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亡 风 景 线 戴雪松 序曲:星期天 一 “我觉得干这事儿还是不太好。万一被人发现了该怎么办?”方雪晴倚在男友的怀里, 眼光中流露出一丝恐惧。 “别想那么多了,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过了今天晚上,明天你就彻底属于我了。”林 波拍拍女友的头,胸有成竹地说道。 二 蓟门大学在京城可谓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近年来它凭借雄厚的资金不仅网罗到许多著 名教授学者来此执教,也靠着灵活的管理模式和先进的教学设备成为与清华、北大齐名的综 合类大学。 林波在考入蓟大研究生班之前是清华计算机系的高材生,如同许多顶尖级才子一样,他 有幸进入由IBM和微软公司共同资助的计算机软件研修班攻读硕士学位。当他听说IBM 美国总部将根据学生的毕业设计评选出最佳学员给其中佼佼者提供奖学金继续在美攻读博 士,并许诺该人将成为IBM或微软公司的高级软件设计师时,他的心怦然一动。 方雪晴是蓟大艺术系本科三年级的学生,这位身材苗条的女孩子一直梦想成为中国舞蹈 界的女皇和美国百老汇的明星。在校内她是公认的青春靓女,很快便引来了各系的才子们竟 相追逐。经过千挑万选和反复权衡,她选中了相貌英俊、才华横溢的计算机系研究生李子健。 人们都说,李子健的独占花螯要得益于他的家庭背景--北京某外贸部门担任总经理的父亲 和蓟大艺术系副教授的母亲。 性格内向的李子健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花花公子。他的才华比他的外表更为出色。市重 点中学毕业的他总是喜欢埋头于书本中。当电脑热出现在中国大地之时,他便置身于其中而 成了地地道道的电脑狂。从大学到研究生,他与电脑软件开发结下了不解之缘。他的获奖证 书贴满了整个卧室,而当校花方雪晴主动地投怀送抱,与他交上了朋友之后,他仍把多数心 思用在了电脑上。为了完成毕业设计,他很自信,因为他认为,在任何一个女孩子眼中,他 李子健无疑是最棒的。 三 “你是不是还爱着那小子?”林波气呼呼地问道,双手把方雪晴抱得紧紧的。 “瞧你,又来了不是!”方雪晴闪动着迷人的大眼睛,头脑中闪现出许多尘封往事。 林波的妒忌心由来已久。出生在江南水乡的他长得眉清目秀,也很讨女孩子喜欢。尽管 终年在水田里劳作的父亲和当小学教师的母亲并没有给他提供一个优越的家庭环境,但林波 毕竟秉承了南方人的两大特性--精明强干和吃苦耐劳。他从上中学起就开始在省城读书, 过着寄宿生活,培养了良好的学习和生活能力。在江南某重点中学毕业后,他选择了当今最 热门的计算机专业,欲与众多精兵强将们一拼高下。他胜利了,如愿以偿地步入了北京的顶 尖高校,并在学业期满后再次成为班上的佼佼者。然而,同样出类拔萃的同班同学李子健却 是他前进路上的一大障碍。论实力,李子健在软件设计方面的确技高一筹。在几次考试中, 林波都败下阵来,屈居第二。这一次,当硕士导师李满教授宣布,让班里同学用三个月的时 间设计一套电脑游戏软件,定于十二月的第一个星期一(也就是明天)上午9点交出毕业设 计并当众演示,同时聘请十几位国内外电脑专家进行评定。除了物质奖励外,最吸引人的莫 过于出国深造的机会了。 林波始终搞不懂自己和李子健到底差距在哪儿,但有一点是最清楚不过的,那就是他与 李子健最后的较量恐怕还会以他的失败告终。在三个月的“假期”里,林波除了尽心尽力地 设计出自认为完美无缺的游戏软件外,他把更多的心思都用在了如何阻止李子健最终的胜 利。他稍微动了些心思就发现了方雪晴是一大突破口。一方面,他很纳闷儿为什么同是来自 江南水乡的清丽脱俗的方雪晴如何能爱上一个不懂得温柔,而又古板自私的书呆子;另一方 面,他也对李子健良好的家庭背景和在大城市长大的生活经历愤愤不平。 “这小子真是好福气,但好事儿也不能都让你占全了!”望着紧靠在他胸膛上的方雪晴 的娇嫩滑软的脸蛋,林波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快感。 略施小计,林波就凭借自身的魅力和超过常人的耐心与温存暗地里把方雪晴哄得乖乖 的。而方雪晴也在多次遭受李子健的冷遇之后,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她是一个公主, 必须也应该受到男生无微不至的呵护。经过几番交往之后,她的心已被林波牢牢地抓住了。 “要是林波能出国深造,也一定能把我接去。与这样一个有生活情趣的男人在大洋彼岸共建 爱巢该是多么惬意啊!”方雪晴不止一次地这样对自己说。 此后,她开始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当然,表面上她仍然是李子健的女友,而很快的, 她就知道必须找机会摆脱他,而名正言顺地投入林波的怀抱。 四 “今天是星期天,子健通常要到晚上才回宿舍过夜。你可要伺机行事,千万别出差错。” 方雪晴将一把钥匙塞到了林波手里,一双媚眼露出无限柔情蜜意。 林波捏着钥匙,象是拿着一把复仇的利剑。而此刻一种莫名的伤感却袭上心头。尽管这 一计划他与方雪晴蓄谋已久,但动手之前他发现方雪晴对李子健仍有一丝眷恋。 他俯下头将方雪晴一双红润娇艳的双唇狠狠地压住,双手用力地将她娇小而又不失丰满 的身驱揽在怀中,眼光中流露出几许贪婪与冷酷。 “李子健,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星期一:爱的报复 一 “David,头儿要你把案卷处理一下,一会儿向他汇报”。蓟门小区派出所的小刘急急忙 忙地冲进办公室,甩下这句话刚要走,又停住了。“嘿,说你呢,听见没有!”小刘有些不 耐烦。 这时,一直埋头于《中国体育报》的戴维才放下手中的报纸,嘴里还叼着半根油条。戴 维现年32岁,地地道道的北京人。他的父母也是普通的工人,却不知为什么给儿子起了个 “洋名”。从小到大,不知多少人拿戴维的名字开过玩笑,有些哥儿们甚至怂恿他去美利坚 合众国溜鞑一圈儿,八成能认祖归宗。偏偏戴维身上竟没有一丝洋味,就连英文也学得“二 把刀”,再加上自小儿在胡同里跟人瞎混,高中没毕业便参了军。复员回城后便干上了片警, 从查户口到调解纠纷,从抓小偷到侦破刑事案件,他一干就是十年,成了远近闻名的全能警 察。 谁都知道,干警察这行辛苦,费力不讨好,可戴维却干得挺上瘾。他人高马大,长相威 武,但脑子机灵,又肯钻研,唯一的“缺点”就是心眼儿太实,嘴又太直,所以工作上总得 不到重用。生活中的他为人乐观,总爱跟人家开玩笑,就连交女朋友都敢拿人家开涮,所以 落得个光棍儿一条。随着改革开放大潮涌动,戴维也不安心总窝在小派出所当片警,他试着 跟人合伙做买卖,却因为胸无城府,落得个被人出卖还帮人家数钱的地步。望着茫茫商海中, 挣钱的挣钱,出名的出名,他则手捏着几百块政府发给的津贴安贫乐道。“咱兴许就是这干 糙活儿的命!”戴维对于周而复始的事务性工作有些厌倦,但每到大礼拜,他就来了精神。 钓鱼、打球、搓麻、下馆子、样样少不了。因此,礼拜一上班是他最无聊的时候,偏巧头儿 又给他派活儿,惹得这位老哥一肚子闷气。 “听说国安队的那谁要转会,就不整个儿一个过河拆桥吗。”戴维一边看着刚递来的卷 宗,一边嘟嘟囔囔地说。 小刘却不理他那套,一本正经地向他交待起工作来:“头儿说,这是起经济案,南城一 家储蓄所的电脑帐户的密码被人破译了,几个月功夫丢了一百多万。据说罪犯是分几十次提 款,没引起人的注意,也没留下任何证据。头儿说......” “老是头儿说,头儿说的。你自个儿就没脑子想想。再说,南城的事儿跟咱们有什么关 系,这不没事儿找事儿吗!”戴维不耐烦地翻着眼珠看了看这位刚进所实习的大学生,“准 是你们这帮大学生干的。前些日子不就有计算机专业的大学生把电话局的长途电话密码破 了,一大群学生拿着一毛钱钢蹦儿楞在公用电话亭里打起了国际长途。你说这帮人是聪明过 了头,还是穷疯了。国家花那么多钱培养出你们这些栋梁来,合着整天就琢磨着给政府捣乱, 破坏社会治安......” 小刘是位二十出头儿的小伙子,一大早儿上班就落得一通数落,他没等戴维说完便跑开 了。 戴维自己觉得没趣,便点了根烟,默默地坐着发呆。忽然,桌上的电话铃激烈地响了起 来。 “什么?...蓟大研究生楼有人死了?!...好,我马上赶到!”戴维看看腕上的手表,刚 刚九点半。真晦气,怎么事儿都赶在一块儿了。好在,蓟大离派出所不远,骑车不过十分钟 的路。戴维思忖片刻,抄起一个笔记本和手提对讲机,奔出了门外。 “小刘,跟我走一趟,有件人命案!”小刘听到这一声吆喝,不敢怠慢,匆匆地穿好警 服,也跑步到车棚去取车。 二 半小时以前,当林波看着李子健神采奕奕地步入计算机房,脸上还挂着几分得意的神情 时,他惊呆了。 “这不可能!除非...”林波暗暗地叫自己要保持冷静,又陷入了无尽的疑惑之中。 九点整,李满教授来到了宽敞明亮的计算机房,接着是十几位西服革履的评委和计算机 专家,其中还有一位金发碧眼的美国小姐,她是代表IBM公司出席这次毕业设计演示会的。 林波此刻仍心神不定,他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同学。计算机系研究生班有十五个学 生,其中只有一位女生。学校为他们专设机房,并给每位学生配备一台IBM生产的486 电脑。由于是人手一台机器,所以上机课谁没来就十分显眼。按说,今天是个具有特别意义 的日子,然而竟然还有一个位子空着! “李子健都来了,那还有谁会缺席呢?”林波的脑海中很快地闪现着班里同学每个人的 面孔,并用余光扫视了一下邻座的李子健。李子健正面带微笑地坐着,象往常一样在不经意 地向人们展示他的高傲与自信。 “王国冬!”当林波想起这个名字时,机房外冲进了一个工人模样的小伙子。 “李教授,你们班的王国冬......他......死了!”小伙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还有, 李子健!听说他是在你宿舍...毒死的!” 这一消息无疑打破原本宁静祥和的气氛。在场所有人(除了那个听不懂中文的美国小 姐)都惊呆了。李子健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他的惊愕程度比任何人都要大。他立即站起身, 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很快又坐下了,原本红润的脸颊此时已变得发白。刚处在 疑惑中的林波也被吓傻了,他无法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刹那间,他的脑子里闪出两个字: “巧合!” 三 戴维和小刘赶到案发现场时刚好九点过十分。学校保卫处的一位同志和一位年逾花甲的 老大爷领着两位警官来到了蓟大宿舍楼区的一幢普通的四层小楼前。 “我姓赵,在蓟大看楼已有六年了。最近两年一直住在研究生楼的传达室。这楼里住的 全是男生,女生未经通报或在晚上11点以后一概不准入内。我工作是满认真的,学校领导 为此逢年过节都给我点儿奖励......”赵大爷不等询问,便主动地介绍开了情况。 “死者住几层?”戴维的问题极其简短。 “计算机系的男生都住四楼,他们每人一个房间。蓟大是不错,这条件比北大、清华可 强多了。这年头儿,年轻人真有福......” “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懂吗?老爷子!”戴维有些不耐烦,好象早上的恶气还没有出 尽。 “您还是先带我们去看看现场吧!”小刘适时地插嘴,借以缓和气氛。 赵大爷又和保卫处的同志聊了一阵子,不知不觉就上了四楼。 “就这儿,您自个儿推门儿进去瞧吧!恕不奉陪啦!”赵大爷没好气儿地走了。 戴维抬眼看了一下,“402”。此外,门上还有一个纸袋,上面写着:“计算机系研 究生李子健:有事请留言。”门板上没有任何花里唿哨的装饰画和歌星照片,只有一个不干 胶圆片上写着“请勿打扰”的中英文字样。 “死者叫王国冬,是李子健的同学。他的房间是407,却不知为什么跑到这屋来了?” 保卫处的同志一边介绍情况,一边推门想进屋。 “等会儿!”戴维对人吆喝惯了,但这口气总让人难以接受。“通知李子健了吗?” “还没哪!”保卫处的同志把迈进屋的半条腿又缩了回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老赵 每天八点五十打扫卫生。您知道,我们学校是公寓式管理。老赵说他起先以为是床上的人睡 过了头,可后来喊了几声也没反应。老赵索性过去推他一把,结果发现尸体已经僵了。好在 当时楼里没几个人儿,要不事儿就大了。后来老赵就跑去通知我,我又给您打了电话。” 小刘在一旁认真地听着情况介绍,戴维则弯下腰漫不经心地看了看门锁和把手。他摸出 一把刀片在门锁上撬了几下,又按了按门锁上的弹簧舌。“只有屋主和老赵才有钥匙,对 吧?”戴维又问了一句。 “通常是这样。但现在配把钥匙也容易得很,所以很难说。” “可以进去了。小刘,注意别乱动东西。”这话倒似乎是说给另外一个人听的。 这是间很普通的宿舍,大约八九平米,向阳,没阳台。屋里的陈设也极其简单。写字 台、单人床、书架和脸盆架。写字台上有几本书和杂志,地上散落着几张报纸。桌上还有笔 和一个茶杯。书架上也堆满了书,主要是计算机方面的教材和专业书,也有几本课外书。戴 维瞟了一眼,只有一本《日本短篇推理小说》勾起了他的兴趣。 当然,最显眼是躺在单人床上的那具男尸。身材瘦长,面色灰黄,眼睛半睁着,嘴却紧 闭着。死者的样子是个典型的学生。二十岁出头,穿着名牌的运动衣裤,脚上的耐克鞋还没 脱下来。从表情上看,死者似乎是经受了很痛苦的折磨。 “戴哥,我去一下厕所。”小刘第一次见到这么恐怖的场面,很难适应。 戴维却仍津津有味地观察着。他小心地看了看已经处于蜷缩状的尸体,又伸过手在死者 身上摸索了一番。