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在佩吉看来,法庭所有的能量都涌向了萨里纳斯的最后证人:陪审团无言而专 注;卡洛琳·马斯特,带着不可思议的沉静注视着:萨里纳斯自己,也用一种看起 来很僵硬而且紧张的方式问着他预热过的问题;即便是莱纳法官,也不能把目光从 她身上移开。 乔伊娜·凯勒是个很平常的妇女: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寡妇,一个干瘦的染黑了 稀疏的头发的退休教师,花斑纹的脸,举止带有种忧郁症患者特有的烦乱。但她在 拥挤的法庭中显出晕眩茫然的表情,她持续眨着的眼睛,像是被刚从一个黑暗的地 方拖进了探照灯闪耀着的屋子,表明了她在此时此地的重要性给她的负担。甚至她 的声音,低而粗厉,都灌给佩吉记忆犹新的警告: 是那样一个女人,从警察的会堂的黑暗中走来,在列队辨认的最后一刻挑出了 他。在她旁边的画架上,放着一张佩吉自己的黑白照片。 提问一开始便很郑重。卡洛琳拿着一支钢笔,稳稳地捏在她的记录本的上方, 仍旧望着乔伊娜·凯勒。在陪审团中,约瑟夫·杜瓦特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你的公寓在什么位置,”萨里纳斯问道,“相对于阿里斯先生的而言。”她 皱起嘴唇,“我在通道的尽头,阿里斯先生的在,或曾经在,我的下一间,在左边 的那侧,如果你是向外看的话。”“阿里斯先生的门离你的有几英尺,大约?” “可能有12 英尺,最多15。”“在你离开去度假的前一晚上,是否在某个时刻, 你注意到了阿里斯先生?”“是的,”顿了顿,凯勒神经质地眨了一下眼睛,碰了 一下鼻梁,像是把没在那儿的眼镜向上一推,“我听到阿里斯先生的公寓里有喧闹 声——墙壁不是很厚,所以他听音乐时我也能听见,甚至即使有时他与他的小女孩 谈话我也能听见。但这次,我听到了说话声,随后是重击声,像什么东西,或什么 人,撞在地板上。”“这喧闹声使你害怕?”“是的,”凯勒含混地望着陪审团, “因为那说话声,你懂的,像是两个男人在生气地争吵,声音很沉闷,当然,其中 一个听起来像阿里斯先生,”凯勒更加平静地说道,“使我害怕的是,我听到重击 声后发生的事,突然地,我什么也听不到了。只剩下寂静一片。”“而后你做了什 么?如果有。”凯勒显得很不安,好像那一刻的记忆已被里奇的死染上了颜色, “我走到门前,”她用很低脆的腔调说道,“将门打开条缝,在门缝允许的范围内。” “你看到了什么?”在陪审团中,马里安·塞勒倾向前听着凯勒的回答,“刚开始, 什么也没看见,”转过身,凯勒差点看见了佩吉,随即扭开了头。“一声吱嘎吓住 了我——过道中一道门打开了。我吓得往后一缩,门链发出嘎嘎声。”“而后你又 往外看了吗?”凯勒迅速地瞥向萨里纳斯,好像在演一幕她描述过的神经质的哑剧, 佩吉眼前立即浮现出她不安地透过门缝往外看的样子,“是的,”她慢慢地说, “我的确又看了。”法庭一片沉寂。看着她怪僻的行径,佩吉认识到,凯勒是少有 的有影响力的证人:她看起来更少描述场景而像是身居其中。似乎感到了这点,萨 里纳斯开始点头表示鼓励。非常温柔地,他问,“你这时又看到了什么?”“一个 男人。”凯勒的声音因恐惧而变低了,“从阿里斯先生的公寓里走出来。”“你能 描述一下这个男人吗?”