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水笙穿过马路正准备回到对面湛天办公的大楼,算算时间会议也请结束了吧, 这几天因为卫星发射在即,整个公司忙得人仰马翻,身为首脑的他更是当超人用。 除了公事,他还得分神照顾她,原本已经少眠的他,这两、三天更是没几个小时能 睡。 就因为这样,她才极力说服湛天,趁着他忙公事时自己一个人出来到附近逛逛, 打发下午的时间。一来是让他专心公事,一来也让她拉开些距离,为他们俩终究要 面临的分手提前做准备。 骗谁呢?对于分离,她永远也没有准备好的一天。水笙专注在自己迷离的思绪 中,没注意到一辆疾速驶冲过来的灰色房车。 那车子的驾驶似乎正以水笙为目标笔直冲来;水笙终于被那刺耳的轮胎摩擦声 吸引,偏过头随即愣在当场不能动弹!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两发子弹穿透车子的前轮胎,一个白色的身影则扑向水笙, 两人一同滚离开车道。 车子打滑偏离了方向,直直撞上十多公尺外的消防栓才猛然停住。 一群人迅速拥向了扑倒在地上的两人。 “水笙!”之前的一幕简直令石湛天肝胆俱裂,他不顾一切飞也似地穿过混乱 成一团的车阵。“你没受伤吧?哪里不舒服?”见她摇摇头,他随即旁若无人的紧 紧拥抱住她。还好没事!他吁了一口大气,原本猛烈狂跳的心开始渐渐恢复正常。 一旁的蓝靖夫妇也是一脸忧色。 “没事吧?”冰焰问道。刚刚那两发子弹显然是出自她的手。 “幸好是你眼明手怏,否则这下水笙……”石湛天竟不能言,只能以眼神表达 自己的感激。 冰焰摇摇头,“如果不是有人扑向她滚离车道,水笙恐怕很难全身而退。”她 不居功。 这下子所有人的焦点全都聚集在先前那白色身影。 “总算有人注意到我了。”全身素衣的男子坐在原地自嘲的笑笑,从没有被忽 略彻底过,这经验……还真鲜。 他身旁的黑衣男子弯身欲扶起他,被他随意挥手拒绝,迳自从容起身,随手拍 了拍脏了的衣裤。白色就是不耐折腾,一经沾染就变了色,宛如女人善变的心。既 然毁了,就丢了吧。 “如何?”他问得莫名其妙。 “逃了。”黑衣男子摇摇头。 “是你!”石湛天对水笙的救命恩人怒目相向。 白衣男子的黑眼闪着嘲讽,唇边挂着淡淡的挪揄笑意煞是刺眼。“真巧啊,有 缘终究会再相见。” 石湛天还没来得及反驳,一旁的冰焰已经认出人来。 “昊帝?”她惊愕,躬身欲行大礼。作梦也没想到销声匿迹许久的他会出现在 日本。 那被称做“昊帝”的男人随手一挥,“不在组织,那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冰焰点头,微偏过头向他身旁的黑衣男子打了声招呼,“听风。” 听风回以一笑。难得他乡遇故知。 所有的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这男人必走来头不小,竟让冰焰行大 礼以待。 冰焰看着眼前这一身白衣的男人浑身上下充满邪魅的病态美,在心中暗暗叹息, 昊帝变了好多!即使从那恐怖的事件中存活下来,但那阴影却仍刻画在他身上;即 使一身素仍遮掩不了那由内而生的阴沉。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就是你选择的男人?”白衣男子观了冰焰身旁的蓝靖一眼,那眼中闪过的 笑谑让蓝靖很是不舒服。“配你,差强人意。” 这可恶、狂妄、自大的家伙!即使心里气得想杀人,蓝靖的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是吗?我倒认为我们俩是为彼此订做的绝配。”他淡淡的反击。 白衣男子挑了挑眉。有胆挑衅他?不错,他在心里替蓝靖加了几分。冰焰的男 人毕竟不是那种唯唯诺诺、没脊没背的家伙。 “总之,冰焰就交给你了,如果她出了任何事,我唯你是问。”原本嬉笑的气 息收敛净尽,白衣男子换上另一种俨然如王者的气势。 这回换蓝靖眉一耸,伸手揽住了冰焰,“我不管你是谁,但冰焰这辈子只属于 我一个人,她的幸福由我负责,不容其他人置喙。” “靖!”冰焰有些着急,他怎能用这种口气对昊帝说话。 白衣男子仰头朗声大笑,笑声久久不停,引起所有的路人停步侧目,一看才发 现,天!