结果除了普通的证件、食堂饭票之外,一无所获。 忽然,他在死者左臂靠近肘部的地方摸到了一块石英手表。可能是由于肌肉绷紧的缘 故,调表钮被挤了出来。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是11点36分。戴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站 起身来看看桌上放着的茶杯。杯子里干干的,但杯中有一层细微的白色附着物。 “墙上那女孩儿是谁?” “哪个?”保卫处的同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只看着戴维死盯着桌子上的杯子,似乎 是在寻找指纹什么的。 “就在书架旁边儿,有镜框儿的那个。” “噢!她是李子健的女朋友。据说是蓟大的校花,在艺术系三年级。” “有学问就是好,找朋友都能挑好货。谁象干我们这行的......”戴维嘟嘟囔囔地说了一 阵。 “咱们是不是再去看看他本人的房间?”保卫处的同志指了指外面。 “好吧!唉,小刘呢?” 来到407房间,戴维和小刘都有些惊奇。这间单身宿舍布置得富丽堂皇。除了公寓内 配置的物品外,墙上是各种明星的招贴画,其中大多是国外摇滚乐歌星的巨幅彩照。床上铺 的是高档被罩,就连地上的拖鞋也是很昂贵的样子。 “就差安空调了。”小刘在一旁啧啧称羡,“这屋的钥匙在哪儿?” “死者身上没有,我刚翻过。看样子也不会是什么谋财害命。瞧这屋里不象丢了什么东 西。”戴维开始分析案情。 “赵大爷说,王国冬昨天似乎没进这屋。按说要是丢了钥匙,他应该到赵大爷那儿去 借。”保卫处同志补充道。 “好了,咱们去考试现场看看。” 四 九点半钟。李满教授和他的一班学生仍惊魂未定。戴维一行人走进计算机房。此刻,他 们的样子倒象是主考官。 “教授,请您继续考试。考生考完后请依次到隔壁房间,我想问他们几个问题。对了, 还是请李子健同学先开始吧!”戴维的一番话令在场众人如释重负。 在计算机房旁边的小房间里,小刘和戴维小声地交换着意见。 “案发时间恐怕不象死者表上显示的那么简单,但法医确定也未必会有满意的结果。” 戴维点着一支烟,慢悠悠地说着。 “那个李子健当然是最大的嫌疑。不过这样做案未免太明显了吧!”小刘倒是心直口快, 言语中缺乏一丝沉稳。 “嘿嘿。”戴维没头没脑地笑了两声,“李子健那女朋友长得倒不错。嘿嘿......” 小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觉着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的脾气古里古怪,说话更是没 边没沿。放着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不说,偏偏去琢磨人家的女朋友,真是有损我人民警察的形 象。 一刻钟过后,房门敲响了。随后李子健推门进来,老老实实地站在两位警察面前,倒象 是已经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样。经过一番简单询问过后,戴维开始把谈话引入正题。 “昨晚王国冬是不是在你房间过的夜?他怎么会有你的钥匙?昨晚你又在哪儿住 的?” “昨天下午,我从家回到学校,本想在宿舍安静地睡一觉,准备今天的毕业考试。可是 吃晚饭的时候,王国冬突然找到我说,他的整串钥匙丢了,进不了宿舍。他知道我家在北京, 所以说借我的宿舍睡一晚。我当时也没想别的,虽然不大情愿,但最终还是帮他一忙,把钥 匙给了他,我自己回家住的。”李子健说话的语气显得有些不平静,“我父母可以替我做证。” 他补充道。 “王国冬丢了钥匙为什么不去找看门的赵大爷,却来问你借?” “他说他嫌麻烦,又要写检查,留借条,他不想临毕业时再惹事。他说他过两天就能把 钥匙找着。” “你觉得王国冬这人怎么样?他近来表现有什么异常吗?” “恕我直言。我觉得他这人挺聪明,但心思不用在正道上,总是琢磨下海经商赚大钱。 他也还真弄到不少钱,平时过日子大手大脚的,可谓学生中的大款了。这几天,我跟他没什 么接触。昨天看他倒有些心神不定的,我想可能是丢了钥匙的缘故吧!” “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是自杀?” “这我看倒不会。他这号儿人活得高兴着呢!不过也兴许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一时想 不开。但我觉得他不太可能是自杀。” “方雪晴是你的女朋友?” “是,怎么了。她是艺术系的,她跟王国冬没有丝毫来往。” “她有没有你宿舍的钥匙?” “您这是什么意思?她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好了,提问完了。请你这几天先回家住,别离开北京。我们可能随时再找你。” “你们怀疑是我干的?!”李子健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你所说的,可并非完全符合事实。”戴维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子健, 直到他走出房间。 “李子健宿舍的钥匙不就在他桌上吗?照他讲的话,应该没有什么可疑的。”小刘忍不 住问道。 “你发现没有,当问到方雪晴时,李子健表情不大对劲儿。他似乎很不愿意把方雪晴拉 到这个案子上来。这恐怕是一种暗示,但他采取的方式未免太直接了。” “您是说那个方雪晴有可能......” “我可什么也没说。” 接下来的提问很顺利,许多学生接二连三地走进走出,其中也包括林波。 当最后一名学生,也是班上唯一的女生走进门时,戴维和小刘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就叫晓雯?是真名还是......”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名不符实。”的确,这位晓雯小姐真是有些与众不同。她长得白 白胖胖的,确切地说是丰满得超过了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所应有的体形。一张圆圆的胖脸上 架着一副大眼镜,两片红红的嘴唇不停地动着。她拿着一袋玉米花,用胖得象小馒头一样的 手不住地抓着玉米花往嘴里塞。人们实在是很难将那个文静纤弱的名字与眼前这位胖丫头联 系到一起。 “听说你不是也叫什么David,看你外表也并不洋嘛!”晓雯的声音倒是细声细气的,但 言语间也透出一丝调皮与聪颍。 小刘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戴维转过头瞪了他一眼,但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滑稽,一时 竟不知该如何提问。 晓雯倒是很配合,主动地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和她与死者的关系。 “那你认为王国冬是为什么死的?”戴维话说出了口,又觉得这样问一个女孩子似乎太 唐突了些。 “自杀,他杀两种可能。自杀可能因为学习压力,欠人钱财或是失恋什么的;他杀则无 非是谋财害命,杀人灭口或是情敌所害什么的。当然还有最后一种可能......”听晓雯分析案 情倒很专业似的,但想来想去,这番话跟没说也差不多。 戴维和小刘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去听这最后一个可能是什么,晓雯却故作神秘地顿了一 顿,嘴里忙着把玉米花嚼完,还伸出舌头在嘴唇上舔了一圈儿,,才慢条丝理地说:“这最 后一个可能就是,他不小心吃错了药把自己毒死了呗!” “晓雯小姐!”戴维此时简直是恕不可遏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一个女孩儿如此地“涮” 过,“你拿我们警察当什么了!” 看着戴维怒发冲冠的样子,晓雯笑得弯下了腰,她很是为自己的“报复”行为而得意, 因为她的体形已经被许多讨厌的男人笑话过了,她也学会了用自己的机智来反击一下,而且 往往屡战屡胜。 戴维很快被眼前这位与众不同的女孩儿吸引住了,他想了一下,说:“晓雯小姐,我有 个请求。希望你能协助我们的破案工作。” “什么?有没有搞错?”晓雯此时也睁大了眼睛。 “首先,你对本校情况熟悉,可以和班里的同学接近;其次,凭阁下的尊容,似乎死者 与您不可能有什么情杀或是失恋之类的事情;最后,你是班上唯一的女性,作为我们的助手 不容易引起注意,当然,假如你真的牵扯进这个案子中,我们随时逮捕你也很方便。这是警 方的决定,你只能接受。对了,还有一点就是我觉得你很聪明,这对于破案也很有帮助。” 戴维尽量不抬头看对方的表情,他一口气说了半天,连他自己也觉得很有趣。 晓雯终于停止了口腔运动,用手梳了梳娃娃头式的短发。 “我可没干过这个。不过侦探小说倒看过几本,我不知道行不行......” “就这么定了。你先回去搜集些资料。对了,你认识李子健的女朋友吗?她叫方雪晴。” “认识啊!她是艺术系的,长得挺好看的。” “对,就是她。你找机会多了解一下她的情况。还有,我劝你别老是不停地吃,要注意 维护人民警察的形象。” 晓雯象是没听见,她又抓起一把玉米花塞进嘴里,一边哼着歌儿扭头出了门。 “戴哥,你瞧她成吗?” “反正比你精多了。人家好歹也是学计算机的,还是研究生呢!” 小刘自讨没趣地退到一旁。戴维抬腕看了看表,说:“咱们先回所里吃饭,下午再来拜 访李满教授。”忽然,他象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语地说:“手表是有问题,但似乎又太明 显了!” 五 中午吃饭时间一到,学校食堂通常是热闹非凡。李子健好容易才找到方雪晴,她正坐在 一个纷乱的角落,一个人捧着饭碗呆呆地出神。 “雪晴,你怎么回事?下课也不去找我。” 方雪晴象是听见什么晴空霹雳似的站了起来,看着笑嘻嘻向她走来的李子健,如同见到 外星人一样。 “你,你怎么......” “我怎么没死是不是!”李子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试探着。 “你瞎说什么呀!听说你们班王国冬自杀了?!” “还说呢!他昨天说钥匙丢了,我借给他宿舍钥匙在我那儿过了一宿,哪知道他愣死了! 上午,警察来调查把我好一通盘问。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办好事倒成了嫌疑犯。”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是几点死的?” “听说好象是毒死的,估计是半夜里吧!唉,你那儿不是有一把我宿舍钥匙吗?还在吗? 赶快给我,省得到时候惹麻烦。” “在,在这儿。”方雪晴慌了神似地在兜里翻着,摸出了钥匙交给了李子健。 李子健就势捏了捏她的小手,说:“怎么了你,你的手发什么抖啊!” “没,没什么。我昨夜没睡好觉,有点儿头疼。” “好了,没事的。警察让我这几天都回家住,反正那死人屋我也不想住了。有事儿给我 打电话,我要是想你了,也会来学校找你的。”李子健伸手在方雪晴的脸蛋上摸了一下,方 雪晴不禁颤抖了一下,她觉得他的手好凉。 六 下午两点,验尸报告交到了戴维手上。 “死者胃里发现有氯化钡,死亡时间大致是从半夜十一点到凌晨两点之间。”戴维皱着 眉头,说:“这么简单,让咱们怎么找线索。唉,小刘,你知道氯化钡是什么玩艺儿吗?” “好象是一种常见的化学试剂。一般来说,正常人误食后要经过七八小时,甚至更长时 间才能致人于死地。当然,用量多少与发作时间恐怕也有联系。” “我瞧书上写的下毒都用砒霜,氰化钾什么的。即便自杀,也吞一瓶安眠药不就结了。 你们这些读书人连死的方法都稀罕。我摊上这案子算倒了血霉了!” “咱是不是该去拜访那位李教授了?” “真是的,你干嘛不早说。我这脑子里够乱的了,以后这类事儿你多留点儿神。拜托了 您那!” 小刘听这话都觉得别扭,连最后那句“拜托”也透着几许埋怨。好在他也慢慢摸透了戴 维的怪脾气,也就不太计较这些了。 七 在李满教授的办公室,戴维和小刘等了足足二十多分钟。 “摆什么架子。我说小刘,这要是他儿子死了,他一准儿屁颠屁颠地赶着找咱们。” 话音未落,李满教授才风尘赴赴地走进门。这位五十多岁,略微发福的教授一遛小跑, 也真有点“屁颠屁颠”的样子。小刘想起刚才戴维说的话,直有些想笑。 “对不起,对不起。我忙着写评估材料,忘了时间。”李满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一个劲 儿地道歉。 戴维这次倒很客气,他先让李满教授坐下歇了会儿,一边让烟一边帮着倒茶,一副谦恭 的模样。 照例是介绍了下班里同学的情况,当讲到死者王国冬时,李满颇有些惋惜地说:“王国 冬这孩子其实挺聪明的。他是我们蓟大培养出来的高材生。保送上研究生以后,他却开始不 用功学习了。听说他整天在外边跑买卖做生意,钱倒是赚了不少,但专业却荒废了。连他一 向喜欢的计算机课也时常缺席,还拿过假医生诊断书来旷课,真是可惜了。” “他的家庭情况如何呢?” “他家是河南省原平县的一个小镇,听说他家很穷,考上蓟大那年,他家是靠卖房子卖 地才供得起他来北京读书的。也许正因如此,他才把挣钱看得如此重要,他八成这回也正是 死在了“钱”上。唉!真是世风日下,连象牙塔中的学子也难以安守贫穷啊!” “那么这次毕业考试对他也很重要吧!” “可以说对每个学生都非常重要,但从以往的学习成绩来看,王国冬这次是不可能考取 第一的。” “似乎那个叫李子健的同学在班上成绩最好!” “没错。李子健天生聪明,又肯于刻苦钻研,在过去的程序设计大赛中,他总是名列前 茅。