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特里萨·皮罗塔坐在丹尼斯·哈里斯的客厅里,正在阅读有关克里斯谋杀案审 讯的消息。哈里斯在照看艾勒娜。 她已为卡洛琳·马斯特整理好材料,卡洛琳委派一副手整理下一天的材料,在 萨里纳斯把特瑞挡在法院外面后,她已下决心弄清楚在萨里纳斯把她推上证人席前, 检查官都知道些什么,萨里纳斯的开场白就暗示他将把里奇对性骚扰的指控作为控 诉的中心部分,这对特瑞是双重嘲讽,她被禁止参加审判,只能坐在这儿,门那边 另外一个陌生女人正在向她女儿了解事实真相。 但即使克里斯现在也变得陌生了,这并不只是因为他不愿谈对他不利的证据, 更重要的是要求他保持泰然自如,要求他尽量像个律师那样。尽管作为父亲的他正 为卡洛担心,尽管体内充满了如此多的能量以至于他像撤退到另一个地方,特瑞很 难记起自己对他的依赖程度,很难回忆起当他冲她一笑时的惊奇与喜悦,也很难回 忆起她同他分享了多少生活的乐趣。令她欣慰的是,克里斯有一系列公寓,有一些 没向任何人打开过,但已向她打开了。 但特瑞现在已几乎不能确信任何事情,她相信自己不是个好母亲——不然的话 她就能让艾勒娜告诉她一些证据,她不再确信她了解她自己的妈妈,罗莎本人似乎 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寂寞,一种她总是孤独的深深的感觉。特瑞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 否受到过性骚扰,而卡洛也确实还有许多疑点,她也不知道克里斯隐藏了什么秘密。 卡洛琳非常精明,她也许知道,至少也能猜测到,特瑞曾发现她的惊人之举。 她比特瑞知道的任何女人更像克里斯,卡洛琳有自己的行为准则,她从不对别人解 释,哪怕代价多么无情!这既是荣誉,也是一种自负。但也许卡洛琳感觉克里斯和 特瑞看不到这些。 特瑞意识到,那只是一方面,她是克里斯的职业同伴,现在——当更关紧时— —这个角色又给卡洛琳·马斯特了,她似乎已做得很好,但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她去 做,被控告的克里斯对卡洛琳的野心可能非常不友好以至于特瑞只能想到卡洛琳的 表现出于一个原因:卡洛琳感到克里斯是无辜的。 特瑞很谨慎地捻着纸。 卡洛琳在处理丽兹·谢尔顿的证言上做得不错,但不是十全十美。谢尔顿知道 里奇决不是自杀,特瑞也非常肯定卡洛琳不能指出任何一个人会认为里奇是自杀, 但特瑞想的,同她可能会说的是两码子事。 卡洛琳能做许多事,特瑞反思,也许甚至包括信任克里斯,但只有特瑞让陪审 团信任一个他们从未听到过的人。 她重新研读材料,在萨里纳斯讼词的关键部分做上自己的标记。 从一定角度,哈里斯反思,艾勒娜·阿里斯是妈妈的影像。 这孩子长着长长的眉毛,双手伶俐而纤细,文静而美丽,但是相似之处远非这 些,哈里斯曾经经常受一些几近无情的宿命论者拜访,这些父母的创伤同孩子一样, 一代接一代。 哈里斯沉浸在特瑞的孩提时代及青春期,她猜测特瑞也一定遇到过些什么深重 的灾难。哈里斯认为很可能是性的骚扰,但是特瑞自己最深的悲剧明显是:企图从 雷蒙·皮罗塔那儿逃走,特瑞感到自己的婚姻给罗莎带来了麻烦,而现在——不管 什么原因——艾勒娜也有了麻烦。 无尽的锁链,哈里斯想到,雷蒙·皮罗塔的父亲揍过他,罗莎的父亲强奸过她, 他们相互结合成了一对,正像他们要特瑞成为里卡多·阿里斯完美的妻子一样。 当然,特瑞已努力结束它并把艾勒娜带在身边,因此总有变换的希望,除此之 外,哈里斯思维纷乱,她不能完全肯定特瑞自己没有杀害里奇:或许特瑞在一种诅 咒关系中,在牺牲者的坚韧操守之下,愤怒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哈里斯感到很烦,她背对艾勒娜。 孩子坐在地毯上拿着蜡笔和画纸,艾勒娜几乎已经完成了她的画,独自画画似 乎使她感到平静。在她无精打采的状态下,她有着集中注意力的惊人的能力,她画 的是另一个孤单的小女孩,这一次看起来像在一片沙漠中,天上是橙红色的斜阳。 