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彻底失败的爱情 罗秋实 造成这样的结果,我想 一定是我与他交往中那种如 履薄冰的谨慎所造成的。我 感到深深的忧伤,甚至陷入 了绝望,我终于失去了一个 唯一相爱的人。 当美好的命运降临到我头上时,我不希望别人说我碰上好运,我总觉得我有这 份能力。就像爱情一样,人生总有一段难忘的恋爱经历,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情 感涌起的波涛是难以阻挡的。我发现别人恋爱那么容易成功,我却失败得如此惨重 …… 有些人应该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纪。我就是其中一个。样样可以看出我与时代格 格不入。从性格上看,内向得几乎同别人隔绝来往。我本是一个女人,发脾气时, 我象小说里描写的凶神恶煞一样,有时还骂父母。我所见过的女人,至少也有上千 上万,吃肥肉的倒没有几个,我却专拣肥肉吃。背后常有人说我太饿,其实我觉得 能吃肥肉并不能算是过错。 我不需要听什么“感情炽烈”,不喜欢什么“交换信息”,“联合行动”或“ 婚姻契约”。我只懂得去相爱、聊天,互敬和结婚。我要的是真挚的语言或真挚的 沉默。 我喜欢看到真实的东西,我渴望看到自己脸上的皱纹,起茧的手,脏指甲,活 泼的眼睛。我希望做妈妈的身上有厨房味,做爸爸的有香烟味,喝有咖啡味的咖啡, 草嘛,就应该是草,学校不应该成为教堂,教堂更不应该去影响那些不信奉宗教的 人。 我讨厌自命渊博的学者,不会做事的官僚,爱卖弄数字的专家,半通不通的理 论,我厌烦统计数字,性诊所,教你自己动手的书籍,专重宣传的商品。 有人说我这种情绪是恶劣的、违反常规的,甚至有人说我给自己戴上了一副假 面具。 我想也是这样,假面具已在我脸上戴了好多年了,我也不知从何时戴上它的, 零零星星的日记里也没有记载。但我发现自己心里发生变化时,我愿意否定那不是 心理变态,虽然很不正常,也宁愿承认给自己带上了一副假面具。 如果让我袒露自己的话,可以理解那是我成长的经历。 我知道自己是个很普通的女人,用“清秀”和“文静”两个词来形容我已足够。 可我的内涵是很丰富的,且不说有些跟我玩得来的人称我为“才女”,单从我内向 的性格中就体现出了温柔、恬静,以至近乎懦弱。我有响当当的大学文凭,有份不 错的工作,有为之奋斗的事业,也许还确有几分才气。所以我自信并不逊于别的女 性。 从我本来拥有的条件优势来看,我本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对象,可我命运不济, 或是上帝故意捉弄我,偏偏前后左右的女伴们都有人挑选接纳,甚至相貌形体,其 它条件都不如我者亦如此,独留下34岁的我还形单影只。 我是否迟上了不公平的机会?遇上了不辩好丑的男人世界? 究其原因,我明白事情坏在我的性格上。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这一点我以前 也曾怀疑过,现在不得不承认它的合理性。我天生性格怯懦,处事拘谨,还常有种 莫名其妙的自卑感,事情没做先生出畏惧,这使我很难凭自己的能力找到意中人。 靠别人介绍我倒是见过不少男人,条件差的我自然难以接受;对条件好的男士, 我内心有意,却又自惭形秽,不敢有丝毫表露,反倒敬而远之。每每让男子们扫兴 而退,使自己锗过了一个又一个本该属于自己的机会。 十多年前的一个金秋,经人介绍我认识了他——陆敏。他外表并不出众,但不 知为何,第一眼相见就让我着迷。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我与他交往的那些日子 是很美丽的,千里清秋,天高气爽,我们常相约出来“散步咏凉天”,也频频“鱼 雁传友情”。因为我与他的相识,生活变得充实愉快。 但在我内心深处,仍时常感受到那冷风萧瑟,落叶纷飞的秋之苍凉和一抹挥之 不去的莫名的忧伤。 陆敏比我大两岁,是一所名牌大学毕业生,学识颇丰,人也成熟沉稳。