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被扼杀在腹中了 当落日隐没在天的尽头的时候,闷热的暑气被突来的一阵风吹散了。林然拉 着林晓的手走出屋子,她提议去山上走走。 “慢点走,早回。”林母嘱咐。一整天,她的脸上都挂着喜盈盈的笑容,她 甚至买来了乌鸡、红枣等一系列滋补的东西。看到母亲放弃了自己的固执,林然 很高兴,“妈,一会儿我们就回。” “很少见妈这么高兴。”出了院门,林晓说道。 “可能她想通了吧。”林然说。 “我们去爸爸那儿看看,好不好?”林晓回了一下头,看母亲已经走回了院 子,低声说道。 “好吧。”林然细想了一下,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与父亲见面了。 “姐,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恨阿姨吗?”林晓问得很小心,生怕会招来同母亲一样的斥骂。 林然摇摇头,“或许她应该更值得同情。” 林然的话似乎给林晓打了一针定心剂,她的话也变得大胆起来,“我真不明 白妈在想什么,都这么多年了,爸和阿姨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可是她还是不撒手。 她真得以为凭那张纸就能拴住爸爸的心吗?无非是更招人恨罢了。” “妈有自己的想法。”林然的话没有反驳林晓的意思。 “什么想法,只能是彼此伤害,爸再也不可能和妈回到从前了。”林晓的语 气中出现了一丝无可奈何的伤感。 林然没说话。 “妈总是在说爸是因为想要儿子才和阿姨在一起的,其实她根本不了解男人 想要的是什么,男人就像是一艘飘泊的船,他需要的是一个静静的温馨的港湾, 而不是个危机四伏的险滩。” “你有多了解男人,男朋友都还没交过呢?”林然打笑道,她多少有些惊异 刚刚参加完高考的妹妹会对男人有如此深厚的认识。 “要是有个男人真心爱我,我会甘心情愿地做他的港湾。”林晓说得很认真, 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林然打消了继续拿她打笑的念头,她只是点点头,表示赞同。 “阿姨才是父亲真正的港湾。”林晓为这个话题打上了个圆满的句话。 林父的家位于山脚下,是一幢两层的小楼,通体绿色的装修风格,和郁郁葱 葱的大山浑为一体。 林晓上前拍了拍大门上古老的铜铁环,林父一直喜欢仿古的东西。 “谁?”里面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男孩子的声音。 “是我。”林晓回答。 “大姐,二姐来了。”男孩开了门,将林然与林晓让了进去,并同时向里面 喊道,“爸、妈,大姐、二姐来了。” 与阿姨闲聊了几句后,林然感到肚子有些疼痛,她皱了皱眉,并用手轻轻抚 摸着肚子。 “不舒服吗?”阿姨察觉到林然的不适。 “可能是走得太多了。” “到屋里躺一会儿吧。”阿姨起身,将林然搀了起来。 在林然站起身的一霎间,阿姨被林然身下的状况惊住了,她的脸一下子变得 煞白。同一时刻,林然也感到钻心的疼痛,紧接着在众人的叫喊声中堕入无底的 黑洞。 林然在晨曦中醒来时,她睁开眼,看到白花花的身影在她的眼前晃动着,她 觉得一阵头晕,又闭上了双眼,许久之后,她再次睁开了。她感到腹部无比的空 洞,于是伸手探去,但在半空中被一双有些冰冷的手握住了。 “别动。”是阿姨的声音,“你还在输着液。” 林然觉得泪水一下子从眼眶中涌出了,没有丝毫的预兆,甚至没有通常的心 酸。 “别哭,现在哭对身体不好。”阿姨将脸凑到林然的脸上,安慰着,然而泪 水同样也从她的眼眶中涌出了。 