路旁这一群男女个个都像是上帝制造的绝品。这一带的交通早因为许多人 忘形的贪看而瘫痪。 “我收回。”他的笑声稍歇,“冰焰,你选得很好。” 这个男人够强悍,也爱得太深,但幸运的是,他得到了同等回报的深情。过去 的阴影又笼上他心头,让带笑的眼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转过头,阴沉的眸子细细搜寻着水笙,“连同这次,我已经救了你两回。” 即使不是她,在看见相似的身影时,心儿还是不期然的揪紧。 石湛天将水笙收拢在自己的臂弯中,他不喜欢这男人看水笙的眼神,非常的不 喜欢。“不会再有下次。”又欠了这男人一回,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白衣男子微笑道:“别那么笃定,你先前不也说过相见不如不见吗?”谁也不 知道命运会如何安排,还是别太铁齿。 “我欠了你两次。”石湛天咬牙切齿的说。 白衣男子微微摇头“一次,上回已经还清了,用你的血。” 水笙倒抽一口气。“血?什么意思?你怎么了?”她焦急的盯着湛天,“为何 你从没有提过?” 石湛天捏了捏她的肩,安抚的笑了一下,“别紧张,早已经不碍事了。”他抛 给白衣男子谴责性的一眼,暗怪他勾起水笙的担忧。 白衣男子睨了他们一眼,这两人的感情在短短的时间内进步挺神速的嘛,不, 应该说是他们不再吝于表达心底深埋已久的感情。他撇过头,不想再被眼前那卿卿 我我的一对搅乱心湖。 该是远扬的时候了。 “走吧。”他对听风略点了下头。 “昊帝!”冰焰不由自主的唤住他,“您要往哪儿去?”这一别是否又将是几 年不见? 白衣男子回身,略微一笑,他瘦削的身子在风中更显萧索。 “苏格兰吧,我想……”他的眼神落向遥远的地平线被端,寻找不知名的影子。 “听人说她在那儿现身。”他不再多言。一黑一白的身影在所有人的目送中渐行渐 远,成为夕阳余晖下的两个小点,终至消失无踪。 “这男人……”一个浑身是谜的家伙。蓝靖充满了好奇。 他的妻子握住他的手,“那是好长的一个故事,终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们。” ☆ ☆ ☆ 对水笙的狙击行动竟越演越烈了。 这天石湛天与蓝靖两对夫妻在私人俱乐部用下午茶时,落地窗外远方的一道亮 光吸引住冰焰的目光,狐狸的警觉天性让她猫眼半眯。 “小心!”她推开紧邻落地窗而坐的水笙,原本该射穿水笙太阳穴的子弹堪堪 划过了她的面颊,两个女人同时扑倒在地上。 冰焰反手捞起腰间的手枪,击出两发子弹,一前一后的穿过玻璃上先前狙击手 射穿的弹孔。 厅中因为这一阵意外瞬间尖叫声四起,客人纷纷走避。 石湛天与蓝靖仓皇地扶起自己心爱的女人。 “没事吧?”蓝靖一向从容优雅的形象悉数消失,此刻他只是一个关心妻子的 慌张男人。 “我没事。”冰焰摇摇头。“杀手要的对象不是我。”夫妇俩同时望向了水笙。 只见石湛天半曲膝的抱善水笙,他脸上布满痛苦,惨白苦脸看着鲜血自她右边 面颊汩汩流下。冷汗随若无以名状的恐惧冒出,他左额际的疤痕更显狰狞。 “我没事……”短暂地昏眩过后,水笙缓缓地峥开眼睛,缓缓抬起手抚平他额 头担忧的纹路。“别担心……” 石湛天再也忍不住,他紧紧地将水笙拥在怀中,埋首在她细致柔软的颈间,浑 身无力的发抖着。 这事不能再来一次了,每一次的惊吓都像吓掉他十年寿命,他不能每天都活在 失去她的恐惧中。 当情绪渐渐平稳下来,一抹嗜血的光芒闪过他的眼眸。 他不再姑息养奸了,他一定要揪出幕后策划这一切的藏镜人。不管是谁,胆敢 动他最重要的人,就别指望能逃过他的复仇。这一回,即使不择手段,他发誓一定 要毁了那个胆敢动他女人的家伙!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报之以十倍。别怪他赶尽杀绝,这是他 们自找的。 ☆ ☆ ☆ 接二连三的丑闻案被一一揭发,先是武田集团行贿政要,企图利用关系通过一 笔高达数兆日圆的兴建工程,官商勾给的行为被人以匿名举证,行贿的证据包括电 话录音贿款等等,证据碓凿让武日家族百口莫辩。 武田集团的企业形象毁于一旦,公司的股票一夕暴跌。 接着则是井上集团的总裁石湛天召开记者会宣布辞职,从此不再涉足井上集团 的任何事务。