从上午刚刚进行的演示情况来看,李子健的设计无疑又是第一。” “那么说,没有人可以与他抗衡吗?” “基本上没有。班上另外一位叫林波的同学成绩也不错,倒是与李子健差一点儿。这次 的结果还是这样。” “那王国冬的毕业设计呢?” “他的?”李满教授愣了一下,“他不是......” “我是说,您能否知道王国冬的毕业设计在哪儿?或是您能肯定,他根本就没做毕业设 计?” “这个,我只能说我不知道。因为我们机房的每台电脑都分属个人,他们做的毕业设计 也都在电脑里。为保密起见每位同学都在硬盘上设制了密码,除了本人之外,别人不可能调 出具体程序,这样也就防止了剽窃和做弊。” “这连您也无法调出每个同学的设计吗?” “当然如此。但是......”李满教授犹豫了片刻。 “但是什么?” “但是我想我是能够破译出每个密码的。” “换句话说,王国冬的毕业设计是有可能调出来查看的,对吧?” “是的,不过这似乎不太妥当。” “请相信我,李教授。直觉告诉我,王国冬的电脑中一定有什么东西,这恐怕也是破案 的重要线索。您破译一个密码需要多长时间?” “ 三四个小时,或许一天。” “真不愧是电脑专家。好,就这样,请您今晚加个班,运用您的专业与智慧协助我们破 案。拜托了您那!” 李满教授望着戴维那双流溢出真诚与恳求的眼睛,也被这位普通片儿警的认真精神所感 动了。 “其实您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从大一开始到研究生毕业,我一直教着王国冬专业课, 对于他的死我也很纳闷儿。我也真想知道这样一名学生是如何走上自毁的道路的,更想看看 他究竟把我传授的东西学成了何等模样。” “ 那太好了。明天上午,我们还得再来打扰您。对了,有一点要提醒您,注意保密。另 外,王国冬是否是自杀也没下定论,依我看,问题并不那么简单。” 走出办公室的门,小刘忍不住说道:“戴哥,你刚才怎么跟换了个人儿似的?” “不懂了不是。这叫见人下菜碟。跟老学究儿打交道就得装得毕恭毕敬。谁让人家是专 家大拿呢!”戴维狡猾地一笑,原本的玩世不恭的样子又毕露无疑,“对了,南城那家银行 不就是被人家破译了密码吗?八成也是这些搞计算机人干的!” 八 “这事儿真邪了!”林波望着依偎在自己身上的方雪晴,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冲动。 晚饭过后,两人约好在小花园见面,这本已不再有什么新奇。但今天,方雪晴和林波两 人都各怀心事,把谈情说爱的浪漫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说为什么偏偏昨天晚上李子健没回宿舍?而那倒霉的王国冬却又睡在他那屋 里?!”林波略带疑问地说。 “你真的把药放进他杯子里了?就是我给你的那包安定药碎末?” “ 当然了。咱们不都说好了吗!除非你给我的不是安定,反正那玩艺儿我也没尝过。” “你瞎说什么呀!你进屋时就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没有啊!就象你说的,桌上的杯子里有水。我轻轻地干完了事儿,看床上的李子健还 静静地躺着呢!” “你到底仔细看了没有?” “我也没想那么多,当然也就没凑到床边去看。” “那你几点进他的房间?没被人发现?” “我看了表。12点半,那时候楼里静悄悄,没人看见。”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回宿舍睡觉了呗!” 沉默了好一阵,方雪晴和林波都陷入了深思,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两个人似乎都有 些惊慌失措。 “林波会不会真的想下毒手?他平日里总是很妒忌子健。那次,我跟他提起子健半夜里 总要起来喝水一事,他就没好气儿地指责我跟子健干过那事。其实,都90年代了,大学生 之间的这类现象也并不奇怪。按说,他爱我就不该嫌弃我。或许是出于男人的本能,他样样 都不如子健,即便是我决心跟了他,他恐怕也是怨恨难消。他完全有可能把我给他的药换了, 却没料到偏偏子健昨晚没住宿舍,而那个倒霉鬼王国冬当了替罪羊。但无论怎么说,这也该 算是谋杀了。我即便现在问他,他也不可能承认。真是的,到底该怎么办好呢?” “这个方雪晴可不是省油的灯。她能够背叛李子健,也就可能再把我踢开。象她这么漂 亮的女孩儿,再加上喜新厌旧的脾气,找个有权有势的人物或是大款什么的应该是不费吹灰 之力的。她完全有可能在外面又傍上了什么人,于是想出这个方法一下子把我和李子健都甩 了,她连自己的贞操都能当儿戏,别人的死活便更不放在心上了。我真傻,竟没看出她有这 样的居心。但更倒霉的却是那个王国冬,他平白无故地死了,最后很可能查到我的头上。我 该如何摆脱嫌疑,而把方雪晴的借刀杀人的事实搞清楚呢?” 过了好一会儿,方雪晴觉得还是要把这戏演下去,她故作镇静地问了一声:“你没有在 他屋里留下什么指纹吧?” “还说呢,我哪知道会闹出人命来!我根本就没有戴手套或是什么的!” “那这下可糟了。对了,你没有被人看见吧?” “这倒没有。我当时是在12点半才钻到他屋里去的,我很小心,所以应该不会被人发 现的。” 又沉默了好一阵。方雪晴试探着将身子向林波怀里靠过去,又故作温柔状地用手轻轻地 抚摸着恋人的脸庞。林波此刻哪还有什么心情去温存,而他又不能表现出对怀里的这位“恐 怖天使”有一丝一毫的冷淡。于是,两个人的四片嘴唇又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只是没有了 往日的激情与冲动。两颗年轻的心都在恐慌与不安中“怦怦”地跳着,一对貌合神离的恋人 也开始了一场智力与情感的较量。 星期二:死的呼唤 一 一早起来,戴维还是象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派出所上班。当他看到小刘已经等在办公 室,并为他沏好了茶的时候,他觉得有些意外。 “戴哥,我看这案子挺有意思的,您就索性带我一起破案吧!我刚到单位,也没接手过 案子。我觉得跟您在一块儿特长见识,所以就想......” 看着小刘那嘻皮笑脸的样子,戴维此刻的心里状态那叫一个良好。他慢吞吞地点上一支 烟,不急不恼地说:“小伙子,大学毕业又踏实肯干,我还真想带带你。不过有一点你得明 白,这办实事儿可跟你们在学校里书本上讲的完全两码事。你要想跟我干,就得放下架子, 抛开那些正儿八经的理论,否则你准保吃亏。” “得,就听您的。话说回来了,您看昨儿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戴维他刚抽了几口的烟掐灭了,又从兜里摸出块口香糖来放在嘴里:“听说老抽烟容易 得口臭,这不,别人送我包这玩艺儿让我试试。” 他使劲地嚼了一阵子,才呜里呜噜地说:“从现案调查来看,死者确是被毒死的。当然 有两种可能:自杀或他杀。但一般人自杀总是在自己的房间或是去没人发现的地方,象这种 借别人的窝儿来找死的现象还不多见。如果要是他杀的话,现场除了死者的指纹外,也没有 别的什么痕迹。据了解,死者与本班同学没有什么太多瓜葛,即使被杀也很可能是外面的人 干的。其中死亡地点确是纳闷儿。从盘问他们班的同学,特别是那个李子健的情况来看,死 者的死因确是有些莫明其妙。当然,那个李子健的嫌疑也不能排除。” “说到李子健,我昨天给他们家打了电话,据他父母讲,他确实是从晚饭到睡觉这段时 间都在家,而且第二天一早也是从家去的学校。” “但你别忘了,李子健的母亲就在蓟大教书,他住的教工宿舍离学校很近。他完全有可 能在父母睡下后,重新潜入学校作案,而在第二天凌晨再回家演戏一番。可奇怪的是死亡时 间有些不对。特别是死者胳膊上那块表。一般人是不会把表戴到那么高的位置,而且假如是 作案者故意所为,手法未免也太令人费解了。” “您觉得王国冬的电脑里会存下什么东西呢?” “这我哪儿知道。但我想,总该有点儿什么的。还有那个叫方雪晴的女孩儿,她和李子 健的关系密切,李子健也在有意无意地维护着她,这也说明她也是个不容忽视的人物。” “咱们今天是先找那个‘女神探’晓雯呢?还是先去拜访‘电脑大师’李满先生?” 戴维“嘻嘻”一笑:“小刘,你怎么也有些幽默感了,看来跟我在一块儿,也真长了不 少本事儿。走,咱们先去找那位胖胖的‘女神探’吧!” 二 来到晓雯的宿舍,戴维和小刘又大开了一番眼界。这本该叫作“少女闺房”的宿舍却是 乱得惊人,简直比男生宿舍还要乱。胖晓雯还是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自己在床上的一角抱 着玉米花口袋坐着,吃着,笑盈盈地望着两位不知在哪儿落座的男士:“你们随便坐,地方 小又乱,要是实在没地方坐,就站着吧!昨天是你们站着我坐着,今天正好掉个儿!” 戴维嘴里还嚼着刚才的口香糖,他没好气地说道:“行,我算服了你了。说吧,应该有 些好消息告诉我们了。” “慢着,你们得先把所知道的案情给我讲讲。还有,把对面桌上那杯水给我。” 戴维向小刘挤了一下眼睛,小刘便乖乖地把水递到了晓雯的面前。戴维很认真地把早上 的案情分析讲述一番,晓雯撇了撇嘴:“也没有什么新奇的呀!”接着,她就讲述了昨天下 午的经历。 “我调查的第一个对象是方雪晴。听她们同学说,方雪晴这人很有心计,是个聪明的美 人儿。她明着是和李子健好,实际上却早就勾搭上了李子健的同班同学林波。当然这三个人 之间的关系究竟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至于她和死者王国冬倒似乎没什么来往,但说不准 这女孩儿对王国冬也有所图,因为王国冬是学生中的大款。” “林波?就是那个文文静静的男孩儿。他学习也不错的,看上去也挺老实崐的。” “你们这些警察按说应该挺毒的呀!现在的大学生、研究生有几个老实的。你知道他们 心里都想什么那。” “这,就这么点儿情况,你本事也不过如此了。” “别急呀!我还有个挺重大的发现。”晓雯转动了一下肥硕的身躯,在枕头底下摸呀摸 的,象是在找什么东西。戴维和小刘睁大了眼睛。 “等会儿,先帮我再倒点儿水。暖瓶在书架后面。” 这回没等戴维再使眼色,小刘就忙不迭倒水去了,他心里愤愤地想:早晚让你这胖丫头 好看。 晓雯总算摸出了一件东西,原来是一串钥匙。 “在操场上捡到的,上面有一把小刀上刻着王国冬的名字。” “这么说,李子健说的倒真象那么回事儿。你在哪儿捡到的?” “在篮球架底下,被土盖着,一般人看不到。我昨天想来想去,觉得这丢失的钥匙与本 案有极大的关系,就煞费苦心地找了一遍,结果还真找到了。” 戴维望着晓雯那双白白的胖手上隐约可见的泥垢,配上十片粉红色的指甲,觉得很是可 爱又可笑,他接过钥匙串端详起来。 “这倒是个不错的发现。门钥匙,抽屉钥匙......。你怎么找到的?我是说,你觉得它象 是人故意丢在那儿的吗?” “我看不象。但也说不准。”晓雯眨了眨眼睛,看着手中最后一颗玉米花吃完了,她似 乎陷入了失落,“麻烦你们二位都能再帮我去买点儿吃的,然后我就再告诉你们一个重大发 现!” “好了我的大小姐。我们可不是三岁小孩子。您能不能痛快点儿,也别拿我们警察再当 那什么耍了。”小刘终于忍不住抱怨起来。 晓雯一听放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我可没拿你们当那什么耍。可谁叫你们是人 民公仆呢!” 戴维从兜里摸出一块口香糖递了过去:“这玩艺儿禁吃。您就先将就着点儿,成吗?” “瞧,还是领导懂得体察民情。”晓雯接过口香糖,又狡猾地笑了笑,说: “我经过几番调查,又施展了本大小姐的魅力,终于探听到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 小刘“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心里说: “您这形象如果也有什么魅力可言,那天底下的女孩儿可都成大美人儿了。” “我和王国冬的好友,也就是我们班上的王勇聊天。他说他前天夜里看见有个人潜到李 子健的房间去了。” “那昨天我们问他时,他怎么不说?”戴维诧异地问道。 “他说看你们当时凶巴巴的样子,还是不说为妙。而且他害怕被别人听到,也不知如何 是好,所以就没说。” “那他怎么告诉你了?” “这自然就是本小姐高明之处了。”晓雯“嘻嘻”地得意地笑着,“他说只要我在,他 就敢和你们警察谈谈。” “那么咱们今天中午就去会会他,怎么样?” “恐怕你们得破费一顿午饭钱了,不过吗,我们学校周围的小馆子价格满公道的。还有, 能开发票。” 戴维真为眼前这位胖丫头弄得服服贴贴了,他心里知道,没有她这案子还真难破。于是, 小刘眼巴巴地望着身边这位一向趾高气扬的领导苦涩得点点头,他弄不懂今天犯了那门子邪 性。 三 上午十点,戴维和两位助手--小刘和新助手晓雯来到了机算机房。这回,李满教授早 已等在那里了。 “有什么进展吗?”戴维免去了寒喧之词,单刀直入地问道。 “没想到,真没想到,简直是不可思议......”李满教授一边挠着头,一边指着那台贴着 王国冬名字的电脑说,“王国冬的毕业设计堪称杰作,真的,晓雯你懂,你来看。这套游戏 软件集益智与打斗于一身,不但超越了班上其他人的设计,甚至可以与日本、台湾的游戏软 件一决高下......” 戴维和小刘傻呆呆地听着李满教授又讲了一番机算机术语,最后戴维忍不住问道: “李教授,您的意见是说,王国冬实际上学得还可以?” “岂止可以,简直可以说是天才。打个比方,如果把班上学得最好的同学李子健当作围 棋初段的话,那么王国冬就可以堪称是九段高手了。我早就觉得王国冬这孩子有灵气,又是 蓟大培养出来的。可惜呀,真是可惜呀!” 李满教授指着电脑显示器上的一行醒目的英文字说: “只不过他为自己的设计起了个奇怪的名字:The View of Death。” “什么?”戴维愣愣地看着晓雯。 “哟,大名鼎鼎的David先生居然不懂英文!”晓雯故作吃惊地叫着,眉宇间露出几许 嘲讥。 “翻成中文就叫‘死亡风景线’,听起来怪别扭的。”