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虽然由于舞永的出现,使得直树和茉莉之间什么也没发生,但是对他来说,茉 莉给他的感觉已和过去大不相同了。自从他们和友子去游乐园的那天开始,在直树 心中,茉莉那鲜红指甲油的恶劣形象已瓦解。直树开始了解到,嘴上毫不留情的茉 莉,其实有颗温暖的心。 在直树为了舞永的事而丧失了男性的自尊心,变得脆弱不堪时,茉莉就成了他 心理上的依靠。而看着孤独无助的直树,茉莉身为女性的意识也变得更强了。 这一天,直树把衣服送到吾郎的住处,也把自己目前的心情告诉了吾郎。 “我想跟她交往看看……” “你是说茉莉?你是真心的吗?如果是真心的话那倒不错;而且茉莉也对你有 意思。” “老师,你没关系吗?我觉得你对她好象也……” “笨蛋!这怎么可能呢?我只不过约了她两、三次而已。你也知道的,我已经 没有兴趣和女人认真地交往了。嗯,这样很不错,你和她满配的。不过,你可别用 随随便便的心情和她交往喔!如果要交往,就得认真地和她相处,别把她当成其它 女人的替身。……唉,其实我也没资格这么要求你!” 吾郎断然地否认自己对茉莉的爱慕,但那句“别把她当成其它女人的替身”却 重重地敲了直树一记。他不能否认,正因为舞永的离去,他才会把心思转向茉莉。 那夜没追上舞永,从此茉莉一直对她抱着歉意。舞永之所以会来到直树店里, 那就表示她对直树还不能忘情。当她看到直树和别的女人亲密相拥时,她究竟情何 以堪?更何况第三者是在为她做心理复健的护士——也就是茉莉自己呢……。不知 如何是好的茉莉,特地去找筒井医生谈舞永的事。 “我很担心山下小姐。她好象跟男朋友分手了!” “真的吗?她的男朋友终究还是无法忍受……” “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她好象怀疑他交了新的女朋友……。他一直是她精神 的支柱,现在却演变到这种地步,我有些担心山下小姐不知道会怎么样……” 茉莉不敢说出被误会的第三者正是自己。 “最糟的情况是,她有可能出现‘乖离现象’。被强暴过的女人,有可能会走 两个极端。对异性有恐惧感、一辈子不敢和异性发生关系,或者相反地,对两性关 系变得随便、痳木。” “为什么会这样呢?” “大概是心理上会觉得,其实性行为也没什么吧。” “那不就是连自己的本性都变了吗?” “最糟的情况就是变成娼妓。” 筒井医生说的是比较极端的例子,舞永应该不会变成这样吧!茉莉这样安慰自 己,心中掠过一丝不安。 在性方面受到伤害的人,之后会很痛苦地拒绝性行为。而当她有一天再也无法 忍受这种痛苦的时候,可能会这么想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痛苦?是否是因为把 性看得太重了?如果把它当成像被蚊子叮似的小事,自己应该就能从中解放出来吧? 那件事情,只不过是日常生活小事,经常都会不停地重复,所以根本没什么。觉得 自己被玷污了的想法才是不正碓的,因为那原本就是自己想要做的……。”被害者 在为了让自已脱离苦海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也是很自然的。 茉莉心里非常担心,忍不住从医院打电话到舞永住处。上次舞永来见她时,曾 留下新的电话和地址。现在是白天,舞永或许不在吧!茉莉自忖着。 其实,失去工作的舞永,正在屋子里茫然地涂着指甲油。那是她昨天回家时, 不经意在店里看到而买回来的。向来只喜欢淡色指甲油的舞永,不知怎么地突然想 试这种从未擦过的颜色。舞永失神地看着自己鲜艳的十指发呆。这时,电话铃声把 她唤回了现实。 “喂!” 她的声音显得空虚而遥远。 “喂,我是阪口。那天的事你别误会了。我和富坚什么事也没做,真的!那天, 他已经喝醉了!” “不用说了。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的……他和你这样 的女孩子交往应该比较好吧。” 舞永的声音毫无生气,茉莉拼命地想说服她。 “舞永,求求你。能不能像以前那样,经常和我见面聊天、我想我是一个很好 的听众,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的……任何事都可以找我商量的!” “我打算回老家了。留在东京也无事可做了。” “你的工作呢?” “我已经被开除了。这一阵子以来,谢谢你的照顾了……” 茉莉大吃一惊说道:“你别挂掉,听我说!”