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弱病残们
羊城的老弱病残们终于撤退了,甩掉了包袱,我们感到浑身轻松,都很佩服张
司令会做思想工作,思想工作是万能的。但新情况随即又出现了,我们去羊城大学
征兵时,羊城大学的一万多名大学生反而主动走上街头,打出了横幅:“我越谈恋
爱,我越反动,因而我越要谈恋爱!”“反战争、反专制、要和平!”刚开始时,
张司令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以为羊城大学的学生是冲着黄衣教来的,他立即给羊城
电视台台长李翰打去电话,让他赶紧带着摄制组去拍摄,然后在电视台中二十四小
时反复播放,用来激励士气,打击敌人。李翰刚带着摄制组走了不久,就打回来电
话,哭哭啼啼地报告张司令:“张司令,他们不是反黄衣教的,他们是反咱们黑衣
教的,你快带军队来镇压吧,他们在这里散发传单,发表演讲,煽动推翻方东教主
呢!”
张司令以为自己听错了,让李翰又重复了一遍,李翰在电话中一边哭着一边讲,
泪如雨下,泪水流进电话里,顺着电话线灌了张司令一耳朵。张司令目瞪口呆,过
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立即把我叫了过去:“南八,你赶快带人过去侦察一
下,看看他们在散发什么传单,发表什么演讲。操他们妈,这帮大学生,黑衣教花
钱供他们读书学习,他们吃饱饭没事干,净和黑衣教捣乱,太操蛋啦!”
我刚要带人过去,张司令又叫住了我:“把你们的军装脱下来,穿老百姓的衣
服,最好也穿羊城大学的校服,带上录音机,我倒要看看这帮家伙们想干什么。操
他们妈,大敌当前,他们还给我捣乱!”
我带着弟兄们穿上羊城大学的校服,别上校徽,腰里揣上录音机,来到了羊城
广场。这里人山人海,羊城大学的学生们正在这里发表演讲,演讲的是个十七八岁
的女学生,她站在演讲台上,北风吹着她的头发飘飘扬扬,像面旗帜,这是个很漂
亮的女学生。我站在人群中,静静地聆听着她的演讲:
我有一个梦想,迎接黄衣教,要民主,不要独裁!
同学们,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国家里?有人说,这是一个自由、平等、
民主、博爱的国家。错了,我们是生活在一个专制、独裁、政教合一的国家里,方
东教主就是一个最大的独裁者,他实行愚民政策,打着民主的旗帜反民主,举着选
举的大旗反选举!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虚伪的政权!我
们已经忍受它几万年了,我们再也受不了了!就在我们羊城不远处,有一个新兴的
力量正在崛起,那就是黄衣教!黄衣教是人类正义与良知的象征,他们征兵,从来
不强制,实行自愿当兵原则!一滴水可以折射出太阳的光芒,窥一斑而见全豹,从
这一点上,我们就可以看出黄衣教是多么地民主、自由、平等!因此,它得到了广
大群众的衷心拥护,从十二岁的小孩到五十五岁的老人都全部自愿加入了黄衣教军!
这样的例子太多太多了,我们就是说一千零一夜也说不完。同学们,黄衣教是正义
与良知的象征,它以拯救人类建设美丽地球重建社会秩序与道德传播后现代主义为
己任,东方教主是太阳月亮星星是鲜花音乐诗歌是美丽和谐,代表了人类前进的方
向!更为难得的是,它从来不歧视女性,要求男女平等。这难道不是我们追求的民
主和自由吗?这难道不是正义之师吗?对这样的正义之师,我们应该坚决拥护,除
了拥护,还是拥护!我建议,大家扔掉黑衣教的征兵令,拒绝为黑衣教的军队充当
后勤支援!同学们,大家团结起来,迎接黄衣教的到来,迎接一个崭新的新世纪的
到来,迎接一个新新人类当家作主的时代到来!
广场上立刻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口号声:“消灭黑衣教,打倒方东教主!”“迎
接黄衣教,要民主,不要独裁!”“迎接黄衣教,争当新新人类!”