小刘适时地打了圆场,戴维第一 次对他抱以赞许的微笑。 李满又按下了“回车键”,屏幕上顿时出现了一幅五颜六色的图画。晓雯也惊喜地凑了 过去,抢着在键盘上敲了起来。戴维和小刘看着她玩了一阵,小刘也忍不住手痒起来。 “这不就是电子游戏吗?有什么高明之处?”戴维显然对这不屑一顾。 “您可别小瞧这游戏软件。通常设计一个出色的游戏软件需要专业人员几个月甚至几年 的努力。其中要运用电脑动画、图案设计和超人的想像力。您看,游戏者操纵的小人要迎接 来自不同方向的妖魔鬼怪的挑战,还要解答各类疑难问题,方能涉险过关。否则,稍不留神 就要堕入‘死亡风景线’里去了!” “李教授,您看,这屏幕右上角的‘小信封’是什么意思?”晓雯象发现新大陆一样问 道。 “这我还真没看见。咱们让这小人儿去取下那封信,看看结果如何。” 晓雯操纵着画面上的小人儿取下了信,于是,屏幕上出现了一封信: “尊敬的李教授和各位考官: 您们好! 当您们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感谢蓟大多年来对我的培养和帮助,我也 希望我的毕业设计能够为我校计算机系争得荣誉,这样我在九泉之下也能暝目了。 我是山区里长大的孩子,我的家很穷。当我第一次来到首都北京,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 新奇。北京是我的第二故乡。然而,我却实在抵御不住各种诱惑,终于误入歧途。我对不起 我的父母,也对不起我的老师和同学。当我用种种不正当手段攫取钱财的时候,我已想到了 会有今天。但我实在忍不住要那样做,因为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了金钱意味着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割舍不下的是我的计算机。我曾发誓要当中国的比尔·盖茨,但 这个梦想恐怕要等到来生再去实现了。 我知道,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所以无论怎么样我都要堕入到‘死亡风景线’里。如果 你们想探寻我的死因,请按任意键继续游戏,待打通关后,谜底也自然揭开了。 再见了,我的亲人和朋友们! 王国冬 ” 屋里的几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 “李教授,您知道王国冬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我们该通知他的家属了。”戴维率先打破 了沉默。 “噢,”李满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北京没有亲戚。家里除了父母外,好象还 有一个哥哥。” “好吧!您帮我查一下他家的地址。还有,关于这封...我们姑且叫它遗书吧!这事儿不 能张扬。小刘,你不是想玩游戏机吗?交给你个任务,你就坐下打游戏,直到打通关为止。 晓雯,我们还是去见一下王勇,听听他怎么说。” “你们吃完可得帮我打个包,我这午饭可还没着落呢!”小刘虽然高兴之极,但也没乐 得找不着北。 “李教授,太感谢您的帮助了!” “不客气。只是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王国冬这孩子怎么就想不开走上绝路了呢!真是 太可惜了。” “是不是自杀还不一定,这个案子里头文章不少,但我们一定会把真凶找到的!” 四 在蓟大校门外的学子餐厅,戴维和晓雯先要了一壶茶。 “你怎么看。”戴维的表情显得很认真。 晓雯本想再开几句玩笑,但觉得又不太合适,于是也一本正经起来。 “自杀的可能性最大。但遗书中也提到了‘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这说明,王国冬和 什么人结下了仇,他自知逃不出一死,所以这里面也暗示些什么。” “可自杀为什么非选择别人的房间,而且还死得很离奇。其中牵扯上李子健,这未免有 些让人摸不透。他要是真丢了钥匙,去传达室写个条儿不就得了。反正一死了之,还在乎什 么。而且那个方雪晴与李子健、林波之间的关系也很微妙,这其中一定也隐藏了些什么。” 戴维慢慢地举起茶杯,刚想喝又想起什么似的,说:“死亡现场居然没有任何第二者的指纹, 而且死者用过的杯子上也没有一点儿指纹。这很不符合常理......” “我要是王国冬,就不会选择自杀。而且我看他如此精明地掩饰自己,连我们这些朝夕 相处的同学也被蒙在鼓里。凭他如此的天赋与才能,在北京任何一家电脑公司都能发财。从 他的遗书上看,他仿佛陷入了一张魔网中而无法自拔。但也又试图把自己的死因公诸于众。” “依你看,他所设计的游戏软件要打通关的可能性有多少?” “如果王国冬真想让人们知道他因何而死,那么可能性就会很大......”晓雯忽然站起身 向窗外的一个小伙子招了招手。戴维也随着扭过脸去。 这位叫王勇的小伙子,更确切地说倒象是个中学生。个子矮矮的,缩头缩脑甚至还有些 腼腆的神情。他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头也不敢抬。 “雯姐,我看我还是不说了,因为我真的没看清,说错了怕...。”王勇说话声又细又小, 和他的样子倒很般配。 “怕什么你怕。这位是神探David,你见过的。既然来了,你就大胆地说。” 晓雯不知用什么方法制住了王勇,她做出一副威慑的样子。 “那,那我就说了,可不负什么责任的。”王勇怯生生地把脸转向了戴维,“昨天我没 想故意瞒您,可是......” “你甭有什么顾虑。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但你要保证你说的是实话,否则你可承担伪 证罪的责任。”戴维的话软中带硬。 “是,是,这我知道。我和王国冬是哥儿们,他挺有钱的,也时常接济我。他的事儿我 知道一些,但他在外做买卖的具体情况我可不大了解。他总是让我帮他请假,做作业什么的。 您知道,他平时可忙了,有时候一个多礼拜不见人影儿。但我觉得他也不会干什么违法乱纪 的事儿,可这回竟让人给害死了!”说到这儿,王勇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知道他是给害死的?” “我看见了。那天晚上十二点半多钟,我还睡着呢,忽然听见有人敲我的门。声儿不大, 但我还是醒了。我披上外衣去开门,结果一人没有。我正纳闷儿谁在开我的玩笑时,忽然看 见一个人影儿钻进了李子健的宿舍。我开始以为是李子健跟我开玩笑,但一想他不是这类 人。而且那人看起来也比李子健要高些。我觉得很奇怪,就偷偷地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等 了约摸几分钟,也没见那人出来,我刚想回去睡觉。但刚关上门,又听见楼里一阵响动。那 会儿静极了。于是我就蹿了出去,只见林波宿舍的门轻轻地关上了。我一琢磨,可能是林波 也象我一样听见了什么。因为第二天考试,大伙儿恐怕都有些紧张睡不着觉。可后来我想了 想,刚才钻进李子健屋里去的人八成就是林波。 “你能肯定你没看错?”晓雯也帮着问了一句。 “这我就不敢说了。但我觉得就是他。当时我就以为林波和李子健在研究第二天的考 试,所以也没在意。但后来我听说李子健那晚没在宿舍住,而且王国冬又死了。所以我很怀 疑没准儿是林波干的,但他为什么要害王国冬我就不知道了。” “你最近和王国冬接触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吧?”戴维一边喝茶一边问。 “您这么一说,我倒觉得王国冬这一个礼拜以来是有点儿怪。他几乎天天泡在图书馆 里,也不看书就在那儿发呆。也不爱跟别人说话,有一次我看他把报纸都拿倒了就笑他。他 也不生气。他平时不爱锻炼,但这些天却没事儿就在操场上跑圈儿。好象变了个人儿似的。 不过他这人一向神经兮兮的,也许是做生意太辛苦要好好放松一下吧!” “依你看,王国冬是那种被逼急了会自杀的人吗?” “我看不象,但也说不准。反正学习上他从不在乎,就连计算机主科也勉强及格就 得......” 晓雯和戴维相视一笑,王勇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就不说了。 “再说说那敲门的事儿。平时经常有人这样和你开玩笑吗?”戴维又摸出一块口香糖来 放进嘴里,这似乎意味着重要的提问已经结束了。 “是啊!因为我个儿小,他们就老寻我开心。不过我也习惯了。在我们班,也就雯姐对 我不错。” 晓雯顿时喜上眉梢,真为自己高兴。她见戴维该问的都问完了,就对王勇说: “好了!到此为止。该点菜了。今天是戴警官请客,咱们可就不用客气了。” 戴维此时也很大方的样子把菜谱递给了王勇,而王勇呢,颤颤地接过菜谱,又抬眼瞧了 瞧晓雯。在晓雯热情地鼓励下,他舔了舔嘴唇,慢声细气地说:“我就先点一斤基围虾吧!” 戴维“噗”地一下将喝下的半口茶连同圆球状的口香糖吐了一地,晓雯见状笑得前仰后 合,而王勇却抬起一双迷惘的眼睛,问: “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五 走出饭馆的时候,戴维狠狠地望着王勇点头哈腰地与晓雯道别,直到他走远以后,才略 带埋怨地说: “你们两位今天宰我这一刀可够狠的。看不出那小子蔫不拉叽的,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你知道我们所里制度严,五十块钱以上的工作餐一律自掏腰包。我一月才挣八百多,这下可 好,小半个月的工资搭里头了。” “你不是原先讲好的,再说你不也大饱口福了吗?” “还说呢!别看王勇那小个儿,一斤虾他干了半斤多。我好歹也大你们几岁,总得先紧 着你们。算了,就当我破财免灾,而且他说的情况也的确有价值。” “那依你看,林波会不会是下毒的人呢?或是说他原想害死李子健,可结果却误杀了王 国冬呢?” “这一点还需要进一步证实。我现在先给小刘送饭去,看看他那里进展如何。下午咱们 俩再去找方雪晴,会一会这个重要人物。我查了课表,方雪晴四点钟下体育课。我们就直接 去操场找她。” “我去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正相反,我打算只和她谈一些简单问题,更重要的工作要你来做。你们女孩子间沟通 要容易一些。你利用这段时间准备一下,看看能不能从她与李子健和林波两个男人之间的感 情入手,鼓励她说出真相来。” “呵,想不到你们警察还挺会搞心理战的。”晓雯说着象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掏出一包口 香糖放到戴维手中,“这算我给你午饭的一点儿补偿,以后别老抽烟了,对身体没好处。” 戴维望着晓雯胖胖的身影越走越远,心中升起一股温馨的感觉:“这胖丫头其实满可爱 的。” 六 下午四点,戴维和晓雯来到了操场旁的一排双杠前,戴维盯着一群群充满活力的年轻人 无忧无虑地玩耍着,不知不觉地畅想着自己要是上了大学该是怎样一番模样。对于这一代年 轻人,他既羡慕又有些妒忌。 “大学象一座象牙塔,但更象是一座围城。我小时候也曾经憧憬大学生活的美好,而一 旦踏入这里才发现,其实这里并不是一片净土。读书人之间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甚至更黑 暗更可怕。人们都以为学历高的人更斯文,更懂理,更淡薄名利,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晓雯象是看透了戴维的心思,她意味深长地说着,脸上挂着少有的严肃与深沉,“对了, 小刘那边进展怎么样?” 戴维反复地回味着晓雯刚才的一番话,他感到这个案子异常棘手,因为对手实在太聪明 了。他很庆幸能有晓雯这样一个助手,经过这两天的接触,他们之间似乎已经心有灵犀,他 不知不觉地已经把晓雯当作是自己的搭挡了。 “小刘说他已经打到了最后一关,但不知为什么总也到达不了关底。他说要再努力,晚 饭时一定能过关的。” 说着说着,他们已经看见方雪晴和她同学下了课正朝这个方向走来。戴维第一次亲眼见 到这位堪称校花的人物,也不禁为她娇美的容颜和迷人的身材所叹服了。 “她会是同谋,甚至主谋杀人犯吗?”戴维心里暗暗地寻思。 “戴警官,你可不要感情用事哟!自古来,英雄难过美人关......”晓雯凑到戴维的耳边 用略带戏弄的口吻说道。 方雪晴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她让别的同学先走,她自己优雅地将一头秀发轻轻甩了一 下,袅袅婷婷地向戴维走来。戴维脑海里顿时冒出某种洗发水广告的镜头,他赶紧强迫自己 定了定神,又干嗽了一下才直起身来。 “您好,警官,是不是有事儿找我?”方雪晴说着将纤纤细手递了过来。戴维连忙轻轻 地握了一下手,又赶紧抽回手,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雯姐,你也在,早上听说你在帮着破案。我开始还不相信呢!没想到是真的,怎么样, 干这个挺刺激吧!” 晓雯倒是显得很自然,她无所谓地说: “也就那么回事儿。哎,David,你倒是赶紧问哪,人家方大小姐可是个大忙人。” 戴维一直在为自己的窘态不安,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手足无措。终于借着这个台阶 他开口说话,可声调还是有些异样: “王国冬的事儿你听说了吧!因为他是在李子健屋里死的,你又是李子健的女朋友,所 以这只是例行调查,你不用紧张。” “我根本就没紧张,我看您倒是有些不大对劲儿。” 戴维尽量把目光投向别处,又故作轻松地掏出一片口香糖使劲儿地嚼起来。 “王国冬死的那天晚上你在哪儿?” “我一直在宿舍看书,大概十一点时就睡了。不信你去问我的室友。