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道 凌晨四点时,门开了,苏啸宇终于回家了。 他打开灯。 发现坐在沙发上的邱琳时,他一点也没惊讶,像是正常下班回家的丈夫一样, 轻松随意的说:“老婆,我回来了。”他依旧穿着蜡笔小新的大短裤,上身套件白 色短袖T 恤,脚下一双沙滩鞋。他的发型也回归原样。显然,在某个地方,他换装 了。 邱琳很平静:“你到底是谁?” 苏啸宇耸耸肩,微笑道:“我是谁?我是你老公。”说着,他走过来,也坐进 沙发。他抬手揉揉眼睛,那张一直有着警觉强悍的神情的脸,也有了倦容,像是蒙 尘的手枪。他向后靠去,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显然,回到家中,让他全身都放松 了。 奇怪的是,邱琳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他的劳累和疲倦——无论是何身份,这样强 撑着扮演另外一个人,还得演得活灵活现,无论是谁,都会心力交瘁吧。 但是她不打算因为突如其来的同情而放过他,她追问:“苏啸宇还是单则成?” 苏啸宇很放松地靠着沙发,闭着眼睛,声音也懒懒散散:“结婚证上写的是哪 个就是哪个。” 邱琳冷哼一声:“连老公都是假的。结婚证就是一张破纸,谁还敢信。” 苏啸宇的声音依旧含含糊糊,懒洋洋:“好好好。就算你不信我,不信政府, 你总得相信你爸妈。你爸妈和我爸是老同学,老朋友。认识都快五十年了,这总没 假的吧?我爸当年还追求你妈来着,差点咱俩就成了兄妹。那倒也省事了。” 邱琳被他这句话噎住。确实,苏啸宇提出了最无法反驳的证据来证明他的身份。 苏啸宇的父母和邱琳父母是老友,他们年轻时是初中同学,老三届,一同下乡 插队,度过了激情燃烧的岁月。后来返城后失去联系,直到苏家父母退休后回到杭 州养老,大家重逢,感情分外浓烈,聚会不断。 苏啸宇长得跟他父亲几乎一模一样。这个世界上,就算什么都是假的,他们父 子的血缘也是无可置疑的。 他俩的婚姻其实算是双方父母促成的。如果不是因为对彼此家庭背景的信任, 她也不会那么仓促间就答应他的求婚。 她沉默了片刻,说:“那你为什么要假扮单则成?” 没有回答。她转头一看,苏啸宇居然迷糊着了。他舒服得陷在沙发中睡了过去, 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看起来睡得很香甜。 今晚,她绝对不能放过他,太多疑问,她忍不过今夜。 邱琳起身,去洗手间用冷水浸了毛巾。她将冷毛巾一把糊在苏啸宇的脸上时, 心里有种残忍的快感——整人果然很痛快。 “咦……”苏啸宇在舒适的睡梦中突遭袭击,倒抽一口凉气。他本能得抬手就 是一击。这一下打在邱琳手腕上。 “啊!”邱琳只觉得痛入骨髓,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苏啸宇清醒了,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向邱琳伸出手去要扶她。 邱琳的眼泪滚下脸颊,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这倒霉的一夜积攒的怨气尽数发作, 她大喝一声:“滚!你给我滚!” 苏啸宇沉默了。他退后,然后乖乖坐下,像个闯祸的孩子等待着意料中的一顿 板子。 等最初的疼过去后,邱琳的手腕就红肿起来。她用左手托着右手手腕,心想自 从这个该死的男人突然闯入她的生活,她简直就是衰星当头照,处处倒霉。 苏啸宇小心翼翼的说:“让我看看吧,万一骨折了得赶紧处理。”见邱琳也不 搭理,他尝试着凑近她。苏啸宇看着她的脸色,见她没再有激烈的反应和言语对抗, 这才小心托起她的手腕,轻轻捏一捏,摸了摸骨头。 他放心的说:“没事,没骨折。”他起身,从酒柜中拿了一瓶威士忌。 邱琳警惕:“你要干嘛?” 苏啸宇一脸无辜:“给你揉一揉。我学过点治跌打损伤的按摩法。很管用。可 惜家里没有药酒。” 他把威士忌倒在手掌中,然后轻轻给她按揉手腕。 他的大手温暖而结实,动作却灵活如钢琴家,轻巧温柔,一点也不疼。 他的温柔触摸和酒的芳香,不知不觉让邱琳放松下来。 二人靠得虽然近,却是第一次没有紧张和对抗。 或者是因为夜深的时候,人们比较会卸下白天武装到牙齿的保护层,又或者仅 仅是因为经过漫长的一天,他们都累得无法再有攻击性。 再次开口时,她不再那么敌意。 她柔声问:“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单则成是谁?” 苏啸宇专心低头给她按摩手腕,困倦让他的神情显得像只熊:明明是敢挑战老 虎的食肉动物,偏偏看起来很迷糊可爱。 他淡淡说:“我就是单则成。”他抬头,望进邱琳的眼睛,似乎在探寻,在思 索。 