林然闭上了眼,再次想起了那个噩梦,昨天晚上她再次梦到了,这次她终于 看清了梦中人的脸,那个女人是母亲,而那个小女孩则是儿时的自己。她还想到 了她对团团的诅咒,那些阴险的诅咒无可避免地应验在自己的身上了。 “静,别哭了,医生说,你还能生的,你和骆宇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的。”阿姨哽咽着嗓音劝解道。 林然扭过头,将脸埋进了阿姨的胸前,放声恸哭。 “给骆宇打电话吧。”阿姨抚摸着林然的头,用极其慈爱的声音问道。 “不,别打。”林然拒绝了,她现在还没有心情去面对骆宇心痛的眼神,她 也无法对他说出胎儿夭折的原因,告诉他妈妈的残忍吗?不,她不能。俗话说, 母亲的现在就是二十年后的女儿,她害怕他会从母亲的身上看到二十年后的自己, 虽然那只是想象中的。也许他还会为此事疏远她,将她苦苦经营的局面打处支离 破碎,那是她无法承担的后果。 “阿姨,别告诉他实情,永远也不要。”林然抬起头,泪眼朦胧的恳求着, “无论她做过些什么,她总还是我的妈妈。” 林然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父亲去了山上,林父将那个尚未落地的小生 命埋到了山上一棵松树的下面。 “下一世他一定会长成一棵大树。”林父蹲下身,拔去了小土包上刚刚冒起 的小草。 “很讽刺,是不是,妈妈一直都深信他是个女孩。”林然也坐了下来,抚摸 着土包,“很遗憾,我都没能抱抱他,他应该已经长成人形了。” “别再伤心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想开些,你还年轻。”林父劝慰。 “妈妈一直都希望有个男孩,那个愿望让她变成现在的样子。” “其实是男孩女孩又有什么区别,孩子只是一个人生命的延续罢了。” 林母‘疯’了,她无法接受血淋淋的事实,她梦想中的男孩被她亲手扼杀了。 她捣毁了那个算命瞎子的摊子,并将人打得头破血流。尽管对母亲有着万般的怨 恨,林然还是与父亲一起将母亲从派出所领了出来。她搬回了家,因为只有她在 才能阻止母亲更为疯狂的举动。 “然儿,妈不是故意的,真得不是故意的,都是那个该死的瞎子,是他害死 的我的外孙子,我一定要杀了他为我的外孙子报仇。”林母除了一脸的愤恨,没 有丝毫悔过的意思。 林然望着母亲狰狞的脸,心里升起一种陌生的寒意,站在面前的真得是养育 了自己二十几年的母亲吗? “然儿,妈真的是为你好的,没有儿子的苦妈已经尝够了,妈不能让你走妈 的老路,这次是妈错了,可是妈是好意,妈没想到那个瞎子是骗人的,妈保证, 一定把你的身子养的好好的,下次,下次你一定会给妈生个大胖孙子的。”林母 的眼中闪烁着希冀的目光。 “如果他是个女孩,你一定很高兴对不对?”林然想知道一个也许已经心知 肚明的答案,但她还是想听母亲亲口说出,她想印证梦中的那一切是否都是真实 的。 “对,他应该是个女孩的,为什么,他偏偏又会是个男孩。” “你让我觉得可怕。”话一字一字地从林然的嘴中挤出,带着与屋外天气截 然相反的寒气。 “你不会明白,永远不会明白,只有妈,只有妈才会真正的对你好。”极度 的恨意让林母咆哮起来。 “这么说那个梦是真的,我五岁那年,你亲手溺死了我刚刚落生的妹妹。” 林然闭上了带着绝望与哀怨的眼睛。 “不,她也不该出世的,不能怨我,为什么她不是个男孩,为什么?”林然 揭开了隐藏于林母内心深处的伤疤,将她推入充满邪恶与血腥的沼泽,她冲下楼, 将双手浸入了位于院中的水缸中,用力地搓洗,渐渐地,在她的眼中,缸中的清 水变成了鲜红的血泊。她尖叫着,“不,不是我的错,我是不得已的,不得已的。” 林然站在二楼的平台上,冷眼望着母亲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