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十月十二日中午,林志军和赵德山他们已经来到了德州市。列车到达石家庄后, 赵德山原本打算回老家的,由于胡慧珍坚决反对他未能去成。 赵德山有一位表弟在德州市禹城区委招待所当领导。当天中午,赵德山的表弟 在招待所里办了一桌酒席给表哥接风洗尘。饭后,大家伙安安静静地躺在客房里休 息。 晚饭也是赵德山的表弟招待的。 第二天凌晨五点半钟,胡慧珍忽然跑过来敲林志军他们的房门。 “师妹,起床了没有呀?师父今天要到泰山顶上去给师哥治病,我们一块去汽 车站买车票。” “知道了,就起来。”听见门外脚步声走远了,刘芳生气地咕噜道:“从成都 出发赵德山也没有说过途中治病的事情,现在突然地又要到泰山上去给你治病了。 他这个人也太精明了!从一上车开始,吃饭喝水样样都要我们掏钱。我们把钱花光 了,到了沈阳怎么办?” “哎呀你罗索什么?我们不是求人家看病嘛!”躺在被窝里的林志军顿时不高 兴了。 “事情一码归一码。看病应该给多少钱,我们绝对不会少给他一分!凭什么他 们旅游也要我们出钱?”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烦不烦呀?!” 看见林志军朝自己瞪眼睛,刘芳终于噘着嘴巴不吭声了。 等到刘芳穿好衣服打开房门,胡慧珍已经在门外等着她了。两个人出了招待所, 立刻打的去了长途汽车站。刘芳花了一百多块钱,买了四张早晨七点钟去泰山的汽 车票。 上午十一点十分,四个人来到泰山大门口。广场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进了 大门以后,道路两旁净是食品摊点。 刘芳忽然想起地对胡慧珍说: “我们买点吃的带着吧?等会到了山上,吃的东西肯定要贵多了!” “我们不饿,”赵德山立刻回了刘芳一句。 刘芳自顾自地买了二瓶矿泉水和两个大面包,装在塑料袋里拎着。 几个人边走边看。很快到达中天门。赵德山说要乘坐缆车,刘芳只好去售票处 买票。车票买好人忽然都不见了。刘芳感到很纳闷:“一眨眼的工夫,人怎么就没 有了呢?” 路边上有许多小饭店,刘芳只好逐家寻找。 “刘芳,你过来吃饭呀。”林志军坐在一家饭店里朝外面叫喊。 刘芳硬着头皮走进饭店里。饭后,赵德全他们嘴一抹,调头走路。刘芳又掏了 一百多块饭钱。 日子恰逢十月金秋,泰山顶上人满为患。出了缆车站,赵德山要到娘娘庙里去 烧香,刘芳只得去买香、买门票。在庙里烧过香,赵德山立刻把林志军带到西南角 一处怪石林立地势险峻的地方,他让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脸朝着南面,然后就蹲 下来给他抓了二十多分钟。 接下来,他们一路走马观花地下山了。 晚上七点回到德州。这时候,赵德山的表弟已经把火车票给他们买好了,是晚 上九点钟的;因为买的是路过的列车,没有座位。在招待所里吃过晚饭,林志军他 们就出发去火车站了。 第二天早晨八点零五分,列车到达沈阳。下车前,林志军和刘芳两个人把所有 的衣服都穿在了身上,可是下车后还是冻得浑身直打哆嗦。他们从来没有到过沈阳, 从车站里出来猛一眼看见空空荡荡好像没有尽头的大广场,两口子心中不由得就是 一惊:“乖乖,车站广场这么大呀?!” 大清早,天上一丝朝霞都看不见。铅灰色的天空布满了阴霾,死气沉沉。车站 广场上寒风嗖嗖。林志军和刘芳冻得脸色铁青,跟着赵德山和胡慧珍来到了出租车 停车场。赵德山站在一辆红颜色的夏利出租车跟前,拉开车门把胡慧珍放进去。然 后,他转脸对着林志军和刘芳说: “师弟、师妹,我们先走了。我家住在晖春北路,你们找个离我家近的地方住 下来。我在北陵公园西门里面有个辅导班,每天早晨六点钟开始教学员们练功。你 们早晨就到北陵公园里去找我好了。” 赵德山话毕,低头钻进出租车里。车子一溜烟地开跑了。林志军和刘芳顿时都 愣住了。 此时此刻,林志军他们虽然被人欺骗了——他们就像是一对被亲人抛弃的小孩 子,孤苦伶仃、可怜兮兮地站立广场上——但是,他们都不愿意相信眼前发生的这 一切是真的,仍然对治病抱有一丝希望。 接下来,林志军和刘芳走一路问一路,直到上午十点半钟才来到晖春北路。晖 春北路上有一家单位的招待所,他们在这里住了下来。两个人通宵都没有睡觉,早 已经疲惫透顶。住进招待所后,刘芳打来开水伺候爱人吃过止痛片,两个人就上床 睡觉了。 下午四点钟,刘芳醒来了。 “志军,你饿不饿?” “不知道食堂里有什么吃的?” “我到服务室去问问。”刘芳下床走出去。过了一会,她从外面回来了。 “食堂里有什么吃的?” “大米干饭和馒头……” 这时候,林志军忽然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才又小声地说道: “要是附近有小饭店就好了……” “会有的……我们一块到外面去吃。” 两口子洗漱完毕,一块下楼去。经过楼下服务室的时候,刘芳又询问了服务 员:得知附近就有小饭店他们都很高兴。 他们很快来到了一家回民饭店跟前。饭店门面不大,门口挂着厚厚的门帘。客 堂里支着大铁锅里热气腾腾,煮着牛肉,满屋子香气。有两个农民打扮的客人坐在 饭桌上。他们面前摆放着一瓶白酒,两个人一边吃面条一边喝酒。 看见来了客人,店老板立刻面带笑容地迎上前来。 “有牛肉馄饨、牛肉面条,你们吃什么?” “先下一碗馄饨尝尝、怎么样?”刘芳询问爱人。 “好吧。” “下一碗馄饨。” “好的。” 片刻,店老板把一大碗上面撒了蒜末和胡椒面的馄饨端上桌、闻着挺香的。刘 芳递给老板五块钱。 林志军拿起小勺子,认真地吃起来。 “味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林志军皱着眉头。他说话声音很轻,怕给店家听见。 “要不然,再给你下碗牛肉面?” “不用。我一点味口也没有……” “那就凑合着吃吧。” 从小饭店里回来后,刘芳在食堂里买了二个馒头和一碗菜汤。过后,她打来热 水,两口子简单地洗了一下,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刘芳就醒来了。她打开电灯,从枕头底下拿出手表。 “哎呀,五点二十分了!志军,赶快起来。……” “知道了,”林志军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刘芳下床给爱人穿衣服,过后打来热水。两个人洗漱完毕,立刻离开了招待所。 他们要赶往赵德山设在北陵公园西门里的练功点,去参加练功。 出门后不久,他们就来到了市郊。 一条空荡荡的大马路,一边是杂乱的民居、一边是大片的蔬菜田地。秋收过后 一派凋零的田地里,铺着一层厚厚的白霜。路边的柳树全部光秃秃的。深秋的北国 寒意逼人,路人莫不行色匆匆。林志军和刘芳紧紧地裹住身上的衣服,缩着脖子, 在大路上匆忙地行走着。 “我们不会走错吧?” “不会的。招待所里的服务员对我说得很清楚,沿着这条马路一直往前走就到 了。” 终于,他们两口子看见了北陵公园。 好大的一片陵园!远远望去,里面的树木一眼望不到头;成片的、犹如泼墨重 彩的松树林,其间夹杂着颜色灰白的落叶木,一直绵延到郊外的大山里。公园大门 口有一个长方形的水面浅显的池塘和一片小树林。从水泥的大门里走进去,立刻就 看见了一座座杂草丛生周围长满了树木的大土堆——坟墓。一条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的泥土大道横在大门里面。形形色色的晨练人,三三两两地在大路上行走着。 进入公园大门后,林志军和刘芳立刻右转弯沿着大路前行。行走了数百米,来 到一处不大的广场上。广场上站立着百十个人,赵德山站在他们前面、一本正经地 在带领大家练习养生箭指桩;他身边摆放着的一台收录机里正在播放中功乐曲。林 志军和刘芳顾不得跟赵德山打招呼,连忙站在了队伍后面,跟随大家一块练起养生 箭指桩来。 偏僻而又空旷的公园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出奇。霜冻好像给大地披了一 件洁净的外衣,公园里到处是一片洁白。刚才出门的时候,林志军冻得嘴唇发青起 了一身鸡皮疙瘩,跑到公园里身体刚刚暖和过来就突然地又停下来不能动弹了—— 一动不动地站着练功。练功仅过了一刻钟,他就坚持不住了。 “刘芳,赶快回家!我冷得要命……” “好的。” 两口子急急忙忙往回走。 回到招待所,林志军立刻往厕所跑。他一只脚刚踏进厕所大门里,就哇啦一声 呕吐起来、在地上吐了好大一滩。刘芳连忙把他拖进厕所里。紧接着,他又在厕所 里面呕吐了一大滩。 “志军,你扶好了,我到宿舍去给你拿卫生纸。”刘芳让林志军两只手都抓着 蹲坑两旁的隔板。 “你快点去。”林志军手臂吃力地抓着隔板,浑身直哆嗦,满脸泪水,就连说 话声音都变了腔调。 刘芳很快拿来了卫生纸。 “志军,怎么样了……好一些了?” “我肚子疼得难受……” “你肯定是冻的、早晨受凉了。回到房间里赶快喝点开水,暖和暖和。” 刘芳抓紧时间把厕所里打扫干净。过后,她把林志军拖回房间,让他喝了一杯 开水,身上盖了两床棉被。 片刻,林志军又叫喊起来。 “刘芳,我要大便!” “你肚子痛不痛?” “痛得很厉害……” 刘芳再次把林志军拖进厕所。