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这一次,我不会先走(6) 一年一度繁忙的拾棉花季节即将到了,世姣在候车大厅与一群外地老幼兼有 的拾棉花工对面坐着。她感觉出自己在被注意,对望过去也没能让他们收回眼, 她自然知道那些疲惫的眼神里,多少混杂着些羡慕,只是自己生不出优越感,相 反倒觉着悲哀。 没有爱情,嫁不了人的老姑娘对这些人来说,怕比天方夜谭还要离奇。排队 进站时,卧铺向右,硬座向左,人群如同过筛一般分开,世姣在属于自己一类的 人群里依旧觉着孤单。 董峻宁肯看报纸也不同世姣多说几句话,令世姣很感不快。一个男人到三十 多还没有结婚,到底有什么问题。世姣琢磨,长相工作都不错,那就剩下心理问 题,但他不可能没有恋爱过。 董峻身上穿着件蓝灰色圆领T 恤,时尚休闲。混沌,世姣的脑海里闪现出这 样一个词语,它类似于阅历丰富,经历丰富,但不止这些,如同一道名为大杂烩 的菜,再往下说就是混乱的私生活。铺中间的小桌挡住了世姣的视线,她看到了 董峻的一只手,他的指甲修剪得十分干净,腕上竟然还戴着块老款手表,一副极 度自恋的样子,这种人会极为挑剔。那么他谈过至少一次恋爱,后来女朋友跟别 人结婚了……世姣自编着故事进行所谓的推理,上铺的被子随着火车有节奏地抖 动慢慢滑下来,眼看着越来越多,世姣忙起身用一只手使劲甩了上去,又重新躺 回去,却忘了刚才在想什么,不免为忽然中断的趣味感到沮丧。 早晨临下火车前,董峻又一次问世姣的电话号码,世姣顺口报了出来,报完 的一瞬记起自己曾告诉过他。这一次又是同样的匆忙,他会记得吗?世姣不抱希 望。 不出世姣的预料,董峻没有给她打电话,但没料到他们会再一次遇到。 世姣周末去商场购物,进去时还是大晴天,买好东西出门短短半小时,外面 竟已半天黑云,紧接着豆大的雨点打落下来。世姣站在商场门口叫出租车,足等 了半个钟头也没叫到一辆空车,雨只是越下越大,没办法只好打了开出租车的姐 夫的电话。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车便开了过来,车上意外地坐着董峻。姐夫说这 位乘客同意他顺道把自家妹妹捎带上。 巧遇,然而仅凭一个巧,还远远不够。 姐夫名叫张童弛,绰号为通吃,一是谐音,再则就是他好管事,他的一张扁 平大脸能最后成为大姐世婕的选择,全靠了他的聪明。他听到世姣与董峻两人几 句简单的寒暄,立刻有了自己的判断,也立刻替世姣做了主。 通吃先减慢了车速,说,兄弟看着很眼熟,在哪个单位上班? 男人之间的认识有时实在简单不过,尤其在这样的小城市,身份并无什么贵 贱。爽快会传染,董峻心里觉着此人唐突却没法说个“不”字。 通吃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说,我会看相,我发现你们俩很有夫妻相。 他这一语让邻座的董峻和后座的世姣一起大吃了一惊。世姣了解他,知道他 心眼多点子多,没听说会看相,并且这话实在直接得令人诧异。董峻回过头来, 两人怔怔地相望了片刻,这片刻算来不会超过三秒,但于这两个人则是电影里的 慢镜头,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