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情长 张伟的大班办公台的旁边,放着彭水娟的办公桌。彭水娟正在埋头写法律文书。 张伟正在打电话:“哦,好,好,就这样,再见。” 张伟将一个案卷交给彭水娟:“这是许晓军合伙纠纷案的案卷,你看过之后写 一份答辩状,写好之后给我过目。证据显示,许晓军已是合伙人,应该平均分配企 业的剩余财产。这个案重点要把握的是,按照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报告,该是多少 净资产就分多少,注意用会计核算的理论驳斥对方的见碗分碗见碟分碟的理论。一 个企业的资产,不能光从表面去看,‘碗’和‘碟’只是有形资产的载体,企业的 资产有很大一部份体现在无形资产上,比如商标、专利。另外,应收账款和应付账 款的多少,也直接影响着合伙企业净资产的分配。最根本的一条,就是接照会计师 事务所的审计报告,按照《资产负债表》来处理企业的剩余财产。按照这个原则, 你看看许晓军应该得到多少财产,就写在答辩状上,要求法庭判决给予多少财产。” 彭水娟接过案卷,说道:“好的,我着手写,在写的过程中有什么不明白的我 再请教你。” 张伟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封信:“这两封信你抽空到邮局里寄了,寄挂号,挂号 回执拿回来交给我。” 张伟又拿出一张律师事务所调查专用证明:“下午你去市工商局调查俊朗公司 的工商登记资料。” 张伟拿起公文包说:“今天我到法律顾问单位市围垦公司去,有什么事可直接 打我的手提电话找我。平时无事时你留在办公室接电话,有当事人来的时候就接待 当事人,接电话、和当事人谈话等要做好记录。” 彭水娟一边认真地听,一边不断地点头,一一接受张伟交给的任务。 下午,张伟回来了。张伟问彭水娟:“小娟,信寄了吗?” “寄了。”彭水娟边说边将两张挂号信邮寄回执交给张伟。 待张伟放好公文包,坐下来喝了杯水,彭水娟便将在工商局调查所得的资料和 许晓军合伙纠纷案的答辩状递到张伟面前,说道:“工商局的调查已办妥,合伙纠 纷案的答辩状已写好,两份资料现在交给你。” “好的,你先放下,我等会再看。”张伟看看表,“够钟下班了,你回去吧。” “好的。” 彭水娟整理桌面的资料,准备下班。 彭水娟告诉张伟:“陈阿姨去探我外公外婆了。” “什么时间?” “前两天,就是你出差到深圳那天。” “你外公外婆住在哪里?” “在东莞海岸边的一个渔村。” 张伟沉思:“陈海燕到那里干什么呢?” “张律师,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下班了。” “好的,你走吧。” 星期六下午,是蓝海律师事务所的例会。张伟主持会议。蓝海律师事务所成立 时是三个合伙人,另有三个招聘律师,加在一起共六个律师。律师体制改革,从国 办所改为合伙所,没有成为合伙人的律师也纷纷加盟合伙所的行列,现已有多人正 跟张伟洽谈,要求到张伟的蓝海律师事务所来当招聘律师。蓝海律师所的例会逢星 期六下午召开,风雨不改。例会内容主要是学习新法规,总结一星期来的业务,解 决一下业务上出现的问题,摆一些疑难的案例在会上大家讨论,达到共同提高的目 的。张伟、马得军和龚红三人都是党员,所以,蓝海所也利用星期六例会的时间抓 紧进行政治学习,读《中国法制报》,讨论一些关于司法腐败的案例,传达司法局 或上级有关机关的文件。 例会上,张伟正在发言:“大家这段时间工作上都表现得很积极,工作成绩都 比较理想,平均每人都有四至五个法律顾问单位。特别是马律师,工作很主动,很 快就联系到了近10个法律顾问单位,而且都是市里的大单位。我们龙山市的市长也 请了马律师做常年法律顾问,龙山市最大的经济实体市经委也请马律师做常年法律 顾问。龚律师的成绩也很好,市里的九家外贸单位,听说龚律师能用流利的英语直 接与外国人会话,都纷纷上门联系与龚律师签订常年法律顾问合同,有几家已签订 合同了,还有几家正在洽谈中,马上会达成协议成为我们的法律顾问单位的。