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芊芊 裴裴有了秘密。 看着她绯红的脸颊,梦幻一般甜蜜的微笑,我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这个 世上,只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一个女人如此神采飞扬,容光焕发,能让一个平凡的 女子散发出迷人的光彩。这个东西,就叫——爱情。 她不肯告诉我是谁。 我把她身边的朋友都猜了个个儿,她均摇头,神秘莫测。唉,裴裴就是这样, 嘴紧,她不想说的事打死她也不会吐露半分,不像我,总二百五似的,一五一十 全部向她们汇报,毫无秘密可言。 由于我的生子,“圈圈里”的活动已经不怎么参加了。这一天,原来“圈内 的”一个朋友请我和裴裴吃饭,突然,他戏谑又笃定地对裴裴说:“裴裴,你‘ 拐’走我的哥们儿那么久,也不给大家通报一声,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你们俩在 我们面前演了那么长时间的戏,大家竟然都没有发现,你可真够有表演天分的。” 裴裴绯红着脸,竟没有反驳。 “你说谁呢?”我一头雾水。 “芊芊,连你都不知道啊?看来还是裴裴沉得住气,凌逆可给我们全招了。” “凌——逆?” 我吃惊地望向裴裴。她紧咬着下嘴唇,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尴尬还是恼怒, 但显然已经默认。 “啊!原来!”我不禁掩嘴惊呼。 是的,实在没有想到那个令裴裴脱胎换骨的人竟然是凌逆。因为,这么长一 段时间以来,凌逆一直在零零碎碎,不间断地对我献殷勤。 这座小城山水宜人,偏偏只养女人不养男人。女人一个个都身段婀娜,如花 似玉,男人则个头矮小,相貌猥琐,过了一米七零已经是高挑个,美男子。所以 我经常为女朋友们愤愤不平,怎么一朵朵鲜花全都插在牛粪上?可细细想来,倾 全城之力,似乎也找不出几片沃土来。鲜花插的那堆牛粪只要还算肥沃,已经是 阿弥陀佛了。 就这样一些歪瓜裂枣的男人,偏偏还自命不凡,自以为是,大都以粗鲁和粗 俗为美,更以对女人颐指气使,不屑一顾为荣。如果哪个男人对老婆温柔体贴一 些,则会遭同伴耻笑。像沈浩那种对老婆关怀得无微不至的,不消说,绝不是凤 凰城“土著人”。他身上流淌的是上海人的血液,他身处的环境亦是与凤凰城隔 绝的红旗厂,而且,他是以老婆为全部世界,跟外人老死不相往来。 在这么一种氛围当中,出了凌逆这么一个怜香惜玉善解人意的“贾宝玉”, 自然是鹤立鸡群,凤毛麟角了。 只是,真没有想到,裴裴这么聪明睿智的女人竟也会掉入他的蠱中!而就在 他们已经如胶似漆的时候,他仍然会当着裴裴的面对我献殷勤。 久闻凌逆大名,真正见面是我已经工作之后。他与桑是校友,后又是牌友, 初见面时他是桑的朋友,我是桑的女友,这种身份界定了我们之间的状态,只可 能是“朋友”而不是其他。大家虽然也常一块儿聚聚,却无任何的暧昧,我甚至 会和他探讨他与各类女人的关系。这就让我对他的心态有了一个比较客观的认识。 从加拿大回来后,桑从未曾与他联系过。从根本上来说,桑从未有过一个真 正的长久交往的朋友。他只有酒友和赌友。 一个雨夜凌逆突然给我打电话,叙述他回国后的失落和茫然。他说自己正徘 徊和踯躅在大街上,不知何去何从,那怆恻的语气令人心酸。尽管我知道他游戏 人生,却也不忍质疑他的真诚。 从前的故友重新聚在一起,又开始恢复往来。所不同的是,没有了桑。我带 了裴裴和美瑜一起加入了这种“圈圈里的聚会”。裴裴第一次见凌逆,便毫不吝 啬地给予了隆重的赞美,称他为“优雅的男人”。我有些惊异,因为裴裴对男人 的态度一向挑剔,极少有男人够格入她的“法眼”。一些在本地有头有面的“成 功人士”在她眼里也是毛病百出,她均撇嘴,不屑一顾。