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跌跤 自从上次四个人开着两台车跑了一趟龙山北部镇区后,张伟便没有与陈会庆联 系了。虽然张伟很想追踪下去,证实陈会庆就是陈艳的父亲。但一方面工作很忙, 没有时间;另一方面张伟不喜欢陈会庆这个人。与陈会庆这个人打交道,张伟有一 种说不出的很别扭的感觉。说他深藏不露吗?不是,在杨桃树下,他很容易地便暴 露了他很可能就是陈艳的父亲;说他深不可测吗,也不是,有时也很容易相信人很 容易将自己的事告诉人。但是,他这个人,光光的脑壳里好象隐藏着无数的东西不 愿告诉人,说话躲躲闪闪,瞻前顾后,好象什么事情都要留一手,防人一把。再说, 如果没有其他事而专门找陈会庆要弄清楚他是不是陈艳的父亲,也不是很实际。 而作为商人的于立春,却敏锐地嗅到了陈会庆身上满身的金钱味。自认识陈会 庆后,于立春便留住陈会庆不让他回香港去。他把陈会庆带到林头镇去象神一样供 养起来。陈会庆也正好花时间处理大陆上的一些事务,乐得免费在于立春那儿食住, 享受高级招待。于立春更是拿出其在商海中的绝招,带着陈会庆频频出入娱乐场所, 不到两个月,两个人便如胶似膝,成了好朋友。 一次,酒足饭饱之后,陈会庆说:“富江市坚雄塑料电器有限公司那边,我已 跟河岸镇谈妥,退出富江市坚雄塑料电器有限公司,协议书已签定了。河岸镇已另 外找了一个台商接替我的股份。我原来投入的三千万元的投资,经结算,我亏蚀占 一千一百多万元,现在退给我一千八百多万元。其中有一千三百多万元由接手的台 商在香港用港币支付给我,另外五百万元由坚雄公司在大陆用人民币支付给我。我 想借你的银行户口放一放这笔钱。我每个月给你三千元利息。如果加上银行存款利 息,你在我这笔钱中收入也不少了。” 于立春听后,有如七十一岁的老翁听儿孙说给他摆酒做大寿,十分高兴,欣然 同意。不久,陈会庆的五百万元人民币便转入了于立春设立在林头镇农业银行的账 户。于立春以龙山市林头镇春生贸易公司的名义给陈会庆打了一张五百万元的借据 , 借据上注明了这些钱是陈会庆暂时存放入春生公司的,春生公司不得动用。 不知底细的张伟要问一下陈会庆放在于立春那里的五百万元是怎么回事。他打 陈会庆的手机,回应说是空号,可能又改手机号码了。打于立春的手机,关机了。 打给春生贸易公司,被告知于立春到澳门出差去了。由于急着要到北京出差,张伟 就把这件事暂时放下了。 几天之后,张伟从北京出差回来,半夜十二点到家,第二天一大早就被韩再添 请到事务所去,在事务所里与韩再添、陈会庆、沙田镇外经办方主任一起研究合资 办厂的可行性报告。上午九点半,张伟接听了廖美华打来的电话。听完电话后,张 伟对其他三人说:“于立春给抓起来了!” 陈会庆和韩再添均大吃一惊:“啊!” 陈会庆急忙问:“是怎么回事?我的钱有危险吗?” 张伟说:“他去澳门赌,把公司的钱都输光了。陈董事长存放在他那里的五百 万元暂时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动用。” 韩再添问:“是谁打来的电话?” 张伟说:“是于立春的妻子廖美华。” 陈会庆说:“现在可怎么办?” 张伟说:“我看我们现在的工作应该先停一停,一齐到于立春的公司去看一下 再说。” 四人驱车直奔林头镇春生贸易公司。去到半路中途,方主任临时有急事自己开 车回沙田镇去了。张伟、韩再添和陈会庆来到春生公司的时候,廖美华和会计员正 在核对账单。见张伟他们来到,廖美华说:“张律师,你看这事怎么办?” 张伟说:“我们需要先了解清楚整件事是怎样的。” 会计员为三人倒上茶。 廖美华说:“我也不知道他赌得那么厉害。” 张伟说:“你先别急,慢慢说,将详细情况讲清楚。” 廖美华开始说近段时间来发生在她和于立春身上的事。 廖美华做春生公司的出纳。春生公司的支票、银行存折等由廖美华保管,预留 给银行的印鉴即公司财务章和出纳员的私章则由于立春保管。