过去, 我们市所例会习惯上都把各律师的业务创收额排一排队,公布出来。我们蓝海所现 在一共是六位律师,照形势发展很快会招聘到一批律师充实我们的队伍的,不管人 数多少,我们在例会上都将前一半的律师按创收额名次排排队,不公布具体业务收 入额,只作排队。将前一半的律师的创收名次排队,目的是全所律师向这一部份律 师学习,将业务收入搞上去。虽然业务收入只是从一个角度反映一个律师的业绩, 但业务收入却也是考察一个律师业务水平的硬件。我们看业务收入,但不是唯业务 收入论英雄,不把业务收入作为考察律师的唯一指标。有些所不搞业务学习和政治 学习,全方位放任自流,只要你搞到钱回来就行了。我们所不能这样,要坚持政治 学习和业务学习,坚持例会,业务收入要上去,但也绝不能让任何一个律师在政治 上掉队。下边公布本周收入的名次:第一名张伟,第二名马得军,第三名龚红。” 星期天,张伟、龚红、彭水娟一起到龙山公园玩,他们带上了李蓝和张斌。离 婚之后,龚红对张伟带李蓝出来玩已没有以前那么反感了。 张伟和龚红坐在石椅上。彭水娟在哄李蓝玩。张斌一个人在打秋千。 龚红说:“现在,律师事务所已上了轨道,工作业务上也不是很忙,你应该抽 时间来处理一下自己的事了。” 张伟看着龚红:“你的意思是……” 龚红说:“我是说,你应该着手处理一下跟陈海燕之间的事了。你说要证明陈 海燕就是陈艳,现在进展得如何了?” 张伟说:“你也知道我这段时间忙于律师事务所的事,根本抽不出时间来想这 件事。” 龚红问:“你仍然觉得陈海燕就是陈艳吗?” 张伟说:“不会有错的,她就是陈艳。” 龚红说:“我也跟陈海燕谈过,谈得很认真。看来是有一个很难讲出来的原因 在阻碍着陈海燕与你的正常交往,但到底是什么原因,她就不讲了。” 张伟说:“看来你们俩很谈得来啊,陈海燕在你面前有没有说她自己就是陈艳 呢?” 龚红说:“他不跟你说的事,同样有可能不跟我说。” 张伟说:“她为什么改名为陈海燕而不承认自己是陈艳,这个问题,我也想了 很久很久,作了很多猜测和设想。作为女人,尽管有可能遇到一些不幸的事,但是 如果事情已过去,而且造成这样的后果不是自己的主观故意,应该说是可以谅解的。 我们都是九十年代的人了,都很有见识很开化了,不会为这样的事影响正常关系的 发展的。现在问题是她根本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不给我一个表达自己的主观意 愿的机会。她不讲是什么原因,只是将这个作为心病藏在自己心里,你叫我怎么办?” 龚红说:“不过,我觉得陈海燕是个很明事理的人,待人接物和蔼可亲,识大 体,顾大局,思想上不象是钻牛角尖的这种人。她这样做,或者真会有她难于启齿 的原因。有些话讲出来你也可能不相信,陈海燕让我跟你说,叫你对她死心,不要 再想什么办法来证明她是陈艳,不要再等他。我对她说,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因 为我捎这些话会降低我的人格,同时也有可能引起张伟对我的不必要的误会。再说, 这些话一捎过去,不就证明了你自己就是陈艳了吗?她一时语塞,说自己已经被弄 糊涂了。” 张伟说:“我信你,她会这样说的。另外,我跟你还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呢? 可以说你看透了我,我也看透了你,哪能再有什么误会呢?” 龚红说:“所以讲,夫妻间如果不能各自保持心灵上的那么一方小天地,如果 不能保持相对的一段距离,都看透了,那么婚姻必定会失败,我和你就是最好的例 子。” 停了一会,龚红说:“你有没有发现,陈海燕和陈会庆好象话不投机,有意无 意的不走到一块儿去。” 张伟说:“我也有这种感觉,但细想起来却觉得好象没有问题。陈会庆从于立 春那里要回两幢别墅,他还说将一幢送给陈海燕呢!上次陈会庆出事,不也是陈海 燕出来活动救他的吗?” 正在玩秋千的张斌,从秋千上摔了下来,跌倒在沙池里。龚红连忙走过去,扶 起他,问他有没有跌伤。李蓝也走过去看热闹。 