我在人群中打听了半天,终于打听到了,刚才那个演讲的女大学生叫鱼玄机,
是羊城大学文学系的学生。我吃了一惊,鱼玄机我早就听说过,我还很喜欢她的诗
歌,我现在还能背出这样一首:
红桃处处春色,碧柳家家明月;
邻楼新妆侍夜,闺中含情脉脉。
芙蓉花下鱼戏,带来天边雀声;
人生悲欢一梦,如何得作双成?
我没有想到,能写出这样余香满口的古典诗歌的青年诗人,竟然是这样一个漂
亮的女学生。她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鲜花盛开在羊城灰色的天空中,她美丽的声音
飘在羊城的大街上。我突然觉得自己在扮演着一个很讨厌的角色,我誓死效忠黑衣
教,但我不想当特务,我只想当一名真正的战士,在最后的一场战斗中,死在最后
一颗子弹下。
我回去向张司令详细报告了羊城大学生们游行、示威的情况,但我隐瞒了羊城
大学的女学生鱼玄机演讲的细节,我只是轻描淡写地讲了一个女学生在发表煽动性
的演讲。
张司令抬起头,用手指敲着桌子,严肃地问我:“这个女学生是谁?”
我忙低下了头,低低地说:“场面太乱,卑职没调查出来。”
张司令不满地擂着桌子,使劲地瞪着我:“你干了这么长时间的侦察工作,居
然连这点小事都摆平不了?”
我忙慌慌地说:“司令息怒,我这就去再调查。”我准备出去再遛Q 一圈,找
个没人的地方抽上两支烟,再用自来水把头发打湿,就当是汗水,然后慌慌地跑回
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张司令,那个该死的女学生已经演讲完了,不知道跑哪里
去了。
我刚要出去,张司令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这帮鸟学生,真他妈操蛋!咱们
方东教主也真是的,就是喜欢搞形式主义,总说什么形式高于内容,我们搞的明明
是愚民政策,他非要既当婊子又要立牌坊,非要办什么大学,搞什么选举!你看看
人家黄衣教,就不办什么狗屁大学,不照样把老百姓唬得一愣一愣的?到底是不识
字的人靠得住,老百姓不能太有文化了,有文化就操蛋!”
张司令扭头看了看手下的将军们说:“操蛋了也不怕,镇压!我看是他们的嘴
巴子厉害,还是我的大刀长矛、高压水枪厉害!”
我吃了一惊,忙对张司令说:“张司令,这样不好吧,咱们说起来还是民主国
家,我看是不是让弟兄们穿上羊城大学的校服,以维持秩序为借口,把他们轰走就
是了。”
实事求是地讲,我们黑衣教还是民主的,张司令听了我的话,就没有当场发火
臭骂我一顿。这很难得,我们黑衣教有些狗屁领导就不行,自己没本事,就喜欢骂
人,一骂人就感觉自己是在居高临下,以为自己的嗓门大,水平也就腾腾地上去了,
真他妈地搞笑。张司令就很少骂我们,我当场把他反驳回去了,他不但没发火,还
认真地想了想,同意了我的意见:“你试试也行,不行的话也不要勉强,反正现在
是乱世,要完蛋大家一起玩完。我让雷将军把军队准备好,必要时就出动军队。操
他们妈,黄衣教就要来了,他们却在后院放起火来了!打退了黄衣教后,我就立马
给教主建议,干脆把大学撤销算球了,让大学教授们都去扫厕所去。”
我带着几百名弟兄,穿上羊城大学的校服,手拿高压水枪,开到了羊城广场,
我拿着喇叭在消防车上喊道:“同学们,我们是羊城大学‘誓死保卫黑衣教战斗队
’。同学们,你们是上了黄衣教的当了,黄衣教比我们更专制、更独裁。我们的任
务是学习,同学们不要掺乎政治,玩政治犹如玩火,玩火必自焚。同学们,从现在
开始,大家立马回校上课,上课时,不许做小动作,不许说悄悄话,课余时间不许
谈恋爱,不许婚前同居,同学们能不能做到?”我话音刚落,一阵臭鸡蛋扔了过来,
我看见鱼玄机挥着手在指挥学生们:“同学们,不要听他的,他不是羊城大学的,
他是黑衣教的走狗,同学们,用臭鸡蛋把他们轰走,让他们滚出神圣的羊城广场!”