取钱汇钱的时候,由 廖美华开单,于立春盖章,然后再到银行去办理。于立春出差外出的时候,就将公 司财务章和出纳员私章交给会计员,如果要发生银行业务,会计员必须事先电话请 示于立春,于立春同意后再由会计员盖章。于立春和廖美华夫妻之间在银行业务上 就是这样形成了一种相互监督相互制约的机制。 前段时间,廖美华的妇科病反复发作,留医住院十几天。回公司上班后,于立 春说是到澳门搞业务,在她那里取走了五万元现金。过了两天,于立春从澳门回来, 说联系到走私汽车的生意,要廖美华马上给他筹备二十万元现金。一下子筹二十万 元现金可不好筹,于立春就自己亲自出马,一个银行一个银行地打电话,取了几家 银行凑够二十万元,携款迅速跑到澳门去了。又过了一天,跑回来,跟廖美华说, 二十万元作走私汽车的前期费用已经花完了,要拿五十万元去作定金。廖美华又通 过关系给他提出来五十万元。于立春拿着那五十万元又跑到澳门去了,可能是走得 匆忙,走之前没有象以往那样将公司的财务章交给会计员。这时,廖美华又病发, 住进医院。由于病情严重,后来转到省人民医院住院治疗。转院前,廖美华将支票 本及银行存折等出纳资料交给会计员,吩咐会计员要取钱的时候一定要先打个电话 知会她一声。 两天之后,于立春垂头丧气,象死了父亲一样从澳门回来。会计员却真的死了 父亲,要请假办丧事,乡下的丧事一办就要三、四天,回家之前,会计员给廖美华 打了两三次电话,手机都没有人接。于是,会计员就把支票本、存折等出纳资料全 部交给了于立春。会计员办完丧事后,自己也病了一场,共休息了十多天。 于立春根本不是到澳门去联系走私汽车,而是拿着钱到澳门去赌博。先后三次 输了七十五万元之后,于立春输红了眼,一定要把输掉了的钱赢回来。但他想到回 大陆后很难再找借口跟廖美华要钱了,所以显得无精打采。回来后,廖美华已去了 省人民医院留医,要回家办丧事的会计员将支票本和全部银行存折给了他。他打开 自己的办公桌,财务印章还在那里。于立春好象道友毒瘾发作时见到白粉一样,万 分高兴。他说一声“天助我也!”,也不到省城去看望廖美华,又继续到银行取钱 去澳门赌了。他向银行经办人员支付高额手续费、让有关领导向银行打招呼,用这 样的方法,一次次地从银行取出现金,带到澳门去赌。结果是越赌越输,前后近十 次到澳门去,输掉将近一千二百万元。 廖美华在医院里打了几次电话回公司,都说于立春去了澳门。找会计员,说是 请假休息未回来上班。打于立春的手机,老是关机。廖美华意识到问题严重,身体 还未完全康复,就回来了。回到家,已是晚上十一点。家中空无一人。女儿长期跟 她外婆住。家中自李玉兰走后一直没有再请保姆。廖美华离家十几天时间,家中无 人收拾过,还是去时的样子,证明于立春没有回来过。廖美华更担心了。躺在三楼 的卧室里一直没有睡着。半夜,门铃响。廖美华起来,从三楼落到地下,开了屋门, 来到院门前,问:“是谁在按门铃?” 外边传来于立春的声音:“是我,快开门!” 廖美华开门,于立春进院子,廖美华又关上院子的大门。于立春一拐一拐的走 入屋,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这时,廖美华才看清楚,于立春满脸瘀痕。廖 美华再拉起于立春的衣衫和裤脚,见于立春满身伤痕,急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老婆,这次我看是不行了,我把钱都输光了!” “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腿无断就算好的了。” “谁打的?” “大耳窿。” “哪里的大耳窿?” “澳门的大耳窿。” “你学人到澳门去赌,还在澳门借了贵利?” “老婆,我知错了。” “那大耳窿的钱都还了吗?” “都还了,现在没事了。” “输了多少钱?” “差不多输光了!” 