我那时 也曾在书海中广为涉猎,胸中文才汹涌,却无用武之地。我只是个机关的秘书,终 日与电话为伍,对方无论是谁,也不管态度如何粗暴,我总是要耐心地与之周旋。 对于受过高等教育的我来说,我很了解自己身上的潜力。在陆敏面前,我感到自卑, 却偏要维护着自己作为女人的一份虚假的自尊。 那时候,我们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去逛一次公园。有一次,不知是玩得高兴还是 感觉到某种不妙,他对我说,如果几个月之后,我们最终还是要分手,他问我感觉 如何。 我当时没有什么意外反映,即使是这样,那又有什么办法?有道是“千金散尽 还复来。” 他沉思良久,用一种深幽的莫名的眼光望着我,他说,如果一旦分开,他会受 不了的,若真的不能避免那种结果,他的痛苦会大于愉快十倍。 他的话使我陡然一震,顿悟出自己答话中的不妥。我怎么能说出那种让人感到 心寒的话来。 有一次他问我是不是喜欢做家务。 当时我不明白他是在多方面考察我,竟毫不犹豫地回答说,不喜欢!说实在的, 我不大看得起那些胸无大志的家庭主妇们。 我这样回答虽然表现了我有远大的理想,但也暴露了我对爱情的不理解以及对 世事的无知。 我是家中的长女,从十一二岁就帮助父母做家务,可偏偏不愿承认。 几年后我才知道,人应该在各方面完善自己。 我与他每次见面都令我激动和快活,随之而来的离别又让我感到惆怅。我常常 夜不能眠,思索着与他的交往,后悔着自己一次次不得体的回答,我实在缺少幽默 和智慧。 我们的约会,每次都是他约我,我没主动约过他,他为此也很不满意。 他说我的这种作法不好,但我觉得他这种说法也有毛病,我认为着是高于我的 东西,我是不能去追求的,我所要追求的东西,是与我的各项条件相称的。 他反对我的思维方式,甚至说我的个性太怪太强。他说别人认为他应该找一个 温柔贤慧的女性,但他自己更喜欢热情。 我真想对他说,我就是个极温柔极多情的女孩,我心口正涌动着巨大的热情。 我心里这么想,可没敢说出来,愣是紧闭着嘴巴,把这些涌至嘴边的话压回心底, 说不清为什么,我心里越热,表面越冷。 经过许多次畅谈,我发现自己深深地爱上了他,在我充满温情的心中,已清晰 地如浮雕般地刻上了他的身影,怕是永远也抹不去了。有时我痴情地想,愿他去掉 一切诱人的色彩,我愿舍弃一切,只要能追随在他左右,相伴到永远。爱火如炽热 的岩浆在我胸中翻腾激荡,却被那自卑与自尊构成的坚冰严严地遮盖着,让对方看 不见,摸不着。我为自己的柔弱着急,也为自己的这种不善交际的固执而苦恼。但 我始终认为,我这样做并不全错,也不会损害他的形象。可事实就是这样,我的性 格与他毫不相符,甚至是格格不入。我自认为是对的。在他眼中也就成了不对的。 我清楚自己浪费了一个又一个良好的相聚夜晚。 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在这场恋爱中处于这样一个尴尬的位置,宛若一个犯人等 待无情的宣判,我不知道想方设法来解放自己,也不想请求外界的力量来帮我度过 难关。我那时已感觉到我们中间的危机日益严重,预感到事情的结局必是难遂人愿, 我竟是在心惊胆颤中艰难度日,等待他对这情感的判决! 要来的终于来了,它象是一颗往我头上下落的石头那样无声,砸破头顶的时候 才知道这场爱情的生命终结了。它象是一幢没有根基的空中楼阁那样坍塌了,发出 一声震慑我心灵的巨响。我真后悔。 这场判决,不是他在电话里通知的,也不是双方公开谈判的结果,而是像法院 那样用书函的形式传结我的。当时我虽然知道凶多吉少,但我还是希望“柳暗花明”, 以至迟迟未能把他的信拆开。 拆开信的时候,我努力地寻找喜庆的字眼。寻来寻去,最终令我彻底失望,每 个字里行间都藏着尖利的匕首向我逼来,他在信中说,我们怎么把关系弄成这样, 用我的话说是若即若离,用他的话说,这关系就像深秋的天气一样,越来越冷了。 他说我总是以怕过多地打扰他为由,拒绝主动地向他邀约。他说他以前并不理解, 现在理解了,并非常感谢我。他说他看着我栅栅离去的背影,觉得爱情就到此结束 了。他说,如果我们不是在谈恋爱,也许会更愉快些。 看完他单方面作出的判决书,不管我心里是多么不愿意。