“可以,”声音中带着颤栗,“高个子,三十好几岁,穿 一件灰色西服,双领边,头发是一种金色,几乎是铜色。”凯勒现在坚硬地挺起头, 像是在训练着不去看佩吉而是找回她的记忆。 望着她,卡洛琳的脸色显得很平静;只有她的姿势,僵硬而不自然,才暴露了 她的紧张。 “这个男人有没有干什么?”萨里纳斯问。 “他站住了——一会儿,我想他看见了我,但他没有。”凯勒咽了一口口水, “他夹着什么东西,像是个笔记本,或一本杂志,随后他把杂志放到左手,望着他 的另一只手,他做的下一件事很奇怪。”凯勒突然停住了。 “他干了什么?”萨里纳斯催问道。 “他甩了甩手,好像受了伤。而后摸了摸他西服的袖子并把它翻了过来,”凯 勒盯着地板,“好像他在寻找污迹。”佩吉认识到,卡洛琳想的放过一切。带着一 种坚决,萨里纳斯问,“在这段时间,凯勒太太,你看没看那个男人的脸?”凯勒 现在直视着前方,像鸡似地微扬着头,好像又在从门缝中偷看,“看了。”“你能 描述他吗?”点了一下头,接着是片刻的沉默。佩吉感到陪审团在等待,“那是张 强壮的脸,”凯勒说道,“长着笔挺的鼻子,下巴上有块标记。”像是出于反射, 路易莎·玛琳转向佩吉。别的陪审员随即跟上,无疑地,佩吉感到他们正在琢磨着 乔伊娜描述的特征。 “你以前见过这个男人吗?凯勒太太?”“没有,从未见过。”“查看袖子之 后,这个男人又干了什么?”“他转过身去,”凯勒轻轻闭上了眼睛,“但我不敢 关上门,因为他会听见。所以我斜靠着门,听着他的脚步声,直到它消失。”她的 声音消失了,静静地,萨里纳斯问道,“你报警了吗?”“没有,”凯勒低下头, “这不是我的事,我想,而且我第二天就要离开,去佛罗里达看我的女儿,直到我 回来,三周以后,我都不知道阿里斯先生死了。”“是否在某个时候,在你回来之 后,警察来到了你的公寓?”“调查员蒙克来了,”凯勒想了一会儿,“和他的同 伴,调查员林奇。 我被惊呆了,当然。”“你告诉了他们关于你看到的那个男人的事?”“是的, 他们要我描述他,一遍又一遍。”“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给我看一张照 片,从报纸上剪下的,我想。”很不安地,凯勒一只手理了理头发,仍四处张望只 是不看佩吉,“马上,萨里纳斯先生,我发现我以前见过这张脸。”萨里纳斯走到 放着佩吉照片的画架旁——一张头像,在审判卡瑞莉时照的,“这是不是蒙克调查 员给你看的照片。”“是的。”凯勒盯着照片,“就是站在过道里的男人。”“你 确信?”猛然一点头,脸从佩吉转开,“是的。”一种冷酷的窃语开始降临法庭, 佩吉以前见过:一个转折点,表明陪审团开始接受被告有罪。自从凯勒开始说话以 来,卡洛琳甚至没看他一眼。她根本没作任何表示。 “是不是接下来在某个时刻,”萨里纳斯问道,“调查员蒙克把你带去辨别嫌 疑犯?”“是的。”“你能描述一下在那儿发生了什么事吗?”凯勒的话听起来模 糊而困惑,好像在描述一个无名的南美部落的神秘典礼。“他们把我带进一个会堂, 在警察局简直像是在演戏——舞台被照亮了,而所有的座位却在黑暗之中。 “台上有六个人,穿着橙色的长外套,每个举着自己的号放在胸前,他们逐一 出列走上前来,先左转后右转,同时调查员蒙克问我是否认识他们中的哪一个?” “你认识了吗?”“是的,”凯勒现在语气更坚决了;她仍没有看佩吉,“我要那 人向前走出队列两次,只是为了更确定。