自远至近的有狗叫声、有汽车及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机器声在于立春家大门 前停了下来。有敲门声,门铃同时响起。 “如果我被捉去,你叫张伟想办法救我。”于立春把一串钥匙交给廖美华,对 廖美华说,“这是公司的抽屉匙和车匙,公司的支票存折和印章在我的办公桌抽屉 里。” 廖美华开院子门,身穿制服的公安人员一拥而入,问过于立春姓名后,给于立 春戴上手铐。 其中一名公安人员对于立春说:“于立春,我们是市公安局的,你涉嫌犯赌博 罪和贪污罪,现对你进行刑事拘留。请你在拘留证上签名。” 廖美华呆呆地望着公安人员将于立春带走。 今天一大早,廖美华来到公司,打开于立春办公桌的抽屉,看完几家银行的存 折后,廖美华差点昏了过去。公司原来存在银行里的钱,在这十几天时间内,全取 空了。陈会庆放入林头镇农业银行的五百万元,也被取出四百万元,只剩下一百万 元在账上。廖美华将还未病好的会计员找到公司里来,狠狠地训了一顿,然后两人 一起整理和核对银行的账单。廖美华又打电话给张伟,张伟一行三人便立即来到了 春生公司。 廖美华讲完之后,望着张伟,问:“张律师,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张伟拿过林头镇农业银行的存折,看了一下之后,问廖美华:“陈董事长划入 你公司的五百万元现在就剩下这一百万元了?” 廖美华点点头。 陈会庆愤怒地说:“于太,你看怎么办吧?” 廖美华说:“什么怎么办?我也是受害者!” 张伟说:“陈董事长你先不要发怒。这样吧,于大嫂,你现在先将账上余下的 一百万元转入龙山市利丰五金机械厂,好吗?” “我不转!” 张伟对廖美华说:“于立春现在被抓走了,他犯的是什么罪现在你和我都不知 道。他现在已动用了陈董事长的四百万元,发展下去会出现什么情况这是你我都无 法估计的。你也知道该五百万元确实是陈董事长的,而且你公司的借据上很明确地 写着春生公司不得动用这笔款。如果你不是有意侵吞这笔款,为什么不肯将其转出 去还给陈董事长呢?” 廖美华说:“我一分钱也没有了,我玩完了!” 张伟说:“是不是玩完还得看于立春的案怎么定。就算玩完了,也只能归咎于 于立春。陈董事长已有四百万元暂时无法收回了,难道还让他遭受更大的损失吗? 你要知道,陈董事长是没有过错的。” 廖美华问:“你是他什么人?为他说话!” 张伟说:“他是我的朋友,他信得过我,我才介绍于立春给他认识,在这件事 上我起着信誉担保的作用。你还准备求我去办于立春的案子吧,你不肯将钱还给陈 董事长,我能给你去办于立春的案子吗?” 廖美华将存折本子及印章、支票本等全部交给会计员,说道:“你帮他把这件 事情办了吧,我无心情办!”说完走到一边去坐在沙发上怄气。 会计员为陈会庆写转账支票办付款手续。因为款要临时划到利丰厂账上,韩再 添给会计员报上了利丰厂厂名的全称。陈会庆收到支票后,给会计员写了一张收款 收据。 张伟走过去坐在廖美华旁边的沙发上,问廖美华:“欠银行贷款有多少?” “二百几万,不足三百万。” “公司里还有什么财产?” “一买一卖的,实物没有什么了,后山那边有两个仓库,但货也不多。春生公 司其实是一个空壳公司。这次他算是将家底全输光了!” 张伟说:“他的案子的事,等我了解了案情再跟你谈吧。” 韩再添走过来,对张伟说:“走吧,阿伟,转账手续已办妥了。” 陈会庆也走过来对廖美华说:“于太,请你尽快筹集四百万元还给我吧!” 张伟、韩再添和陈会庆三人离开了春生公司。三人来到林头镇农业银行,在农 业银行里办好了一百万元的转账手续。 走出农业银行,陈会庆问张伟:“张律师,于立春欠我的四百万怎么办?” 张伟说:“我估计一时很难追回来。” 陈会庆说:“办中外合资企业的事,照样办就是了,投资的钱我从香港那边划 过来。另外,张律师,于立春那里,请你马上替我起诉他。” 张伟带着李蓝,到龙山监狱看李玉兰。 李玉兰看着李蓝,说道:“蓝仔,叫妈妈!” 张伟也催促李蓝道:“李蓝,快叫她妈妈!” 