但舞永只是冷冷地丢了句“再见!” 就径自挂掉了电话。 舞永努力争取而来的工作为什么会变这样呢?……放下听筒的茉莉百思不解。 这时,妇产科的护士来叫她了。 院里有一位子宫癌的患者住了进来,情绪好象相当不稳定。由于她无亲无故, 所以急需有一个心灵的支柱。为了让她能安心地接受手术,也为了使手术后的复原 能顺利进行,医师安排茉莉来帮她做一些心理建设。当茉莉知道病患名叫“富坚由 子”时,心中有股异样的感觉。因为她想起了直树离家出走的母亲。 不能再去由子店里的智香,这天又独自在街上闲逛。 直树这一阵子总是每天喝得大醉,而智香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她已经停止向 高利资借钱来疯狂采购,但也找不到其它新的生活目标。口袋空空的她在街上晃荡 着,突然之间有个男人向她靠了过来,原来是之前的那个‘约会俱乐部’的老板。 “嗨!好久不见!你在这里做什么啊?要不要回去我那里?现在,已经找不到 更好的打工机会了喔!我想你也没有什么好事可做,对吧?!” 这个男人一副专靠女人赚钱的德性,脸上有一种油腔滑调的自信和暧昧的表情。 他仿佛嗅出了智香心灵的肌渴。 但这一天,智香甩也不甩这个男人,便径自走了过去。因为,她想起了之前在 路上死命保护自己、还替自己还清前债的母亲。 夜深了,智香信步走回家。以往的此时,直树总是精神奕奕地整理店里的一切, 但这一天,直树却懒洋洋地瘫在榻榻米上,让阿健一个人做打烊的工作。 “智香小姐,你回来了啊?老板最近很奇怪喔!好象没什么劲工作,还常犯一 些小错。今天也提早收工,跑出去喝洒呢!” “喂!哥哥,你就这样躺在这里不帮忙,阿健会很辛苦呀!” 智香想把哥哥叫起来,没想到直树却不高兴地喊了一声:“少啰嗦!”又转过 身继续睡。 智香只好吩咐阿健把剩下的事交给自己,让他先下班了。阿健走了之后,智香 一个人也提不起劲做事,于是点烟抽了起来。 这时,茉莉打了一通电话过来。很意外地,她提的竟然是有关母亲由子的事。 “啊,是智香吗?嗯,跟你说或许比较好。我问你,‘富坚由子’你认识吗?” “嗯?那是我妈呀!” 茉莉在没有旁人的护理站里,一边看着由子的病历表、一边拨了这通电话。 这位病患的子宫癌已经相当严重了,而且她情绪非常低落,又没有亲人。茉莉 遵守着护士的守密义务,没对智香说什么;但却证实了她的碓就是直树的母亲。 这时,舞永回到了故乡小镇。 昨天挂掉了茉莉的电话之后,舞永仿佛被自己说出的话所催促似地,马上就收 拾好行李、坐上夜车回老家。 昔日以卖青鱼而繁荣的小镇,还留有当年的一些风貌。街道上古老的建筑也时 常勾起游子的乡愁。在水量丰富的运河两侧,各式各样的商家和仓库并列着,在在 诉说着小樽的历史。走在这令人怀念的故乡街道上,舞永的眼神却有些黯淡。对失 去了一切希望而回到故里的舞永来说,这份景致更加添了她心中的沉重。 在住宅区的一角,有一间略带古风的大宅院,那正是舞永的家。虽然已无先代 繁荣的景象,但舞永的父亲绊造也算是小樽略有名气的实业家,到现在,他也还紧 紧维持着家族的荣耀。之前,他为舞永安排在好友经营的大公司里当秘书,但是舞 永却抗拒了父命而独自去东京。虽然她很想让父亲高兴,但是却无法接受他的安排。 舞永之所以把小狗取名绊造,也可说是对父亲的一种反抗吧! 走到自家门前的舞永感到有些犹豫。就如同这个家的外观一般,住在里面的父 亲也是既传统又顽固。舞永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面带微笑地推开了门。 突然之间看到她走进客厅的母亲志忍,一时讶异地说不出话来。她手上拿着洗 衣服的篮子,怔怔地望着女儿的脸。 “舞永……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了?那么久没看到宝贝女儿,应该高兴一点吧!” “可是,你连电话也没打就突然跑回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舞永回答道:“没什么事。”就故意想把话题岔开似地,动手帮母亲把脱了水 的衣服挂到晒衣架上晾好。 母亲又问道: “你的工作呢?”舞永简短地回答道: “辞了!” “我好象不太适合那种工作。我干脆去相亲,好好地找个男人结婚算了。” 舞永又再补上这几句话,这时,父亲绊造走进了屋里。舞永虽然发现了,却觉 得和父亲四目相接太痛苦了,于是装成没看到而继续和母亲交谈。 茉莉想利用假日时,到直树住处走一趟。