投资人因为忧虑并上未来的前途,纷纷抛出手中持股。 原本就已疲累不堪的日本经济,这下子更因为这两大集团发生的事件被拖累直 至一蹶不振。 “这回你满意了吧?!”井上真雄怒极,他不能自己的大声轰炸自己的儿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把戏!你是笨蛋吗?竟然扯自己的后腿, 不惜毁了自己多年的心血,该死的你!” 石湛天背对着父亲,从五十楼高的会议室落地窗望去,窗外楼下穿流的车群宛 如蚂蚁;而人们不停的奔波只为了两个单纯的目的,名和利。 他笑出声,这可笑复可悲的红尘人啊,是否曾停下步履,想想自己为何来走这 一道? 芸芸众生,就是地狱。沙特说的吧。曾经,他也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分子。 但他终究是倦极、厌极。现在,他只想放下一切,和自己心爱的人厮守,过着 简单的两人生活。也许不再权倾一时,也不再富可敌国,但他终究寻回了自己失落 已久的灵魂。 “你说话啊!”井上真雄愤恨地看着儿子无动于衷的背影。 终于,石湛天回过了头。“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任何事,我都可以放过你, 但你千错万错不该动我的女人,威胁她的性命。”他轻轻地说。 井上真雄愣住了,没料到他与武田雇用杀手的事会被儿子识破。“我不知道你 在胡说什么。”他企图撇清。 “是吗?”石湛天冷冷地笑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从容捞起外 套,准备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我所要的不过是帮你完成你的梦想,只要与武 田合作,你就有机会征服日本,甚至掌握全世界的经济!”井上真雄吼道。 石湛天抛给了他嘲讽的一眼,那唇边扬起的微笑竟充满了怜悯。“我的梦想? 我想是你自己的野心吧。”他停在门边,“在你有生之年,你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 半生心血被那群没大脑的后辈给玩完,这就是我对你的惩罚。” “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干出自毁前程的傻事!”他的儿子疯了吗?“你是井 上集团的继承人,这些将来都是你的东西啊!” 石湛天握住门把的手微微一顿,偏过头淡淡一哂,“我姓石,不是吗?我从头 到尾压根儿不承认井上这个姓氏,也不想得到这姓氏所带来的一分半毫。我与井上 的关系,到此为止。”说完,他轻轻合上了门。 门内的井上真推瘫在椅中,疲惫绝望的脸像骤然老了数十岁。 ☆ ☆ ☆ “你不该这么做的。”水笙忧虑的瞧着湛天,知道自己是他们父子决裂最重要 的因素。 “问题是一身荣华散尽,你还会要我吗?” 她转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底的凄意,如果不是因为那难言的秘密,她会无怨 无悔地追随他到天涯海角。 “你当我是那种肤浅的女人吗?再者,我从不真的担心你,你是那种纵使散尽 千金也会有办法使之还复回来的人,金钱对你不过是一种挑战、一种游戏,它对你 而言从来不会是个问题。” 石湛天大笑,他的眸中散发着愉悦。“知夫者莫若妻呀。” 水笙却只能偏过头,隐藏住她已然泪盈于眶的表情。他亲手毁了自己的帝国, 只因为她……但对于这样的深情,她终将回以再次的背叛。 ☆ ☆ ☆ 靠着冰焰帮忙,水笙成功的离开了石湛天,顺利的飞回台湾。 一方面是因为水笙一直挂记着父亲的病情,再者就是她始终解不开的心结。 冰焰冷眼旁观一切,决定就鸡婆一次,也许在两人之间拉开空间,多一些些时 间,会让水笙明白自己其实早已离不开石湛天。 当然她的好管闲事肯定、绝对会被自己的丈夫给狠狠炮轰一顿,但无妨,她一 向有办法安抚蓝靖的情绪,但面对石湛天,她可就没那么有把握了。 这家伙为了水笙可以六亲不认,这回她等于做了拆散人家夫妻的恶人,石湛天 要会轻饶她那才是有鬼,还是避之则吉吧。 