李蓝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李玉兰抱住李蓝哭。 女狱警进来说:“2017,你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继续这样就终止会见。” 张伟说:“来,李蓝,到这边来,坐在叔叔身边。在家里你经常说妈妈,到这 儿见到妈妈了为什么就不叫了?” 李蓝在张伟身边坐下,不说话。 李玉兰说:“他不叫也就算了。看到他无事,脸色也很好,我就放心了。张律 师,真难为你了,我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张伟说:“最好的报答是好好服刑。监狱里都知道你有李蓝这一特殊情况,如 果改造得好,是有可能会假释,提前出去的,这样便能好好地照顾李蓝了。当然, 李蓝的情况不是假释的条件。但是,出于人道主义立场的考虑,如果再加上你遵守 监规,表现好,李蓝的事也会作为一个附带考虑的因素的。” 李玉兰说:“那我就听你话,为了蓝仔,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去。” 张伟说:“这样就对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张伟说:“于立春又被抓起来了。” 李玉兰十分关心地问:“这次又是为什么?” 张伟说:“详细情况还未了解。最基本的情况是他到澳门去赌,输了很多钱, 甚至连累了朋友。” 李玉兰问:“到底输了多少钱?连累了谁?会如何处理他呢?” 张伟说:“他把公司里的钱都输光了,把人家放在他那里的钱也输了大部份, 该如何处理现在还不清楚。” 李玉兰说:“张律师,你帮帮他吧。现在只有你才能救得了他。” 张伟说:“不是的,他一里一外,一上一下有很多朋友,都可以帮他。” 李玉兰说:“我跟他这么多年,他的这些朋友,我最清楚。有利益有甜头的时 候,就跟住你跑,围住你转,当你有难时,一个个翻脸不认人了。” 张伟说:“也不见得都是这样,上次就有人救了他。” 李玉兰说:“那是看他还有油水。这些人心里都很有分寸,看你还大有油水, 就会伸手拉你一把。如果知道你把公司的钱都输光了,看有谁理你于立春吧!” 张伟看着李玉兰愣了半天没有说话。想不到面前的这个女犯,竟会说出如此深 刻的说话。这些道理,连于立春本人也不会懂,或者说不是不懂,而是无时间去想 这些问题,不屑想这些问题。这个女人,到现在仍很关心于立春,仍将于立春当作 自己的人。而于立春却一次也没来看过她,一次也没有去看过李蓝。张伟真为李玉 兰感到愤愤不平。 李玉兰被张伟犀利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张伟知道自己有点失态,忙说:“你也不要把事情看得太绝对了,我会尽力帮 助于立春的。” 李玉兰说:“我知你张律师是大好人。于立春能不能过这一关,就全看你了。” 经过筹备、建设,走完了全部的程序之后,中外合资企业龙山市金鹰风扇厂有 限公司成立了。龙山市利丰五金机械厂的厂牌已改为花岗石大招牌,上头是十二个 刚劲有力的魏体金字:龙山市金鹰风扇厂有限公司。 在公司成立的庆典仪式上,一串长长的爆竹从三楼顶一直拖至地下。办公楼前 边的空地上,坐满了来参加开张庆典的嘉宾,嘉宾席上,其中也坐着张伟。厂区外 空地上泊满了小汽车。 台上,总经理韩再添在麦克风前主持着庆典仪式:“现在请金鹰风扇厂港方投 资者、金鹰风扇厂有限公司副董事长、香港银山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陈会庆先生讲 话,大家鼓掌!” 场内一片掌声。 陈会庆发言:“女士们,先生们,各位嘉宾,各位领导。首先,对各位光临参 加金鹰风扇厂有限公司的庆典仪式表示热烈欢迎和衷心的感谢!” 场内又一片鼓掌声。 