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克里斯托弗·佩吉把车停在罗莎·皮罗塔家前,跳下车,上下打量着自己。 佩吉打算星期五夜里快九点时在罗莎家见见特瑞,这样特瑞就可以把艾勒娜放 在楼上的床上,奇怪的是,这是罗莎要求的,佩吉不知道为什么罗莎现在希望见他, 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是佩吉第一次在特瑞长大的地方见特瑞的母亲,也是第 一次走进她的家。 房子是适中的两层楼,外面涂着灰泥,干净整洁,坚固的台阶一直延伸到门廊 里面,佩吉在人行道边停下来,向下望着多罗里斯大街。自从被审判后,他的感情 的大门似乎又打开了。夜色中,凉风吹在他的脸,高高的棕榈树在左右摇摆和沙沙 作响的草丛中,街灯给它们投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冷风中传来阵阵夜的新鲜气味。 在街道的另一边,棕榈树下有两个黑色的人影——无家可归的人,佩吉想,或者是 药贩子。但在佩吉思想的另一端,他仿佛看到雷蒙·皮罗塔领着他的女儿们向梅森· 多罗里斯的学校走去而特瑞的母亲皮开肉绽地躺在二楼地板上。 向上看:罗莎楼上窗户里射出一束柔和的光线,这一定是艾勒娜卧室的灯光, 也是特瑞曾经睡觉的地方,他能感到这无声的悲剧已经从母亲传给女儿再传到了艾 勒娜,但是雷蒙·皮罗塔和里卡多·阿里斯均已死亡,佩吉也有可能在监狱中度完 他的生命,不管什么代价,似乎只有女人们能忍受。 特瑞今晚会给他说什么或做什么呢?不管怎样,对一个面对监狱而他的爱人到 审判结束一直对他太忠诚不愿抛弃他的男人来说,有什么比这更轻松的呢?他已经 能感觉到,如果只为这一夜和这短短的瞬间,不假思考又如此静谧,与不顾一切的 逃避不同,它能创造出小两口定居生活的无声韵律。 佩吉不只一遍地告诫自己,他随后几分钟的使命是会见他爱人的妈妈,一定要 表现出风度,不管她对他怎么想或者自己怎么想,他都要故意表现对罗莎·皮罗塔 的好感。 他转过身,踏上通往房子的台阶。 但是当门打开时,佩吉一句话也说不出。 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的这女人也令他大吃一惊,她非常平静而威严地 收回盯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这样的时刻语言是多余的。 “我只是想知道,”佩吉打破沉默,“特瑞会怎么样,为此,她是幸运的。” 罗莎轻轻地点了点头,“请进来,”她说,佩吉走进了客厅。 客厅很小有点黯淡,壁炉上安着一个壁炉台,上面装着供烘烤用的搪瓷,佩吉 感到缺少一尊耶稣受难像和特瑞曾描述的呆板姿势的全家照,取代它们的是特瑞和 她姐妹们的近照,佩吉料到,还有一张艾勒娜的画像的翻版,即警察在里奇便条附 近发现的那幅。 另外让他吃惊的是尽管缺乏和谐但自己却有兴致,一幅未裱装的油画,海地人 原始部落风格,一个土族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眼睛望着大海,女人的表情中有某 种东西,冷酷,缺乏热情,使佩吉想起罗莎·皮罗塔。 他们独自在那儿,“特里萨和艾勒娜在楼上,”罗莎解释,“我想见见你,请 坐下吧!”佩吉从沙发边拿了一把椅子坐下。当罗莎坐下时,她的面容更充分地被 灯光照射,她的眼里有阴影,似乎是忧伤经历的标记,但是她在美丽和时间之间找 到了平衡物,即在作为一定程度的女人的生活里,保持一副有趣而新鲜的面容。这 面容既不匆忙也不永久保存,也许只有佩吉才能知道去看一看她嘴唇上一条不明显 的白线,轻微靠近鼻子,现在已经比以前有些弯曲并传给了特瑞。但权衡之后他觉 得研究罗莎·皮罗塔对他很重要。 “你和你照片有点不同,”罗莎告诉他,“极好,正像特瑞说的。”佩吉微微 一笑,他不知道谈话的规则,“岁月流逝,已不太好了。”