但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萨里 纳斯站得更直了,双手插在兜里,“你是否在法庭里看见了那个男人,凯勒太太。” 第一次,乔伊娜·凯勒转向佩吉,她停了一会儿,好像在检查每一个特征,而后举 起一只手指着他,“是的,我看见了,被告,佩吉先生。”开始,卡洛琳像个哑巴, “这条门缝,”她用一种愉快的询问语气问道,“大约有多宽?”皱起眉头,凯勒 把双手举上脸前,从中往外瞥着,“这么宽。”“大约两到叁英寸。”“我该这么 说。但我的门开在右边,而阿里斯先生的公寓在我的左边,所以我正对着他的门。” 这是个很好的回答,佩吉知道,卡洛琳像是在搜寻别的途径,“大约多久,”她问, “你说这个男人停下来,看着他的手和衣袖?”“有一段时间,”凯勒回想了一会 儿,“足有十秒钟。”“你被吓往了,是吗?”“是的。”“那可能让时间停滞, 凯勒太太,公正地说,是否可能少于十秒钟?”沉默,不情愿地点点头,“我想可 能。”“也许甚至只有五秒?”凯勒摇摇头,“不可能那么短,他看了他的手又看 了看衣袖。”卡洛琳扬起头,“你看了他的手吗?”“是的。”“你能看见什么吗?” “我想可能他受了伤,我说过,那人甩了甩手。”卡洛琳点点头,“那人看他的衣 袖时,你也看了吗?”“看了。”“你看见了什么吗?”凯勒满意地点了一下头, “他正站在过道的顶灯下面,我想我看见了污迹——衣袖上的黑色小点。”每个回 答,佩吉知道,都使那更糟糕,第一次,卡洛琳显得有些犹豫,“大约有多久,凯 勒太太,你看着这个男人的手?”凯勒斜着眼睛,“几秒钟,至少。”卡洛琳点点 头,“你看了他的衣袖,大约多久才注意到污迹?”“又是几秒钟。”“在你看着 他的手而后他的衣袖时,你没有看他的脸,对不对?”短短的一顿,“我想没有, 没有。”“那么在那人站在阿里斯先生的门前的十秒——或可能更少时间内,你实 际上有多长时间看着他的脸?”小小的眼睛深陷的面颊,使凯勒显得凹陷而憔悴, “我说不清。”“少于五秒?”“也许。”“不到三秒?”“我不知道?”凯勒粗 厉的声音又提高了一点,“我能说的一切只是我看见了他的脸,清楚地。”“清楚 地?脸在阴影中,对不对?”“你什么意思?”“它不得不在,凯勒太太,如果灯 正好在他的头上。”现在卡洛琳抓住了陪审团的注意,但更多的是出于礼貌而非警 惕。对陪审团而言,佩吉很清楚,照片和嫌疑犯辨认已经损坏了他,而庭内的认证 则完全毁灭了他。以一种不服气的口气,凯勒对卡洛琳说话,“我不记得有阴影了, 我看见了他,就这些。”令佩吉吃惊地,卡洛琳愉快地点了点头,“而你以前从未 见过他,对不对?”“对,”凯勒肯定道。 在最后两个回答的某处,佩吉突然感到,卡洛琳设下了一个陷阱。但他仍不能 弄清楚究竟在哪儿。 “到调查员蒙克带着你认识的照片来访问你时,”卡洛琳问,“已过了多久?” “可能一个月。”“那以后到你从嫌疑犯中辨认出佩吉先生又过了多久?”“大约 又是一个月。”“换句话说,从你看见那人离开阿里斯先生的公寓大约两个月后。” 凯勒摸摸她的脸,“我想是这样,但我知道我以前见过他。”卡洛琳显得很好奇。 “你怎么知道你从嫌疑犯中认出佩吉先生不是因为认出了照片上的佩吉先生呢?” 凯勒摇摇头,对卡洛琳的迟钝感到不耐烦,“因为在那之前我看见过照片上的那个 人,就像我告诉调查员蒙克的一样。”第一次,卡洛琳笑了,“那么也许你能迁就 我,凯勒太太,看看别的一些照片。”