于是在送水笙上飞机后,冰焰也买了下一班飞回台湾的机票,狠心丢下自己的 丈夫避风头去也。 ☆ ☆ ☆ “水笙!” 刚从医院出来便听闻有人叫她,水笙回眸,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瞧见最意料不 到的人。 “槐恩?!”她既惊且喜,继而想起这正是槐恩服务的医院,之后袭上心头的 却是浓浓的愧疚感。 “这儿不方便谈话,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一如往常,穿着白色医师袍的他 带着温煦如春阳的笑容。 她点点头,两人一路无语地来到医院对面的小咖啡屋中。 “医师说爸爸有轻微的中风,不过情况还算稳定,没什么大碍……是我这个做 女儿的不肖,让他太过操心才会忽略自己的健康……”水笙不禁黯然。 “不光是如此,我想老人家对于这次的事,心里颇为内疚……”心病比什么病 都更难医呀。“前些日子伯父出事的时候,我曾经透过许多管道找你,但是用尽各 种方式都过不了石湛天那一关……他看得可真紧啊!”他最后撂下一句醋劲十足的 话,实在是因为累积了过多的挫折。 “我代湛天向你致歉,他——” “他绝对是有意的,在他心目中,我是最大的威胁……”起码被一个像石湛天 这样可敬的男人当成假想敌,也算是看得起他了。“他制造的新闻早震惊了全亚洲, 而你们的事也成为新近以来的头条。” 水笙不知道如何解释,只是将从前的故事简单叙述了一逅。对于这个曾是她未 婚夫的男人,她真的有很沉重的愧疚感。“当我恢复记忆之后,我终于了解湛天从 前的种种报复,其实都是来自于对我的误解。” “你一直爱着他。”他说这句话时是肯定的语气,“即使在你的身分还是我的 未婚妻时,你的心一直都是属于他的。” “我……” “我承认这很伤人,”他自我解嘲。“但爱情这件事完全无脉络可循,在爱情 的世界里没有是非对错,但求心甘情愿罢了……这场三角习题,我退出。” 水笙的眸子漾着水光。“槐恩,我对不起你……你”定会找到比我好上千百倍 的女孩……”她这辈子算是欠了他。 余愧恩做了个洒脱的手势,不带怨愤的说:“你是独一无二的,任何男人,在 拥有你之后就不愿再屈就……问石湛天就知道。” 在心底他深深了解,实情是从头到尾他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他们这一对爱情 鸟之间的联系深不可测,甚至超越了时空的阻隔。 他花了很多的时间调适,才终于让自己承认自始至终水笙都不曾属于他。 换个角度来看,这是否也是一种幸福? 也许是他爱得不够深,毕竟自己是那种温煦如月的个性,学不来石湛天的炙热 激狂。 莫名地,他想起了一首诗—— 如果你等待 我终将回来 但你必须全心全意的等待 等到天下黄雨,下大雪 等到夏日的凯旋 等到心中空白,记忆模糊 等到音讯全无 等到所有的等待都已停止 这不正是石湛天的写照吗?这些年,他都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等待? 如此义无反顾、飞蛾扑火的爱着一个女人的傻事,也只有像石湛天这样特立独 行的奇男子才干得出来。 然而较诸于石湛天的激狂极端,自己不过就是个平凡人了,所渴望的也只是一 份稳定平凡的感情,毕竟那倾城但求佳人一笑的传奇不是人人皆可求的。在他,平 淡如水的感情才是最好的方式。 “这戒指该还给你……”他拔下婚戒轻轻搁在桌上,“我在这里先祝你们找到 自己的幸福。” 水笙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和他……不可能的。” “为什么?”余槐恩愕然。 她的心有千千结,不是三言两语所能倾尽。“总之,他该有更好、配得上他的 女人。” 余槐恩深深地看进了她眼底,静默了一会儿后,方才说道:“是因为你的不孕 吗?为何你始终摆脱不掉认为自己是有缺陷的女人?”他一语中的。 “因为我真的是有缺陷的女人!”水笙激动不已,“终有一天,湛天会发现这 一点,因为他对我的爱,他会忽视我的不孕,但终究他会后悔的,因为像他这样能 倾心以爱的人,值得有孩子让他去疼去爱……但我不能给他这些,我不能啊……” 说到最后她已是哽咽。 余槐恩看着水笙,心想她错了。