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打扰 “妈,你得给我一千五百块钱。”“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我想买一 个,一个随身听。”“嗯,怎么?你不是有一个了吗?”“那是放磁带的,我 想听CD。”“不对吧,”翁怡心盯着儿子的眼睛,“钱可以给你,但是得说实话。 你倒底想买什么?“杜晓强说,“买项链。” 翁怡心问,“是那个女孩儿吧,那个给你姥姥看病的?” 杜晓强点点头。 翁怡心在母亲贺榆那儿见过桑乐,桑乐当时低着头,很专心地在用灸条给贺榆 灸腿。那姑娘望上去是一副水草丰美粒饱果熟的样子,相形之下,儿子晓强就显得 有点儿青涩了。“唔,她,你的女朋友。”翁怡心若有所思地说,“严格地讲, 这种东西应该是你挣了钱以后,自己去买的。” “妈——” “好了好了,这次就算了。”翁怡心叹口气,伸出手,抚了抚儿子的头。这真 是个高高大大的漂亮小伙子,翁怡心是踮起脚才完成这个动作的。 儿子拿到钱,转身要走,翁怡心叫了一声“强。” 杜晓强站住了。 翁怡心觉得什么地方有点儿不对头。儿子看上去比平时黑了些瘦了些,目光却 灼灼的,显得有点儿亢奋,有点儿焦虑。“儿子,别让妈妈担心,你要学会照顾 自己啊。”翁怡心怜惜地说。 “哎。” 声音很响亮,很自信。可是让做母亲的听起来,却觉得有些傻呵呵的。 母亲的直觉没有错,焦虑和亢奋一直折磨着杜晓强。在宿雁湖边与桑乐做爱的 快乐并不圆满,事后反而让他觉得很沉,很重。这么快这么潦草就结束了,真窝囊, 真无能! 杜晓强被这个念头一拳击倒了,他自己做着裁判,给他自己数着数。他必须爬 起来,狠狠地回击过去,用新的一拳证明自己,挽回自己。他私下里反复地练习, 反复地验证。他发现他一点儿也不稀松,他能在阵地上顽强地挺立半个小时,甚至 更长的时间——检验的结果使杜晓强愈加焦躁,愈加耿耿于怀。他处心积虑地想要 安排一次比赛机会,与桑乐再做一次。他仔细地筹划着,他要选择更合适的地方、 更合适的时间、更合适的心境,将压在心头的重负一扫而去。 送项链当然是为了让桑乐有个好心境,没有女孩子不喜欢首饰的,何况是男朋 友山盟海誓相送的礼物。为了买项链,杜晓强特意去了博雅商厦。他在首饰柜台看 好了一条项链,同时也看好了那位售货小姐。那条项链也就是一千块钱刚出头,虽 然看上去细了一点儿,但质地却是无可挑剔的纯金。售货小姐呢,虽然眼睛小了一 点儿,脖子的质地却是绝对的细腻绝对的白。 杜晓强一米八三在柜台前,很杉木地说:“小姐,麻烦你,请拿这条项链看一 看。” 售货小姐望了望眼前的笔直和挺拔,很快地低下头,伸手从柜台里拿货。不易 察觉的笑挂在嘴角上,很容易看到的绒毛柔软在雪白的后脖颈上。 杜晓强让那黄金的小蛇在手心里蜿蜒着,蜷曲着,忽然,他把它提起来,一本 正经地说:“麻烦你,能戴上让我看看吗?” 售货小姐怔了一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戴上了。 “嗯,很好,就是它了。”杜晓强一边打量着,一边很自然地把手伸了过去。 出其不意的敏捷是杜晓强神经和肌肉的特点,这个特点再—次得到了展示。未 等那小姐做出反应,杜晓强的手已经在项链上抚了一下(准确地说,是在她的颈上 抚了一下),然后从容地收拢在钱夹上。 小姐显然并无恼意,开票、付款,她嫣然地笑着,甚至——眸子还亮闪闪的。 杜晓强相信,如果约她出去走走什么的,她会欣然应允。小试得手,让杜晓 强找到了感觉。这是个好兆头,一路顺利下去,一切都会如愿。 博雅商厦旁边就是博雅假日宾馆,四百块钱订了一个房间,杜晓强就坐在房间 里给桑乐打传呼。 “你来吧,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他很有把握,很有内涵地说。 接到杜晓强这个电话的时候,桑乐刚刚和翁行天通了电话。真有意思,桑乐对 翁行天说的也是这句话,“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你来吧。” 