陈会庆接着说:“今天,金鹰风扇厂有限公司成立了。龙山市金鹰风扇厂有限 公司是香港银山实业有限公司投资一千五百万元、龙山市利丰五金机械厂投资一千 万元,龙山市沙田股份有限公司投资二千万元兴建的中外合资企业,主要生产装饰 吊扇,出口欧洲。预计年产风扇200 万台,年产值2 亿5 千万元。我们这个公司, 规模虽然不是很大,但公司的成立充分反映了香港与内地合作经商的诚意。在合作 筹备过程中,内地政府给予了大力的支持,各行政部门给予了很多的方便,有关的 服务机构做了大量的工作。这样,才使公司得以很快地合法地成立。在此,对各方 的大力支持,谨表示衷心的感谢!” 又一片鼓掌声。 陈会庆继续说:“风扇行业,可以说在中国大陆是一个方兴未艾的行业,特别 是出口装饰吊扇,市场潜力很大。我们看准了这个时机,投资办厂,是有利可图的, 公司是大有发展前途的……” 陈会庆讲完之后,紧接着是有关领导讲话。 在剪彩、鸣炮、参观办公楼和车间等一系列仪式进行完毕之后,便转到镇区新 时代酒楼共进晚餐。 入席之前,陈会庆把张伟叫到一边,问:“张律师,你代我起诉于立春要他还 钱的事还未办吗?” 张伟说:“我已经和你去过春生公司两次了,你也知道他们公司现在基本上无 什么财产了。春生公司贷银行二百几万元,全部用公司的财产和于立春家中的楼房 等进行抵押,抵押贷款先于其它债务清偿,他现在的全部财产都不够清偿银行贷款。 所以,如果你要起诉他,就算是赢了,也可能收不到钱,反倒会花去律师费和诉讼 费。诉讼费方面名义上是谁输了官司谁承担诉讼费,但法院的做法往往是谁起诉谁 先交诉讼费,到执行的时候才让败诉方将你已经垫付的诉讼费一并向你支付。也就 是说,如果败诉方没钱支付,那么诉讼费也就不可能退回给你了。花去律师费和诉 讼费而很有可能收不到钱的官司,陈董事长你自己决定是不是一定要起诉吧!” 陈会庆说:“照你这样说,我那四百万元岂不是永远收不回来?” 张伟说:“你可以这样的,以春生公司和于立春为被告进行起诉,打官司赢了 之后,申请执行,法院因对方没有财产可供执行而裁定中止执行。这样,于立春什 么时候有财产就什么时候重新启动执行程序。” 陈会庆说:“那你也得帮我搞啊!” 张伟说:“我也不能接受你的委托做你的代理人,因为于立春已委托我做辩护 律师,我不可能在犯罪案以外又接受他人的委托告我的当事人。” 陈会庆问:“哪你说怎么办吧?” 张伟说:“你可以找其他律师做你的委托代理人。” 于立春的犯罪案,龙山市人民检察院已向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了公诉,罪名是 贪污罪和赌博罪。张伟到市中级人民法院找书记员阅过卷之后,想找本案审判长刘 法官交换一下意见,却找不到刘法官。张伟已经有较长时间没见马得军老师了,便 决定去见一下马老师,一方面去问候一下,另一方面跟他交换一下对本案的看法。 他敲开马得军院长办公室的门。两人握手。 马得军很热情地说:“张主任请坐!” 张伟说:“马老师可别叫我主任了。怪难听的。象在学校时那样,直呼我姓名 得了,我会觉得很自然的。” “是主任就应该称主任嘛!” “这段时间挺忙的,少来探你了,请你多包涵!” 马得军说:“工作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和闲心串门闲聊呢?我知你有我心就 是了。怎么样,找我有事?” “于立春的案子,你知道吗?” “刑庭那边向我汇报过,加上是我的学生的案子,我也就有留意这个案子了。 如果构成贪污罪,可能会判无期徒刑甚至死缓。” “于立春不应该构成贪污罪的,马老师。” “为什么呢?请谈一下你的看法吧。” 张伟说:“于立春办了间龙山市春生贸易公司,自任总经理。公司牌照写的是 集体企业,而实际上从投资到经营,债权债务的拥有和承担,全都是于立春一个人 的事。集体并没有投入任何资金,没有参加过经营管理,也不对公司的债权债务负 任何责任,只是协助领取了一个营业执照,依时收取管理费。