而凌逆,却不费吹灰之 力地赢取了裴裴的欣赏和好感。从此,只要有凌逆的聚会,裴裴必积极参加。 然而,我却没看出凌逆对裴裴有何异常。此次归来,因为没有桑横亘其间的 缘故,他对我的态度也有些不同以往。有意无意总在表达着什么。聚会的时候, 我和他总是成为谈话的目标和重心,他旁边总有一帮哥们儿在替他传达某种意愿, 当然都是试探的,迟疑的,“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那种,凌逆是聪明人,绝不会 令自己难堪。 我有些好笑,凌逆这个“风流种子”转来转去,主意终于又打到了老朋友身 上。只可惜我把他看得太穿,任他如何巧舌如簧,哪怕说破了天也是没用。 我与桑的关系,在凤凰城弄得几乎尽人皆知,所有人都知道我对婚姻不满意, 我必然会离婚。于是,便总有一些人围绕在我身边,跃跃欲试,似乎想取桑而代 之。我因为不想与他们走得太近,又不愿绝交,便总是叫上裴裴和美瑜,所以, 这些人她们都认识。有时大家也会在一起评价一下这些人的优劣势,当做笑谈。 凌逆很自然地便被我们看做是众多暧昧的“追求者”中的一员。 裴裴总是在问我对凌逆的印象如何,会不会喜欢他,会不会选择他云云,每 次我都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我的婚姻必然会走向破裂,我也必然会选择另一个 真正适合我的男人,但是,我绝没有闲心和兴趣去跟某人玩一段“婚外情”,以 点缀枯燥无味的生活。在我身边的男人,不乏优秀者,但一来都非我心所爱,二 来也不一定有共赴婚姻的决心和勇气,所以跟谁都不可能走近。我坚信我生命中 的真命天子就在不远处等着我,时机成熟必会出现。但现在身边有些狂蜂浪蝶围 绕也不坏,至少证明自己还是个有魅力的女人,还没有变成“豆腐渣”。至于凌 逆,我承认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大家一起聚会,他很会调节和烘托气氛,但 似他这等风流自诩的男人从来就不会在我的选择之列。因为我对男人最首要也最 重要的条件便是——忠诚,绝对的忠诚!我和桑吵吵闹闹这么多年,却终没有分 手,只因为他纵有千般不是,但有一点——拥有了我之后,他的眼睛再也没有看 过别的女人。这一点连最讨厌他的人也挑不出半点瑕疵。仅此一点,便让我为他 守候多年。 就在前不久,有一天晚上凌逆突然给我打电话,很严肃地说,他一个人在河 边漫步,有很多心里话想对我说,想请我出去聊聊。我哈哈大笑,说:“你发什 么神经,喝醉了吧?”他沮丧地说:“你这个人看起来风情万种,怎么却像一锅 大白水,其实什么也不懂。真是徒有其表。”我继续装傻,巧妙地拒绝了他。 第二天,我把此事当做笑谈告诉裴裴,她不动声色地问:“你会被他感动吗? 你会喜欢他吗?”我说当然不会。愚钝的我,当时却不知道裴裴与凌逆正陷在热 恋当中。事后想起,不得不佩服裴裴的“定力”,听到自己的心上人对另一个女 人表白居然表面看来无动于衷。再有就是后怕,如果当时我答“会”,那会是什 么情景?裴裴会否告诉我真相?我将情何以堪? 鉴于凌逆和裴裴的态度,我明知裴裴陷入了一段恋爱,却死活没想到会是凌 逆。 我说:“裴裴,你怎么对我瞒得那么紧?竟不漏一丝口风。还,还……”我 心里想说,还让大家都以为凌逆的目标是我。 “唉,我也想告诉你的,但没有机会。我以为你自己会猜到。” 猜到?是的,我确实太愚钝了。可是,凌逆对我的态度,让我怎么猜得到? 我暗想。 “裴裴,凌逆那个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如此地花心,你怎么会相信他?” 我认定是裴裴上当了。 “错了,你们都误解了他。他那个人,表面看来的确玩世不恭,但他内心是 真诚的,善良的,甚至是羞涩的,他面对你们和面对我一个人的时候完全是不同 的。只有在我面前他才会展示真实的自我,只有我真正地了解他,他一点儿也不 花。” 上帝!又来了。