我们本科生是三人 一间屋,谁干什么都知道,一点儿隐私都没有。” “你有李子健宿舍的钥匙吗?” “没有,”方雪晴脱口而出,这倒反而显得她对这次询问是有备而来的,“我很少到李 子健的宿舍去,即使去也是和他在一起。我没必要拿他的钥匙。” “你认识王国冬吗?你最近和他有什么来往吗?” “王国冬嘛,我可以说是认识。见过几面,但最近却没见过。” 隔了一会儿,戴维仔细地想了想措词,终于提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你和李子健最近有什么矛盾吗?” 方雪晴显然没有准备,她迟疑了半晌,不知从何说起。 “有人反映你近一段时间跟林波来往较多,你和林波是什么关系?” “这是我个人的事儿,”方雪晴终于想出了这一个聪明的回答,“这似乎与王国冬之死 没有什么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戴维开始提高嗓门,语气威严而咄咄逼人,“有人亲眼看见案发当晚 林波曾潜入到李子健的房间!” “啊?!”方雪晴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惊得花容失色,她用牙紧紧咬住下唇,脸上的神情 分明在告诉别人,她此刻已经窘促不安到了极点。 又是一片沉默。忽然,“嘟嘟”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戴维随手关上了腰间的BP机,可 “嘟嘟”声仍响个不停。方雪晴如梦初醒般慌张地从兜里掏出一只汉显寻呼机,看了看,说: “天气预报。” 戴维眼睛一亮,也拿出自己的BP机来,“也是天气预报。”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又拿 过去和方雪晴的机子比了比。摩托罗拉汉字机,华声台的。戴维的脑中闪现了一个奇特的念 头,心里为这一偶然的发现而暗暗高兴。 “方小姐,我希望你能和我们合作。不管你做什么,只要肯承认,肯说实话,这对你本 人和我们大家都有好处。再提醒你一句,你要是真的爱一个人的话,就要勇于承担这份爱的 责任,并要随时准备为爱去牺牲一切。” 戴维说完,向晓雯示意地点了一下头,就迈开大步走了。晓雯轻轻地拍了拍方雪晴的肩 膀,她惊异地发现方雪晴的一双妙目中噙满了泪水。 “雯姐,你说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能不能真心地爱上一个男人呢?” “你说什么那。象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儿,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追求你的男孩儿那么多, 你可以挑一个最棒的去爱他。” “我的确是这么做的,可如果那个最棒的男孩儿并不爱你,那你该怎么办呢?” “行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和李子健的事了。这样的男孩儿并不是最棒的,他不懂得如 何珍惜一个女孩儿的感情,那么他也就不值得你去爱。” 晓雯停了一会儿,又轻轻地问: “那你爱林波吗?”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但我从林波那里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关心与呵护。他的家庭,他 的外表,他的才干都不如李子健,但我却觉得他是真心对我好。” “那你把这些告诉李子健了吗?” “没有,我没有这个勇气。我毕竟与子健好过两年了,我不忍心看到他伤心的样子。子 健是那种一帆风顺惯了的人,他经受不了这种打击的。” “那你想过要用什么方法与李子健分手吗?” “我想过,林波也帮我想过。”说到这儿,方雪晴意识到有些不妙,就连忙岔开了话题, “听说王国冬是自杀的,是吗?” 晓雯笑了笑,说: “王国冬的死至今还是个谜。不过,的确有人看见那天晚上林波去过李子健的房间,他 跟你说过这些吗?你真的没有李子健宿舍的钥匙吗?” 方雪晴象是没有听见一样,她幽幽地说: “一个人要是为自己爱的人而做了傻事,甚至犯了罪,那么罪名由谁承担呢?” 晓雯望着方雪晴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心中升起一丝怜意,她原以为方雪晴会是那种朝 三暮四,喜新厌旧的女孩儿,她也从没想到一个漂亮女孩儿也会有诸多烦恼。她无法把此时 的方雪晴和一个残忍的杀人犯联系在一起,她甚至有一种想尽力帮助方雪晴洗清罪名的念 头。她用安慰的口吻说: “爱有时是浪漫的,有时又是冷酷的。有些人被爱蒙住了眼睛,就会失去理智甚至失去 人性。但爱要是到了这种程度,那将是很可怕的。雪晴,你是个好女孩儿,应该懂得什么叫 爱。你要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否则将抱撼终生的。” 方雪晴默默地点了点头,象小妹妹一样依偎在晓雯身边,两个人缓缓地向女生宿舍楼走 去。 七 在计算机房里,晓雯见到了仍在紧张地与电脑酣战的小刘,戴维站在一旁,神情也很关 注。 “这最后一关设计得真有点儿邪门儿,画面显得不大对劲儿。我总是觉得很别扭。” “要不让我来试试吧!”晓雯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不试怎么知道嘛!” 小刘退位让贤,但站在晓雯身后而不停地连喊带比划地指挥着。也真神了,晓雯一上场, 将“小人儿”控制自如,而且象是有先见之明一样从容躲闪,奋勇前进。 “好,好,就差一点儿了......再跳一下......对,.......万岁!”小刘比他自己打赢还高兴, 但他又一琢磨,很是纳闷儿为什么自己干了一天也没成,这胖丫头一来就行了。 戴维连忙凑过来,只见彩色显示器上现出一片绚丽的色彩,刚刚闯关的“小英雄”正得 意昂扬地向着胜利之门走去,忽然,“小英雄”脚下一滑,立刻跌入到了象征地狱的深渊。 “哇!”晓雯惊叫一声,但话外音未落,却只见屏幕上又显示出一行字来: “人是无法战胜死亡的。祝贺你打通关,但可惜你还是坠入了死亡风景线。 游戏到此结束。哈!哈!!哈!!!” “这小子耍了我们,他妈的!”小刘禁不住骂出声来。戴维和晓雯相对而望,脑门上写 满了问号。思忖良久,戴维看大家也摸不着头绪,就叹叹气说崐:“算了,就当我们白忙活 一场。王国冬这小子也真他妈的该死!” 戴维的国骂也是随口而出,他立刻感到了不妥,连忙打趣说: “不是我们没本事,实在是敌人太狡猾了。晓雯,你负责关机,咱们一会儿再到王国冬 宿舍看看,找找他抽屉里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 晓雯麻利地把电脑主机电源关上,又关了稳压电源,然后还用一块绒布将电脑罩住,当 她刚想用手去关教室灯的一刹那,戴维猛地喊了一声:“晓雯,你怎么老使左手啊?” 晓雯吓了一大跳,说: “我天生就是左撇子呀,这有什么奇怪的。” “我懂了,这真是有点儿太神了。”戴维自言自语地说道,象是中了邪一样。 “咱们头儿可能太累了,也八成是让那死鬼王国冬给弄得找不着北了。”小刘借机也发 泄了一通怨气。 八 当戴维用钥匙打开了王国冬本人的宿舍时,三个人都惊呆了。原本整洁干净的房间此刻 已是一片狼籍。桌子的抽屉早已被人撬开,书和纸洒了一地,显然有人已经先到一步将这里 掀了个底朝天。更令人吃惊的是书桌上赫然插着一把菜刀,明晃晃甚是恐怖。小刘一个箭步 跑了过去,从刀下拿过一张用红笔写过的纸来。 “冬子:记住了,星期五是最后的期限。你小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果再不交出东 西,我叫你死得很难看。我说到做到! 二 宝 ” 纸条是一张作废的银行存单,字写得也歪歪扭扭,但字里行间却露出几许杀机。 戴维拿起纸条对着灯光照了一下,在右下角发现一处依稀可辩的印章。小刘也凑过来 看,晓雯却因为高度近视只能在一旁呆着。 “城南信用社,这不就是前两天让人提走上百万现金的银行吗?” “小刘,你马上打电话去问一下,这个城南信用社里有没有一个叫二宝的工作人员。” 走出宿舍的时候,晓雯指着门框边的缝隙说: “闯入者并没费多大劲儿就打开了门。看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说着,她又掏出一张普通的塑料饭卡在锁好的门边捅了一捅,门锁便“咔嗒”一声开了。 “你看样子还是个老手儿。”戴维半开玩笑地说。 “其实这在大学生宿舍里毫不稀奇。我早就说了,学历高的人聪明体现在各个方面。” “可王国冬也应该知道这一情况啊,他为什么还要到李子健那里借宿呢?” “我看他是在逃避那个叫二宝的人。如果这封恐吓信是真的话,王国冬的死就又多了一 个嫌疑犯。” “也有可能是凶手在杀死王国冬后故意再写这封信来转移我们的视线,”戴维叹了一口 气,“这案子起初一点儿线索没有,可现在却线索多得让人不知如何下手。” “银行失窃与电脑密码被人破译有关,王国冬又是个惊人的电脑天才,他会不会就是因 为这笔巨款而丧了命呢?” “好了,咱俩这么互相提问就越说越糊涂,我看咱们明天上午开个会,一块把这些线索 理一理,然后再下结论。” 路过林波的宿舍时,晓雯向半掩的房门里瞥了一眼。她看到了林波正在和另一个人紧张 地谈着什么。起初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很快她从那个人的背影中断定,他就是李子健。 九 大约在20分钟前,李子健突然出现在林波的宿舍里,这使林波感到非常恐慌。 “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谈谈了,可一直没有机会。但这次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李子健说 话时语气低沉,面无表情。林波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王国冬成了我的替死鬼,对吧?你是不是觉得很遗憾?还有她?” “你全都知道了?” “我想再傻的人也会明白的。不过你和她的事儿我也是刚刚才听说,况且除了我本人之 外,也只有她才有我宿舍的钥匙。每晚十一点以后,女生是不可能进入这个楼的,再加上你 和她的关系,这样的推理是再简单不过了。” “你想怎么样,告发我们吗?不过我告诉你这全是她搞的鬼,我不过是她手里的工具罢 了。” “你别害怕,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因为我还听说她在外面已经另有新欢。哼,象她这 样的女孩儿什么事干不出来。咱们两个本应都成为她的牺牲品,但阴差阳错。也许是上帝重 新给予我们机会来惩罚她。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如何向公安局指证她的阴 谋。” 林波颇感到有些吃惊,他一时间还反映不过这一变故,不知如何是好。 “你别担心。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再说,我已经不会再为这样的女孩儿而吃醋,相反, 我现在恨不得赶紧把她送进监狱。她理应受到惩罚,当然也包括你。”李子健话里藏刀,林 波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彻底击溃了,他感到自己的前途已经掌握在李子健手心里,他只能任其 摆布了。 “听说有人在案发当晚已经看见了你,而且警察也可能再进一步调查指纹。你要是不快 点儿去洗清罪名,恐怕到时候各种情况都会对你不利。而且,更主要的是,她最终会逃脱法 律的制裁,而你将成为这次不幸的牺牲品。我不希望看到这个结果,我要看到她最后的下 场。” “可我没有丝毫证据,......” “我有,”李子健说着从兜里掏出了方雪晴给他的那把钥匙,“而你要做的就是把事实 真相都说出来。否则的话......” 林波那早已脆弱的神经此时已经禁不起折磨了,他连忙说: “请给我一天时间考虑一下,后天我们一块去公安局,好吗?” “一言为定。我们今天的谈话你可不要对她讲,而且你可千万别被她的样子蒙骗住了,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林波用感激的目光看着这位昔日的对手和情敌,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的内疚感, 他刚想上前善意而充满感激和李子健握一下手,但李子健的脸上分明流露出一股不屑一顾的 神气,转过身,一句话没说,走了。 星期三:生死之间 一 一大早,小刘来到了办公室,把戴维要求的材料都带来了。 “那个叫什么二宝的人查到了吗?”戴维一进门就大着嗓门问道,他眼睛红红的,显然 是一宿没睡。 “查到了。”小刘一边说一边给戴维沏了杯浓茶,他心里明白,戴维一干起工作来是很 玩命的,这也使他对这份敬业精神感到由衷地佩服。 “城南信用社柜台员赵宝山,绰名二宝,32岁,曾因打架斗殴被当地派出所刑事拘留 15天。最近的案子也与他有关,他早已被停职反省,但查不出证据。当地派出所昨天已将 他拘禁,突击审讯,随时向我们通报审讯结果。” 戴维闭目养神,一脸的疲乏与焦燥,小刘则在一旁静静地研究着案卷,偶尔接一两个电 话处理一些杂事。 晓雯姗姗来迟,她还是一边吃着玉米花一边走进门,脸上洋溢着微笑与喜悦,一副吃得 饱睡得着的模样。看见她,小刘不禁联想起家里养的那只可爱的大花猫。 “这是李教授让我带来的王国冬入学时的家庭情况登记表和这三年的学习成绩单。” 见戴维在一旁没有吱声,晓雯侧过头象是看一件古董一样瞧了瞧正在打盹的戴维,然后 小声地问小刘: “他怎么了?是不是昨夜搓麻去了?” “嘘,小声点儿,我们干这一行的可最忌讳说这些。