他蹲在里面半天都不肯起来。刘芳好不容易把他 弄回宿舍,他又叫喊肚子痛、要上厕所。 “这样不行!你这是拉痢疾,要赶快去医院。”刘芳说着,立刻把林志军从床 铺上拉起来。她把牙具毛巾用花书包背着,两口子就出门了。 楼下值班室里的服务员看见了他们的狼狈模样,都吃了一惊。 “哎呀!你爱人生病了?” “拉痢疾、早晨冻的。”刘芳皱着眉头回答道。接下来,她焦急地询问说: “师傅,请问招待所附近有没有医院?” “马路斜对面有一家部队的门诊部。出了大门一直往西走,走不多远就能看到 了。” “谢谢!” 刘芳连拉带拽、急得一头汗水,总算把林志军送进了一家部队的门诊部里。一 位中年的男军医给林志军做检查。 “病人怎么了?” “他又吐又拉。” “什么时候开始的?” “刚开始。” “吐了几次?” “吐了两次,拉了三次。” “病人吃什么东西了?” “早晨什么都没有吃;昨天晚上吃了一碗牛肉馄饨。” 军医详细询问过林志军的情况后,开了两张化验单交给刘芳。刘芳带着林志军 去验血、验大便。 两个人很快又回到内科诊室里。 “病人的情况很不好、身体太虚弱了,住院吧。”男军医皱着眉头,说话语气 十分认真,“他病得这么重,为什么还要来沈阳?你们是投奔亲戚来了?” “我们没有亲戚在沈阳。” “没有亲戚来这里干什么?难道南京的医疗条件不如沈阳?” 面对医生的责问,刘芳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把林志军拽起来,拉着他朝外面走。 两口子在住院处交了五百块钱押金,就一块来到二楼的住院部。一名小护士把 他们带到209 病房,过后,她把一套洗得干干净净上面散发着浓重的消毒药水味道 的兰条子布病号服交给刘芳。 刘芳给林志军换好住院服、让他躺在病床上。开始挂水以后,林志军声音沙哑 哆哆嗦嗦地说: “刘芳,我冷。” 刘芳连忙从病房里走出去。片刻,小护士又抱来一床棉被盖在林志军身上。 中午,刘芳只给林志军买了一份饭菜。过后,她把爱人吃过的残汤剩饭拿来果 腹。 晚上九点钟护士来查房,她表情严肃地对刘芳说: “医院里规定家属不能陪床,你可以回去了。” “我们是从南京来的,在沈阳无亲无故。我爱人病得这么重,让他一个人呆在 这里我怎么能放心呢?” “我们是部队医院,违反纪律的事情不能做。你要留下来陪床,必需亲自去跟 护士长说。” 听了护士的话,刘芳只好跑过去向护士长求情,她同意了她的要求。 过了一天,林志军的情况稍稍好了一些。当天吃晚饭的时候,他看见刘芳在啃 冷馒头,就认真询问道: “刘芳,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本来还有一千二百块。现在只剩下四百多了……” 接下来,两口子都沉默。 “我们出来已经三四个月了,也不知道玲玲现在怎么样了。”林志军忽然想起 地说,脸上愁容满面。 “那我出去给她打个电话?” “好吧。” “刘芳,你把电话号码告诉玲玲,家里要是有什么事情她也好通知我们。”刘 芳走到屋门口的时候,林志军突然想起叮嘱她。 “知道了。” 接下来,林志军认真的目送着刘芳从病房里走出去。林志军要刘芳把电话号码 告诉玲玲的目的是希望女儿能够寄些钱过来。可是,因为考虑到家里也没有多少钱, 所以他就没有好意思直接把话说出来。 刘芳很快来到外面的小店里,开始给南京打电话。 “喂。玲玲!……” “妈。是我。” “玲玲!”刘芳突然哭起来。片刻,收住哭声后,“我们现在在沈阳,你爸爸 正在住医院。”心里一酸,又哭起来。片刻,忍住哭泣,“爸爸妈妈把你一个人丢 在家里真不应该!但是,我们也没有办法……为了给你爸爸治病,我们在外面吃尽 了苦头……我们快没有钱了,一天只吃一顿饭……不治好你爸爸的病,我们决不回 去!玲玲,你要听婆婆的话,让爸爸妈妈放心。……”挂上电话后,她终于忍不住 地号啕大哭。 晚饭后,玲玲和外婆刚回到家里,电话铃声就响了。当刘芳把电话挂上以后, 玲玲呆怔怔地抓着听筒哇哇直哭。 “玲玲,你怎么啦?”刘妈妈吃了一惊地询问道。 “我妈他们没钱了,一天只吃一顿饭。……”玲玲哽咽着,放下了电话听筒。 “那怎么办呀?” “我明天上午不上学了,到银行去给我妈领工资。……” “你现在去找你大姑妈不行吗?”老太婆寻思着说。 “这样也行。” “你把你妈在沈阳那边的电话号码带在身上。现在就去。” “好的。” 玲玲拿着抄在纸头上的电话号码,下楼去了。 二天后,刘芳收到了林志英电汇来的二千块钱。林志军和刘芳在沈阳连头带尾 呆了六天。因为火车票不好买,他们只得乘飞机回南京。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