过了好一会儿,在菜纳的法庭助理的帮助下, 凯勒看见了一张硬纸板上的七张彩色照片——佩吉从监狱中召集的队伍,穿着连衫 服举着一到六号牌和一张他们全部的合影。佩吉的最大的白色希望,那个叫雷的南 部移民,作为三号嫌疑犯,在硬纸板上很突出。但和佩吉相比,他的脸色苍白而脆 弱。 “如萨里纳斯先生坚持的,”卡洛琳告诉凯勒,“这是警察给你那嫌疑犯的照 片,你能找出佩吉先生吗?”“是的,”凯勒用手一指,倒数第二个。”“事实上, 说佩吉先生——在高度、体格、头发和皮肤上——比别人更特别是不是不公平?” 凯勒斜视着纸板,“除开第三个。”“你没有,事实上,叫调查员蒙克叫那个人第 二次走出队列吗?”凯勒踌躇了一会儿,“我相信我叫了。”“为了什么目的?” “因为第一眼,他的有点东西总的很像过道上的人。”“什么东西?”“嗯,这个 人头发的颜色不一样——太红——而且他的脸比过道上那人更柔弱。但身高和体格 非常相像。”佩吉看到,卡洛琳是实事求是的而没有威胁,比起一个怒气冲冲的反 诘者来,她更像一个研究确定性的学究。佩吉猜想,凯勒已经越来越陷入了困境, 尽管他仍不知为什么以及怎么陷进的。“那么,”卡洛琳归纳道,“你看到的过道 上的男人苗条,大约六英尺高,近金黄色的头发和白皙的皮肤对不对?”“对。” “还有大约三十五岁?”卡洛琳天真地问道。 “大约那么大?”卡洛琳笑道,“与佩吉先生的四十六岁不同?”不情愿地, 凯勒又看了佩吉一眼,“看起来更年轻。”卡洛琳嘲笑而挑剔地匆匆估量了一下佩 吉,“没年轻十岁,我该说,尽管我肯定,佩吉先生会感激你的善意。”一阵温和 的笑声,好像有点意思,甚至萨里纳斯也短暂地一笑,凯勒再次坐了下来。 卡洛琳问道,“你是否熟悉一起题为人民对卡瑞莉的案件?”凯勒轻轻一点头, “那是佩吉先生的案件。”“也是我的,”卡洛琳不露声色地说,“如你能想起的, 我是法官。”“我知道。我想我认出了你。”“真的?怎么认出的?”又一次,凯 勒看看卡洛琳,好像有点愚钝。“从电视上,”她不耐烦地说道,“你每天都在。” 佩吉突然认识到,是他一直很愚钝。“那么,”卡洛琳和蔼地说道,“如果把我放 进和别的五个女人组成的行列,你认为你仍能认出我就是那个法官吗?”佩吉忍不 住转向萨里纳斯。起诉人站了起来,一副警觉的肖像。“反对,”他说,“需要讨 论,如果马斯特小姐不被指控有罪,证人能否认出她不与任何事情有关。”但莱纳 的眼睛现在是明亮的,他不得不抑住一丝微笑:“反对无效。你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凯勒太太。”“也许,”凯勒对卡洛琳说,“我在这儿认出了你。”“因为你以前 见过我,在电视上。”“是的。”卡洛琳引入一击,“就像佩吉先生。”凯勒看着 她周围,又眨起眼睛,“我认证佩吉先生时我没有认出是他。 即使在嫌疑犯队伍中。”“但在辨认之前你已见过克里斯托弗·佩吉,对不对? 在电视上。”僵硬地点点头,“是的,我见过。”卡洛琳显得很好奇,“告诉我, 凯勒太太,你是否认为玛丽·卡瑞莉那么做了?你知道,谋杀马克·兰松?”凯勒 摇摇头,“我说不清,我每天都在改变主意。”卡洛琳扬起一只眉毛,“你每天都 看?”“几乎。”“卡瑞莉案大约拖了两周之久,对不对?”“反对,”萨里纳斯 叫道,“与此案无关。”莱纳举起一只手,“肃静,萨里纳斯先生。”转向卡洛琳, 他补充道,“请继续。”