再说,人家是废寝忘食地工作,加 班费一个子儿没有,还不兴让人家忙里偷闲的睡会儿!” “ 那干警察多无聊啊!费力不讨好。瞧人家国外的私人侦探,住公寓,开跑车,最终 还能得高额酬金。再瞧你们,恨不得连饭都吃不饱的样子,多惨啊!” “你也别太夸张了。”小刘瞅了瞅身上破旧的警服(这还是老同志淘汰下来的),自惭 形秽又无可奈何,“可谁叫我们干这行呢?上礼拜我去帮两家调解纠纷,差点儿没被那家老 二用菜刀给剁了。最后一调查,和着就为了几块蜂窝煤。你说我要是为这事儿真光荣就义了, 那多冤!” 晓雯再也忍不住了,她“咯咯”地笑了起来,也把坐在一旁的戴维给吵醒了。 “你们俩个别嘻嘻哈哈地,正经点儿行不行。小刘,这可是上班时间......”说着,戴维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他使劲儿揉揉眼睛,问“现在几点了?” 二 方雪晴坐在宽敞的大教室里,周围的同学都在聚精会神地听讲,她却怎么也无法抑制内 心的躁动不安。往事一幕幕地涌现在脑海中,她觉得过去的日子简直象一场梦。 “为什么我把一切都献给了子健,而他却总是不那么珍惜我的感情?我爱的是子健的 人,还是他的家庭条件?子健是优秀的,而且他还是爱我的。尽管他在感情上粗心大意,但 他始终还是相信我的,他从未问过我和其他男孩子之间的事。而且这次案发后,他最先想到 了我,又把他给我的钥匙拿走了,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摆脱嫌疑了。子健是个好人,是我对 不起他,尽管我没想过要伤害他,但我却还是背叛了他。他会恨我的,也不会原谅我的。我 应该为我的所作所为而受到惩罚。” 想到这儿,方雪晴不禁望了望窗外的那个小花园,那是她后来和林波常常约会的地方。 “林波是那样爱我,他给予我的关怀要比子健多得多。他逗我开心,陪我聊天,在我寂 寞无助的时候爱抚我。他从没要求我做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而且象他这样的男孩儿,也有 许多女孩儿追求的。他受的委屈太多了,这对他也太不公平了。所以他想出了这个计划,一 方面使我能有机会,有理由与李子健分手,另一方面也不会伤害任何人。也许是男人之间的 争斗一向是这么残酷的,也或许是林波爱我爱得发狂而失去了理智。与其说是他的错误,倒 不如说是我逼他这样做的。所以即便是他真的犯了罪,受惩罚的也应该是我。作为报答他几 个月来对我的爱,也因为他使一个女孩儿享受到真正被爱的幸福,他应该免 于受罚,而我则可以替他受罚。这恐怕就是为爱去牺牲吧! “还有那个倒霉的王国冬。他可是个屈死鬼,他本不该牵扯到我们的纠纷中来的,却为 此失去了性命。他的父母家人该多伤心,而且他这一生还没体味到男女情爱就这么不明不白 地死了。比起他来,我即使明天下地狱,但我至少还享受了这份爱,我该满足了。我该受到 惩罚,即便是法律最严厉的制裁。为了一个年轻的心......” 下课铃响了,方雪晴发现身上的BP机也响了。 “今晚七点,老地方见。林先生。” 三 下午四点半,戴维等三人仍然一愁莫展地研究案情,直到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才使他们 有了片刻喘息之机。 “喂?”戴维拿起电话听筒,话音中充满了疲倦与失望,“什么?好,请您慢慢讲......” 戴维的脸上刹那间又泛起希望的光泽,他很快拿起一支笔和一摞纸,快速地记录着什么。 “好,太感谢了,...这对于我们破案有很大帮助。多谢...再见!”戴维放下听筒,抑制 不住高兴的心情,两只手不停地搓着。 “城南派出所的人说,赵宝山已经招供了。他承认利用业务之便与外面的人勾结破译了 银行计算机系统的密码。他说他的同伙就是王国冬,还说王国冬把钱取走后想独吞。经过几 次威胁之后,王国冬同意在本周五之前把赵宝山应得的钱还给他。赵宝山不放心,于昨天去 了王国冬的宿舍,却什么也没找到。他还说,他在北京城势力很大,要把王国冬找出来不成 问题,而且他要是拿不到钱,他肯定会将王国冬致于死地的。” “这么说,王国冬还是有可能是自杀的了?”小刘疑惑地问道。 “还是不太可能,”晓雯说,“要是换了你,在自杀和拿一半钱之间,你会选择哪个?” “问题在于那一大笔钱究竟在哪里?王国冬总不会把钱也带进天堂的吧?” “可如果他是被误杀的呢?他要是在期限到来之前就被别人误杀了,他就没有机会再去 和赵宝山分赃,这也就把一切计划打乱了。” 戴维象是没有听见晓雯和小刘的对话一样,一个人默默地对着那张王国冬入学时填的家 庭情况登记表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走到电话旁,拨了一串号码。 “喂!是河南省原平县派出所吗?对,我上次打过电话。请您把王国冬家* 的一些情况再介绍一下好吗?” “嗯...对...好的...这样一来情况就全清楚了。请您通知王国冬的哥哥王国夏,让他务必 在明天赶来北京,我们已经查明了真相,请他协助处理一下有关事宜。谢谢。再见!” 戴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掏出一块口香糖放进嘴里,慢慢地嚼了起来。 “您说什么,您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小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连晓雯也感 到莫名其妙。 “是的。至于具体的案情,我想明天早上再说,而且我希望凶手明天能来投案自首。好 了,我现在要回家睡觉了。你们也该休息了。明天早上早点儿来,我觉得应该有一出好戏在 等着你们。” 四 晚上七点。方雪晴如约来到了小花园。林波早已焦急地等在那里了。 “雪晴,我准备明天去投案自首,”林波开门见山地说,“为了你,也为了我们俩。这 样或许会得到宽大处理。” 方雪晴惊呆了,她没有想到林波会这样做。林波的话象是一股爱的潮水涌入了方雪晴的 心头,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方雪晴将身子紧紧地依偎在林波温暖的怀抱里,望着他眼中流露出的坚毅的表情,她的 心彻底被融化了。 林波用两只手紧紧地抱着方雪晴,并把一个个吻象暴风雨般地洒在了对方如饥似渴的面 颊上,嘴唇上,脖颈边和丰满的胸部。两颗心又一次彼此感到了爱的激情与冲动,他们此刻 都在默默地对自己说: “这将是最后的诀别了!再见,我的爱人。” 星期四:最后审判 一 “王国冬是不是自杀的呢?” 早上七点半,戴维面对着小刘和晓雯的提问,开始了他的案情分析。 “这似乎不合常理。首先还是死亡地点,一般来说,一个人是不会去别人的房间自杀的。 其次,王国冬是个很聪明的人,而且他已经成功地拿到了他想要的钱,他没必要,也不可能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选择自杀。再有,就是桌子上的玻璃杯。一个没有任何指纹的玻璃杯。如 果他要自杀,就不会去制造这样一个离奇的现场。” “那他在电脑中留下的遗书也做何解释呢?” “这不过是聪明人玩的小把戏罢了。他自认为是中国的比尔盖茨,以他的性格而言,他 是不会轻易走上绝路的。” “那既然他的毕业设计要比其他人强的多,而且这又是一次极难得的出国深造机会,他 为什么就轻易地放弃了呢?” “这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认为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赵宝山的追杀,即便他交出一半的 钱,赵宝山也很容易被查出嫌疑来。所以他的想法很可能是先找其他地方暂蔽一时,或是以 某种名义,比如说是伪装自杀,失踪一段时候。等待时机,再赴巨款潜逃。况且,以他现在 的计算机知识根本不需要再去国外深造了。他既然能够轻而易举地在国内银行拿到钱,那么 他的这一本领就足以帮助他走遍天下了。” “这么说,王国冬是他杀的了。” “很显然,这又与另一个预先设计好的谋杀案搅在了一起。因为王国冬距最后期限还有 几天,他至少还可以在学校里呆几天。但偏巧在这个时候,李子健的性命也受到了威胁。从 现场和各方面情况来看,凶手投毒显然是冲着房间的真正主人李子健去的。可惜恰巧在这个 晚上,李子健把自己的宿舍借给了王国冬,所以王国冬也便成了替死鬼。” “如此看来,只有林波是最大的嫌疑犯了。因为他有做案时间,有做案动机,且有直接 证人亲眼看见他进入过李子健的宿舍。但林波是怎么有李子健宿舍钥匙的呢?而他又如何知 道李子健一定会喝桌上的水呢?” “这个问题很简单。林波一定有同谋,而这个人显然是与李子健来往最密切,甚至对李 子健生活起居都十分了解的人。他只可能是......” 戴维的话还没说出口,只听到门“呼”地一声被打开了,方雪晴急匆匆地闯进来。 “是我干的,全是我一个人干的,不关林波的事。”方雪晴斩钉截铁地说,“是我骗林 波说那只不过是安定药片。是我想借林波之手除掉李子健。是我犯了谋杀罪,请逮捕我吧!” 看着方雪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戴维摇了摇头。 “方小姐,请你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一遍。注意,请不要对我们撒慌。” 戴维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小刘会意地递上一支烟。戴维笑着拒绝了,他冲晓雯挤了一 下眼睛,晓雯便拿出了一块口香糖。一嚼起口香糖,戴维仿佛精神了许多。而与此同时,方 雪晴已经把她和林波如何设计害李子健的详情说了一遍。其中,她把自己说成是偷换药粉的 主谋,这便意味着她将承担主要的罪责。 “方小姐,再请教一个问题。你说你把安定药粉换成了毒药,那么是哪一种毒药呢?” “氰化钾。” “大约多少克?是什么颜色的?” “这...”方雪晴被这突如其来的提问弄得无言以对,她脸红心跳,坐立不安。 “方小姐,我很佩服你的勇气。而且如果真是为一个值得自己爱的人去献出生命,这或 许无可非议。但你认为这样编造慌言值得吗?你真的爱林波吗?” “是的,我应该受到惩罚。为我爱过的子健,为我爱的林波,也为那个被我冤死的王国 冬。我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错。” “那你说,林波爱你吗?” “当然。他也一定肯为我献出一切的。我今天之所以这么早来这里,是因为林波一会儿 也会到这里投案自首。请你们千万别相信他的话,他是为了我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方小姐,我希望你能再冷静地考虑考虑。提供伪证也是犯罪行为。是的,你应该为你 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内疚,但更要为你爱上那些不该爱的人而后悔。好了,我们暂且把你方才 所说的,当作一份爱的证言。你可以先到后面的会议室里等一等,听听你所爱的人会对我们 说些什么,好吗?” 晓雯陪着神情恍惚的方雪晴走进了会议室,并把通向办公室的门故意留了个缝。戴维看 到一切安排就绪,一边默默地等着林波的到来,一边回味着方雪晴刚才那段感人的陈辞。 二 “不是我干的,是她骗我干的。” 林波迈进派出所办公室的第一句话令小刘十分吃惊。而戴维似乎早有准备,他笑盈盈地 看着林波激动的样子。李子健神色木然地跟在林波身后,这倒令戴维感到有些意外。 “方雪晴有一把我宿舍的钥匙,可在案发后第二天她就把钥匙交给了我,还叮嘱我千万 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觉得这事儿有些怪,而且王国冬又是死在我的房间里,所以我觉得这件 事从始至终是冲我来的。这些情况我不能再隐瞒下去了。”李子健的目光中竟流露出一丝惶 恐,而话里话外则显然是说的方雪晴。 林波于是迫不及待地将方雪晴如何设计害李子健的过程讲了一遍,其中的情节竟与方雪 晴所讲的分毫不差。最后,林波还气愤地补充说: “方雪晴就是那种用情不专的女孩儿,她现在不定又傍上哪个大款了。我和李子健都是 她的受害者,当然王国冬也是被她间接地害死的。” “很精彩,”戴维一边鼓掌一边说道,“这边地方太小,咱们还是到会议室里谈谈吧!” 林波和李子健一见到正在掩面哭泣的方雪晴,顿时吃了一惊。戴维连忙把林波和李子健 安排在与晓雯和方雪晴对面的沙发上。小刘在一旁做着记录,而戴维则站在屋子中央来回踱 步。 “这次不是三堂会审。几位刚才的陈述都很精彩,但并不都感人。还是让我来给大家讲 一个真实的故事吧。 “一个女孩儿起初爱上了一个男孩儿,可当她发现这个男孩儿并不很在意,或是并不很 珍惜她的时候,她的爱有些动摇了。于是另一个男孩儿则不失时机地,或是说预谋已久地闯 入了这女孩儿的感情世界,并从心理上和肉体上都占有并征服了她。但是可以说,他并不爱 这个女孩,他只不过是为了报复,为了以不正当手段去将那位事业上和生活上都堪称是他的 强敌的对手击败。他便演出了,当然是在那个女孩的帮助下,一幕悲剧。 “在排除王国冬自杀的嫌疑以后,那么那个被目击者指证的林波自然就成为最有可能做 案的人。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于当晚十二点半,用方雪晴给他的那把钥匙打开了李子健的宿 舍门,并把事先准备好的药粉放在了桌上的水杯中。然后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到自己的 房间中安安稳稳的睡大觉。据他所说,他往杯子里倒的不过是安定药粉,为的是使李子健在 第二天的考试中迟到而失去机会。但结果却大出意料,李子健不但准时地出现在考场上,而 且他的房间中竟躺着一具死尸,死者确是与此事毫不相干的王国冬。