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如果我是你,”第二天早上卡洛琳·马斯特说,“我也许会先要考虑折磨一 下里奇,可是我只能认为你立刻杀死了他。”佩吉点点头,“速度够快的。把枪伸 进他嘴里非常困难。”卡洛琳看着面前的一杯黑咖啡笑了笑,“很高兴又见到了你, 克里斯托弗,警察会亲自到你家里我感到很遗憾。”卡洛琳只是吃惊,佩吉却是迷 惑不解,一个原因是他一直无法相信自己还需要一个律师,另一个原因是又见到了 卡洛琳·马斯特。卡洛琳在卡瑞莉听证会上是陪审团成员之一,她还是一部收视率 极高的伦理电视剧的主角,预约纷至沓来,法律业、政界,甚至传媒界,最后,卡 洛琳选择了旧金山的大公司总裁坎荣和沃克作为合作伙伴,因为这更有利于实现她 的野心。 这样两方面都很有意义,卡洛琳不仅很吸引主顾,而且是个异常有技巧的辩护 律师,卡洛琳兼有对刑法的通彻了解和东方血统的热情,她能让最自大的首席主席 感觉良好地接受她的申诉。对卡洛琳来说,这意味着一年四十万美元的收入;这个 城市有了全新的景象,也有了新的支持者帮助她完成她的最大野心——成为一名高 级联邦大法官。佩吉愈发感到生活调和得有些滑稽:他的曾祖父坎荣于1870 年创 建了这个公司,为他自己父亲的铁路服务,佩吉从没有踏进过这个工厂的办公室。 卡洛琳感觉就像在家里。她轻松自信地向他问好,她的这种形象为公司添彩不 少。卡洛琳早就明白,需要某种举止显示高贵。她控制得非常好,在五点八英尺的 地方就做好了调整,给人的第一印象,像舞台演员一样,有些让人兴奋,又有些贵 族气。她是一位异常清秀的女人,比佩吉小一两岁——鹰钩鼻,光彩照人的黑发, 深凹的褐眼,高高的前额,凸出的眼眶——佩吉确信她知道自己该有多么动人,不 过卡洛琳·马斯特似乎有意注意自己的公共形象设计,以便转移人们对她私人生活 的注意。事实上,人们对后者一无所知。甚至她的办公室也装饰得像个个人履历表 ——她的法学院文凭,她的法院聘约,一张马赛葡萄园风景——其中没有一点儿她 个人生活的情况。不过在佩吉,卡洛琳·马斯特是一位卓越的律师,有这一点就足 够了。 “噢,”过了一会儿她说,“毫无疑问,有三点,能证明你有杀人的可能。证 据也只能显示悲惨的阿里斯先生死时,你或者在意大利,或者在飞机上,或者是, 他是在你离开的前夜死的。但是其中任何一点都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非 常对。”卡洛琳支起手,“关于那天晚上你的活动情况,”她小心地问,“警察知 道些什么呢?”“我告诉他们整个晚上我都在家里。”卡洛琳眨了眨眼,“并且警 察录音带上有你的谈话?”佩吉转向窗户:天空中没有阳光,连高层建筑的顶端也 消失在晨雾中,“没错儿。”“并且现在他们拿走了三身灰色制服。”卡洛琳没再 往下讲,而是更认真地盯着他,“我不必告诉你意味着什么,克里斯托弗。”佩吉 感到孤立无援,似乎发现了一个潜藏的敌手。“那是潜在的证据。”卡洛琳点一点 头,“至少有一点,可能有人声称就在你去意大利前的那个晚上,在靠近里奇公寓 的某个地方,看到了一个穿着灰色西服的男人。”佩吉陷入了沉默。他已经肯定卡 洛琳不可能问是不是他杀害了里卡多·阿里斯。对于一个辩护律师来说,这种克制 是一个常识。如果回答是,那将阻止她作出最佳的辩护。卡洛琳想知道的可能是一 些最实际的东西:佩吉给警察讲了什么,他们认为他们知道了什么。佩吉知道,只 有预设被告无罪,他的律师才能自圆其说。否则他的律师不可能做到这一点。这种 现实现在体现到了他身上,他感到有些疏异和沮丧。 “建议一句,”卡洛琳说,“不要再和蒙克聊了。至于已经说过的,我们只好 想办法去处理应付了。”卡洛琳的警告无疑是正确的。要是处于她的位置,佩吉无 疑也会这么说。 但是接受建议和提出建议,二者的感受还是不同。