发泄 出来。 她闭着眼,流着泪,她是不敢去面对萧衍啊,她不知道面对他,她是该痛恨 呢,还是该悔恨? “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萧衍朗声说道。是的,他是一国之君,没 有任何病魔能催垮他,现在,他不是好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吗?一切都过去了,过 去的事情他不愿再提,他也不愿她多想。 乐云看着谈笑风生的萧衍,忽然之间百感交集。她终究是逃不过他的审判的 呀,她的过错是因为他的大度才得以化为无形,他可以让她生也可以让她死。而 她却不能,她不能让他死,也不想让他生,她第一次发觉了自己的渺小。 她突然之间那么那么的恨着自己,恨她的心屈从在他的深情里,恨她的人屈 从在他的度量里。她不要这种感觉,她的仇呢?她的冷漠呢?她好不容易建立起 来的坚强的外衣呢?为什么顷刻之间化为无踪?她的血管里奔流的应该是复仇的 血液,现在,为什么它们都披上了温情的外衣? 她默默地和萧衍走在回慧景宫的路上。一路上,他牵着她的手,生怕她遗失 了似的,珍而重之的牢握着。 乐云没有争脱,从昏暗的牢房里重新看见温暖的阳光,她的心里仍是无限的 依恋,就让她短暂地贪恋一会人间的温暖吧。是的,和萧衍在一起,她由衷地感 到温暖,宁静。 他们一路走到慧景宫的门口,站定,然后怔怔地对视。乐云举起手来,轻轻 地敲门,萧衍仍然握着她的另一只手,直到禄儿兴奋地声音从门里响起,他们的 手才分开。乐云默默地走进门,在铁门从身后关上的瞬间,她还看见了萧衍那双 定定的眸子,说不清是忧还是喜! 第二天,意外的,乐云发觉慧景宫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她惊疑不定地走 出来,这才发现院子里黑压压地跪了一群人。 “娘娘千岁,千千岁?” 听到这些话,乐云象是被蛇咬了一般,快速地后退了一步,惊魂未定的望着 她们。 “娘娘,您还不知道吧,皇上封您为贵妃娘娘了。”禄儿眨着眼说,这可是 宫中所有女人都羡慕的殊荣呵。当皇上醒过来后,一听说乐云被关进了大牢,他 就和太后吵了起来,为了以示乐云的清白,他封她为贵妃娘娘,用自己的性命来 试她的忠心。 “不,不。”乐云惊惶地摇着头。事情不是这样的,为什么是这样呢?她从 来没想过要受萧衍的封,如果她接受了,她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她的态度深深的刺伤了站在门外的萧衍,他本来是想给她一个惊喜的,然而, 她的态度却是那么的惊恐。她到底是怎么了?依母后的话来说,她是不识抬举。 他从来猜不透她要的是什么,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那种不知道自己要什 么的女孩。或许,连她自己在做些什么,她都是不清楚的。然而,她却又分外的 固执,她一直在坚守着一些什么,坚守她内心深处的某一项东西。一有什么人, 什么事物碰触到了她内心固守的那样东西,她就象被蝎子蛰了一下似的跳起来捍 卫。 但是,萧衍知道,她其实是茫然无措的,她找不到自己要走的路,她把自己 给弄丢了。他很想帮助她,她却那么坚决地拒绝他的帮助,甚至拿他当仇人般看 待。 他黯然地挥挥手,命令所有的人都下去,拆掉慧景宫里所有的布置,收回成 命。说完这些,他落寞地往外走,也不管身后众人惊异的目光。他希望,她能自 己醒悟过来,他不会逼迫她的。 虽然,乐云拒绝接受萧衍的封赏,但是,全宫上下已经俨然当她是贵妃娘娘 一般对待了。而萧衍本人则更是三不无时就往慧景宫里跑,全然忘记了自己所拥 有的三宫妃嫔。 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围炉对坐,喝酒赏花是他们的一大乐事。闻着满园冷 香,喝着杯中热酒,谈一谈风花雪月,好象人世间的恩怨情仇都离得他们远了, 剩下的只是彼此心心相惜的关爱。 只是,这样的温馨情怀也是不能长久在他们之间存在的。在萧衍持续呆在慧 景宫里的第十天,太后身边的小宫女来到慧景宫拜见皇上,说余妃娘娘卧病在床, 太后请皇上过去瞧瞧。 