她心中挂念着直树,也想把舞永回故 乡的事告诉他。而且,她也考虑到富坚由子动手术时,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亲人,责 在不大妥当。 在途中,茉莉遇到了提着大皮箱的吾郎。 “我去静冈几天。我想求他们让我跟友子一起生活。” “你太太的父母不会这么简单就答应你的吧!上次我听了一些有关你太太的事 了。” “你说的没错……。我该怎么对友子说才好呢?我虽然开补习班替小朋友上课, 但是一碰到自己的孩子就手足无措。” “你只要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就好了啊!友子一定能了解你的心情 的。你一定做得到的!” “是吗?谢谢你了。你也好好加油喔!直树是个不错的家伙,这点我敢打包票。 而且你们两个也很相配,那家伙需要的就是像你这样的女孩子!” 吾郎虽然喜欢茉莉,但却连第一步也没能踏出去,而现在,又开始面对更现实 的问题。看着茉莉的脸,此刻的吾郎竟有一种心酸的感觉。但他还是放做开朗,丢 下了这些话之后就朝着车站走去。 茉莉到了‘富坚洗衣店’之前,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正巧直树从店里走了出 来。 “我现在正要出去,你要不要上车?” 他们坐上了车,一路上直树都很沉默。茉莉在一旁不时地望着他的侧脸,却一 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夜的直树是喝酒后一时的冲动,还是因为太寂寞了?或者只是 同情?……虽然无法断定直树的心里真正的想法,但是两人曾经相拥、而且直树差 一点就吻了她,这些都是事实。在那件事之后,茉莉已经无法像过去那样若无其事 地和直树相处了。 “你有没有听智香说什么?” “没有!有什么事吗?” “嗯……没什么。” “我们找个地方走走吧!” “可是,你不是还有工作吗?” “对了,好久没开车兜风了!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没办法一起去……” 一不小心说了出来,直树的脸显得有些痛苦。去迪士尼乐园那次,舞永在车子 上近乎发狂地尖叫。后来,舞永总是出现对某些事物恐惧不堪的症状……。最后, 连开车兜风或是普通的约会都没能做到,两个人就分手了。 直树把车子停在广阔的河畔空地上。这是之前他曾和舞永来过的地方。 今天并没有小孩子在四周嬉戏,只有芦苇随风摇曳着。 “之前,我和舞永通过电话。她说要回老家哩!” 听到茉莉这样说,直树马上惊讶问道: “那她的工作呢?” “她说自己被炒鱿鱼了。当一个播报员不是她的梦想吗?连梦想也放弃了,她 会怎么样呢?……” 第一次在这里和舞永交谈时,她看起来是那么地活泼开朗。虽然当时的她工作 尚无着落,但浑身上下却充满了健康的朝气,而现在却……。直树心情低落地朝河 面掷小石子,这却又让他想起了那一天,舞永把希望寄托在他扔的小石子上时,脸 上那种开朗的笑容。这时,茉莉在一旁低语着: “只要不变成最糟的情况就好了!” “最糟的情况—难道你是说自杀……” “这也是一种, 还有就是人格一八0度的大改变……不过,你别想得太严重, 那种情形是很少会发生的。” 茉莉把筒井医生说的‘乖离现象’大致向直树说明一遍。直树静静地听着,然 后抬头望着茉莉,很认真地说道:“我有一件事想求你。你能不能尽量陪在她身边? 我想,她真正需要的人是你吧!过去,我像是拿了一把错误的钥匙,硬想打开她的 心门……。真正能走进她内心的,一定是你,而不是我!” 直树说完后又朝着河面扔小石子。夏日的天空是如此明亮,河面上波光粼粼。 望着坐在河畔的直树的背影,茉莉的心中感到一阵痛楚。对于充满了无力和孤独感 的直树,茉莉心中涌上了无限的怜爱。 这是几天之后的事。 在小樽的某大饭店里,舞永在父母的陪伴下前来相亲了。 对方的条件、学历和家世都无可挑剔,是个相当优秀的青年。 “干脆相亲,好好地找个人给婚算了!”舞永这么对母亲说,而这正是过去父 亲一直希望自己做的。绊造压抑住过去对女儿的不满,期望这次女儿真的能走上正 途。 他立刻就积极地为她安排了这次的相亲。 在这豪华的饭店里,绅士般的父亲、优雅的母亲再配上美丽的女儿,这一切在 外人的眼中是如此地完美。但是舞永却低着头,对面前的青年正眼也没瞧过一次。 这青年从一开始就露出和善的笑脸和舞永的父母闲聊,但舞永的视线即朦胧地飘向 远方,舞永的母亲也注意到了。 “你在发什么呆!