彭水娟站在张伟的不远处,故意称赞龚红:“龚律师可真是难得的贤妻良母啊!” 张伟说:“你一个小女孩知道什么叫贤妻良母?” 彭水娟说:“总之我跟龚律师相处那么长时间,好象找不出龚律师的缺点毛病。” 张伟说:“那要看从什么角度去看。站在你女姓的角度看,站在你晚辈的角度 看,应该说她是个好母亲。” 彭水娟说:“张斌很可怜的,我们应该多为他着想的!” 张伟说:“我们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就不要多嘴了。” 彭水娟说:“我和张斌好,我站在张斌的角度说话,张斌的待遇是不公平的。” 张伟笑着说:“我看不是这回事吧?是谁让你来当说客的呢?” 彭水娟连忙说:“没有的事,是我自己有感而发的。我跟张斌好,我希望张斌 能象我这样既有父爱也有母爱。” 张伟说:“他现在也有母爱啊,你看龚律师对张斌多好!” 彭水娟说:“缺乏家庭当中的母爱,不是真正的母爱,或者只能说是残缺不全 的母爱。” 张伟也严肃地说:“小娟啊,我何曾不想有个完整的家呢,何曾不想张斌有百 分之百的母爱呢?只是张律师做过几次错事,不能再错了!” 彭水娟说:“我认为为张斌找回母爱并不会有错。” 张伟说:“事情的本身并没有错,而错的是我本人。正所谓棋错一着,要输全 盘,我欠下很多人情债,象你这样的年轻人是无法理解的。” 李蓝走过来,偎依在张伟怀里。张伟摩挲着李蓝的头:“张律师这一辈子也不 会有好日子过!” 自从参加了蓝海律师事务所的开业庆典回到家里后,彭淑娴就一直不能放下心 来。这个陈海燕,到底是个什么人,她的皮包里印压着的字母为什么就跟大浴巾上 的字母一样。彭淑娴拿出了当年彭母说包裹着彭水娟的那条大浴巾,在阳台上晾晒 了一个上午。中午程志雄也没有回家吃饭,彭淑娴一个人吃过饭后,将阳台上的大 浴巾收了下来,一个人坐在家里拿着大浴巾发呆。陈海燕的说话又一次在彭淑娴的 耳边回响:“这是汉语拼音,读y àn ,我叫陈海燕,普通话的燕就是读的这个音, 我喜欢在自己的东西上刻上这三个字母做标记。”这个陈海燕,白嫩白嫩的,应该 不到三十岁吧,我家娟女却已十九岁了,她不可能是娟女的亲生母亲吧!不过香港 人生得细嫩,外貌比实际年龄细得多,这陈海燕实际年龄有四十岁也不足为奇,如 果她有四十岁,那么从年龄的角度看就有可能了。但她说自己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 这样就根本不可能是娟女的亲生母亲了!唉,真烦死人了! 电话铃响,彭淑娴接听电话:“喂,是妈妈啊,……好,老程也很好!” 电话里是彭母的声音:“娴女啊,你最近有见小娟吗?” “她打过电话回来。” “你们认识小娟的一个朋友,一个叫做陈海燕的香港女人吗?” “认识啊!” “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有什么事你就快讲吧,妈!” 彭母说:“是这样,前几日小娟来电话,介绍了这个陈海燕,结果这个陈海燕 到我们家来了,给我两老买来了很多东西。小娟嘱咐一定要我们热情接待,我们也 热情接待她了,留她在家里吃饭。但吃饭时她问了很多小娟出生的事,你爸还告诉 她小娟不是你亲生的,但她可能没有听到这句话。她走了之后,我想来想去,觉得 这个女人很注意小娟的身世,所以我就打个电话来告诉你。” 彭淑娴说:“你们还谈了些什么?” 门铃响。 彭淑娴说:“妈,有人来家里了,改天我再打电话跟你谈这件事,就这样。” 彭淑娴将浴巾放在沙发上,过去开门。 按门铃的是陈海燕:“彭大姐你好!” 见到站在门外的陈海燕,彭淑娴感到有点突然:“陈小姐,原来是你,请到屋 里坐。” 陈海燕进屋在沙发上坐下,彭淑娴为陈海燕泡茶。 陈海燕看见放在另一张沙发上的绣有yan 三个字母的大浴巾,一时傻了眼,直 愣愣的看着浴巾一动不动,好象跌落大海的人在海中挣扎了很长时间后看到了一决 漂流的木板儿,终于看到了希望。 彭淑娴见状,吓了一惊,连忙收起浴巾拿回房里,然后出来,对陈海燕说: “这破烂玩儿早该丢掉了,真失礼人。” 