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不管忙到多晚,每个星期,漓江都会记得给许颜写信。他坐在住处简陋的铁架 子床上写信,一边写一边兀自微笑。满心甜蜜,几乎四处流溢。他的信,字句散淡, 有时寥寥几句,有时满满几页。那些句子堆积着,每一句,都是温柔的值得铺在心 底的言语。 小孩,这里的早晨总是会有雾气,看不清方向。 小孩,那天路过某间大学,想象着你考来这里,我们可以在校园里看花,很静 的路和四季开不败的花。 小孩,上次在一家吧厅演出。呵,满座衣冠胜雪啊小孩。 小孩,等我回来,等我骑着单车带你去看夕阳。 他也为她画画,因为没受过专门的训练,笔法粗糙,只是凌乱的线条。那些画 的内容是同一个人。大眼睛的女孩子,脚趾很美,一尺六寸纤细的腰,跳舞时漓江 总替她担心会折断。有几幅他只画脚,或者手,在细节处极尽唯美,非常缠绵的样 子。 第二天一早,路过巷口的邮政所寄出去。想象着收到信时许颜的样子,会微笑 吗,会神情激动地拆开吗,还是找个无人的地方慢慢地读?想一下子看完,又怕一 下子就看完了。会吗,她会吗。 生活如此千疮百孔,只有在这细节里,还有点滴的快乐。 当年打电话只能去邮电局,漓江走进去,盯着话筒独自微笑出神,邮局的工作 人员早已对这个隔三差五来发神经的男人见怪不怪了。他并没有拨过电话,因为许 颜家没有。可他是那样地想听听她的声音。 从来都没有等到许颜的回信。尽管漓江每次都将住址写得详细清晰。然而他不 怪她,他为她没有回音找来借口:她功课忙。那些信,她看到了,也就好。 想让自己不抱希望,仍是朝夕等待,哪怕只是她的只言片语。又会觉得自己是 在给她找理由,丧气不已。可还能怎么办呢。漓江就在这矛盾的焦灼里,渐渐失去 平和,渐渐愈加想念。 漓江生日那天,下了班之后,他走在这个城市街头,到处都是灯光,冬天刺骨 的风掀起夹克,冰凉的皮面领子贴过脸颊。他继续往前走,一直一直走,前面有间 便利店,看得见热烧卖的广告牌,露出小小的角,招呼他进去。 他买了一瓶啤酒,坐在便利店前的台阶上,一口一口的喝。身后的便利店门时 不时被不同的人们推开,叮咚的发出零星的声音,有人在看他,他也在看人。 终于不能停止思念。在这样漫长的,近乎放逐的远离,有的还是思念。思念。 许颜。他白裙短发的姑娘。 仿佛听到她在问他:“你在哪里?”神情清淡,不见得有多忧伤。她始终是个 看起来面容平静的女孩。 “你在哪里?” “这里。” “是哪里?” “这里。” 每个星期六,漓江都会定时地看一场电影。午夜场的。往往电影院很空,冷风 只往身体里灌。而电影讲的是什么故事,男人女人说了什么话,都不放在心上。 他所要求的不过是买一盒香烟,和一瓶矿泉水。然后在漫长的90分钟里,等待 电影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