如果公司破产,也是 以公司所有的财产对债务负清偿责任,不足清偿时追究于立春个人连带清偿责任。 最高人民法院有关通知已经对这类问题作了明确解释,凡是挂靠集体的企业,查实 是属于私营的,仍以私营企业看待。实质上,于立春的春生公司是私营企业,社会 上也是一致这样公认的,只不过是工商营业执照上挂了个集体性质罢了。于立春拿 公司的钱去赌,实质上是拿自己的钱去赌,而不是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便利挪用 公款。公司欠银行的债,负的是民事责任,而不是刑事责任。” 马得军说:“但他的案子毕竟是影响太大了,输掉了国家二百几万元的贷款。 如果要确认他的公司是私营公司,有一定困难,当中也牵涉其他很多问题,例如以 集体企业名义贷款,是否有欺骗性质,因为在目前条件下,私营企业是不可能得到 那么大的贷款额的。另外,就算你是私营企业,你拿那么多钱去赌博,那么所得税 方面又如何解决。等等,问题较复杂。” 张伟说:“国有银行已经开始向商业银行过渡,贷款行为属企业之间的民事法 律行为。另外你说的所牵涉到的问题,可以通过行政处罚来解决,而不应该因为案 件影响大就要定贪污罪。” 马得军说:“你再说具体一点吧,对这个案,你说应该怎么办?” 张伟说:“程序上,能不能以构成贪污罪证据不足为由,退回市检察院补充侦 查。” 马得军说:“谈何容易啊!凡是退回去的案我们都很慎重。如果认为不构成贪 污罪,是要改变审级的。这个案,由市公安局侦查,市区检察院审查过,上送到市 检察院,最后才起诉到我们中院来,我就不准备送回去了。于立春能不能洗脱贪污 罪的罪名,就看你的了。看在你的面子上,到审判委员会讨论的时候,我们会特别 重视你的辩护意见的。” 张伟说:“谢谢你,马老师!” 马得军慨叹道:“想不到,老师给学生定罪,真不忍心啊!” 张伟说“俗语讲,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们做事对得住天地良心就得了。” 马得军让张伟到接待间那边坐,亲手为张伟泡上一杯茶:“我俩已很长时间无 闲聊了,如果不是时间太紧,就坐一会,不忙走。” 张伟说:“马老师有什么吩咐学生的,尽管开声。” “不要太严肃了。张伟,你看马老师有多大年纪了?” “应该还不到六十吧。” 马得军说:“六十有三了。组织上让我到现在这个位子上来坐,一转眼已有几 年时间了。几年里,这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你和连家富都算是事业有成了,于 立春却摔倒了。特别是你,在这几年里,干出了很好的成绩,我看着你进步感到非 常高兴。” 张伟说:“感谢马老师对我的栽培!” 马得军继续说:“我入中院的时候,是因为人材奇缺,需要业务上过得硬的人 来领队,转眼几年过去了,中院的年轻一代高学历高素质的法官已经很成熟了,相 对地,我已经显老了,也到了退休的年龄。虽说组织上并没有对我提出过这个问题, 但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已经开始考虑退位的事情了。” 张伟说:“马老师,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讲?” “你讲吧,有什么说什么。” 张伟说:“有些想法在我心中已酝酿很长时间了,总找不到机会跟你讲。你是 做律师工作在省内外出了名,才调你到中院来做院长的。你服从分配,已经为国家 服务了那么多年,应该功成身退,考虑一下自己的事了。目前司法部正特批个别声 誉卓著的高级律师以个人名义办律师事务所,以你的水平、资历、知名度及所获取 过的种种名誉,要申请开办个人律师事务所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是可以被批准的。 