萧衍颇感不耐地挥挥手,说:“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皇上,太后吩咐了,要奴婢跟着皇上过去看看情况好回禀太后。”小宫女 诚惶诚恐地说。 萧衍为难地看了一眼乐云,太后摆明了是非请到皇上不可,他总不能不去敷 衍一句。乐云将头扭向暖阁的外面,默不出声,这时候,她应该是没有资格说话 的呀。 萧衍叹了口气,和小宫女一起走出了慧景宫。 看着他们渐行渐远,乐云怔怔地,理不清纷乱的思绪。理智告诉她,应该离 萧衍远点,然而,感情上她又是那么的依赖他,渴望着亲近他。 她望着对面空空的座位,一动也不动,任由屋外满天的飞雪纷纷扬扬地飘洒 下来。暖阁似乎是她的壳,她把自己缩在这层壳里,不哭,不笑,不移,不动。 从来没有任何时刻象现在这样的渴望解脱。她宁愿把自己包起来,也不肯正 视她心内翻涌着的醋意。 她是不该吃醋的呀,她凭什么吃醋呢?然而,她只要一想到此时此刻萧衍正 在余妃的病榻前嘘寒问暖,她的心就象掉进冰窟窿一般的冷彻骨髓。 暖阁里的火炉熄灭了,她也没有感觉,她全身全心只觉得疲软乏力,但是, 她却又支撑着不肯就此睡去,她想等等,说不定萧衍马上就要来了呢?然而,时 光一点一点流失,黑夜一点一点拉开序幕,仍然不见萧衍回返,她的内心充满了 难以言说的委屈和孤独。清亮的泪水顺着她的面颊缓缓滑落下来,她却仍是一无 所觉。 “哎呀,你怎么还坐在这里?”来请乐云回去的禄儿一进入暖阁就浑身打着 哆嗦,这哪里有半分温暖呢?简直就是一个大冰窖。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暗影里 一动也不动的乐云,她着了慌,不知道乐云是怎么了?和皇上吵架了?刚刚皇上 还在这里的,怎么现在不在了呢? 但是,容不得禄儿再想下去了,她跑过去拉乐云,乐云不动,脸颊通红,目 光涣散。禄儿吓一大跳,忙叫进来几个小宫女,大家手忙脚乱地将乐云抬到床上 去,用冰敷住乐云的额角,她却满嘴里胡言乱语起来,一刻也不停息。 禄儿嘱咐小宫女们照顾好乐云,自己跑出慧景宫去请太医。到了太医馆才知 道,所有的太医都去余妃娘娘那儿了,抽不出人来去看一个侍女。 禄儿急得团团乱转,她又重新折回慧景宫,想看看乐云安静点没有。然而, 乐云仿佛是更疯狂了,她一忽儿坐起来,目光直勾勾瞪着禄儿,喊着“红袖,你 去哪?你去哪?”一忽儿又直挺挺地倒下去,咬牙闭眼的,人事不知。 “你在说什么胡话呀,谁是红袖?你叫什么呢?”禄儿拼命地摇晃着乐云, 然而,乐云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躺着,她赖在床上不想起来了呀。 禄儿一咬牙站起来,今天说什么也得请到太医来看看,她擦干眼泪,向绣景 宫走去。 ************ 绣景宫里。 余妃靠在床沿边一个劲地呼痛,十几名太医全都围着余妃紧张地查探着病情。 太后焦急地坐在一边等待着,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查不出一点病因,余妃却总 是喊痛呢? 余妃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求着太后,请太后为她做主:“太后,您是知 道的,臣妾一直是安守本分的一个人,到底是谁这么狠心想害我呀。就算害了我, 那也没有什么的,怕就只怕那人最后的目标是皇上和太后您哪。” 太后一听这话,紧张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臣妾这是受了小人暗算呀!”余妃的喊声更显凄厉。 “大胆,谁敢在皇宫内苑兴风作浪,哀家一定会要她好看!”太后凌厉的目 光射向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萧衍。 “朕看,你只不过是有些劳累罢了,休息几天就会好的。不要疑神疑鬼。” 萧衍皱着眉头冷冷地说。这女人想玩什么花样,他看得清清楚楚。 “太后!”余妃把求助的目光望向太后。 