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是五月一日。 这一天,刘芳特地跑到玄武门菜场买了一些林志军平时最喜欢吃的蔬菜,一样 样地把它们精心烧制出来。午饭以后,林志军立刻上床睡觉了,刘芳一个人呆在厨 房里洗刷。 不久,大门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刘芳立刻跑出去打开了大门。 “大姐、大哥,小四、小五、小六,你们都来了!”刘芳高兴地说着,立刻冲 着女儿的房间喊了一声,“玲玲,你大姑他们来了。” “哦,来了。”玲玲应声跑出来。 母女俩高高兴兴地把大家迎进志军的卧室里。姊妹几个围着志军的床铺坐下来。 玲玲给长辈们每人端来了一杯雪碧。刘芳走到床铺跟前,把蒙头睡觉的志军叫醒了。 今天上午,林家姊妹五个是在大姐家里过的节。眼下,他们是商量好了以后专 门来给志军做思想工作的,准备动员他住院手术。俗话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从大姐家里出发时姊妹们个个都情绪高昂信心百倍,可是一旦和志军面对面坐在一 起,他们顿时又变得面面相觑噤若寒蝉了。此时此刻,林家的姊妹们深陷在投鼠忌 器的两难境地里——他们都希望志军开刀做手术,因为这是他治愈疾病的最理想选 择,但是他们又担心手术失败,因为成功率毕竟只有0?5%;姊妹们个个心头上压着 一块大石头,心情十分沉重。 卧室里的小沙发是摆放在床铺跟前的。林志英和林志国坐在小沙发上,他们离 志军的床头最近、说话也最方便。姐姐和哥哥的岁数都比志军大许多,一个大八岁、 一个大六岁,他们都是一母所生;姐姐和哥哥是爸爸参加革命以前生的,志军和下 面的弟妹是解放后生的。 一阵踌躇之后,林志英终于表情郁闷地张开口来。 “志军,肿瘤医院的住院通知书上个星期就已经下来了,这件事情你知道了吧?” “我不清楚……” 林志军的脸面拉得老长,耷拉着眉毛的眼睛谁也不看。 林志国接着又说: “志军,我们大家都是为了你好。根据你现在的情况,住院手术是最理想的选 择!” “你的病是拖不得的。为了给你治病,该打听的我们都打听了,如果还有第二 条道路可走,我们也绝不会动员你做手术。”林志英跟在后面补充道。 大姐大哥话毕,房间里立刻沉默了。 此时,林志军无动于衷的低着头,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哥哥和姐姐讲的话。其 实,这时候他内心非常不平静;自从意识到自己得了绝症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宣 判了自己的死刑——他顽固地认为,做手术只能加速自己的死亡,而化疗的结果也 和做手术一个样。眼下,他把姐姐哥哥和弟弟妹妹的好心都当成了驴肝肺,认为他 们这是在逼着自己去送死,所以心里充满了怨恨:“我坚决不去医院做手术!随便 你们怎么说,我也不会听你们的。……” 老三志强一向性子火爆,看见二哥低头不语顿时着急起来。 “二哥,我们大家等你半天了,你怎么还不吭声?” 林志军仍然不说话。老三猛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他瞪圆了眼睛胳臂笔直地 指着二哥,突然地一声大吼: “志军,你耳朵有毛病啦?!” 林志军吓得身体猛一哆嗦,但还是不吭声。林志国惟恐二弟会做出不理智的举 动,连忙大声地训斥他: “老三,你要干什么?老老实实地给我坐下来!” 正当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老三身上的时候,呆在一旁的刘芳突然哇地一声哭 起来。 “志军不愿意动手术,你们就不要逼他了。……” 顿时,房间里就像是突然炸响了一只手榴弹,变得死一般寂静。 在这关键的时刻,刘芳竟然站出来反对志军做手术,这是林家的姊妹们做梦也 没有想到的事情。这时候,一件让林家的姊妹们更加感到意外的事情又突然发生了 :他们的妈妈来到了志军家里。 自从林志军到城建医院去看过病之后,林妈妈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了。 以往,每逢星期天都有儿女回来看望妈妈,而最近的这二个星期他们一个都不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孩子们一个都不来了呢?志军到底得了什么病?!… …”这些日子林妈妈呆在家里坐立不安,简直急死了。好不容易熬到五一节,她一 大早出去买了许多晕菜和蔬菜,单等着儿女们回来吃饭。可是到了中午儿女们还是 一个都没有来。午饭后,老太婆终于忍耐不住了,决定到二儿子家里去看个究竟。 林妈妈刚推开二儿子家的大门,立刻就听见了刘芳的哭声。她顿时就觉得心里 被人狠狠地扎了一刀,疼痛难忍。在这一刹那间,老太婆婆突然变得步履蹒跚,就 好像猛然间衰老了许多。她一步步地捱到儿子的卧室门口,看见儿子躺在床铺上, 立刻语气悲戚地叫喊起来。 “志军!” “妈!” 一眼看见了妈妈,林志军猛地一下掀开棉被,双膝跪着飞快地迎着妈妈爬过来。 母子俩在床边上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林志军悲痛欲绝地放声大哭。他就像是一 个即将跟妈妈分别,以后永远也不能再见面的小孩子,哭声悲惨极了。林妈妈脸上 流着泪水痛不欲生,身体一动不动,宛如泥塑木雕。 一屋子人都跟着哭了。 林志国忽然伸手拉了一下姐姐。 “姐,赶快让妈妈离开这里!……” “知道了。” 林志英和林志国迅速地从小沙发上站起来,强行把妈妈和志军分开。然后,他 们把妈妈安置在小沙发上。 刘芳端来一杯热牛奶送到妈妈手上。妈妈只喝了一口牛奶,就喝不下去了。 林志英伸手把小妹妹招过来。姊妹俩架着妈妈,迅速地离开了志军家。 林志军的事情在刘芳家里也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自打刘伯伯去世,刘妈妈一直 都小儿子刘强住在一起。五一这一天,刘芳在郊县当工业局长的大哥刘钢坐着小车 回到了妈家里。刘钢是手里拎着两大包东西回来的。进门后,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地 上一放,立刻满面温顺地站在了妈妈面前。这时候,刘妈妈就像是见到了主心骨, 顿时满面委曲的哭起来。 “妈,你不要太难过。难过也没有用处……”刘钢皱着眉头面色凝重,语句里 充满了感情。“谁都有生老病死的时候,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眼下,只有喊小强 他们往刘芳家里多跑跑、有困难也好帮帮他们。另外,你告诉刘强,叫他赶快给刘 芳家里装一部电话,这样大家联系起来就方便了。装电话的钱我已经带来了。我还 带了几条好香烟,找人帮忙都用得着。……” 因为工作忙,刘钢在妈家里只呆了个把小时就走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