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特瑞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室内异常明亮,整个房间就像经历了一场恶 梦:满地都是衣服;乳罩挂在镜子上;床单从床上扯下来了一半儿。 特瑞的头咚咚直跳。 克里斯递给她一杯水,三片阿斯匹林,她什么也没说,接了过来,眯着眼看着 他。 “你怎么这么轻松?”“洗了个冷水澡,”他咧开嘴笑了,“不然的话我就有 可能不是一个文明的人,而是一个野蛮人了。就像我们昨晚那个样子。”特瑞坐到 床上。她赤裸着身子;费了好大劲儿才弄明白肩胛骨的刺痛是昨晚在地毯上磨的。 她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你还记得多少?”她问。 克里斯坐到她身边。“记得每一个细节,我生活中剩余部分的全部。”她摇摇 头。“我过去从来没有这样干过。”“我是在拍马屁,”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我 只是希望我们早点回来,至迟要在三点半前。”特瑞笑了。“要是我开始就那样脱 衣服,我或许会正步走。”她询问性地瞟了他一眼,“我们做了几次爱?”“三次。 不过只有两次在地毯上。”克里斯从雪桶里捞出一块湿洗布,把它拧干,递给她。 “把这个敷在眼上,过上一会儿,今天早上它给我帮了大忙,我需要这个。”是个 好主意,室内所有东西的边缘都很锋利。人在黑暗中感觉很舒服。 这块布把从脖子到眼睛的的血胀痛都止住了。“讲一讲昨晚上的事,”她听到 克里斯说,“你刚好没用避孕膜,对吧?”“你严肃吗?你用避孕套了?”“我担 心,”克里斯说,“时机不成熟。”他抽掉敷在她眼上的布,吻了吻她。特瑞握住 他的手,让它贴着自己的面颊。“可以把电话递给我吗?”她问。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阴云。他转过身,够着电话,递给她。 没人回话。 特瑞握着电话。揣测着,特瑞觉得母亲丢了。突然之间,她又想起了那个早晨。 罗莎满脸淤伤,特瑞躲在她父亲的卧室里。看着窗外的母亲,担心罗莎会把实情讲 出来。那样的话,他们就会永远不让她回家了。最后她终于出现,站在窗户前的走 道里,看到特瑞的脸贴在窗户上。特瑞感到一阵宽心,但又对罗莎抱有一种犯罪般 的悲伤。想起了这些,特瑞才理解为什么艾勒娜强烈希望她重新回到里奇身边。因 为艾勒娜根本看不到特瑞心中的创伤。 特瑞看着克里斯,又拨了一遍电话。 还是没人回话。特瑞立即感受到内心残留着的恶意——内疚、作呕、自鄙。 “天啊,”她痛苦地说,“我希望他死掉。”这话在她心中回荡了半天。而克里斯 说的却是:“我得给卡洛通个电话。”特瑞把电话递过去。他拨着电话,转过身背 对着她。 卡洛回话了,克里斯的声音很轻。过了一会儿,特瑞离开了房间。 他挂完电话后,她又拨了个电话。头仍在跳得厉害。 “没人?”克里斯问。 “没人。艾勒娜现在一定还在床上。”特瑞放下电话,慢慢走到阳台上。清晨 亮丽。人行道上已经热闹起来。 “要是今晚上我还是和里奇通不上话,”她说,“我就往学校拨。”克里斯什 么也没说。一会儿之后,他们戴上太阳镜,出门到圣马克广场的咖啡馆,广场由巨 大的条蔓石头铺砌而成,有两个球场那么大,广场三面由两到三层的建筑包围着, 这些建筑都带有阳台和装饰柱。克里斯和特瑞挑了一张桌子坐下,叫了几份牛角面 包、四杯蒸泡咖啡。 “真抱歉。”她开口说道,“不仅是因为我现在心中这么着急,也因为其它事 情。”她看了看他的脸,“有时我很想知道,他针对你做了这么多糟糕的事,不知 道你能否原谅我——尽管我们也能够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克里斯背对着桌子坐 下,伸出双手托着咖啡,“远远不是因为你曾经和他生活在一起就需要原谅自己的 问题。和我在一起,这就足够了。”“换句话说,你还是认为我需要退缩?”“难 道这也是罪过吗?难道又要开始和你在梦中一样感到有罪?或者因为你在梦中从来 没有遇到有关你母亲和你父亲的什么感情,所以又感到有罪?”特瑞转过身。“我 不想提到他。”她老半天才说了一句。“我做梦时,我感到梦很可怕。不管怎样, 有好多我几乎都记不住了。”她突然感到愤怒,“就这么发生了,对吧,我父亲死 了。”克里斯的目光掠过茶杯注视着她。“他怎么死的,特瑞?你从来没有正式讲 过。”特瑞闭上了眼,似乎是在沉思。 幻象就像惊人的红色血球,在视网膜上留下痛苦的影子。太阳刚刚升起来时, 她父亲的头倒在她脚下,太阳穴上溢出一丝丝发粘的血迹。她大脑嗡地一响,倒了 下来,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特瑞没有回答克里斯的问话。克里斯又轻声问:“是什么,特瑞?是什么让你 老谴责自己?”特瑞睁开眼,驱散这恼人的幻影。她没法去看克里斯。“从此家里 就更安全了,”终于,她又说话了。“也许,正是因为我自己喜欢这种安全,所以 我才谴责自己。”她的声音有些倦怠。“有时,克里斯,我觉得这就是我决定做律 师的原因。因为这里有规则:没有人能撞大运,每一个人都有机会说话。即便是个 孩子,法律也保护他。”克里斯转过身,面朝着广场,陷入了沉默。特瑞知道,他 一定会这样。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