说说话呀……” 被母亲这么一说,舞永这才回过神来。母亲笑着替女儿掩饰道:“可能是你太 优秀了,我女儿不好意思盯着你看。” 接下来的时间,双方的家长就让两个年轻人自己聊天。舞永和这青年一起走到 中庭的花园里,园中草木扶疏,绿意盎然。 “我如果结婚的话,一定会一辈子好好地对待我的另一半。我觉得男人之所以 能在外打天下,全都是因为女人在家中照顾一切的缘故。” 这青年和舞永并肩定着,一边说道。他的侧脸显得很开朗,没有任何阴影。 “你真是非常体贴。” “喜欢对方才会和她结婚,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这青年似乎想向舞永传达对她的好感。 “我觉得,像舞永小姐这样的女孩子,一定能建立一个很好的家庭。” 舞永用略带嘲讽的眼神,看着这个天真的青年,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怒气。这是 来自自己对男人的不信任感。——不是这样吧?你只不过在说漂亮话罢了!男人根 本不是这样的,你只不过外表披着一层皮,其实内心就如同野兽一样!——舞永这 样想着,然后便把这股情绪化成了语言,一股脑儿地发泄了出来。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看得出来,反正,你终究也和别的男人一样的!” 这青年一脸讶异地看着舞永。 “男人都一样,心里只想着性。怎么样,要不要现在就去订房间啊?这样,事 情会进行得比较快吧!就这么做吧!?” 听到舞永这些话,这青年的表情开始僵硬了起来。 接下去当然已无话可说了。对方草草地致意之后,就快速离去了。之后,舞永 的父母才从媒人那里知道事情的原委。对于家教严格的双方家庭来说,舞永的态反 简直是令人无法相信。绊造更是勃然大怒。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么失礼吗?” “反正,你什么也不了解!” 舞永用反抗的语气顶撞父亲,绊造在盛怒之下用力地掴了舞永一巴掌。舞永两 手抚着脸颊,用充满恐惧及愤怒的眼神看着父亲。 “你说的梦想到底是什么?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一心反抗我们二个人跑去东京, 结果就是这样吗?你不觉得羞耻吗?” 绊造无从得知女儿的心灵创伤,他只想到她一定是在东京沾染了堕落的性观念。 舞永的母亲在一旁想劝阻双方,却被绊造斥责道: “都是你太宠她了,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你每次都是这样,凡事都怪妈妈!” 舞永对着父亲叫道。绊造又想出手打她,被舞永的母亲死命地制止住。 “舞永,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否则,你绝对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是工作上 的事吗?到底发生什么了?” 舞永一瞬间低下了头。干脆把一切都说出来吧!但是,曾因为这件事、使得自 己人际关系恶化的舞永再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就是为了逃离那群知道这件事的人, 才会回到这里的啊!于是舞永说出了自己也意想不到的话: “妈就是这样,爸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每天在家重复着一样的事,人生一点也 没意思!” 舞永的话一说完,绊造马上给了她一个更大的巴掌。—— “干什么?” “你给我出去,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知道了!谢谢你们过去的照顾。再见了!” 丢下这句话,舞永冲出了家门。被打的那一瞬间,舞永又想起了被强暴时的恐 惧。父亲的身体中也存在着暴力的倾向!舞永原本以为最后可以依赖父母,但现在 连对父母的信赖感也消失了……。舞永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个人在外游荡。 在小樽的街道上,到处可见外地来的游客三五成群地驻足游览。然而,这种景 致和舞永是无关的。她一个人低着头走着,突然被眼前一个男人的背影所吸引。那 个男人和一笔学生模样的观光客离得稍远,一个人独自站在街角。