彭淑娴把茶端给陈海燕:“陈小姐,请饮茶。” 陈海燕接过茶:“谢谢彭大姐!” 彭淑娴说:“这么有心来探下我?” 这时,陈海燕才好象在梦中刚醒过来一样,知道自己失态,连忙说:“是这样 的,我到富江市来办业务,刚好有空,就来探访你了,真唐突,请你原谅。” 彭淑娴说:“哪里话,你来了我很高兴哩!” “我随便在富江市的百货公司买了些东西送给你,临时想起了才来探你的,如 果有准备探你我就在香港买礼物给你了!”陈海燕一边说一边将带来的一包礼物放 在桌子上。 “来坐下就好,不用买东西的。” “顺手买的,小小意思,请收下。” “让你破费了,真不好意思。” “程院长没在家吗?” “他今天中午没有回来吃饭。对了,你吃过中午饭没有?” “吃过了。” “陈小姐,请饮茶。” “上次我父亲被关住,是程院长帮忙才放了出来,真要好好感谢你们的。” “哦,老程说过这件事,他说是公事公办的。” 陈海燕说:“彭大姐,刚才我看见你有一条陈旧的大毛巾,上边绣有yan 三个 字母,这毛巾是你家的吗?” 彭淑娴说:“这条毛巾,说起来有个故事呢。有一天,我骑着小三轮车到海边 市场去买菜,向一个鱼贩子买了一条大鲤鱼,鲤鱼在三轮车里乱蹦乱跳的,鱼贩子 怕我把鱼弄丢了,就给了我这毛巾,把鱼包住。我说不要弄坏你的毛巾了。他说, 没事的,这是在海上捡回来的,你就包着鱼回家吧。回来后,我将毛巾洗干净晾干, 第二天拿着去市场要送回给鱼贩子,鱼贩子没有来,第三天、第四天也没有来。以 后我一直留意这个鱼贩子,却再也没有见到他。所以我就将这条旧毛巾留下来了。” 陈海燕说:“能不能将这条毛巾给我看一下呢?” 彭淑娴说:“陈小姐这样高贵的客人,就不要看这破烂毛巾了。陈小姐怎么突 然想起来要看这毛巾呢?” 陈海燕说:“我喜欢在我的东西上写上yan 三个字母,我见这条毛巾上也有这 三个字母,所以才想看一看的。” 电话铃响,彭淑娴接电话:“喂,……老程啊!” 程志雄在电话里的声音:“你准备一下,我马上开车回家来接你,一起到龙山 市去,程东被抓起来了!” 彭淑娴手发颤、声音发抖:“什么!东仔被抓了!因为什么被抓的?” “不知道,到那边就知道了,你准备准备吧,我马上到家了。” 彭淑娴放下话筒,对陈海燕说:“陈小姐,真不好意思,我们有事要马上到龙 山市去。” “好象是急事?” “我儿子程东在龙山市被抓起来了!” “到那边去找一下张伟律师吧,他会想到办法的。” “到龙山后我们一定会找他的。” 陈海燕说:“彭大姐,那我先告辞了,有时间再来探访你。程东的事,你也不 要太心急,一定会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的。” 陈海燕走后不久,程志雄便回到家里来了。夫妻俩便一同到龙山去。 在张伟的办公室里,张伟、彭水娟、程志雄和彭淑娴坐在那里,谈程东的事。 张伟说:“接到黎行长的电话,说程东出了事,已经被关在检察院了,我就马 上通知你们,请你们到龙山市来了。” 程志雄说:“事情怎么会来得这么快,程东还说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的。” 张伟说:“年轻人做事,有时候是连他们自己的父母都隐瞒的。” 程志雄问:“主要牵涉哪方面的犯罪呢?” 张伟说:“应该是计算机方面的犯罪。” 程志雄说:“不知是贪污还是诈骗?” 张伟说:“根据黎行长在电话里讲的情节来判断,应属贪污,利用职务之便假 冒存折取款。” 程志雄问:“具体数额有多大?” 张伟说:“具体数额还不清楚,听黎行长讲已核实的报失额大约四十万元。” 程志雄吃惊:“这下玩完了!” 张伟说:“如果定贪污罪,情节特别严重的才会判死刑,他一个年轻人初次犯 罪,根据案情来估计不会是特别严重的。” 彭淑娴突然昏倒过去。彭水娟扶住彭淑娴猛叫:“妈、妈!” 彭淑娴半躺在沙发上。彭水娟给他涂了些药油,喂她喝过一杯白开水,之后, 她便慢慢苏醒过来。 彭淑娴有气无力地说:“他才二十多岁的人,还未结婚,怎么突然间会说到死 刑那边去了,叫我以后怎么过啊!” 彭水娟说:“妈,哥不会被判死刑的,刚被捉去,一切都还未弄清楚,你不要 太担心了。” 