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第一章(3) 农历正月十二,就是1996年的3 月1 日,县委召开了集体谈话会议,被调整 的干部和涉及的迎送单位的主要负责人、县直各一级单位的一把手参加会议。这 号会议,看起来似乎很重要,倒是县委书记并不参加。大约是因为该谈话的都谈 过话了,大局已定。 会议由县委组织部一位副部长主持,抓组织的副书记首先讲话,他讲了县委 这次人事安排的原则和意图,以及县委对这次调整干部的要求,一套一套的,成 块,并且严肃。而后,县委组织部长开始宣读这次调整的一百三十二名干部名单, 足足念了一个多钟头。那时,在座的大多数人已经知道了结果,被调整的人,只 关心自己的去留,没有认真去听。只有不涉及的而且历来关心干部调整变动情况, 并以掌握信息最多为荣的有心人,才去认真地听,仔细地记,唯恐回去卖弄时说 不准确。 正是在这个会上,我才第一次与我的副手、法人代表、一镇之长刘春亭同志 认识。并且我觉得他是有意识地找到我,和我坐在一起的。这个人1.75米以上的 大个子,比我高半头,面皮白净,浓眉大眼,双眼叠皮,很英俊,给我的第一印 象很不错。他不是个快言快语的人,显然又想跟我说点什么。开始,我问一点, 他说一点。后来,就说了一些情况。半天后我俩有点熟络后,他才打开了话匣子。 一是说,一个乡镇就看书记、镇长的,只要咱俩团结,机关就不会分裂。请贺书 记放心,我会很好地配合你工作的;二是给我捎个信儿。我的前任曲广远书记现 在当上了副县长,让刘镇长给我交代一下,他要跟接任的弟兄在一起吃个午饭, 互相交流交流、沟通沟通;三是现在有一个项目不能等,就是北京东南边有一个 廊坊市,那里的武警部队主要是搞金矿勘探,年前在灌河住了几个月,好像是找 到了大的矿体,但是,并没有给我们留下有用的资料,只留下话说,让我们到那 里去研究一下。广远书记在位的时候就曾经安排,要去和人家接接头,搞回来一 些资料,好往外发包,镇里就可以增加一大块收入。可是,你去灌河以后头两个 月主要得熟悉情况,你就在家熟悉,我先去跑跑。以上这些话,前者说得中肯, 好像是告诫;后者说得肯定,好像是决策,不与你商量。又显得与前任书记关系 多么亲密,一切都可以按既定方针办。我听了这话,有点不以为然,为什么你先 去跑跑?焉知道,我就得熟悉两个月的情况?这样的大事不让书记参与,是何意 思?我感到这个家伙是在以他熟悉情况为资本,在向我争权,对我进行抽象地抬 举、具体地架空。当时我仅仅哼了一下,没有表态,我看到他的脸红了一下。 副县长曲广远这顿饭是非吃不可的,我和他既是继任的关系,又是老伙计了, 我们同在县委办公室工作过,他进办公室的时间,要比我早一些,我们差不多同 时当上县委办公室的秘书。人和人是比不得的,正如南方人说得形象,“上楼梯 操屁股——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他的机遇比我好,很早就被县委选拔到 第一线,先在红庙乡当上了乡长,后来又接了红庙乡党委书记。没有多久,因为 灌河镇换届选举出了问题,他又和当时灌河镇的党委书记毛丰山对调到了灌河。 只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在乡镇企业上就搞出了大名堂,脱颖而出,当上了副县长, 给我腾出位子来。照理我应该感谢他,因此他请客的意义就不同寻常了。官场上 都懂得,前后任之间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交接,但总有一些不足与外人道的东西需 要衔接一下。 我这次接曲广远的手,对于灌河镇原来的干部不一定是好事。因为乡镇干部 的进步太慢,大家都在苦等机会,盼着哪一天熬出头。一般说来,乡镇的一把手 被调整,对余下干部的前程直接或间接地发生重大影响。县委往往采取三种方式 :一种是“老驴拉磨”,就是书记走了,乡(镇)长接书记,组织书记接乡(镇) 长,以下的每个人位次前移,都可能有一次升迁的机会。另一种是书记走了,乡 (镇)长接了书记,另派去一名乡(镇)长,把其他人升迁的路道堵死,这叫做 “懒驴拉磨”。可是,这一次灌河镇的人事调整,两种驴都没有拉磨。原因是在 广远当书记时,他的副手因为有人告状,说这个镇长犯了男女关系错误,弄得有 点灰溜溜地走了,经过广远的努力,原来的组织书记刘春亭当上了镇长。这个变 动还不到几个月,县委又开始调整干部。因此,春亭纵然有心当书记,自己难以 张口,广远也没法替他说话。于是,县委就把我摆到了这个位置上。这就是乡镇 干部恨恨地说的第三种方式:“鬼推磨”。这也不能怪我,半夜吃面条——赶 (擀)到那儿了,确实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点也不影响大家热热闹闹的迎来送 往。 席间,我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酒酣耳热之际,春亭让我决定什么时间去 上任,我说就定在正月十八吧,他说那我先走,好好安排一下,到时候叫司机去 家里接你。广远拉我出来,亲切地握着我的手,用了一句到现在我都认为很精美 的语言:“老弟,你可得对我那一段历史负责啊!”我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忽然 想起吴书记不让评价前任功过是非的嘱咐来。 正是:有帽自来香,未雨先布云。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