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浊酒余欢(55) 锁骨的断裂殃及了她的肋骨和肺部,使她整个上半身重如千钧,脑袋也像被 穿了根绳子不断的有人往上提拉,拎起来又扔下去就像小时候玩的溜溜球。腰部 下面有一个硬硬的东西把她的屁股和柔软的床垫隔开,使她难受至极,她再次按 响了呼叫铃。 她问迅速出现的胖护士,你在我下面放了什么? 胖护士掀起被子,杨子这才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光溜溜的露出一截,一只用红 漆标明病房和号码的搪瓷方便器正亲密贴着自己的肌肤。杨子一阵恶心和恐惧, 她不知道有多少走向死亡的人坐过这件方便器,往里面拉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努力克制着怨恨,示意胖护士把它拿走。胖护士很官僚的摇着头说,这不行的, 你现在不能下床,只能用这东西。杨子咬牙切齿地坚持让她拿走,胖护士则泼浪 鼓似地摇头,摇得脑后扎的鬏也散了开来。正在这时,两个警察推门进来,胖护 士忙将被子盖好,乘机溜之大吉。 警察搬了两把凳子在床边坐下,其中一个摊开了记录本。 虽然有被子遮盖,但身体不能动弹,屁股下面垫着便盆的杨子仍然十分窘迫, 杨子的脸红到了脖根。警察告诉她说,目前申屠斌因为涉嫌伤害已经被刑事拘留, 我们想了解的是你的受伤是否也是他造成的? 不是。杨子摇了摇头,我是自己从床上摔下来的。警察微笑道,请问你们家 的床有多高?杨子很讨厌这种自作聪明的微笑,她说,我想应该和你们家的也差 不多吧。 别误会,警察严肃起来,我的意思是,从一张普通高度的床上不管用什么样 的姿势摔下来,摔成脑震荡和锁骨骨折的可能性不大。 可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恰恰让我遇到了,我从普通高度的床上摔下来了,骨 折了,脑子也震荡了,你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家庭暴力也是一种暴力,警察谆谆告诫她,并不单纯的属于家庭问题。 胖护士早已经把杨子的病号裤拉下了大半截,那个号称扁马桶的方便器托着 杨子的光屁股,使她赤裸的下半身被迫往上昂扬,失去胸罩屏障的乳房,在宽大 的病号服里像两只失去了羽毛的鸽子,虽然躲在被窝里,但纤毫毕现的身躯随时 随地可能遭人窥视,这种身体的痛楚本来已令杨子十分的沮丧,而现在又必须用 这样近乎下流的姿势面对居高临下的警察,回答他们一意孤行的问题,如果有一 阵风刮进来掀起那条薄薄的被子,那出现在警察面前的情景一定会令他们终身难 忘,杨子的脑门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忍不住恼羞成怒。 我如果说我的脑子被他打坏了,锁骨被他打断了,你们是不是可以结束这次 谈话了? 我们以法律为准绳,以事实为依据…… 可事实是我自己摔下来的,杨子几乎喊叫,事实是你们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警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例行公事的作了些嘱咐,起身走了。临出门前, 那个刚才做记录的小警察忍不住回头望了杨子一眼,这种目光杨子的一生中领略 得太多了,可从大沿帽下面瞟过来,多少有些滑稽。 杨子仰望天花板长长叹了口气,她按响了呼叫铃。胖护士仿佛就情深意长的 生活在这个呼叫铃跟前,总能在铃声响过后的三十秒钟内赶到杨子的病床前。她 目前的主要任务是保住病人屁股底下的扁马桶,因而一进门就心神不定的朝杨子 身体底下了望。杨子罢了罢手,不和你讨论扁马桶的问题了,请帮我打一个电话 可以吗?胖护士如释重负的使劲点头,后面的发鬏又一次散了开来,在她的汤团 一样的脸蛋后方拉开了一道黑幕。 杨子将党远的号码交给了她。 13 一大清早,丁小然就像药力发作一样忙碌起来,擦地板擦窗户,洗灶台洗瓷 砖,那几盘品种不同来源对立的花也被一并集中到阳台上,捐弃前嫌,共沐晨光。 可怜的党丁,眼睛还没全部睁开,也只得从床上奋起,跟在母亲背后,鸡零 狗碎装模作样地共镶盛举。 保姆房里的党远被惊醒,每星期的周末,他都是在这种情况下提前结束睡眠 的。丁小然做家务时的声音催人奋进,丁小然做家务时的身影感人肺腑。党远谈 不上勤快,但脸皮极薄,在妻子跟前也不例外,因此往往在周末的此时此刻,他 虽魂系钢丝床,梦断半中间,亦是常常手执小抹布,在丁小然视线所及地带,伪 装成饭店小伙计或者安徽小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