张伟说:“彭姨,我会尽力帮程东的。” 彭淑娴捉住张伟的手:“小张,东仔的事就全靠你了。” “彭姨,你不要太担心了,我会尽力的。”张伟转对程志雄说,“我和你去找 一下黎行长吧,详细了解一下情况。” “好的。” 程东正式委托了张伟做辩护人。 张伟来到马小涛的副庭长办公室,和马小涛握了握手。 马小涛问:“是不是程东的案子,我就知道会是你亲自出马。” 张伟问:“谁当审判长?” 马小涛说“高科技犯罪,龙山第一案,庭长看得起我,让我做审判长。” 张伟说:“这样,我先阅卷,再跟你交换意见,好吗?” 马小涛让书记员把一大本卷宗交给张伟。张伟开始阅卷,不时摘抄案卷内容。 阅卷完毕,张伟又找到马小涛,和他交换意见:“贪污金额二十万元人民币, 十九万元港币,你怎么看,马庭长。” 马小涛说:“看来不会是死刑,最重判无期徒刑,最轻判十年。” 张伟说:“有很多从轻判处的情节啊。” 马小涛说:“那么到时就看你的了。对了,还要看他的家属,检察院已多次催 促他家属退赔赃款,他家属就是横拖竖拖,到现在仍没有拿钱来。” 张伟说:“我跟他父母谈过几次,他们就是凑不到这笔钱。” 马小涛说:“他父亲当法院院长,就那么廉洁,一点积蓄都没有吗?” 张伟反问:“你父亲曾做过中级人民法院院长,投资三十万办律师楼,是他自 己的积蓄吗?” 马小涛说:“那倒是,他的钱有很大一部份是向人家借的。” 张伟问马小涛:“程东自己没有钱退赔吗?” 马小涛说:“没有,搞到的钱全用在嫖和赌上边了。一个大学生,只一年多的 时间,会变得那么快,变得那么坏,金钱的魔力真大!” 彭水娟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办公。 电话铃响。彭水娟接电话:“张律师办公室,你好!……陈阿姨啊?你找张伟 师吗?” 电话里陈海燕的声音:“不,我找你呢,我想问问你哥的案子现在怎样了?” 彭水娟说:“检察院已经起诉,案卷已移送到中级人民法院,估计最少判十年 有期徒刑,也可能会判无期徒刑。” 陈海燕问:“张律师没有为你们跑一下这件事吗?” 彭水娟说:“有的,自案发到现在,他都跑断了腿、操碎了心了,但还是不行。 电脑上留下了记录,冒名签领现金时也留下了笔迹。而且这个案属龙山市内首宗银 行高科技犯罪案,为了在银行和证券系统内起震慑作用,市委作了指示一定要依法 办事,还要求组织银行和证券系统的干部职工旁听。张律师求人办事也为自己设定 很多限制性的前提条件,例如一定要在法律法规和政策允许的前提下,才让人家帮 忙。看来我哥的这个案是没有灰色地带可走了。” 陈海燕说:“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彭水娟说:“不用了,谢谢你,陈阿姨!” 陈海燕说:“小娟啊,多些打电话回去,安慰你爸爸妈妈,特别是你的妈妈, 拉扯大你两兄妹,不容易的,做子女的应该想办法让他们坚强些,接受现实。” 彭水娟说:“自从哥哥出事之后,两个多月了,我妈茶饭不思,瘦多了。父母 思想上压力大,家里经济上压力也很大。法院明确提出,如果退赔赃款,会判轻一 些,如果不退赔,那肯定会重判了。要退赔二十万元人民币,十九万元港币,家里 根本就拿不出来。” “退赔多少钱?你再说一遍。” “二十万元人民币,十九万元港币。” “程院长拿不出这笔钱吗?” 彭水娟说:“陈阿姨,你知道,在内地当个法官、院长的,都是靠工资过活, 如果不搞歪门邪道,那工资是刚够日常生活费用而剩余不多的,哪有大笔积蓄?要 借四十万元去退赔,父亲又不想。我爸从部队到法院,一辈子为人清廉,请吃不去, 送礼不收,是属于胆小的这一类人,一下子要负债四十万元,如果要还这笔债,岂 不是逼着他在今后的日子里要搞歪门邪道弄钱吗?所以爸爸正左右为难。” 陈海燕问:“你这两天不出差吧?” “暂时没有出差安排。” “我可能要回大陆来,到时我来找你吧。” “好的。” 第二天,陈海燕就到龙山来了。下午,下班后,彭水娟刚回到宿舍不久,就听 到了敲门声。彭水娟开门,门外站着的是陈海燕。彭水娟把陈海燕让进屋。 “陈阿姨请坐!”彭水娟为陈海燕倒过一杯水,“陈阿姨请饮水!” 陈海燕问:“没见龚律师呢?” “她到山东出差去了。” “下班了,那么平时你们在哪里吃饭?” “有时候自己动手煲饭,忙的时候就到街上去吃,或者买盒饭回来吃。” “有经常回富江市去吗?” “有的,特别是我哥出事后的这两个月,我都回去几次了。” 陈海燕说:“跟你很熟的,我开门见山地跟你说吧。我这次回来,是昨天听了 你的电话之后今天匆忙赶到龙山来的,听说你爸爸需要钱为程东的事退赔赃款,我 就把钱带来了,也没有征求你爸爸妈妈的意见,我现在跟你一起到富江去把钱给你 爸爸好吗?” “现在去?” “事不宜迟,现在到富江去,明天一早就可以把钱带回龙山到法院去交钱了。” “我爸爸妈妈不会同意借你的钱的!” 陈海燕说:“我和你爸爸妈妈都算是很熟了,再说,你也可以做一下你爸爸妈 妈的思想工作,说陈阿姨是你的很熟的朋友,他们会同意收下我的钱的。我这些钱, 你们什么时候还都可以,你们一家人都是诚实人,应该能走出目前的困境的。” 彭水娟问:“陈阿姨你为什么那么热心帮助我们?” 陈海燕说:“我刚刚不是说过吗?我和你们一家人已是很熟的朋友了。再说, 我和张律师也是很好的朋友,张律师和你父亲又是至交,张律师能热心帮助你们, 我也应该帮你们嘛!” 彭水娟说:“那我先打个电话回去跟我爸爸妈妈说一声。” 陈海燕说:“不要打电话了,到你家以后一切由我来说就得了,如果你爸爸妈 妈已从其他渠道借到钱,我就不提钱这回事,算是来探望一下程院长和彭大姐就得 了。如果程院长不愿借我的钱,我也不会勉强的,我不会使你们一家人为难的。” 彭水娟说:“那也得打个电话给张律师,因为今晚回不来了,要明早才能回来 的,明天回到律师楼肯定是上班晚了。” 陈海燕说:“好的,你打吧,你暂时不要说我跟你一起回富江,好吗?” 彭水娟给张伟打电话:“喂,张律师吗,我是小娟啊,我现在要回富江一趟, 明天上午才能回来,明天早上上班可能晚一点,向你请个假。……和一个朋友去, ……没有什么事,只是回去一下,看一下爸爸妈妈。……好的,谢谢!” 彭水娟放下话筒:“得了,张律师批假了。现在就走吗?” 陈海燕说:“走吧,到半路吃晚饭。” 陈海燕和彭水娟来到富江市程志雄家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半钟。彭淑娴一个 人在家里。彭淑娴确实有些消瘦了。见彭水娟回来,彭淑娴很高兴;但见后面跟着 个陈海燕,神情就显得不是那么自然了。 二人进屋后,彭淑娴说:“陈小姐请坐、请饮茶。” 彭水娟马上给陈海燕倒了一杯茶。 陈海燕说:“彭大姐,打扰了!” “不要客气。”彭淑娴转对彭水娟说,“回来也不先打个电话回来,等我好有 个准备。” 彭水娟问:“妈,爸爸呢?” 彭淑娴说:“出差去了。你们吃饭没有?” 陈海燕说:“在路上吃过了。” 彭水娟问:“爸到哪里出差了?” 彭淑娴说:“到河北,说是要去四、五天的。” 彭水娟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爸爸还有心情出差,而且一去四、五天,不 把哥的事当回事了!” 彭淑娴也埋怨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现在这个时候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 怪难受的。” 彭水娟问:“给哥哥凑退赔款的事,现在怎样了?” 彭淑娴说:“你爸爸还在犹豫,再说,四十万元一下子也很难借到。” 陈海燕说:“彭大姐,我跟你家小娟现在可算是很要好的朋友了,也知道彭大 姐一家人都是老实人。听小娟讲了家里的情况后,我主动带了四十万元港币回来, 好让小娟明天上午到龙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去交退赔款。这钱可以算是我借给你们的, 也不用写借据了,你们什么时候还给我都可以。” 彭淑娴说:“怎么能这样呢?我不能收你的钱,老程知道了也不会收的。” 