每一个女人都认为只有自己了解凌逆。这话我已经听过N 次 了。我险些晕倒。 “那么,他以前那些女人呢? 作何解释?”我不无嘲讽地问。 “那些女人,只是一厢情愿地爱他。他对那些庸俗愚蠢的女人是不屑一顾的。 是那些女人要死缠着他。他都给我说过了,我不介意。” 我暗自冷笑。想,过不了多久,你也会变成这些“庸俗愚蠢的女人”中的一 员。这种追星逐艳之徒,只有追不到的是最好的,到手便即厌弃。 “那么,他一面对你海誓山盟,一面又对我……这你都是知道的呀。”我仍 固执地想说服她。 “他对你,有什么呀?不过是开玩笑。他那个人就是喜欢开玩笑而已。” “开玩笑?他屡次三番试探我,对我表白,仅仅是我没有接受而已,如果我 接受了,还是开玩笑吗? ”我啼笑皆非。 裴裴望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凌逆对你,根本没意思。如果你一定 认为他喜欢你,那只是你……” “什么?” “自作多情!” 我气结,说不出话来。这是裴裴第一次对我用这样严重的字眼说话。她打击 了我的自尊。在我面前一向柔顺的裴裴从没有如此尖酸地对我说过话,简直太刻 薄了。 “好,我等着,看时间证明谁对谁错。看看他对你说的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假 意。” “就算是假话,我愿意听。行吗?”裴裴爆发地对我大叫,“我不希望为了 一个男人伤害了我们多年的友谊。可是,你为何对我的事如此感兴趣?如果对象 不是凌逆,你会这样反应吗?” 我哑然。我还能说什么?我不是来和她争风吃醋的,可是,哦,上帝!我们 怎么会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尴尬? 我瞪着裴裴,说不出话来。裴裴也怔怔地回望着我。 从小学同学到现在,十几年了,我和裴裴亲如姐妹,甚至没有大声地彼此说 过话,可如今,我们竟然为了一个男人争吵,彼此伤害,不欢而散。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气得浑身发抖。 裴裴对我城府竟然如此之深,瞒得我密不透风。而且,还一遍遍试探我对她 心上人的态度。这不是在看我笑话吗?如果我对凌逆有好感,那叫我该如何自处? 我对她真挚透明,毫无秘密可言,她却对我玩弄这样多的心机,实在让人寒心。 而且,她如此尖刻地批评我自作多情。我一直骄傲地认为,我杨芊芊在感情上是 一个强者,一个战无不胜者。从来只有男人在我面前讨好卖乖,只有我愿不愿意 搭理这个男人,哪里会有我自作多情? 莫名其妙地,我已经失去了美瑜的友谊,她对我日渐冷漠,再不复往日的热 情。即便见面,也是魂不守舍,心不在焉。我感觉有一层轻纱隔在我们之间,怎 么样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心无城府,坦诚相待。我眼睁睁地看着美瑜离我越来越远, 我想挽回,却无能为力。我像失恋一样,忍受着失去美瑜的痛苦。不解,不甘, 不舍,却束手无策。 现在,裴裴又与我争吵。从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敌意和冷漠。我知道,我 和她所倾心的男人有过这样的误会和尴尬,我们之间很难再回到从前。 曾经,我以为我们3 个情同手足,我们的关系牢不可破。我如此地醉心于这 纯美的友谊,可谁知短短数月,沧海变桑田,此情只待成追忆。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友情的富翁,可如今突然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这才是真正的“自作多情”。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