桑乐打电话想约翁行天出来,晚上八点半钟在“新人类”迪斯科乐园右边的小 卖部门前碰面。电话那边沉默着,桑乐一边想象翁行天拿着电话踌躇不决的那副样 子,一边盯着朝南的那扇窗子。活动纱窗与窗框之间有一条狭窄的缝隙,一只窈窕 的蚊子缩起身体,正做着钻出去的努力。 如果钻过去了,他就会如约而来;如果钻不过去——蚊子的翅翼在阳光下熠熠 地闪着,是那种金属般的光泽。翁的银发也是金属,岩层里的稀有金属。听筒里面 有了声音,重重长长的一声,“嗯,让我——”这是那种历经岁月,在天长日久的 震动中骨质、肉质和孔腔互相契合,已臻圆熟无懈的声音,它即刻便摄住了桑乐, 使她身体的每根骨骼每束肌肉每个孔腔都产生了微妙的谐振。 桑乐的眼前眩了一下,她看到闪着金属光泽的蚊翅从窗缝中挤了过去! “好吧,我去。”翁说。 桑乐的心情顿时变得好极了。 好心情的桑乐后来便对着话筒告诉杜晓强,“好吧,我去。” 放下电话,桑乐看看表,时间还早呢。当然,如果在博雅耽搁耽搁,杜晓强可 能会要她在那儿吃晚饭,不过呢,晚饭吃到八点钟也就差不多了,正好去“新人类”。 博雅假日宾馆的冷气开得很足,桑乐穿着一件薄薄的吊带短裙,一片清凉地出 现在杜晓强订下的那个标准间里。 杜晓强用目光扫过去,心里暗暗高兴。桑乐的外包装如此简约,使用起来可就 便捷多了。 “哟,怎么天还没黑,你就拉上窗帘开了灯啊?”桑乐四下环顾着。 “你不觉得这样更安静?“杜晓强向沙发那边伸伸手。 桑乐就在茶几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嗬,房间真漂亮。你怎么会想着到这 儿来?” 杜晓强说,“换个环境嘛,换个心情。” “哇,是不是发了一笔财?”桑乐眯眯眼儿,“这就是你说的,要给我的惊喜 呀。” “不不不,惊喜在这儿呢。”杜晓强拿出了首饰盒。 盒子是那种大红颜色四周镶有金线的,外形夸张成一颗笨拙的心。看上去有点 儿艳,有点儿俗。 “哇,要戴戒指呀,不会是求婚吧。”桑乐缩了缩身子。 杜晓强把潘多拉盒子打开,放出那条金黄色的小蛇。 “项链?“桑乐下意识地抚着脖子,“我已经有了。” 杜晓强这才注意到桑乐的颈项上吊着一条黑丝带,丝带的顶端是一个圆圆的小 金属盘。这玩艺儿分明是陌生的,然而却似乎又有点儿眼熟。 “什么东西,扔了吧。” “别呀,”桑乐用手压着,“这是我的眼睛呢。” 于是,小蛇就和那眼睛挂在了一起。 挂蛇的那双手不曾离开,它们顺势抚摸着白皙的脖子,片刻之后便向上而去, 热切地捧住了圆滑的下巴和小巧的耳朵。那情形就像长途跋涉之后的旅人,焦渴地 捧着一个可口的哈密瓜。 杜晓强早就想好了,给桑乐戴项链的时候就动手。那是编排好的一套动作,他 会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 下一个动作是吮吸。哈密瓜有甜蜜的汁液,有诱人的清香,杜晓强陶醉地吸个 没完。 桑乐被吸得透不过气,她在对方背后擂了一拳,好不容易才偏过脑袋说,“喂 喂,你还没有听我说,谢谢呢。” “好,我听着。” “你的礼物很好,谢谢……” 桑乐显然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她的嘴又被封堵了。 热烈亲吻着的杜晓强能够感觉到对方并不很热烈,要尽快启动她,尽快。要使 劲儿启动她,使劲儿! 杜晓强的双手抚在了桑乐的胸上。 趁着脸颊摆脱了那双手的钳制,桑乐扭扭脖子,把口唇又挣离了。 “喂喂,送我礼物。有誓言吗?”她笑着。 “我——”杜晓强本想说“我爱你”的,却脱口说成了“我要你!” 说着,手指已经拈住了桑乐双肩上那对细细的吊裙带。桑乐生着圆溜溜的削肩, 让这两条细带子从肩上滑脱下来,难度并不大。吊带滑下去,裙子滑下去,杜晓强 的手顺势围抱在了桑乐的腰间。 “别别别……”桑乐摇着头。 裙子像松坠的降落伞一样,在脚下匐伏成一个圆圈。那双脚却不肯往圈外跳。 “给我一个机会,给我——”杜晓强的喉结急速地抽动着。“不行,别把我 弄乱了,我晚上还有事儿。”桑乐认真地说。什么,她还要走?