彭水娟说:“妈,救哥哥要紧,如果无钱交,万一判个无期徒刑,哥这一辈子 算是完了。如果交了退赔款,让张律师再从中帮忙,辩护时出尽力,尽量能判最低 刑期的十年。入狱后表现好的话,可以减刑,这样大概几年时间哥哥就可以出来了。 对哥哥的事,我们可要想尽一切办法啊,妈妈!” 彭淑娴说:“娟女,你爸爸又不在,我心里很乱,不能拿主意的。” 彭水娟说:“你打个电话给爸爸吧。” 彭淑娴对陈海燕说:“陈小姐,不好意思,你先坐一会,我得跟老程谈一下。” 说完之后,彭淑娴到房里给程志雄打电话去了。 一会儿,彭淑娴从房里出来,对陈海燕说:“陈小姐,请你拿起电话筒,我家 老程想跟你谈几句。” 陈海燕拿起厅子里的电话筒,彭淑娴又进房里去了。不一会,电话筒里便传来 了程志雄的声音:“陈总吗,你好啊!唉,我家的事麻烦到陈总你,真不好意思!” 陈海燕说:“程院长啊,我跟你一家人都很熟了,跟小娟更熟,象姊妹一样的。 她跟我谈了家里的情况。我想,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是应该帮一下你们的。 我带了四十万元港币来,你们先交到法院去。这些钱,你们可以慢慢还给我,还多 长时间都可以,我也不用你们写借据了。救程东要紧,交钱与不交钱的利害关系你 做院长的就最清楚了。我是诚心诚意来帮你们的,没有其他意思的。” 程志雄在电话里说:“这真是太感谢你了。这样吧,这件事我得征求一下张律 师的意见。我先把电话挂了,等会再打回来。” 过了大概有二十分钟,电话铃响。彭淑娴接电话:“喂,老程啊。……好的, ……好的。……就这样,就这样,再见!” 彭淑娴放回话筒,对陈海燕说:“老程吩咐我,让我收了你四十万元港币,给 你打个借条,明天上午我们一起将钱送到龙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去。” 陈海燕从提包里把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说道:“你们点一下,借据就不用 写了。” 当晚,彭水娟和陈海燕一起睡彭水娟的床。彭淑娴本来是借故反对的,但彭水 娟坚持要这样做,彭淑娴也就没有再坚持反对了。 两人躺着说话。彭水娟对陈海燕说:“陈阿姨,你为什么对我的家人这么好? 又去探我外公外婆,这次又来帮我家度过难关,我都不知如何感激你。” 陈海燕说:“我这样做,全因为你这个小姑娘得人疼,见到你开心,我就安乐 了。” 彭水娟说:“不要怪我多嘴得罪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爸爸妈妈帮忙的, 有话不妨对我直说。” 陈海燕说:“没有的,没有的,就算有,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来的。” 彭水娟睡着了。陈海燕却久久不能入睡。 陈海燕睡在彭水娟的左则。陈海燕向右侧身睡,面对着彭水娟。彭水娟向上取 正位睡着。彭水娟的左侧脸正对着陈海燕。两张脸是靠得那样的近。借着窗外射进 来的光线,陈海燕再一次看清楚彭水娟那失缺了一块肉的左耳垂! 陈海燕想起自己那失踪十几年、连一个名字都没有的女儿,伤心落泪,泪水弄 湿了枕巾,却不敢哭出声来,怕弄醒彭水娟。 睡梦中的彭水娟,凄惨地高声惊叫:“妈妈、妈妈!”她猛然向陈海燕那边转 过身去,抱紧陈海燕。陈海燕也紧紧地抱住彭水娟。 另一间房里,已经入睡的彭淑娴似乎听到有人惊叫,一骨碌坐起,侧耳细听, 又没有了声音。彭淑娴睁大了眼睛,再也没有睡意了。 那一边,彭水娟已醒来,打开床头柜的灯,在床头柜上拿过纸巾擦泪水和汗水。 她对陈海燕说道:“真不好意思,陈阿姨,我做了一个恶梦,梦见枪毙我哥哥,我 哭喊着和妈妈紧抱成一团。陈阿姨,你怎么了,枕巾湿透了,你哭了!” 陈海燕说:“陈阿姨也做了一个梦,也是和我那苦命的母亲哭着抱作一团。” 彭水娟说:“唉,真是流泪眼对流泪眼,伤心人对伤心人!