太后正想发话,忽听小太监前来报告,说慧景宫里的禄儿姑娘求见皇上。 萧衍一听,忙跟着小太监身后走了出来。禄儿此时来找他,一定是出了什么 事,他不想太后听到又添什么乱子,余妃搅的祸水已经够大了。 他一出绣景宫的门,就看见禄儿焦急地向内张望着。看见萧衍,她才露出轻 松下来的表情。她上前一步奏到:“皇上,红袖姐姐刚刚在暖阁着了凉,不知道 惹了什么病,现在时睡时醒,神志不清。” “快,你先回去,朕带上太医马上就来。”萧衍一刻不停地说。怎么会这样 呢?全怪自己,把她一个人留在暖阁内,一定是雪水飘进去,浇熄火炉,她又不 知道照顾自己。唉,他怎么会丢下她的呢? 萧衍一路自责着走进绣景宫,他也没看余妃一眼,只对着太后说:“母后, 儿臣现在要带走所有的太医,请母后原谅儿臣的无礼。” “你既知道无礼,为什么要带走所有太医?你置余妃的生命何顾?”太后盛 怒道。 “朕看余妃也没什么大病,她要的只是好好的修身养性,少惹祸端。”萧衍 沉声说着,说完后也不管太后再说什么,自顾自地带着太医直赴慧景宫。 余妃哭天抢地地呼喊着:“太后,皇上这是要逼死臣妾啊!” “你不要怕,有哀家为你作主呢!” ************** 一出绣景宫的门,萧衍就再不用掩饰自己的焦虑。他快步向慧景宫走去,太 医们颠颠地跟在他身后。 看过乐云的病后,太医们开了一些治疗伤风发热的单子,退了下去,禄儿也 急急忙忙地下去煎药去了,屋里只剩下了萧衍和昏迷不醒的乐云。 萧衍握着乐云苍白的手,在脸上摩挲着,是不是,他不是皇上,他们就会快 活得多呢? 刚刚安静下来,外面就有人报着:“太后驾到!” 萧衍烦乱地站起来身来迎接,为什么总有人要千方百计地破坏他和乐云之间 的宁静呢? 太后一走进慧景宫就气势汹汹地命令搜宫,看看是否藏有什么不干净之物。 萧衍明白这是余妃的诡计,他强忍怒火,走到太后面前,说:“儿臣可以拿 人头担保,请母后不必再搜了!” “皇上,你可千万不能被奸人蒙蔽呀!”太后语重心长地说。 “母后,不管怎么样,有我在这里就不许搜宫。”萧衍坚定地说。 这时候,乐云在床上醒转过来,她虚弱地撑起身子,扶着门框站起来,她对 着院子里对峙着的母子二人说:“想搜什么就搜吧,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也不怕 那些屑小之辈来害我。” 乐云说完这些,只觉心中一阵气血翻涌,几乎站立不住,她摇摇晃晃地把住 门框,不让自己倒下去,萧衍一个健步走过去扶住乐云。 太后一挥手,侍卫门前前后后在慧景宫内翻寻起来。忽然,有人来报,从假 山后面找出一个插着金针的小布人,小人的心脏上赫然写着余妃的名字。 太后手持小人,一把挥到乐云的面前,厉声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乐云眼前一黑,一股腥甜的气息从喉咙里喷涌出来,她吐出了一大口血。血 吐出来之后,她感觉到舒服了一点,她推开萧衍,傲然挺立着,面对着太后说: “我无话可说!”那眼里分明就是不屑解说的态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太后恼羞成怒,一叠连声地说:“拿下,把她给哀家拿下!” 萧衍将乐云拉到身后,面对着蠢蠢欲动地侍卫们,威严地说:“谁敢动?” 一众侍卫唬得连连跪下来,大气也不敢出。 “好,好,你现在包庇她,以后,你自己怎么死的你都不会知道!”太后忿 忿地说完这些,带领着侍卫们走了个干干净净。 乐云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地表情,太后的话并没有错啊,萧衍现在护她,将 来要他的命的人很可能就是她呀! “到床上去躺下来吧。”萧衍柔声对乐云说。 乐云回避着他的目光,她竭力掩藏着自己的感情,然而,她的身体仍是暴露 了自己。她其实是在乎他的呵,不然,她为谁风露立中宵呢?她为谁憔悴为谁消 瘦呢?聪明如萧衍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 转自织梦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