“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他们谈 吗?”他问道。 卡洛琳皱起眉头,她不大愿意听到辩解。佩吉探出身子,“因为我没有杀害他。” 卡洛琳拿起咖啡杯子,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抿了几口,又放下杯子。气氛似 乎有些冷淡了。“你没有?”“没有。事实上,我当时就觉得是这渣滓自己杀死了 自己。”“现在呢,你怎么想?”“警察认为有人杀死了他。但这人并不是我。如 果是我的话,在我对蒙克谈话之前,我就已经找你去了。”卡洛琳耸耸肩,“在蒙 克眼里,受怀疑者就像一块磁铁,你不可能和他谈话,因为你不可能得到他的信任。” 她玩弄着眼镜,“当然,除非他认为你忠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佩吉知道,这就 和喀布基剧场一样巧妙,卡洛琳已经猜到他不会对这个问题作出反应。他的确没有 吱声。卡洛琳又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不妨按照我们朋友的怀疑逻辑继续 推导下去。”她的声音非常古怪,佩吉几乎要笑出声来。“不,”他说,“我不介 意。”“比如,克里斯托弗,你想没想过,他们为什么要把你的家抄个底朝天。” “想吓唬我,逼我干出滑稽的事情来,比如,我有可能毁灭证据。”“有可能吧。 不过他们希望找到什么样的证据?”佩吉耸耸肩。“很明显。子弹,买枪的收条。 里卡多临死前留下的小小纪念——血迹,发丝或头皮质,或者来自于他地毯上的纤 维。或许正是为了这个,他们开走了汽车。”卡洛琳点了点头。“纤维或许有助于 他们,但是除非你在其它任何时间都没去过里奇那里。你是怎么给他们讲的?” “我说我从没有去过。任何时间。”卡洛琳停顿了一下。“那么,你认为他们能发 现什么?”“什么也发现不了。”佩吉轻声说道,“除了可能是来自里奇地毯上的 纤维。”卡洛琳眨了眨眼。“这,”她说,“恐怕是徒劳。”“你忘了特瑞。她经 常去里奇那里,去接送艾勒娜。当然,她也经常在我那里。所以,这得取决于他们 在什么地方发现纤维——比如,在我鞋上发现,或者只是在地毯上发现。”卡洛琳 微微咧嘴一笑。“看来你和特瑞的关系带来了一系列麻烦,克里斯托弗,包括证据。” 她靠到椅子上。“你确信蒙克要找的不是特瑞吗?毕竟,他们也搜查了她的公寓。” 佩吉摇了摇头。“或许,按蒙克的想象,在子夜里,我们共同策划了杀死里奇。不 过我敢确信,他们要找的是我。”你怎么能这么肯定?他看出卡洛琳非常吃惊。不 过当然,她没有问,“就算实情是这样,我仍然为她难过,”最后她说,“特里萨 在我的事务所工作时,她是我年轻律师中最好的一个。而且我认为她毫无疑问也是 最好的一个人——公正、无偏见、热情。一些人变得和她们的生活一样严厉。特瑞 从来不如此。”佩吉歪了歪头,“你碰到过里奇吗?”卡洛琳显得有些诧异,随即 警觉起来。“你从来没有遇到过?”她问。 佩吉遇到她的目光,“蒙克这样问我,当然,我告诉他没有。”卡洛琳目光下 垂,摸着耳环,计划掩饰尴尬的一个习惯性姿势,“我遇到过他一两次,”她说, “在圣诞晚会上,那种场合。”“你怎么评价这个人?”卡洛琳深思着。“他很可 爱。”最后她说,“在他面前的任何人,任何与里奇无关的人都很喜欢他。”“一 个演员。”这评价似乎与她无关。“我最喜欢的,克里斯托弗,是鸡尾酒会上说笑 话的人。对他们来说,重要的不是谁在场,而是赢得笑声。里奇有点像这种人。” 她紧盯着佩吉,“你为什么这样问呢?”她重复地用“克里斯托弗”,——正式, 熟悉,并且一直带有一种嘲讽的味道——佩吉笑了起来。“因为假定遇上一次审判, 佩吉的精神状态就有可能很成问题,包括可能自杀。”卡洛琳审视着他,“我们有 些离题了。”她说,“至少谈到可能的审判是离题了。除非警察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或者你认为他们知道,否则的话你没必要告诉我。”