情况是不是这样?” 林波点了点头,但他显然还是想再说什么。 “但是,这个案子并不是这么简单。”戴维用手示意林波先听他把话讲完,“而我在案 发现场发现一些奇怪的情况就颇令人不解。首先是指纹。既然如林波所说的,他真的不知道 药粉已被调包,那么他就应该在把那包不会伤人性命的药粉放进杯中的时候,留下自己的指 纹。而且在门把手以及他曾摸过的地方留下指纹。但结果呢?房内除了死者的指纹外没有任 何第二者的痕迹,甚至连玻璃杯上竟没有任何指纹。这显然很不符合逻辑。就算是林波知道 他下的是毒药,那么他在伪装自杀现场时,也没有理由把玻璃杯上的指纹抹掉。因为此时床 上的人,当然他以为是李子健,而其实是王国冬,还正活着。不管他是谁,他只可能在半小 时、一小时或任何其他时间去拿杯子喝水,而且死者也没有理由在喝完水后再去把杯子上的 指纹抹掉。那么这个毫无指纹的空玻璃杯又是从哪来的呢?” 在座的人都屏气凝神地听着戴维的话,脸上呈现出疑惑的神情。 “另外,我在死者的手表上发现了另一个奇怪的现象。死者的手表戴在了接近肘部且藏 在衣袖的地方,而且因为肌肉臌胀将调时钮顶出来使得表针停在了11点36分的地方。显 然这也在告诉我们什么。是作案者有意将表弄成这个样子吗?想想看,这没有任何道理。即 便林波要制造自杀现场的假象,他也没有必要在死亡时间上做文章。况且,很有可能的是他 根本没有注意到死者会把表戴在这个地方。于是我们或许可以得过这样一个结论,死者的的 确确是在11点36分左右因药性发作引发肌肉痉挛而死。那也就是说在林波进入死者房间 时,床上已经躺着一具死尸。林波之所以把他当成活人,是因为他根本没有留意,或是说理 所当然地认为那床上应该躺的是活着的,且正当安睡的李子健。” 林波点点头,对这一结论表示了赞同。 “第三个疑点在于林波潜入李子健宿舍时竟被起床开门的王勇看到了。据王勇说,他是 听到一阵敲门声才起床开门的。这似乎不可思议。除了林波外,谁还能知道这一晚要发生的 事呢?显然林波自己是不会去敲门的,那这敲门声是怎么来的呢?” 大家面面相觑,对这一问题都感到十分惊讶。 “所以,如果我们要是换一个方式再来重新思考一下这个问题的话,疑问或许可以迎刃 而解。那就是有人,当然是除了林波和方雪晴之外的第三者,预先知道了这一计划的全过程。 于是他抢先布置了一个圈套,或是说帮助林波设计了一个蓄意谋杀案,并制造了这起漏洞百 出的谋杀案,使林波和方雪晴成为很容易被查出的凶手,同时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正是这 个人,在案发当天偷了死者王国冬的钥匙,并把它丢在了操场上。又好意骗说王国冬用他的 宿舍借宿一晚,他可以在白天的任何一个时候以请客吃饭的名义,在王国冬的饮料或是食物 中下毒,并顺理成章地让王国冬自己死在寝室中。而后,他可以从容地回家,让自己的父母 证明自己当晚不在现场,而又偷偷潜回到宿舍楼里,在林波行动之前去敲王勇的门,为日后 警方确认林波为罪犯提供一个目击证人。然后,他又重新潜入案发现场,将本装有安定药粉 的杯子拿走,换上他早已伪装好的,有剩余氯化钡痕迹的杯子,再不遗余力地将林波走后的 现场重新布置一番,造成一个自杀现场的假象。这样再笨的警察也会不难发现这其中的破 绽,于是这场制造谋杀案的设计者整个计谋也就得逞了。这个人显然是拥有李子健宿舍钥匙 的人,而又是拥有所谓不在现场的证据的人。那么,他究竟是谁呢?” 几个人的目光此刻不约而同投向了表情镇定的李子健,而李子健却微笑着说: “戴警官,您如此推断,有什么证据吗?” “有,当然有,首先我已经讲过,这个真凶手在设计整个案件时有了一个小小的疏忽, 那就是他把最后遗留在现场的玻璃杯上的指纹也抹掉了,这无疑告诉了我们,死者在林波进 入房间以后就再也没碰过那杯子,而即使林波本人将指纹擦掉,那也不合道理。因为死者的 毒药并不是被人强灌下的,按原凶为林波设计的情形,死者应该是自杀才符合道理。所以不 管怎么说,这抹去杯子上指纹的作法是画蛇添足了。另外,可能你李子健本人也没发现死者 戴在手腕,不,确切的说是戴在肘部的手表,这无疑是上天给予死者在临终时向世人告知真 相的机会。还有,敲王勇门的作法似乎也太明显了,但恐怕你实在是怕我们破案的能力太低, 而唯恐我们将本案作自杀草草处理掉。所以,你,李子健的幸免于难事实上是一起彻头彻尾 的阴谋。而这个案子的解决却让我们认识到了另外两个对爱表示出截然不同举动的人。方雪 晴,很遗憾,我不得不说,你的一片真情却化做了流水,而林波,你在这场生死恋中是个失 败者。尽管从法律上说,你是无罪的,但在道德法庭上,你应该成为第一被告!” 沉默的空气令在场的人都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好久以后,方雪晴才抬起眼来,一 边流着泪一边看着对面坐着的两个男人,两个曾令她痴情而又爱得发狂的男人。林波此时也 漠然而毫无表情,他直勾勾地望着窗外的兰天和白云,陷入了久久的沉思。李子健呢,依旧 是冷冷的似笑非笑,极力在掩饰内心的恐惧。 “不可能,这不可能的。”方雪晴梦呓一般地说着,“子健是不可能知道我和林波之间 的事的,更不可能知道这么清楚!” “方小姐,你又错误地估计了你所爱的人。他在认识你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把你当作了他 私人的宠物。再说,他的智商和才能使他完全有能力将你,包括你的第二个情人控制在手心 里。不信,我们来做个试验,我希望这个试验结果能给我们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着,李子健拿起屋里的电话听筒,拨了一串号码后,说: “请呼1648......今晚七点,老地方见。姓林。” 话音刚落,方雪晴和林波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晕,而李子健则露出了绝对异样的神情。 十秒钟过后,屋里响起了“嘟嘟”声,方雪晴随手将BP机关上,可“嘟嘟”声仍在响 着。 “李子健,请把你的BP机拿出来好吗?” 当看到李子健把兜里的BP机掏出来与方雪晴的BP机一起摆在桌上时,除了戴维和李 子健以外,其他的人都惊呆了。 两个BP机上的显示屏上写着同一行字: “今天晚上七点,老地方见。林先生。” “方小姐,难道你从没想过,李子健既然可以给你配钥匙,就不可能再将送你的汉显 BP机复制一个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李子健在念研究生之前主修无线通讯。做这么一 个相同接收频率的玩艺儿对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从他送给你的BP机的那一天起,你就 毫无秘密可言了。这恐怕是监视情人活动的最好的窃听器了。” 李子健此时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瘫软在沙发上,语无伦次地说: “这不怪我。我没有错,爱本来就是自私的,是她先背叛了我。我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 “可是这样的报复未免太残忍了。你忍耐了几个月,终于等到了机会。可你为什么要让 王国冬做你的牺牲品呢?他可是无辜的。” “他也是罪有应得。他活该,他...” “是吗?他不过是倒卖盗版CD时曾拖你下水,他不过是借过你两万块钱而你又还不 上,他不过是曾威胁过你要把这些事捅出去,他不过是你赴美深造路上的一块绊脚石,对不 对!” 戴维顿了一顿,又接下去说: “所以你煞费苦心地设计了这样一起谋杀案,从而达到一箭三雕的目的。而后,你又故 意地逼林波出卖方雪晴,当然你也希望方雪晴能够与林波反目成仇,使他们不仅受到法律的 制裁,还要遭到感情的惩罚。对吗?” “我恨她,”李子健狠狠地瞪着方雪晴的脸,“她不该背叛我,甚至害我。在和我相处 的所有的女孩子中,我对她最好,可她竟敢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我不能原谅她。” 方雪晴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晓雯在一旁悄悄地安慰着,而她自己也摘下眼镜,用手帕 擦拭着眼睛。 “铃......”刺耳的电话声又一次打破了沉默。 “喂?”戴维拿起电话,“好的,请他直接到会议室来吧!” “本案尚未结束,”戴维放下电话,语气中充满了一种神秘,“我们今天的最后一位客 人到了。” 三 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分明是乡下人打扮的小伙子站在了会议室门外。他犹豫地 低下头看着脚下沾满泥土的旧球鞋,一双手也很不自然地不知放在哪里好。 “进来吧,没关系的。”戴维的笑容里竟夹杂着一丝嘲讥,并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 来人,仿佛是在欣赏一场蹩脚的演出。 当这位小伙子迈步进门并抬起脸的一刹那,在座的所有人都被吓傻了,他们不约而同地 在对自己说: “这不是王国冬嘛!他竟然没有死。” 看到大家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倒是这位小伙子先开了口: “俺叫王国夏,从河南来。俺是王国冬的孪生哥哥。俺大老远跑来是为了俺兄弟的事儿。 咋?俺兄弟被人害了!俺兄弟可是个老实人,俺和他一起长大的,俺兄弟可不是坏人, 俺......” 这位“假王国冬”一张口便令大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从举止做派到语音语调,这位憨 厚的王国夏与那个死去的王国冬有着天壤之别。只不过俩人的长相绝对一样,甚至高矮胖瘦 都分毫不差。 戴维先把在座各位给王国夏介绍了一番,最后说: “我叫戴维,是专门负责调查此案的。你先请坐,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王国夏四下看了看,最后还是小刘热情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王国夏又是“嘿嘿” 一笑,以特憨厚的方式表示了谢意。 “你对你弟弟王国冬了解吗?他最近有没有写信给家里,信里都说什么?” “俺兄弟来北京之后一直念书,寒暑假都回家。平时也常给家来信,还常寄些钱来。俺 们都知道在北京念书挺苦的,叫他别寄了,可他不听。你知道俺们乡下人能吃苦,他一定是 省吃俭用省下的钱。俺兄弟可不是坏人,他从小就知道念书,比俺强多了。最近嘛,他也来 过信,没写啥,报报平安,也问家里人好。俺一家人识字不多,能出他这么个秀才,俺们供 养他念书很高兴。逢年过节,俺兄弟总是买些城里的东西给俺们寄去,俺兄弟人实在,可从 没干过坏事。俺要是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把俺兄弟害了,俺就是跟他拼命也甘心!” 李子健在一旁听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你这是第一次来北京?” “是啊,可没想到北京城老大哩,比俺那边大多了。” 戴维此刻忽然用逼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王国夏,把王国夏看得有点儿不自在了。 “咋了,俺说错了吗?”王国夏的纯朴使其他人都觉得戴维这样看人家似乎太那个了。 “你认识这个吗?我是说,你见过这个吗?” 说着戴维掏出了那块从死者手上摘下的表,表链显然比一般的要长很多,的确是戴在小 臂上部才合适。 “这不是表哩!戴公安,俺们乡下人虽没见过大世面,可手表总见过哩!” “那你就戴戴试试看。”戴维走上前把表递给了王国夏。 “那俺可不戴,这又不是俺的表。”王国夏使劲地把表向外推着,象是见了什么怪物似 的。 “这本来就是你的表,因为只有你的手腕才戴得上这块表。”戴维的手象一只铁钳一样 紧紧地扣住了王国夏的左手,强行地把手表套在了他的手腕上。然后,他把王国夏的左手狠 狠地拽到面前的茶几上--一支比常人粗得多的左手腕连同那块闪闪发光的手表赫然地摆 在了人们面前。 “别再演戏了,王国冬。你可以说普通话了,你也该向几位老同学问声好了!” “俺不是王国冬。戴公安,你别再拿俺开玩笑了,俺不认识他们,俺大老远赶来是......” “好了,既然你不承认,我只好亲自给大家再讲一个故事了。”戴维把嘴里的口香糖掏 出来,放在一张废纸上,然后喝了一口水,慢慢地说: “在河南农村的一户人家有一对孪生兄弟。哥哥勤劳能干但读书却不行,弟弟从小聪明 伶俐,又很用功读书。后来,弟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北京的大学,而哥哥则只能在家务农。 一家人的希望便都寄托在远在北京求学的弟弟身上。可这个弟弟来到大城市后经不起金钱的 诱惑,当他第一次尝试用自己的聪明才能去用不正当的手段攫取金钱时,他便坠入了一个深 渊。尽管他还是那么用功读书,还是那么孝顺在农村辛勤耕作的父母和哥哥,但他终于走上 了一条犯罪的道路,并且不能自拔。 “在最近的一年中,他伙同一家信用社的工作人员,用自己在电脑方面的知识破译了银 行系统的密码,并成功地取走了上百万的现金。但很快,他与同伙便发生了争执,一股强烈 的占有欲使他认为他没必要把这笔钱与他人共享,而且他也意识到这样做很不保险。于是他 想出了个一了百了的办法,就是给自己找一个替身,让合伙人将这个替身杀掉。从此,他本 人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而他则能以另一个身份再次出现,并拥有足够多的钱逃到境外,开 始一个全新的生活。