因为涉及到国家与个人利益,作为学生我不敢贸然地不分场合地随便提出这个问题, 但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与你谈,所以这件事我一直没有在你面前讲。今天你既然提 到这方面的事情,我看马老师你不妨往我刚才讲的方向上考虑一下。” 马得军说:“我也是考虑过向这个方向发展,现在仍只是考虑考虑,只是处在 想一想的阶段。” 电话铃响,马得军过去接电话:“喂,你好,……哦,……,你们过来吧。” 接完电话,马得军对张伟说:“我跟两位副院长商量点事。” 张伟说:“那我先走了。” “好的,有时间我们再聊。” “马老师,再见。” 龙山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大审判庭内,正在对于立春的案子进行公开审理。该案 由三名法官组成合议庭,审判长是刘法官。市检察院派出两名检察员支持公诉。辩 护人是张伟。正中犯罪嫌疑人栅栏内站着于立春。书记员正在做记录。法庭的一旁, 站着两名法警。旁听席上,坐着廖美华,却不见她的女儿。韩再添也坐在那里旁听。 坐在旁听席上的,还有银行的一些干部。 刑事审判已进入辩论阶段,张伟在发言。 张伟说:“刚才,我已经将几份证据交给了合议庭,第一份是被告人与龙山市 林头镇工业公司签订的《协议书》,第二份是龙山市林头镇春生贸易公司的总账账 页和分类账账页,第三份是春生公司关于收取投资款的收据,第四份是被告人借款 入春生公司的借款收据,第五份是龙山市会计师事务所的验资报告。 “在被告人与镇工业公司签的《协议书》中,很明确地写明了春生公司是由被 告人个人投资、个人经营、独立核算、自负盈亏的公司,并且写明了由被告人享有 公司的一切债权,承担公司的所有债务,以公司财产和家庭财产对公司债务承担责 任,公司财产所有权归被告人所有。镇工业公司除了收取管理费之外,不负其他任 何责任。 “总账账页、分类账账页和投资款收据都很清楚地证明,被告人分三次共投入 春生公司投资款人民币一百万元。而春生公司营业执照上的注册资金就是人民币一 百万元。投资款与注册资金数额相吻合。另外,总账账页、分类账账页和借款借据 都能证明,被告人先后七次共借给春生公司人民币四百万元。 “龙山市会计师事务所的验资报告,证明了在春生公司的临时账户里存有人民 币一百万元,验资报告所用的附件资料,是三张银行账单,而这三份银行账单,与 春生公司在总账记账时实收资本科目内于立春名下的三张附件账单是完全一样的。 证明会计师事务所验资的一百万元就是于立春投入春生公司的那一百万元,春生公 司的投资者就是于立春而且投资者只有于立春一人。 “而在整个法庭调查过程中,公诉方并没有提出任何证据证明林头镇工业公司 向春生公司投入过投资款。 “以上证据足以证明,春生公司是被告人个人开办的私营公司,名为集体企业, 实质上是挂职靠集体的私营企业。1987年12月11日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下发了《关 于处理个体合伙经营及私营企业领有集体企业〈营业执照〉问题的通知》,最高人 民法院于1987年12月18日以法办(1987)第69号文转发了该通知,要求各级法院在 ‘审判工作中参照执行’。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的这一通知的第一条规定:工商行 政管理机关对领有集体企业《营业执照》实际为个体经营、合伙经营、私营企业的, 应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城乡个体户管理暂行条例》和我局《关于 印发〈城乡个体工商户暂行条例实施细则〉的通知》等有关规定,加以纠正。