……咦,那不是 直树吗?舞永整个人仿佛弹了起来,她急急地跑了过去。 “直树!” 循声转身而来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原来是看错了。 一瞬间出现在舞永脸上的光芒,云时之间又消失了。舞永无力地垂下肩膀向前 走去。 不久之后,舞永到了千岁机场。 舞永的心情有了一些变化。周遭的一切仿佛已经超越现实了。怎么样都无所谓 了,她什么也不在乎了。痛苦到了极点的舞永,被一种虚无感所袭击。她静静地等 着飞往东京的班机,周遭的人、物,对她来说已没有任何的意义。以往因恐惧男人 的视线、而总是穿着长袖衣服的神经贸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病态式的漠不关心。 舞永已悄悄把心门关上了。 听到了茉莉的叙述而开始担心母亲身体的智香,来到由子的店里。但店门上却 贴着一张红纸写着:‘本店结束营业’。 智香推开门、走进了店里。店里的东西几乎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了。 智香走上二楼,正在打包的由子惊讶地看着她。 “你要把店关了是吗?为什么?” “不知怎么地,觉得很厌恶再跟那些酒鬼打交道!” “只是因为这样?难道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我已经听一位做护士的朋友说 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最近有点累坏了,所以进医院检查检查而已。你先 别去操这个心,想想自己吧!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为什么问这个?” “你就和我以前一样。我那时候也是每天都在寻找什么似地,但却始终不知道, 自己要寻找的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如果就那样维持现况的话,自己会一蹶不振的。 所以,最复我才会不顾一切地离开了家……。虽然我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但我也 知道,这样做伤害了很多人。伤害了你父亲、直树,还有你。你要好好地寻找自己 真正要的东西。人生只有一次,你一定要好好地过……” 智香静静地听着母亲的话,心中有些领悟。现在的自己,也一样是找不到生活 的目标,只是一味地浪费青春,用浮华的物质生活来填补精神上的空虚罢了。 人生只有一次,要好好地过!——这句话若出自别人的口中,智香或许会有一 些抗拒。但是,当面露倦容、走在人生最后旅途上的母亲,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对自 己说出这些话时,智香的心中不禁一震。 夕阳西下,在‘富坚洗衣店’里,阿健一个劲儿地在整荡衣服。但在一旁的直 树却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拿着香烟,眼神呆滞地望着落日的余晖。 “阿健,我想干脆把店关了算了……。每天这样不停地洗别人的衣服,我觉得 自己好可笑!” “你在说什么啊?” “你别担心。我会付你遗散费的,也会再帮你另找工作。” “我可不想去别的地方工作!” “没关系!你不必这样安慰我。” “我才没有在安慰你呢!我就是因为喜欢这里的工作,才会一直待下来的啊!” 阿健很认真地这么说,直树有些讶异地望着他。 “老板!你一工作起来,真是要命地认真,又谨慎得让人受不了,但是,我就 是喜欢在你身边做事。对不起,我脑筋不好,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不过,我是真 的很尊敬你。所以,请你别这么说……” 阿建语带哽咽,有些尴尬地匆匆走到店门外。直树望着染着褐发、面带稚气的 阿健,心头突然觉得一热。阿健的那番话着实让直树感到高兴。 在夜色笼罩的拥挤街道上,舞永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晃荡着。在老家待没多久的 她,又回到了东京。 鲜红的十指加上艳丽的浓柱,舞永仿佛变了一个人。在她的眼中,周遭的一切 仿佛愈来愈模糊,飘飘荡荡地无法辨认。身旁来来往往的人们好比是水中的鱼儿, 自己也好象一只鱼!