石湛天对她的爱其实是含着自私、独占的爱, 也许他压根儿不想和别人分享她,即使是自己的孩子。像他那种颠覆传统的异类分 子,实在不能以平常逻辑看待。 还有,水笙真的以为白已逃得开吗?石浪天可不会任凭她一个人躲在台湾自伤 自怜太久。 余槐恩若有所思的笑了。 石湛天不惜亲手毁了一个帝国以证明他对水笙深情不渝的爱,相较之下,水笙 自以为是的心结对他又算得了什么?他岂是那种以为血统重于一切、食古不化的人。 心底的一隅,带着深深的遗憾……“我的话就到此为止。”他终究没有如自己 所预期的释怀与洒脱,先付了帐单后,他在她的额上印上轻轻的一个吻。“别担心, 你们终究会雨过天晴的。” 老天终请将本属于他们俩、这迟来的幸福还给他们。 而他,也该退场了。 余槐恩缓缓推开玻璃门,在阳光下顿了一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水笙的视线, 同时走出了她的生命。 ☆ ☆ ☆ 又一个失眠夜。 四周静悄悄地,宛如一个死寂的前,纠缠住水笙,让她喘不过气,这无以复加 的寂寞呵。 她的心是没有设防的空城,半夜忽被相思袭击了。 她的心旌一片例降,原本以为就让它恣情屠烧一回就是,却怎么也没料到对湛 天的相思与日俱增,时时啃喝着她的心。 上帝!她在心底呐喊,她真的试了,请再多给她一些时间吧,让她一天一点、 渐渐摆脱这浓浓的渴望和相思的痛苦,她会忘了他,她会忘了他的…… 但她终究没有机会遗忘。 一大清早,女修带着古怪又兴奋的眼神递了一封信来,“一位先生站在大门口, 说是要交给小姐的。” 水笙疑惑的接过。是谁? “是一位很俊俏的先生呢!”好色果真是人类的通性,只见小女仆还在一旁陶 醉地迳自说:“当他开口对我说话时,我简直就要昏倒了……有点奇怪的是,那位 先生大清早就站在门口,他一直抬着头看某个地方,那个方向……啊!好像就是小 姐房间的窗子嘛!”原来是小姐的爱慕者耶,真是个痴心人“而且他的黑发上还沾 着露水,就好像在那里站了好久……” 水笙颤抖的手差点撕不开信封,她的一颗心好似悬在喉头。她小心翼翼地抽出 了一张纸,渴望从其中获得任何的只字片语…… 却赫然发现那是一张有石湛天亲笔签名的离婚协议书。 终曲 “湛天!” 机场贵宾室落地窗前的一个黑色身影蓦地一僵,他慢慢地转过身,面对水笙。 他瘦了好多,原本神采飞扬的狂佞气质尽数敛去。尽管他的脸上带苦憔悴与落 拓,但仍然是那个她这辈子最钟爱的一张脸呵。 她轻声问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一走了之,连见一面也不肯。 石湛天误解了她的问题是指离婚协议书。“算是一份补偿吧,我想。作为祝福 你和……余槐恩的贺礼。”尽管他恨不得杀了那个得到水笙芳心的男人。是他对她 的伤害大深了,才逼她得逃得远远的。是谁说的,真心爱一个人,就要放地自由… …但,好难阿。 是吗?他要放弃她……在她终于决定全心全意爱他的时候?老天有时真爱捉弄 人。 不,她不会轻易放他走的,这一次,换她来追他了,即使天涯海角,她也无怨。 “你会来观澧吗?”她试探的问,当务之急就是要弄清楚他的心。 他浑身一震,逃避地搜寻的眼。“不……我还有很多公事……” “是吗?”今天的第一次,水笙笑了。“我想我能体谅。不过在你离开之前, 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她拿出一个红色天鹅绒的珠宝盒子递给他。 “这是什么?”他接过。 “这是我亲自设计的结婚对戒,连着好几天不眠不休的赶工才制作出来的戒指 ……打开看看。”她催促他。 石湛天的神色益发黯然,只匆匆看一眼。“很……不错。”他的心脏像被硬生 生地插入了一把刀。 “是吗?很高兴你喜欢,你的意见对我很重要。”她越来越开心。 插在他心口的刀又狠狠地扭转了一下。“别……”别这样对我。这真是残酷至 极。 “有人说过,戒指是全世界最小的手铐,我很怕我的另一半不想被这戒指套牢。” 她微偏头,一副忧虑的模样。 “那他就是个十足的白痴!”他恨声低咒。如果那家伙胆敢伤了水笙的心,他 铁定将之砍成一截一截,挫骨扬灰。 “真的?那你愿意娶我吗?”她逮着机会,立刻问道。 “什么?!”石湛天吃惊极了,他的耳朵是否有问题,还是这又是上天另一个 残忍的把戏? 