省略的套语又一次引起佩吉的 发笑。他笑得很轻微,笑意转瞬即逝。“除非,”他用嘲讽的口吻说,“警察知道, 或者认为他们知道我不知道他们知道的时候。”卡洛琳脸上掠过一丝微笑。“特里 萨呢?”他问,“她去找过律师吗?”“还没有。”“不管是别的什么人,克里斯 托弗,不可能是我。你明白原因。”佩吉点点头。“理论上讲,我们中间可能有一 个人杀死了他。这就使聘用雇主显得有些互不相容。”卡洛琳点了点头。“谢谢你 如此专业。而且,你们两个都有可能是目击者。那就意味着不仅我们三个不会碰到 一起。而且你不可能与特瑞谈论我们所说的任何情况。”“我明白。”“你看起来 对此并不乐意。”佩吉犹豫了一下,“达到目的的规则,”终于他说道,“不能适 用于恋人。”佩吉望着卡洛琳。她考虑了这个问题后,就又转向了另一个问题, “你不觉得发生的这些事有些奇怪吗?”“你的意思是他们非常肮脏?”卡洛琳点 点头。“这不像查里斯·蒙克,通常情况下,也不像地方检查官所为。像是麦金利· 布鲁克斯仍在为卡瑞莉案子生气。”“如果麦克是为卡瑞莉案子发疯,”佩吉答道, “那就得在你之外我再找一个律师。但是我认为不是因为卡瑞莉的案子,至少不直 接是。你就没想一想魔般的词语‘詹姆士·科特’?”卡洛琳嘴唇半张,是那种介 乎理解和有些惊笑之间的表情。“小科特”,她说,“当然,是麦金利·布鲁克斯 最新的好朋友——自从麦克设想成为当地最好律师的雄心产生以来。”佩吉点了点 头。“小科特不仅想成为州长,他还想控制整个州的政党。 他的野心已经更大了。他不希望我成为参议员,他静悄悄地在这么做。而且我 也确信布鲁克斯知道这一点。我想这些事不过是对我的警告。”卡洛琳双手合十。 “知道这些会对我们有用。如果这是真实情况的话。”“现在有用?还是在审判中 有用?还是在我们暗示他们是一个丑八怪时有用?”卡洛琳没有笑。“你不想审判。 不过不久我会去见布鲁克斯或者任何监督蒙克行动的地方检查官助理。看看我能否 给他们提到这些情况,或者至少听听他们在想什么。”佩吉坐了回去。“我们谈话 中,卡洛琳,我想起了一个问题。这个案子对你很有好处吗?”她眨了眨眼睛,脸 上带着微笑,但也更加敏锐。“我们是指我心怀野心的传言吗?”“我是指这样一 个事实,假如小詹姆士成为州长,他有可能无视联邦法官。”她诡秘地一笑。“没 错。不过联邦法院更让我困扰。你也知道,是合众国参议员推荐联邦法官。”佩吉 放声大笑,“我在你这一方,卡洛琳,不管这案子是如何结束。”卡洛琳耸耸肩。 “噢,”她说,“这是我工作。对吧。”佩吉转过身,凝视着窗外,又陷入了沉思。 这是一个典型的旧金山早晨;雾气正在散去,高层建筑的顶端已经沐浴在阳光中, 建筑上的玻璃窗折射着太阳的七彩光泽。来到这里是他能做的最好事情。卡洛琳一 向理智行事,很少感情用事。从她的行事方式中,佩吉得到了一丝安慰。“不管怎 么说,”他对她说,“我很乐意由你来做这件事。至少,为了我。”卡洛琳嘲讽地 看着他。“为了你的利益”,她刻薄地说,“恐怕也是为了我的利益!”佩吉站了 起来。“我想应该是这样。”他说。他握了握卡洛琳伸出的优雅的手。“如果有其 它什么想法,请让我知道。”“我会让你知道的。同时,克里斯托弗,不必毫无必 要的为我担忧。并向特瑞致以最高的敬意。”佩吉向门口走去。“事实上,”卡洛 琳说道,“还有一件事。”佩吉转过身来。“什么事?”“他们要是把你的美洲豹 车还给你的话,你就把它扔到车库里,暂时也不要穿你的阿迈尼衣服,归还的其他 任何东西都不要动。从现在直到你被停止跟踪,我希望你一直觉得自己是处在照相 机和电视观众严密注视之下。”佩吉皱了皱眉头,卡洛琳笑了。“你是个很有魅力 的男人,克里斯托弗,我一直这样认为。不过作一个有远见的被告,你仍然显得有 一点儿幼稚。”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