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投毒(7) 黎子何的梦中一片冰天雪地,梦里她是一个孩子,九岁的孩子,浑身只有一 件破旧的单衣,茫茫雪地,只有她一人只身行走,入眼之处满是雪白,白得刺眼, 突地那片雪白中沁出血来,殷红的鲜血,追逐着她的脚步,愈来愈近,愈来愈浓, 黎子何全身上下,除了冰冷、恐惧,再无其他知觉,她开始奔跑,不要命的在雪 地里奔跑,一次次摔倒,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来……蓦地,不知道何处挂起 一阵微风,夹杂着淡淡的药香,所到之处那片血迹渐渐退散,黎子何仿佛触到温 暖,多一点,想要再多一点温暖,想要抓住那风,手中虚无,想要留住那药香, 风过香散……黎子何追逐着那阵微风跑去,却是脚下一空…… 黎子何猛然睁眼,入眼是熟悉的暗灰屋顶,右前方是熟悉的小窗,银白月光 透过窗纸,留下一层稀薄淡影,是梦啊,一场梦。 黎子何本欲闭眼继续睡觉,猛然惊觉哪里不对劲,她一个翻身坐起来,回头 间,便看到熟悉的身影坐在自己书桌前,没有光亮,只接着微薄月光看到一个淡 淡的影子,可那双眼,在黑暗中分外闪亮,黎子何想要出声,发现嗓子好像被大 力撕扯一般,沙哑得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未发出来。 沈墨站起身,看着黎子何,目光灼灼,却是淡淡地道:“这病,是你故意的, 为何?” 一丝凉风穿过门间缝隙钻入屋内,吹进黎子何衣襟,她打了个寒战,黎子何 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出了一身汗,她下床点燃桌上的蜡烛,小屋内瞬时亮起来, 对面的沈墨拧眉看着她,带着不解和淡淡的责备。 黎子何回到床边坐下,垂下眼睑,沉默不语。 “昨夜你给自己淋了一身水,还在外面吹了大半夜的凉风,就是为了今日这 场病?”沈墨极力压制,语气中仍是透出些许不满,昨夜本欲阻止,可是想看看 她究竟想干些什么,这么病一场,她不怕被人诊脉看出身份? 黎子何仍是沉默,答案不可能告知沈墨。她知道药中放入柒硝粉,知道妍妃 喝了药轻则昏睡一日,重则胎儿不保,知道今日定会怪罪于她,可她不愿错失掉 这样一个机会,一举两得的机会。 殷平在太医院不待见她,处处为难。她可以忍得一时,不代表会无止无境地 退让,平日有他爹替他撑腰,黎子何无法奈何他,这次他自己送上门来,何不借 着这个机会将他赶出太医院?再者那柒硝粉,必定能让妍妃吃一次苦头,若是她 身子再弱一点,丢掉肚中胎儿,呵,岂不是更好? 沈墨见她不答,一股闷气堵在胸中找不到出口,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轻声道 :“日后莫要拿自己身子开玩笑,你的身子受不得寒气。” 黎子何眸光一沉,更是吐不出半句话来,即便她不把沈墨当师父,他也仍当 自己是徒弟来关心照顾么?她的这副身子,若非在云潋山的三年被沈墨好好调理 过,怕也是弱不禁风,至于昨夜那番对策,是她太心急了,只要想到有可能毁了 妍妃肚子里的所谓龙种,全身血液便好似沸腾一般,心心念念只想试一次,顺水 推舟而已。而自己只是病一场,便可让云晋言也尝尝丧子之痛…… “这药丸,一日三次,三日之后便可痊愈。”沈墨从袖间掏出一个竹筒,中 指大小,使它立在桌上,深深地看了一眼黎子何,转身开门走了。 黎子何盯着竹筒看了半晌,浑身一软,复躺回床上,出了一身汗,脑袋也不 再昏沉,整个人仿佛从厚重的枷锁中解脱出来,全身都轻飘飘的,脑中更似被清 水冲刷过一次,思绪分外清明。自己回到这厌恶不已的皇宫是为了什么?为了报 仇!缠绕自己六年之久的噩梦,挥之不尽的血红,不绝于耳的尖叫,撕心裂肺的 痛哭,不会忘却、不能忘却、无法忘却;疼痛、仇恨,竭力压抑后表现出来的是 异于常人的清冷自持,只有自己清楚日日纠结心底的怨念,夜夜爱恨噬骨的悲痛, 想要解脱,必须找到那个罪魁祸首,只有填平了怨,消除了恨,才能安然过完这 第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