她,还,有,事 儿! “用不了多长时间,”杜晓强急了,“半个小时,最多,很快,求求你了——” “以后吧,以后。”语气倒像是桑乐在求他。 说“以后”,就是说她不反对。说“以后”,就是说她愿意做——。杜晓强混 乱地想着。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把桑乐往上一抱,桑乐的双脚就越过了地毯上的裙 子。 “不,不喜欢,我不喜欢在这儿。”只剩下内衣的桑乐就像穿着三点式泳衣游 泳一样,在空中踢着脚。 杜晓强出汗了,浑身仿佛有许许多多毛虫在爬。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 种心情?这种心境?这个局面?……对对,没有草地,没有湖水,可是有地毯,有 浴盆呀。 “走,咱们一起,洗个澡。”杜晓强望着浴室,要往那边走。“怎么这样, 我不想。”桑乐说着,向身后看了一下。 她身后黑黑的,有人!杜晓强忽然一惊,是的是的,怪不得老觉得哪儿不对劲, 原来桑乐身后有个人在看呐! 杜晓强把脑袋偏过去瞧,见鬼,拉了窗帘开着顶灯,那是桑乐的影子。 “你找什么?” “不找什么。” 杜晓强把头收回来,仍旧觉得有眼睛在瞧,就在胸口那儿瞧。杜晓强有点儿发 毛了,他低头往胸口看,原来是桑乐挂的那个“眼睛”在硌他。一伸手,他把那只 “眼”甩到了桑乐的脖子后面。 行了,干扰排除了。杜晓强心里乐乐的,他发现自己的状态很好,好,很有力, 能行就在浴缸里做,浴缸里——抱着桑乐顺着走道来到浴室前,忽然看到房间门后 的手柄上挂着“请勿打扰”。糟糕,这块牌子应该挂在外面。真是真是,智者千虑, 必有一失。 “等等,我得去。”杜晓强指指那牌子。 “嘻嘻——”桑乐笑了,很美,但有点儿恶毒。 杜晓强放开桑乐,很快地跑过去,很快地拉开门,在外面的门把手上挂好牌子 又很快地锁上门。当他再次转过身的时候,他看到桑乐已经回到了沙发那边,正弯 下腰去捡地毯上的裙子。乳白色的内裤就在后面展开,宛如戴着一只三角形的口罩。 那口罩使得杜晓强忽然感到呼吸困难,他鼓起腮帮深深地吸着气,于是他的身 体便膨胀起来,顷刻间庞大成了一只恐龙。 恐龙雄风飒飒地扑了过去。 桑乐被扑倒了,嘻嘻,她趴伏在地毯上笑着,那笑意很刺激人。杜晓强发一声 喊,三角形的口罩便不翼而飞…… 成,功,了!杜晓强极度的兴奋。 蓦然间,山崩石溃,洪下泥泄。杜晓强惊慌地发现自己变得软弱下来。 桑乐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丰臀依旧,给人以完美无瑕,坚不可摧的感觉。杜晓 强忽然沮丧地想,或许,它方才只不过是那两座坚不可摧的阵地之间打了一会儿拉 锯战。天呐——在茶几的花暖瓶上取下内裤,桑乐径直进了卫生间。 隔着那扇锁着的门,哗哗啦啦的水声不停地传过来。淋浴头下是一片水雾吧? 杜晓强雾气朦胧地想象着桑乐,或许还可以再来一次,或许——桑乐终于出来了。 薄薄的吊带短裙,高高的水晶凉鞋,依旧的红唇,依旧的秀发,仿佛方才什么也不 曾发生过。“听我说,留下来,一起吃饭。”杜晓强嗫嚅着。“对不起,我说 过,我还另外有约。”桑乐走到沙发前,拿起了她的手袋。 是呀是呀,她说过她要走,她说过她还要见别人,她还有和别人的约会。真愚 蠢,还不明白吗?她这是要把她留给别,人!是留给吕藻么?——败军之将不可言 勇,杜晓强竟鼓不起劲儿说出一句气话来。“那好,你先走,”杜晓强把桑乐送 出门,这才犹豫着问,“星期一晚上,该给姥姥看病了。你,还去吗?” 桑乐似乎没有听见,她穿过长长的走廊,去了电梯间。 难道就这样完了么?杜晓强心犹不甘地将自己抛出去,仰摔在沙发床上。床垫 跳了几跳,他立刻又站了起来。 先洗个澡,把晦气洗掉再说吧。 进了卫生间,对着壁上的大镜子望一望。镜子里的那个小伙子,毫发无损,看 上去仍旧棒着呢。 搔搔头发抠抠鼻子,正打算脱衣洗澡,忽然看到洗脸池的大理石台面上有什么 东西闪了一下。原来是那条纯金的小细蛇。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