不必担心任何事,只要轻松地随波逐流就可以了…… “嗨!小姐!” 仿佛游魂似的舞永突然听到有男人在身后搭讪。这人正是那个常在街头寻找猎 物的‘约会俱乐部’老板。大多数的女孩子都不会理会他的搭讪,但舞永即停了下 来,眼神涣散地望着地。他心中窃喜,这女孩一副自己送上门的茫然眼神,脸上有 种既肌渴又绝望的神情,而且还是个大美人哩!这种大好机会可不是常有的!会成 为他的猎物的,除了想要钱的女人之外,就是自暴自弃的女人了。 “不嫌弃的话,愿不愿意陪我一下?” 这男人脸上浮起了轻浮的微笑,径自去拉舞永的手。 这时,智香正好从由子的小酒吧里走了出来。四周充斥着皮条客的招唤声和刺 眼的霓虹灯,到处可见特种营业小姐或是买春的男人穿梭在其中。 突然之间,街角的一对男女吸引了智香的视线。那男人正是‘约会俱乐部’的 老板。而被他搂着的是……舞永?虽然她穿着一件看起来曲线玲珑的衣服,仿佛换 了一个人似地,但是那张漂亮的侧脸让智香确定她绝对是舞永没错。舞永微微地张 着嘴,一副任凭那男人摆怖的模样。于是,智香悄悄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这天晚上,直树拨电话约了茉莉。 这时的茉莉正轻轻松松地伸直了脚,瘫在沙发上、大口吃着刚从便利商店买回 来的便当。和往常一样,她总是吃这种忙碌的都会人不得已才吃的食物。 “喂!我是富坚。现在一起去吃个饭吧!” “对不起,我已经在吃了。你早一点打来就好了……” 直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仿佛是下定决心似地对茉莉说道: “嗯……,你愿不愿意跟我交往?” “什么?!”茉莉吃惊地反问道,顿时也忘了塞在嘴里的白饭。 “如果你觉得我还可以的话,请和我交往吧!我现在可不可以马上去找你?” “你在说什么啊!?当然不行了,我的屋里乱七八糟!” “我不介意!” “但是我会介意。而且,这里一向禁止男人来的。” “好吧。那么,再见!”直树说完后想挂下电话,茉莉赶紧阻止他。 “等一下!我去你那里不行吗?” “可是,待会儿智香就回来了。” “她回来更好。我正好有事跟你们两个说。” 茉莉虽不知怎么压抑住心中的悸动,但还是如此说道。之前,她的心中一直在 犹豫是否该把由子的事告诉直树和智香,因为手术也有失败的可能。现在,她已决 定了。就算违背了由子的意志,她也应该把事情告诉他们兄妹俩。 茉莉顿上她最好的蕾丝衣服到了“富坚洗衣店”。 直树拿出了冰凉的啤酒招待茉莉,而茉莉则注意到在一旁钻来钻去的小狗。 “它叫什么名宇?” “绊造。” “绊造?为什么会取这样的名字?” 直挂略微犹豫之后说道:“她说这小狗很像她父亲,所以就取了她父亲的名字 ……” 即使和茉莉在一起,还是会谈到舞永的事。而这是现在的直树竭力想避免的。 这时,绊造突然不见了,于是直树蹲下身来四处寻找它的身影,茉莉也一起帮 着找。在找狗的同时,直树的身体不小心碰到了茉莉,于是他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 “不行!不可以这样……” 茉莉想反抗,但直树却不松手。他急急地想吻茉莉,茉莉在心中告欣自己非拒 绝他不可,但在直树的唇碰触到她的一瞬间,这个念头彻底瓦解了。茉莉激动地回 吻着直树,那长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爱意全爆发了出来。 正当两颗肌渴的心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两个人都停了下来。直树连忙伸手接电话,原来是智香打来的。 智香一直跟在舞永和那男人身后,舞永最后被那男人带进了‘约会俱乐部’。 “哥哥吗?是有关舞永的事……” “我已经和她没关系了。” “你在说什么啊!?事情很严重的!” 虽然嘴上说舞永已和自已无关了,但是听了智香的描述之后,直树的脸色不禁 大变。他旋风似地冲出了店门!脑里全是舞永的身影。舞永现在正在危险的当头, 这比所有的事都严重。在他冲出店门前,他有些难以放齿地对茉莉撒了谎。 “智香出了大麻烦!”但敏锐的茉莉却自觉地认为直树并没说实话。 在深夜的‘约会俱乐部’里,舞永迷迷糊糊地瘫在沙发上。 她微睁的双眼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任凭身旁陌生男人的摆布。在萤光灯的照射 下,舞永白晳的肌肤完全暴露在男人饥渴的双眼之前。 