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第三章一纸遗书(3) " 我知道,我托付给先生的担子非常沉重……" " 我会把夫人的嘱托看得比我的生命还重。" 华君宽慰地笑了,从枕头底下摸出纳昌的那份遗嘱递给辛各: " 这个文件关系到扎西梅朵的命运,我想请先生代为保管。" 辛各吃惊地接过那份遗嘱,看看,又递给华君: " 对不起,夫人,我不认识藏文……" " 这是纳昌先生对我的承诺,他保证了扎西梅朵在这个庄园里的永久地位, 尤其请先生记住这一句话," 华君读遗嘱,"'无论这个家庭发生了什么变化,扎 西梅朵都将是纳昌家族唯一的财产继承人……日后,如果其他文件中有与此相矛 盾的条款,以这份文件为准。'" " 我明白了。" 辛各说," 可是夫人,财富并不能保证扎西梅朵的人生就是 美好的、有意义的……" " 但我希望,扎西梅朵的生活和教育有保障……以后……不会遭受贫穷和侮 辱……" 辛各惊讶地问:" 有这种可能?" 华君没有回答辛各先生的疑问,但她坚决地将纳昌的遗嘱递给辛各: " 拜托了,辛各先生,我把女儿的未来交给您了……" 扎西梅朵坐在钢琴前焦虑地等待着,看见老师从母亲卧室回来,她紧张地打 量辛各的神情:" 我妈妈有什么事?老师,妈妈怎么样了?!" " 夫人问,扎西梅朵今天怎么不练琴?她说,她想听……" 辛各深深地望着扎西梅朵: " 你妈妈还说,希望你在任何时候都不要荒废了音乐学习。你看,妈妈到这 种时候,还关心着你的学习,别忘了你母亲的期望。开始吧,夫人能听你弹琴的 时候已经不多了……" 扎西梅朵抑制住自己的感情,掀开了琴盖,但她只弹了几组和弦便停了下来。 " 老师,你来吧。" " 不,夫人要听你弹。弹吧,弹肖邦的《b 小调谐谑曲》。" 扎西梅朵的双手重重地落在琴键上,辛各马上制止住扎西梅朵,要她重来: " 要轻一点,温柔一点。扎西梅朵,肖邦在这首曲子里抒发的对故土和亲人 的思念,是温柔的、亲切的……" 扎西梅朵沉静下来,把乐曲弹奏得如泣如诉…… 肖邦诗一般的钢琴曲传到卧室时,病床上的华君微微一笑,她沉浸在女儿的 琴声中…… 纳昌进来,木木地坐在床边。 华君微微睁开眼睛,她的视线变得,故乡的画面在她的意识里浮现出来:雾 气沉沉的长江,隐隐约约现出许多桅杆、破帆…… 江边,几个纤夫赤臂、躬腰,迈着沉重的步伐走来。身后,是一只并不很大 的木船…… 病床上的华君倾听着、遐想着。她的视线仿佛看得很远很远,看到了十年前 …… 铁匠家。 纳昌夫妇坐在铁匠家的条凳上,铁匠坐在小凳上,抱着水烟袋闷闷地抽。在 他身后,五个女孩儿紧紧地贴着墙壁站着……小孩子们很紧张,死劲儿抓住姐姐 们的衣衫,往她们身后躲藏。 铁匠妻领五妹儿进屋。一个都市打扮的中年女人立即站起来介绍: " 这是老五,又聪明,又漂亮。" 铁匠突然硬邦邦地摔过一句话:" 六个女娃子都齐了,你们随便挑吧!" 五妹儿一看满屋的人,一愣,但仍然站在房子当中,打量着客人,然后甜甜 地对华君一笑…… 病床上,华君的目光变得专注起来,她注视着,注视着…… 纳昌担心地望着妻子:" 华君!华君!" 华君的目光并没有收回来,她突然用四川话喊起来:" 五妹儿,回来吃饭… …" " 华君!华君!" 纳昌喊道。 华君停下呼喊,但并没有答应丈夫的呼叫。 见妻子没有反应,纳昌惊慌失措地喊叫起来:" 次兰姆!扎西梅朵!快来人 呀!" 一走进母亲卧室,扎西梅朵的心就被恐惧抓紧了。父亲一脸泪水,见到扎西 梅朵也不擦掉。母亲已经恢复意识,她用昏暗的眼光示意,让扎西梅朵坐到她身 边,然后对纳昌说: " 你别让人把我抬到北山……我,我不想上天……" 扎西梅朵知道母亲指的是天葬,立即想到那座在拉萨城里也能望见的北山上, 常常飞起黑压压一片老鹰,想起有人说过,把死人劈碎,如果老鹰不吃,还要拌 上糌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