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灰色黎明的天空布满了浮云。晨雾梦幻般拢罩着幽静的山林。东方山脊上顿现 的一抹白亮,惨淡地照亮了群山环抱之中的五险岗。 清晨五点三十分,沉睡中的人体培训学校突然被嘹亮的军号声惊醒。紧接着, “起床了、起床了”的呼喊声,在昏暗的宿舍里此起彼伏。学员们刚睁开眼睛,立 刻就投入到了火热的战斗生活之中;校园里到处是呱哒、呱哒小跑步的声音,厕所 和洗漱间门口很快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六点钟,当大操场上的广播喇叭里响起养生箭指桩的功乐时,学员们已经排好 队伍开始练功了。 自古以来师道尊严。白天上课时,四名手拿小竹竿的护场员虎视眈眈地肃立在 慧法厅两边,学员们除了练功、听课别的事情一概不能做,否则就被视为违反课堂 纪律而受到惩处;轻则罚款十元钱,重则被驱逐出慧法厅。还跟在辅导站里学习一 二部功法一样,学员们每天上课都要更换一次位置——从后面一点点地往前挪。 自从来到人体培训学校,林志军的日子变得更加艰难了。身患重病已经两个月 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的他,每天早晨起床都神思恍惚浑身无力,勉强支撑着做完整 理内务和练习养生箭指桩的课目,等到正式上课时已经精疲力竭想睡觉了。因此, 每到上课他都强打起精神苦苦坚持。由于慧法厅里终日见不到阳光,他还常常冷得 身体直打哆嗦。…… 开学三天后,林志军终于出事了:他上课打瞌睡被护场员发现了。 “你,站起来!” “我、我……我身上冷……” “你磨蹭什么?出列!” 讲台前面有一个红纸糊的功德箱。林志军迫不得已地走出队列,站在功德箱前 虔诚地放进十块钱去,同时嘴巴里大声念叨: “师父给我长功。师父给我长功。……” 林志军以为捐过钱就没事了。可是,当他企图往回走的时候,护场员手中的小 竹竿却突然拦在了前面。 “那边!” 林志军看见小竹竿无情地指向了慧法厅大门口,顿时愣住了。 “怎么,你没有听见?”护场员凶神恶刹般地逼问道。听不见林志军回答,他 立刻又吼了一声: “快点!” 林志军被迫走出慧法厅。之后,他立刻站在大门外面愣住了。 这时候,上午第一节课才刚开始。林志军必需要在外面呆上一个多小时,才能 够重新回到课堂里去。 校园里一派寂静,到处看不见一个人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露天地里,林志 军感觉着自己好像被人们给遗忘了一样。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千里迢迢地来到青 城山投奔张宏堡大师,到头来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此时此刻,来到青城山后两个多月的痛苦经历,一幕幕像是放电影一样出现在 林志军眼前。他心头一酸,不由得潸然泪下。 慧法厅里发生的事情刘芳不可能不知道。听见了护场员的第一声喝令后,她心 里猛一哆嗦、立刻就敏锐地联想到了自己的爱人:“坏了!一定是林志军打瞌睡被 发现了。”接下来,她亲眼看着林志军走上讲台主动交罚款、并被护场员押 解出慧法厅,心里顿时感到像是刀绞的一样难受。 说来,自从来到了人体培训学校刘芳的那颗心无时无刻不在爱人身上,早晚洗 漱为他抢水、一日三餐为他抢饭、休息的时候蹲在背后给他按摩肩膀头……即使呆 是在慧法厅里上课,她心里也一直在为他祈祷:“大慈大悲的张大师,我求求您保 佑我的丈夫,日后只要他能够活下来,我们夫妻俩给您你当牛做马也毫无怨言!” ——往往一堂练功课,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刘芳立刻从慧法厅里奔出去,在校园里到处寻找自己的丈 夫,宿舍里没有、厕所里没有、操场上也没有。“坏了!他会不会……”一想到自 己的爱人有可能走绝路,她脑瓜里顿时轰地一声就像是爆炸了一样。但是, 她又不敢大声哭泣,唯恐惊动了老师和大班长、使处境变得更加不利。未了, 只好泪水涟涟地信步朝着山下走去。 刘芳很快来到了校门口,站在大门里面的坡子上,认真地朝着周围巡视。到处 静悄悄的,天地间一派静谧。脚下蒙着浮尘布满印迹的大路,像是人们在地面上刻 意制作的T 型标记,一头通向校机关一头通往庄严的牌坊大门。这时候,九月二日 来到人体培训学校报到时的热热闹闹的情景,突然地浮现在刘芳眼前,她心头一酸 立刻大声哭起来。 过了一会,刘芳已经来到校机关大院门里面。她瞪着一双警惕的眼睛,认真地 朝着四周围观察。凭着自己的直觉,她不相信爱人会呆在机关大院里。“志军究竟 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她再次愣住了。 机关大院西边紧靠着山跟前。围墙外面有一大片树林。突然,从西边的围墙拐 角传来一个人擤鼻涕的声音。刘芳立刻朝着西边走过去。当她看见林志军一个人低 着头老老实实地蹲在墙拐角,心中的一块石头顿时落下了地。 “志军,你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呢?” “刘芳,我不想学功法了。我们回家吧?”林志军眼睛里含着泪水,声音沙哑, 可怜巴巴地望着爱人。 “什么,你不想学习三部功了?!”刘芳顿时着急起来。 “是的。” “志军,你知道你得的是什么病吗?” “不就是肺子里长东西吗?” “你得的是胸腺肿瘤,医生说你只能活三个月!”她突然激动起来,口无遮拦 地把藏在心中几个月的秘密,全都吐了出来。 “什么?我只能活三个月!……” 林志军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他满面绝望,像是傻了一样呆怔怔 地流着眼泪,连哭都不会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