水笙故意叹了口气,“男人喔,就是不能相信。刚刚还信誓旦旦的,这回就想 急急撇清。”她开玩笑的说。 石湛天搂住她的肩,以再认真不过的眼神看着她,“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告 诉我!” 她叹了口气,笨男人!“仔细看看那戒指好吗?我可是花了好几天的工夫才完 成的,你竟然随便瞄了一眼就想打发我。” 石湛天这才低头仔细瞧了瞧对戒,那上头的样式看起来分外的眼熟。他猛一抬 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地,拉出了他贴身挂在胸口长达九年的旧铜戒,看着上头一式 一样的雕饰,只除了新的戒指是以白金外加钻石镶嵌得更为精致些。 水笙隐忍多时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你还愿意娶我吗?” 石湛天猛一使劲拥她人怀,“我爱你,爱得心都痛了。” 她抬头,看见他多情的黑瞳中自己的倒影。“你爱我……但足以爱到忘记我不 能生育的缺憾吗?”她娓娓道出了自己的心结。 “就这样?你就是为了这个无聊的问题折磨我数个月?!”他的眼睛家要喷火。 他坐下揽她置于自己的膝上轻轻摇晃着。“仔细听我说,水笙,我爱你,所以也渴 望有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小翻版。如果说我对九年前的那次意外没有遗憾,那是骗人 的……我曾经幻想了一千次,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会是怎么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 ……”他的下颚抵着水笙头顶,嗅着她清新的发香,感受那独特的触感。“但我更 感谢当年上天没有狠心连你也一起夺走!” 老天知道,如果她走了,他一定不惜上穷碧落下黄泉,非闹到鸡犬不宁。 “我很难过发生这件意外,但我更难过的是它带给你的伤害……此生有你,我 已经很满足了,再不多想其他。” “但如果……如果你想要有个孩子呢?” “如果你想要有个孩子,等时机成熟时,我们领养个孩子,但现在不行,我不 能忍受和别人分享你……老天,我可以想像到时候我一定会嫉妒得要死!”他忍不 住抱怨。 “我爱你。”她满心的感动。 石湛天闭上眼睛,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聆听这人间最美丽的话语,让它一遍 遍在心头回荡,甜美幸福的感觉滋润了久涸枯槁的心。 他睁开眼直视她,黑眸流光熠熠。 “有好长的一段时间,在我身上,在每个时刻,都有两种并存的力量,一是对 你无以复加的爱,一则是深深埋藏的恨。曾经,我的灵魂在爱恨中纠结,整个人游 走于爱与恨的边缘,以至于成为完全找不到出口的悲惨之人,但如今,你回报的爱 释放了我受困的灵魂。”他深情的眸子诉尽千言万语,“你给我的爱,我会永远妥 为收藏着,再不许你讨了回去。反之亦然,我对你的爱也是‘货既送出,概不退还’, 不许你有半分怀疑猜心。” 要命!为何今天眼泪就像不受控制的水龙头,扑簌簌地流个不停。她只能紧紧 地拥抱他,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她此刻的感受,他们是多么的幸运找到了彼此。 “说了那么多,你还没告诉我,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求婚?”她拭泪含笑问道。 石湛天的眉眼之间的沉郁散去,重新展露出他久违的,那独特、摄人心魂的笑。 轻轻地,他俯身贴着她的耳际,情深意重的回答她,“这是我衷心所愿。”然 后,他带着独有的狂嚣霸气,深深地吻住了她。 走廊上,一位空服员带着微笑轻轻合上了门,这时间还是识相点别打扰他们。 想来这位先生应该不介意错过这班飞机。 爱情啊…… 她抬头觑了一眼窗外,是春天了呢,而这一季的爱情才刚要揭开序曲。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