这判决书仍能生效, 我不可能再去找他,我觉得女人的自尊也是很重要的。 造成这样的结果,我想一定是我在与他交往中那种如履薄冰的谨慎,那种又忧 愁又倔犟的性格,以及种种的猜疑和畏缩,引起了他的厌倦,可我仍没有抓住最后 的机会向他展示我的情感,宁愿不失自尊,却是违心地借用了普希金的一句名诗“ 愿上帝保佑你,另一个也会象我一样爱你”回答了他。 这样做,拥有了自尊,失去了爱情。 我们的关系结束了。痛苦如一条青蛇般咬噬着我,我感受到内心那种铭心刻骨 般的疼痛。整整一个冬天,我一任自己沉浸在痛苦中,不思也不语,意志消沉到了 极点。 上班的时候,在办公室里机械地重复着那些活动。当听到电话铃声的时候,头 脑里总是嗡嗡地想。那声音分明是冲我耳朵来的,都好象离我很远,我只是拼命地 向对方说自己想说的,根本不知道对方跟我说了些什么。工作情绪剧烈下降。晚上 夜不能眠,常常泪湿枕衅,寻一个知己不易呀,怎么就这么白白地错过了!我知道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完全怪我,为什么我没有勇气把自己真实的感情和内心涌动着的 一切告诉他呢?即使我才能有限,可要爱一个人不是错呀,况且我还年轻,什么都 可以学习。我知道自己是多情的,可为什么不把多情的一面表露出来呢?为什么面 对心爱的人没能报他以热烈和真诚?我反复地谴责自己,折磨自己。 严酷的冬日终于过去,明媚的春日终于到来了。我的心并不像吹绿了的新枝、 解冻的小草那样蓬勃起来,仍旧被痛苦缠绕着无法解脱,就在这个时候,有同学来 劝我和她一起报考研究生,我答应了。我认为自己大学毕业已经是不错的了,研究 生的门槛在我眼中实在太高了。但我需要解脱,我想通过拼搏缓解失恋之苦。仅仅 通过几个月的复习,我居然考上了。我报考的是行政管理专业,导师是一位五十岁 左右的女性副教授。我庆幸自己堂而皇之地成为一名研究生。 尽管如此,高兴后我仍不免感伤。悔恨自己当初何必妄自菲薄,其实我和陆敏 交往时,我自身的素质与他也差不了多少,我完全有能力与他并驾齐驱,比翼双飞 的,要不,研究生也就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考上了。可我看轻了自己,也没能够及 时让他了解我。 正如陆敏曾经对我说过的,到了他那个年龄,许多知识都会学会的。现在,我 沉浸在课堂和工作相结合的喜悦之中,对知识如饥似渴的索取。直到学习结束,通 过论文答辩,我发觉自己仍旧无法忘却陆敏。在经过许久的思想斗争之后,我鼓起 勇气给他寄去一封信,了解他目前的生活,看有没有重续旧情的可能。这是我唯一 的一次主动。 信发出之后,我多么盼望美好的回音,就像饥渴的旅人盼望得到清清泉水一样, 但是,我等了好几天,都没有一点儿信息,我想陆敏早就忘掉了我吧! 谁知,刚好一个星期,我就收到了他的回信,当时即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 昔日的恋人居然没有忘记我;害怕的是,他信中的言语是否又会给我带来忧伤。 陆敏的回信溢满激情与遗憾,让我刚读了一行就潜然泪下。他写道:“和你一 样,过去在我的记忆里是清晰的雕刻,短短三年的风尘是不能磨去那段在脑海中的 记忆的。那段交往虽不是最令人向往的,但毕竟是我第一次带上那样的目的和一个 姑娘走在一起。别人都说,第一个闯进你的生活中的人会为你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是这样的。天气冷了,你还是穿着那件圆领呢外衣吗?学习忙的时候,长辫子是否 变短了…… 这是一封长长的信,我读了一遍又一遍,在讲了许许多多之后,他告诉我他已 有了女友,正准备结婚。他说,令他十分不安的是因为世界上有了我,有过他与我 的相识并带给我的忧伤,他说他知道没有办法去赎回旧日的过失,如果有,他一定 愿意去做。 我感到深深的忧伤,甚至陷入了绝望,因为这一次我永远地失去了他:一个唯 一相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