仔细看着画,哈里斯愉快而好奇:“她在干什么,艾勒娜?”艾勒娜双肩微微 一耸,“她迷了路。”孩子如实回答。 “为什么会迷路?”“因为她很坏,所以他们把她放在那儿。”“他们是谁。” 但艾勒娜脸绷紧了,表情模糊,她突然厌倦了这个话题,“谁也不是。”哈里斯不 再问她,她走到架前,取出一个装满塑料图片的箱子,同艾勒娜一块坐下,静静地, 哈里斯开始创造一个无人世界。一个塑料隔断了河水,让小森林长满树,带有两个 小山头,中间支起一座小木屋,艾勒娜饶有兴趣地看着,谁也没说话。 最后,哈里斯对艾勒娜说,“你来变变。”艾勒娜看着塑料风景画,“你已经 完成了。”她抗议道。 哈里斯摇摇头,“没有人在里面,”她说,并指着那箱子塑料图片,“你有权 决定谁住在这儿,以及他们该干什么。”艾勒娜研究着这些风景画,目光自哈里斯 移开,她是一个直觉很好的小女孩,在某种层次上,艾勒娜知道同哈里斯一起玩会 暴露自己,突然艾勒娜转向她。 “妈妈为何带我来这儿。”哈里斯笑了,“因为她很爱你,知道你现在遇到了 麻烦,她想你也许需要一个朋友一起度过这段时间。”“我不需要一个朋友?” “你需要。”哈里斯顿了一下,给小森林又增加了些树,“为什么你不需要一个朋 友?”艾勒娜耸耸肩,“他们令人讨厌,他们的所做所为都是演戏。”哈里斯想, 这多么让人不安,艾勒娜已经知道蔑视自己的童年,这只能从她父亲死这个创伤来 解释,但还有更令人头痛的麻烦,艾勒娜远离其他儿童这种行为在那些受过性骚扰 的孩子中是很普通的。 “有时我喜欢演戏。”哈里斯说,并开始筑另一道篱笆。 哈里斯想我也许将几周甚至几个月这样做,那时,艾勒娜一言不发,把一个塑 料图片放到小森林之间。 她选了个黑发女孩,哈里斯注意到,是从一箱装满白肤金发男人和皮肤呈棕褐 色的人之间选出的,这些图片上是妈妈啦、爸爸啦、姐妹啦、兄弟们啦以及一些小 狗啦什么的,“她住在小木屋吗?”哈里斯问。 艾勒娜摇摇头,“不住在森林里,那儿没有光。”“她同谁住在一起。”“没 有人。”哈里斯忙于筑另外一道屏障,“她想要别人同她一起住吗?”她问。 艾勒娜静下来,研究着森林,静静地,她把小女孩的图片放到另一株树前。 “她在干什么?”哈里斯问。 “什么也没干。”艾勒娜看着远处,“强盗把她绑在树上。”“强盗们在哪儿?” 艾勒娜双手相握,“她看不到他们,”她淡淡地,语气平缓地回答,“林子里太暗 了。”“有人能帮她吗?”艾勒娜慢慢地摇着头,“是一场恶梦,她很孤独,强盗 有一只黑狗。”说到“恶梦”,哈里斯感到自己有了微小的改变,仿佛刺了一下神 经末梢,时间似乎慢下来了,她很小心地问,“那只黑狗干了些什么?”“看着那 个小女孩,”艾勒娜声音很小,“她在黑暗中能听到它。”有一阵,孩子似乎被她 的想象吓呆了。“她会遇到什么呢?”哈里斯试探。 艾勒娜又一次摇摇头,哈里斯期待着不可能的回答。 “她能打911 吗,艾勒娜?”“没有电话。”孩子的肯定令人恐惧,哈里斯想 她孤立的看法很生动、完整,好一阵子,她静静地想着艾勒娜,然后手伸到箱子里 拿出一个塑料短嘴鳄。 指着短嘴鳄,艾勒娜问,“那是什么?”哈里斯笑了,“小女孩的秘密朋友, 她看起来吓人,但非常友好,她来保护小女孩。”艾勒娜突然一阵恐惧,似乎发生 了什么危险事情,她保持安静。 哈里斯想,找一个合适的问题,“小女孩的名字叫啥?”艾勒娜眼球不动,她 不情愿地回答,“特里萨。”这就多了一层意义,哈尼斯想,艾勒娜没把自己当小 女孩,她妈妈是她最熟悉的人,哈里斯尽量使语气平稳:“特里萨现在将安全了。” 艾勒娜突然强烈地摇摇头,“短嘴鳄听不到她,狗会把她吃掉。”“噢,这只短嘴 鳄听力很好,在黑暗中还能看见。”当她盯着短嘴鳄时,艾勒娜声音抬高了,“如 果短嘴鳄留下,他们会打架。”哈里斯轻轻地抚着她的肩膀,“好了,”她柔声说, “短嘴鳄不怕狗或其他强盗。”艾勒娜几乎是狂躁地抓起短嘴鳄扔给哈里斯,哈里 斯大吃一惊,她看到了小孩眼中的恐惧,“不,”她哭道,“有人会被杀死。”立 即,哈里斯拥住她纤细颤抖的身体,“好了,”她重复道,“现在不会有人受伤害。” 在她怀里挣扎着,艾勒娜摇摇头,她不用吱声了,哈里斯知道是她开始哭前的状态。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