于是,他想到了那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老实巴交而且从未来过北京 的孪生哥哥。他用了什么方法欺骗自己的孪生兄弟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至少他用兄弟亲情令 这位朴实的农民改头换面,并在最短时间里教会了他如何以他本人的身份出现在同学面前。 于是在最危险的一段时间里,他的哥哥留在了北京的学校里,而他则穿上了哥哥的衣服回家 度假去了。对于他来说,扮演了一个乡下人简直是易如反掌。他只需操一口乡音,穿上旧衣 服,也就是象现在这样。但对于他的那位可怜的哥哥来说,扮演一个在城市呆了近七年的研 究生却是漏洞百出。更可悲的是,他竟被人当做了替死鬼,安排进了一场本该令他弟弟命丧 黄泉的谋杀案中,但结果他终于在临死前留给了我们最后的一丝线索。也就凭着这一丝线 索,我们才知道了整个案子的全部真相。” 那位王国夏此时终于不说话了,他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疑惑。 “是的,还是那块手表。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块表有问题,因为表链太长了,而戴表的 人竟然就把表戴在了小臂上。所以很显然,这块表的主人不是死者,而是另有其人。再从王 国冬在电脑中留给我们的那份遗书以及那份堪称精典之作的毕业设计来看,王国冬应该不是 那种丢三拉四的人。而且他比李子健的城府要深的多,他怎么可能轻易地落入李子健的陷井 中去呢?此外还有许多疑点,比如说王国冬本人的宿舍其实不用钥匙也打得开,就便意味着 那个死了的王国冬竟然不知道这个机关。而且就算是王国冬真的丢了钥匙,他只需找传达室 的赵大爷写一张字条既可解决问题,他何必再去找李子健借呢?就连王国冬平时最要好的朋 友王勇也感到个王国冬在近些天有些不对劲,甚至有一次他看见死者把报纸都拿倒了。于是 我们就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此王国冬非彼王国冬也。死了的王国冬竟是个呆头呆脑,心无 城府,甚至大字不识的王国冬,与那个电脑天才王国冬肯定不是同一个人。显然,真正的王 国冬并没有死,死的不过是他的替身罢了!” 戴维的声音越来越高,回荡在屋里,震撼着每个人的心。王国夏,不,应该说是王国冬 终于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说: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证据在哪儿?” “你终于肯说普通话了。是的,这些只不过是推断,但事实的证据就在你手上。你和你 死去的哥哥外形上一模一样,但唯一不同的是你是左撇子,所以你的左手腕要比常人粗得 多,你的哥哥甚至不敢把你的手表改造一下,就这么凑合地戴着,但可惜的是他的一番好心 却遭到灭顶之灾。他恐怕到死也不知道是自己的亲弟弟害死了他,而他又是死在了与自己素 不相识人的手里,他是整个悲剧的唯一受害者!”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呢?” “古人云: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在设计电脑程序时,无意中透露出你是个左撇子。这还 要感谢我们中在座的另一位左撇子,她就是晓雯小姐。也正是晓雯小姐把你的游戏打通关, 而我们这里的另一位游戏高手小刘竟没能成功。个中原因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小刘不是左 撇子。你在图案设计时的思维与常人不同,所以也只有晓雯才适合玩你设计的游戏,尽管我 们最终都被你耍了,但你自己却也难逃出这条死亡风景线,对吗?” 王国冬此时彻底哑口无言了,他跌坐在沙发上,象一个被人揭穿面具的小丑。 “可惜啊!中国少了一个未来的比尔盖茨,却多了一个杀人犯。我真为你们这些人而 惋惜,真的。我本人没有上过大学,所以我一向很羡慕那些读书人,也总认为他们是时代的 骄子,是我们这个国家和社会未来的希望。但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本案的结局会是这样。” 戴维说完,又剥开一块口香糖放进了嘴里,脸上呈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会议室里的七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窗外,一只快乐的小鸟站在枝头。一会儿,它“扑愣 愣”地拍起翅膀,飞向了遥远的兰天。 四 “晓雯,请你帮一下忙。有些东西我还是没弄明白。” 会议室里只剩下小刘整理案卷,晓雯帮着收拾东西。屋子中似乎还聚集着几许凝重的气 氛,晓雯心中也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失落感。 小刘不停地翻着卷宗,脸上仍是笼罩着疑云。 “我第一次听头儿说这么多话,而且还一套一套的。他倒是心知肚明的,可我总是理不 出头绪来。你说我该如何下笔呢?” 晓雯坐在一旁,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又学着刚才戴维的样子,摸出一块口香糖,放进 嘴里嚼着。 “我先给你讲一个故事,故事的发生是这样的......” “好了,我的大小姐,求你正经点儿好吗?” 看到小刘着急的样子,晓雯忍俊不禁。 “好吧!其实这个案子应该说是有两个凶手,李子健和王国冬。我们先来说李子健。他 策划整个谋杀过程是从他发现方雪晴与林波暗地来往开始的。他通过那只孪生BP机知道了 方雪晴的一切秘密,但他始终不动声色。几个月来,他偷偷地跟踪方雪晴,并眼睁睁地看着 她与林波交往,甚至忍受他们很亲密的肉体接触,亲耳听到他们的甜言蜜语而不为所动。他 表面上象是什么也没发现一样,实际上他是耐心等待报复的机会,而且是致人于死地的机 会!” “这个李子健可真够阴的,可他凭什么知道他能等到这个机会呢?” “因为他太了解方雪晴了,并且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林波对方雪晴的爱也不过是一个假象 罢了。当他终于得知林波要借助方雪晴和自己的关系整治他时,他便布置一个陷井。于是, 一场谋杀案便拉开了序幕。 “案发当天,李子健借机偷了王国冬的钥匙,这里说的是那个假王国冬的钥匙,然后又 用可以想到的方法让王国冬自己发现丢了钥匙。李子健完全有机会也有能力让‘王国冬’向 自己借宿舍钥匙,当然他也一定有时机在下午的某个时候请‘王国冬’吃下或是喝下预先准 备好的含有氯化钡的食物。 在药物控制方面,李子健很难把握。他希望死亡时间在后半夜, 也就是在12点半林波进入房间以后。但他有必须保证药量一定要致人于死地。所以他采取 了宁多勿少的原则。结果死亡时间实际上是提前到了11点36分。” “那药物发作时,王国冬为什么不呼救或是去医院呢?” “因为这个王国冬其实是个冒牌的,也就是在此期间扮演弟弟的王国夏。很显然,他怕 惹麻烦而暴露身份,而且很可能他以为只是一般性的肚子疼什么的。所以他就迷迷糊糊地睡 死了过去。” “这么说来,林波12点半潜入房中时,他往杯子里放的就是方雪晴交给他的安定药粉 了。” “是的。所以说,林波和方雪晴只不过是做了一件不道德的坏事,但他们并没有蓄意杀 人。” “那此时的李子健会躲在哪里呢?” “他很有可能就躲在王国冬的房间里。他静静地等到12点29分,然后他先去敲王勇 的门,又缩回到屋里。等估计到林波确实回到自己房间之后,他才进入了案发现场。” “那装有安定药粉的那杯水哪儿去了呢?” “当然是李子健拿走的。他来到现场后,先把林波有可能摸过的地方都擦干净,然后用 事先准备好的带有氯化钡痕迹的空杯子换掉了摆在桌上的有安定药粉的水杯。所有这一切都 是为了制造谋杀现场,嫁祸于林波。” “那他一定会发现此时躺在床上的‘王国冬’已经死了!” “是的。但他已无法使死人复生。而且在那种形势下,他也不可能再实行其他计划了。 而且,他也希冀着警方验尸时不会准确地弄清死亡的具体时间。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那他露出的唯一破绽就是那只没有指纹的杯子和手表了?” “是的。假如他周密无误,他就应该拿死者的手再在杯子上按下指纹。至于那死者小臂 上的手表,他恐怕想都没有想过。因为没有人把表戴在那个位置上,而且还被衣袖挡着。这 也许就是上帝安排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晓雯摇头晃脑的样子与戴维刚才的那副神情简直是如出一辙,小刘一边笑,一边用笔“刷 刷”地写着。 “李子健案子的全部经过就是这样了。可王国冬那边您说又是怎么回事呢?”小刘此刻 索性就把晓雯当作了领导,也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来。 “这个嘛,”晓雯粗声粗气地咳嗽了一下,“说来话长。两年前,王国冬就走上了犯罪 道路,他为了赚钱曾倒卖过盗版CD,在黑市上炒卖外汇,但他真正犯大事儿要算这次在银 行的勾当了。大约几个月前,他就在赵宝山的协助下成功地窃取了密码,又利用银行联网计 算机将数十家帐户的少额款项汇集到他个人名下,然后又数次提取现金,神不知鬼不觉地捞 了上百万。” “可为什么别的同学始终没有发现王国冬有什么异样啊?他不是挺爱露富的吗?” “这便是他的高明之处。王国冬一方面要掩饰自己超乎常人的头脑和极高的计算机开 发能力,另一方面又不能真显出富可敌国的样子。所以即便是他最亲近的同学朋友也只印象 他不过是在学生中充充大款而已,他的旷课与混及格的成绩单也告诉大家,他王国冬不过是 个发点小财,而又荒疏专业的人罢了。” “那他为什么要害自己的亲哥哥呢?” “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王国冬是个自恋狂,他十分崇尚自我,也很欣赏自己的才华 与能力。但当他发现这次事弄得真有些不可收拾,特别是他发现赵宝山是个靠不住的家伙 时,他感到害怕了。他无法想象他这样的天才会被关进监狱与那些粗野的犯人呆在一起,所 以他选择了死亡,确切地说是名义上的死亡。偏巧,他有一个孪生哥哥,所以他就有了一个 对换角色的想法。” “难道他就没想到会被人发现吗?” “他当然想过。但他只能冒一下风险。因为他知道赵宝山不会放过他,而且他还明确了 死亡期限。所以在案发前两周,他就给家人写信,邀请哥哥王国夏来北京玩。兄弟俩一起过 了段美好的时光后,王国冬便借口出差请王国夏在学校扮演他的角色。憨厚的王国夏不可能 想到这会是阴谋,于是也便爽快地答应了。后来,众所周知的惨剧便发生了。” “那么说,王国冬回老家躲了一个星期。可为什么戴维叫他来,他就敢来呢?” “这是因为一切后果与王国冬最初设计的阴谋大相径庭。他万万没有想到王国夏会卷入 到李子健的谋杀案中,他始终以为王国夏是被赵宝山杀的。但所有这些变故来得太突然,即 便王国冬再聪明,他也无法将角色再演下去了。” “这不就意识着是一场错杀案才彻底勾出了两起谋杀案吗?” “正是这样。但也许从最后完整的验尸报告中也能发现漏洞。因为王国冬在大学期间曾 献过血,而死者王国夏的血型与王国冬本人的不符。而且我觉得一对孪生子再怎么说也不可 能完全一样,或是说是死无对证的吧!” “那假如王国冬不是左撇子,假如他也没验过血型,假如他的心理承受力和表演才能再 强一些,那么他还真有可能瞒天过海而逍遥法外的,对吗?” “可惜这都是假如。而我宁愿假如王国冬不是误入歧途,那么凭他的才华,他真可以成 为中国的比尔·盖茨!” 晓雯说完这番话,觉得有些不合适。小刘十分理解地冲她笑笑,合上了笔记本。 分手的时候,小刘充满谢意地向晓雯伸出了手。晓雯也高兴地想同他握一握手,但两人 都觉得十分别扭。 “嘿,你怎么伸这只手啊!”小刘拍了一下晓雯那胖乎乎的小手。 “哎哟,对不起,”晓雯吐了一下舌头后,又压低了嗓门故作恐怖状地说,“以后和我 们这些左撇子打交道可要当心啊!” 星期五:尾声 一 上午,阳光明媚。在宽敞的计算机房内,李满教授和美国IBM公司北京代表处的迈克 先生向十几位学生公布了考试结果。戴维和小刘站在一旁,除了林波、李子健和王国冬三人 缺席以外,所有的同学都紧张地等待着成绩结果。 “由于种种原因,本次设计大赛的前三名,王国冬、李子健和林波都不能获得赴美深造 的资格。我高兴地向大家公布,这个名额将授予本次毕业设计的第四名,她就是晓雯小姐!” 李满教授的声音中充满了激动。 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晓雯站起身,笑盈盈地从迈克先生的手中接过了获奖证书。然后, 她向一旁的戴维和小刘调皮地一笑,又从兜里抓出一把玉米花塞进了嘴里。 二 “雪晴,你要相信我。这都是李子健让我这么做的。”在学校的小花园里,林波抓住方 雪晴的双手不住地解释。 方雪晴极不耐烦地从林波的手中挣脱出来,她瞥了林波一眼,说: “我不会再相信这些鬼话了。林波,你知道吗,我从没有那样爱过一个人,我甚至要为 他牺牲我一生的幸福,包括我的生命。但我错了,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你和子健都让 我明白了很多很多,我终于懂得了,在这个世界上崐光有爱是不够的。我们俩也该到此结束 了。” 说着,双行热泪从方雪晴的眼中流了出来,顺着她娇嫩的面颊滑了下去,无声无息地落 在了一片绿油油的青草中。 一九九六年三月二十一日 初稿 一九九六年四月二日 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