司法 机关在审理刑事案件或经济纠纷案件涉及企业性质问题时,工商行政管理机关可以 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向司法机关介绍情况,建议是什么所有制性质就按什么所有 制性质对待。根据以上证据及以上法规文件的精神,可以确认龙山市林头镇春生贸 易公司是私营企业而不是集体企业,春生公司的财产是私有财产而不是委托经营管 理的国有财产。作为私营企业法定代表人兼业主的被告人,一不是国家工作人员, 二不能以国家工作人员论,不符合贪污罪主体的条件。所以,被告人的行为不应构 成贪污罪。 “另外,赌博罪的构成,必须是‘聚众赌博’、‘开设赌场’和‘以赌博为业 ’,被告人的行为不符合以上三个条件的任何一个条件,也不应构成赌博罪。 “综上所述,辩护人认为,被告人的行为既不构成贪污罪也不构成赌博罪,请 合议庭采纳辩护人的辩护意见。谢谢!” 审判长刘法官问:“公诉人有什么要补充吗?” 其中一名公诉人发言:“辩护人刚才所主张的观点,其理由是不能成立的。龙 山市林头镇春生贸易公司是经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机关登记的其所有制性质属于集体 所有的企业,工商行政管理机关登记的营业执照是合法有效的,是不容置疑的。被 告人于立春作为春生公司的总经理,法定代表人,是属于国家工作人员,符合贪污 罪主体的规定。被告人动用集体企业的资金去参加赌博,足以构成贪污罪。另外, 在赌博罪的构成上,公诉方已提供了大量的人证物证,证明被告人长期聚众赌博, 赌博金额巨大。部份的证人证明,被告人所经营的企业中,有很多资金都是赢回来 的而不是赚回来的,被告人赢了钱就放进企业里。证人还说,被告人赌博是主业, 经商办企业是副业。经对被告人所经办的餐厅、建筑队和贸易公司进行查账审计, 账面上确实是利润额不多,累积的资金绝大多数是被告人私人的借入款,而被告人 又不能说明历年来如此巨大的借入款是怎样得来的。被告人动用集体企业的资金进 行赌博,数额巨大,性质恶劣,情节严重。根据以上证据,足以认定被告人是聚众 赌博、以赌博为业,构成了赌博罪。” 刘法官问“辩护人有没有新的意见?” “没有了。” 刘法官又问:“控辩双方还有没有其他意见?” 两位公诉人和张伟都表示已经没有意见再发表。 刘法官说:“被告人于立春,你现在作最后陈述。” 于立春作最后陈述:“这几年,我苦心经营春生贸易公司。当初,之所以改名 春生公司,意思就是我私人的公司。请法官到林头镇去调查一下,在林头镇,从干 部到一般群众,有谁不说春生公司是我个人的,包括现在坐在旁听席上的银行干部, 你可以立即问一问他们,请他们说一说春生公司是我私人的还是集体的。在林头镇, 连小孩子都知道我是个体大老板,绝对无人说我是集体企业的经理。一直以来,我 都认为春生公司是我个人的,是我私人经营的,甚至取钱去赌,我都认为是拿自己 的钱去赌。如果法官判春生公司是集体企业,判我犯贪污罪,我是不服的。其他事 我就没有什么意见了。” 刘法官说:“下阶段是合议庭评议。现在休庭。刑事判决改日宣判。” 银行以偿还贷款为由向龙山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了民事诉讼,查封了龙山市春 生贸易公司的全部财产,包括办公室、库存财产、债权及三辆汽车,也查封了于立 春的楼房。经判决、拍卖财产和追收债权,所查封的全部财产刚好够偿还银行的贷 款。 陈会庆也委托律师到龙山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了春生公司,胜诉后申请执行, 却没有财产可供执行。 于立春的刑事犯罪案,贪污罪不予认定,认定犯赌博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年。 于立春没有提出上诉。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