这男人开始剥去舞永的衣服,褪去她的胸衣。舞永丰满的胸部起伏着,但她却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而另一个男人则在一旁拼命咽口水,饥渴地望着舞永的身体。之前所遭遇的暴 行,又将再一次降临在毫无知觉的舞永身上。 但在此时,突然响起的铃声将舞永唤回了现实。舞永突然发现自己半裸着、身 旁站着两个陌生男人……她慌张地想尖叫,但嘴马上被捂住了。 而另一个男人则慢慢地往门边走去,把门开了一个细缝、往外窥看。 站在门外的,正是以前曾参加过这个俱乐部的智香。 “我有事想跟你们谈。” 又有一块肥肉上门了,这男人说了一声“等”下”,马上把门打开。 智香的身后躲着直树。当男人一打开门时,直树把智香往外推,自己冲了进去。 他用力地推倒迎面而来的男子,进入了屋内。 沙发上躺着半裸的舞永。直树的眼中蓦地燃起愤怒之火。“你想干嘛!?”这 两名男子冲向了直树,直树痛殴了一个男子,另一个则紧抱住他不放。直树拼命挣 脱,屋里的一切被撞得凌乱不堪。最后,直树的愤怒压倒了这两个男人,他趁一瞬 间的空档,拉了舞永、踢开门向外冲去。 “喂!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啊?我完全不记得了!” “以后再告诉你!” 直树拉着大梦初醒的舞永,拼命往前跑。两人一个劲儿地跑进黑暗处,舞永的 脚已经不听使唤了,但恶徒的怒吼声就在身后不远处。最后,两个人在漆黑的一个 角落里停了下来。一栋尚未完工的大楼在夜空下矗立着,这是最好藏匿的工地!直 树死命地拉着舞永,躲进一栋铁皮屋里。 这里是放置建材之处,到处堆积着木材和钢筋。直树和舞永蹲在建材之间屏气 不敢出声。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可以躲过那两个男人吧! “躲到哪儿去了?我要把你们杀了!” 这两个男子一边大叫,一边四处搜查。他们还不时粗暴地踢着散布四处的汽油 桶。 直树和舞永躲在钢筋之后,屏着气不敢出声。男人们的怒吼声益发增加了恐怖 的气氛。当直树紧绷着神经、那刻意压低的喘息传入了舞永的耳中时,舞水突然想 起了意外的当时……。这让她紧张得血脉贲张,心跳加速,整个人仿佛就要爆炸似 地全身抖动着。最后,她再也受不了地叫了出来。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直树看到满脸恐惧的舞永,知道她一定又是后遗症发作了。 “等一下,再等一下!等他们走了再出去,求求你,再忍耐一下!”直树小声 地说道。 他一边祈祷着这两个男人能快点离去,一边急得用手捂住了舞永的嘴。但是舞 永并没有听进去,被捂住嘴的恐惧使舞永开始错乱了起来。 她挣脱直树的手,发出了尖叫声! 一听到这个声音,男人们马上发现了他们。 “嘿嘿!原来你们躲在这里!把门打开!” 直树死命地顶着门,但眼看着,男人们就要把门踢开了! “我先冲出去!你趁空档时间快逃,知道了吗?” 看到舞永微微地点了头,直树就抓起了身旁的一根木头,一鼓作气地冲出门去, 拼命地朝两个男人身上乱打。“你们这些人渣,去死吧!”直树断断续续地喊着。 当直树的余光扫到呆立在一旁的舞永时,他不禁大叫: “你在做什么,快逃!快逃啊!” 舞永终于回过神来,开始向前跑。直树看到有一个男人想去追舞永,连忙抓住 他的脚,但另一个男人却从身后重重地打了他的头。就这样,两个男人不停地殴打 着直树,当舞永停下脚步、回头看时,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直树还拼命地用眼神叫舞 永“快逃!”。舞永既恐惧又愧疚,一边流着泪一边往前跑。—— 那两个男人按着直树的头往地上敲,直树在失去意识之前,确认了舞永离去的 背影。他那被涌出的血遮住的眼睛里浮现了一种安心的表情。直树渐渐地失去了意 识,但男人们的脚还是无情地踢着他的身体。 舞永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这时她发现在漆黑巷道的另一头,有人朝自己冲 了过来,当她知道那是智香之后,不禁紧紧地抱住了她…… ------------------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 Cat 扫描,梵幽 校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