陈阿姨,你母亲在 香港吗?” “不在了,她已经死了!” “你想念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梦见她,是吗?” “是的!” “我现在全无睡意了!” “我也睡不着了。” “陈阿姨,不如你讲故事给我听吧。小时候,一到晚上我妈就给我讲故事,听 着听着,我就睡着了。” “你真要听故事?” “听啊,你讲吧。” 陈海燕说:“好,我就讲个故事给你听。” 另一个房间里的彭淑娴,听到隔壁有说话声,便起了床,轻手轻脚的走到彭水 娟睡房的门外,听陈海燕和彭水娟说话。 陈海燕在讲故事:“二十年前,珠江三角洲水乡,有一对青年男女,他们刚刚 高中毕业,男的就去当兵了,女的留在家乡。这两个人,从小学入学的第一天起便 在一起,一直读书读到高中毕业,两人感情很深,是真正的青梅竹马。男的出发当 兵的前一夜,和女的发生了男女关系。男的去北方当兵了,女的在家乡做民办教师。 没多长时间,女的发现自己怀了孕。为了生下这个孩子,女青年在大蕉围亲戚家中 躲了几个月。十月怀胎,女青年生下了一个女婴。就在这个时候,公社的路线教育 运动和计划生育工作要抓女青年做典型,做反面教材,搞批斗。不得已,女青年带 着刚出生的女婴,带着她的母亲和妹妹,一起偷渡落香港。偷渡的那一晚,遇大风 大浪,把偷渡的农艇打翻了,女青年和女婴被一艘渔船救起,她母亲和妹妹却被巨 浪卷走,葬身大海。女青年看着母亲和妹妹被淹没,当场昏迷过去。女青年醒来后, 却不见了她的女婴。问船家,船家说是淹死了,女青年找遍了渔船的每一个角落, 都没有找到女婴,她哭得死去活来,估计船家是将女婴抛落大海淹死了。后来,船 家要捆绑女青年,女青年就跳海了。船家见女青年跳海,便将渔船开走了。女青年 水性好,游到海岸边,才拾回了一条命。那儿的海边已是香港的地方,海岸边的一 户人家收下了女青年,帮女青年联系到她在香港的父亲,就这样女青年在香港定居 了。” 彭水娟问:“那个女婴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后来怎样呢?” “女青年也不知道女婴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那个女青年再也没有找她的女儿了?” “女青年以为女婴不在人世了,也就没有去找了。后来,她发现了一条线索。” “什么线索?” 陈海燕说:“她发现有一个人身上有些特征跟她女儿一样,同时发现她家中收 藏了一条大毛巾,这条大毛巾就是当时包裹着女婴的两条大毛巾的其中的一条,上 边绣有y -a -n 三个字母。” 彭水娟问:“女青年有没有去问这家人?” 陈海燕说:“有去问的,刚想证实一下这条大毛巾的事,这家人就发生了一些 很不幸的事。女青年就只好将这件事先放下来,等这家人的不幸事过去了,心情好 一些了再说。” 彭水娟问:“那个女青年后来跟那个当兵的男青年有没有走在一起?” 陈海燕说:“没有,有很多客观原因阻碍了他们的爱情,有情人并没有终成眷 属。” 彭水娟说:“真可惜!” 陈海燕说:“是啊,世界上的事,并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彭水娟忽闪着大眼睛,说道:“陈阿姨,小说电影上凡是讲这样的故事都是讲 自己的,你刚才讲的是不是自己的故事呢?” 陈海燕一愣:“你这姑娘,真是太聪明了!不过,你估错了,这故事是编出来 的!” 彭淑娴偷偷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衣柜里拿出那条绣有yan 三个字母的大浴巾, 捧着浴巾坐在床沿发呆:“天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刚要将我儿子收监,现在又 有人来向我追讨她女儿,真是祸不单行啊!” 第二天,彭淑娴、陈海燕和彭水娟三人到银行用港币换了二十万元人民币,另 带上十九万元港币,一起到龙山市中级人民法院缴交了程东贪污犯罪的退赔款。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