臭鸡蛋噼噼啪啪地落在我身上,蛋黄蛋白流了我一身,我只好向弟兄们挥了挥手:
“高压水枪,上!”几百名弟兄们打开高压水枪,水龙头冲向学生,一大片一大片
的学生被冲倒在地上,在水洼中翻滚,帽子、眼镜掉了一地,密密麻麻地连脚都插
不进去。人们慌慌地向后退去,我用目光气喘吁吁地追赶着他们,仔细地搜寻着鱼
玄机,她正在不远处,用美丽的手指抹着额前被水打湿的头发,她已经浑身湿透,
衣服贴在身上,曲线毕露,身材美妙。但我顾不得欣赏,我很担心她的身体,在这
寒冷的四月,也真够她受了,但她依旧在指挥着学生们用臭鸡蛋向弟兄们反击。一
股水龙冲了过去,鱼玄机一下子被击中,倒在了地上,那个拿着高压水枪的士兵还
觉得不过瘾,继续向她身上冲,她被水龙冲得在地上不停翻滚,身上沾满了泥巴,
但即使这样,她还是在百忙之中抬起了满是泥水的清秀的脸庞,举起了坚定的拳头,
大声地喊起了口号:“我有一个梦想,迎接黄衣教,要民主,不要独裁!”弟兄们
盯上了她,水龙更多更猛地朝她冲去,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我很佩服鱼玄机,要
是放在远古时代,她肯定能成为像江姐一样的女共产党员,我对女共产党员一向都
很佩服,她们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我衷心祝愿她前途光明事业有成老公爱她家庭
幸福万事如意。
羊城大学生的游行示威终于被我们驱散了。
张司令还不放心,他又让秘密警察进驻羊城大学,发现可疑分子,立即秘密逮
捕,投入监狱。这天我刚从外面侦察敌情回来,敌情很严重,边境上稻县县令李陵
已经兵败投降了黄衣教军,而黄衣教军并没有杀他,带着他继续向羊城而来。我匆
匆地走进司令部,准备把这一重要情报报告给张司令。我进了大门,只见两个长着
满脸横肉的秘密警察,押着一个女孩子向监牢走去。我觉得有点面熟,再仔细一看,
认出这个女孩子是女共产党员鱼玄机,她的身上伤痕累累,显然已经被秘密警察严
刑拷打过了。我不赞成这一做法,这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孩子呢。我拦住了这两
个警察,我和他们很熟,我装作很好奇的样子问他们:“她怎么了?”左边那个警
察说:“南八哥,这是羊城的大学生,她总是到处贴传单,阴谋推翻方东教主。”
鱼玄机抬起头,她眼中喷出了怒火,我忙向后退了两步,这火才没烧到我。鱼玄机
狠狠地瞪着我,一口唾沫吐在了我脸上:“走狗!”鱼玄机的表现让那两个警察很
不高兴,好像他们的工作没有做到家一样,两人别着她的胳膊向上抬了抬。我知道
这样会很疼,鱼玄机果然疼得眼中蕴满了泪水,但她强忍着不让它们流出来,她很
坚强。我对坚强的人充满了敬意,我对那两个秘密警察说:“他们都是孩子呢,对
他们好一点。”说完,我扭头就走,我恐怕我再待下去会心太软。我刚走了两步,
身后传来了鱼玄机的声音:“我有一个梦想,迎接黄衣教,要民主,不要独裁!”
接着又传来“啪啪”两声,如果我猜得没错,一定是那两个秘密警察扇了她两个耳
光。秘密警察的作风一般都不好,我对他们没有什么好感,但我当然也不能得罪他
们,他们是方东教主的一张王牌,他们遍布城乡,监视着人们的一举一动,人们稍
一不慎,就会招来杀身之祸,莫名其妙地遭遇交通事故或凶杀案。
我不禁摇了摇头,是的,黑衣教是不好,但黄衣教又有什么好?它甚至比黑衣
教还要混账,黑衣教还有大学,它干脆连大学都撤销了。我真不明白,羊城大学的
学生读了那么多书,还干嘛那么向往黄衣教?我算是看透了,黄衣教和黑衣教,犹
如乌鸦落到猪背上,都是一样的黑,或者说是两个老头比鸡巴,一个鸟样。我对人
类的未来不抱任何希望,但我还得活着,我这是为小姐林如月活着的。我爱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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