罗莎点点头,“你发生 了这样的事我很不安,这是我一直希望说的。”罗莎的英语,口音有点低,有一种 人们开始学着小心说话的拘泥,这就让他的谈话有了一点民主的气氛,不同世界来 的两个外交官,互相研究着对方。 “很困难。”佩吉简单地说。 罗莎审视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很爱我的女儿,有时,我不太确定,”她顿 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裙子,“她应该离开里卡多,带艾勒娜离开,我现在明白了。” 佩吉发现他不感到这仅是礼貌问题,“以前明白这点很难吗?”罗莎似乎很强硬, 她一定隐瞒着什么。似乎是时间和艰难造就出这种性格,佩吉感到她不太关心所问 的问题,“我恐怕以里卡多所做所为,离开他似乎不太容易。”“仍然这样以为吗?” “是的,”罗莎以同样的语气回答,“你为我们付出了代价,这我很清楚。”佩吉 没跟她争论,“特瑞这样做很勇敢,”他说,“她从里奇那里出走,违背了你的建 议,不论你是否接受,我并没帮助她,如果不是其它原因,审判已经证明这点了。” 罗莎抬起头,“也许,但现在她是你的人。”佩吉感到被刺了一下,“也许是,” 他答道,“也许不是。”罗莎明显研究他的脸色,“你认为,”她终于问,“他们 会接受里卡多是自杀吗?”这问题让他吃惊,这可以从不同的角度理解。“不,” 他最后说,“最后,他们将判决他是否是我所杀。”罗莎眼皮低垂,半闭着眼, “你为什么这样说?”“因为没有一个人相信里卡多会自杀,医学检查者说他死亡 的周围环境符合谋杀。”罗莎往后坐坐,她脸上某种东西变得遥远而几乎冷酷无情, “里卡多怎么死并不重要,”她说,”重要的是他已经死了。”罗莎声音里有一种 绝对的放松,里奇死亡的概念并不比拍死一只苍蝇更使她感到恐惧和神秘。 “我无法向你表达,”佩吉柔声说:“我多么希望他还活着。”穿过屋子,罗 莎·皮罗塔对他缺乏热情,“他会的,”她说,“如果皮罗塔没离开他。”声音中 有种令人恐怖的确信,佩吉不知道这是讥讽还是安慰,罗莎·皮罗塔,他已完全肯 定,绝非一个简单的女人。 佩吉注视着她,“性格是注定的,有人曾说过,我认为这是对的,对我们所有 人均如此。”罗莎静了一会儿,评价他,“很久以前,”她用一种平静的声音告诉 他,”我已停止信仰上帝,但是我仍然相信,在某种可怕的方面,生活的一个平衡 物,我知道里卡多的死就是它的一部分,正像我知道的,到最后,你将生存下去。” 也许这是她的真心话,怀疑了一会儿,佩吉感到似乎是一个手相家在读他手上的幸 运线,但是轻轻笑时,罗莎·皮罗塔并没笑。“你将看到,”她说,“同时,我相 信我们大家都会看到,你的儿子也是如此。”提到卡洛让他吃惊,卡洛被指控骚扰 这个女人的孙女,这时他听到楼梯上传来特瑞的脚步声。 走进客厅,她看了看罗莎和佩吉,似乎对他俩在一起很吃惊的样子。 佩吉试着对她笑,“放松,”他说,“你妈妈刚告诉我说我将被无罪释放。” 罗莎摇摇头,“不,我说你将被赦免,对我来说,两者不一样。”特瑞朦胧地看了 佩吉一眼,转向她妈妈,“我们最好走,妈妈。”她弯下身子,吻了她妈妈一下, 从侧面,佩吉能够看出她们多么相像以及她们又变得如何不同,即使四十九岁,她 的脸仍有点像特瑞的脸。 “我明天早上回来。”她告诉罗莎,“最迟七点,因此不必担心艾勒娜。”罗 莎在苍白的灯下看着他们,佩吉想他在她脸上看到了一丝悔恨和悲伤的痕迹,虽然 他对此不太肯定,“你们在一起很好,”她轻轻他说。 立即,佩吉感到了这个女人对特瑞的爱,“谢谢。”他回答。 同特瑞一起离开,佩吉知道罗莎·皮罗塔目送他们至到她轻轻地在他们身后关 上门,在此之前他们谁也没说话。 “多么有趣的一个女人。”佩吉说。 特瑞没看他,“有时候吧,”她最后说,“我妈妈看起来有点神秘,也许是她保 持所有的秘密,自她自己而始。”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