邱琳回视他,她希望他知道,起码在那一纸婚书的保证下,她有权知道。 他终于下定决心,说:“这事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我其实在国家铜矿协会工作。 你肯定知道,近年来铜价上涨,让铜变成了很抢手的期货。铜价的一点点变化都牵 扯到很多很多钱。总之,为了更好的控制铜矿价格,掌握市场变化,组织上派我假 扮单则成,在驻京办工作。我的任务就是调研市场,搜集相关情报。你也知道,这 些矿产资源的需求量、储量、定价都是顶级的商业机密。政府也得使点非常规手段。” 邱琳尝试着去消化他的话。听起来似乎有道理,她质疑:“不至于吧?政府还 用得着无间道这种手段?国家经济需要的矿产资源多了去了,难道都这样搞得神秘 兮兮?” 苏啸宇看起来终于有认真的表情,他严肃的说:“这个世界上,你不知道的事 情多了。每个行业都有暗地里运作的事。你不知道,不等于不存在。也正是因为一 般人都不会想到现代社会还会有人玩无间道,我才有机会发掘出以政府人员身份出 现时无法拿到的信息。” “国家铜矿协会?我也打过一些交道。我还一直以为是混饭吃的政府部门呢。 没想到还真是掌握铜业命脉。”邱琳觉得匪夷所思。不过,常常越是让人难以相信 的事情,越是真的。 邱琳又问:“那这三年?” 苏啸宇抱歉的笑笑,说:“这三年我奉命去国外。秘密调查一些铜矿资源,给 国家收购了几个大型铜矿。因为是在第三世界国家收购的,不能走漏风声。如果让 欧美知道了,又会挑起中国威胁论。这事有政治影响,所以是一级国际机密,家人 都得保密。” 邱琳冷笑:“哼,那现在怎么又告诉我了?不怕我泄密?” 苏啸宇叹气说:“因为穿帮了呗。我只能希望你保守秘密了。” 邱琳不屑:“不用你说。跟国家和政治挂钩的事,我才懒得招惹。从此你就当 我什么都不知道好了。”还好,他不是黑社会,他只是个商业间谍——这样算是商 业间谍吧?只不过是代表政府出面。 她上下打量他:“这么说来,你算是商业间谍了?居然让我看见个活的!” 苏啸宇冷哼一声:“得了。我最多算是给商业间谍打下手的。你以为我是谁? 007 詹姆士邦德?还是CIA 中情局?我只不过是需要遵守国家保密条例的公务员而 已。” 邱琳回道:“公务员能挣你那么多工资?两万多?温总理也没这个数吧?你当 我傻子吗?” 苏啸宇再次丢给她一个鄙视的神色:“大姐!我的基本工资才五千块。剩下的 是第三世界任务补贴和特殊任务津贴。我现在回北京了,你等着看吧,这个月的工 资就得少一大块儿。到时候你别伐我跪键盘。” 邱琳心头的几个疑团,被他轻松的一一解开,对答如流,毫无破绽。 邱琳心里松了口气——就是这样吗?他只是个遵守保密条例的公务员? 她放下了悬了一夜的心,同时却又隐隐有些失望——如果真是间谍,那会不会 很刺激? 苏啸宇微笑,这不再是那样挑逗的,调情的,邪恶的笑,这是个温暖的,友善 的笑容。他轻声说:“今天谢谢你配合我。” 邱琳叹气:“以后我该怎么做?” 苏啸宇说:“事情是有点诡异。要不我跟小陈说,不让你跟了。” 邱琳闻声竖起眉毛,他又触到了她的痛处:“你敢!这对我的事业有很大的影 响!你敢投诉我,你就死定了。” 苏啸宇笑了,摊摊手,很无奈的样子,说:“那怎么办?要不就招了?” “那也不行。”邱琳断然否定,“那样也影响我的事业。咱俩以后就继续装不 认识。谁也别妨碍谁。” 苏啸宇笑了,爽快的答应:“好。一言为定。”说不定这就是他的本意,只是 设法借邱琳之口说出来。 苏啸宇松开手,说:“差不多了。你感觉一下。明天我去买瓶跌打药酒。再揉 一两次就没事了。” 邱琳试着活动一下手腕,果然疼痛减轻很多。她说:“因为你是肇事者,我就 不说谢谢了。” 苏啸宇打个大大的哈欠,说:“困死了。我去洗洗睡呀。”他站起来。 邱琳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等等!你既然是政府的人,干嘛去那种场所?” 苏啸宇回头说:“还不是你们这些外企惯出的毛病?没有外企的人掏钱请客, 哪个政府公务员有钱去泡妞?我表现得太干净,能让你们那个姓陈的老狐狸信任吗?” 邱琳再次被噎住,她停了一停,可是有个问题必须要问:“那我走了以后,你 干嘛又待了两个小时才回家?”说完,她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热:这话怎么听着像 老婆查老公呢?透着那么一股子醋劲。 苏啸宇看着她,又好气又好笑:“你说我干嘛呢?跟姓陈的套磁儿呗。你是不 是以为我带了妞儿去开房了?我发誓我是清白的。要不,你验身!”他说着,伸手 抓住短裤就往下脱。 “哎!住手!”邱琳被他吓得大叫出来。 苏啸宇一见他成功得吓到了她,哈哈大笑着,走开洗澡去了。 气得邱琳恨得牙痒痒——这个家伙,还没说上十句人话呢,就又暴露变态的本 质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