“凯勒太太?”卡洛琳问。 “两周?大概差不多。”“所以在调查员蒙克给你照片之前,你已见过佩吉先 生——每天,两周,在电视上。”“是的。”凯勒的声音固执起来,“但我从未见 过他本人。”“我非常同意,”卡洛琳不露声色地说,“但在调查员蒙克给你看这 张照片时,你知道你以前曾见过佩吉先生的脸。”“对,我只是没有完全认定他。” “而当他们让你辨认时,你已经看过佩吉先生的照片,就像在电视上看到他。”凯 勒开始显得困惑,“是的。”“再一次,你知道,你以前见过他。”“是的。”卡 洛琳的声音变得非常平静,“但当你看到过道上的那个男人时,你没认出他是任何 人,是吗?”在证人席上,凯勒像是要垮了,佩吉认识到了这点;一个证人开始失 去斗志的无助而困惑的时刻,卡洛琳向前移了移,“你想听听法庭记录朗诵你此前 的回答吗,凯勒太太?就在你告诉我们你从未见过过道上的那个男人的地方?”神 不守舍地,凯勒捻住她的一撮头发,随后控制住自己,“我说过,是的。”“那么 当你看到过道上的男人时,”卡洛琳重复道,“你没有认出他是你以前见过的任何 人。”望着地下,凯勒摇摇头,“是的。”“更不必说,克里斯托弗·佩吉。” “是的。”“而且直到你看到他的照片,你也没把克里斯托弗·佩吉认作你以前见 过的任何人,对不?”“我想没有,”凯勒摇摇头,“我现在很糊涂。”佩吉看到, 陪审不能说话了,约瑟夫·杜瓦特把他的笔记本向回翻了一页并在他写下的话中划 过一条线。但卡洛琳还有话要说。 “不,”她对凯勒说道,“你现在不糊涂。告诉我,这对不对,你认出了佩吉 先生是因为你在整个卡瑞莉审判中看到了他?”凯勒又揪着她的头发,“那可能是 一种原因。”“那么这是不是事实,你在嫌疑犯队伍中认出他时,你是通过他的照 片和电视认出的?”“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我想。”凯勒的声音变得倔强起来,” 但我仍认为我认出佩吉先生是在过道上。”卡洛琳瞪着她,然后从西服兜里掏出一 个塑料瓶,举高让陪审团看见,“你认识这东西吗,凯勒太太?”“我想是的,” 凯勒瞥着萨里纳斯,“看起来很像是我的安眠药瓶。”如果自己不是个律师,佩吉 想,或因谋杀而被审判,这是太可怕而不能看下去了。卡洛琳走近凯勒,“事实上, 就是的,你服用了多久了?”“差不多一年。”“每晚?”“是的。”“大约在什 么时候?”“我睡觉前半小时,有时在九点到十点之间。”“这对你有什么影响?” 凯勒的声音果断起来,“帮助我入睡。”“通过它们让你瞌睡?”“它们有这效果。” “而且可能让你不那么机警?”“也许,我没机会说。”“告诉我这个,那么,你 看见那个男人离开阿里斯先生公寓的那天晚上——可能有五秒钟,也许脸还在阴影 里——你已经服用安眠药了吗?”凯勒摸着额头,她好像被拉回到身体内部,她不 再向外望着法庭,“我记不得了。”“但这是可能的吗?请了,这很重要。”凯勒 拧起眉毛,好像在尽力抓回一点那晚的印象。“我记不起了,”她最后嘟哝道, “这样或那样,所以我不得不说那是可能的。”“我不会,”卡洛琳轻轻地说, “你入睡后大约过了多久才看见那个男人?”“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很累,可能半 小时。”卡洛琳斜头,“你也戴眼镜,是不是?”“是的,但只在读书时,不是任 何时候。”佩吉看见,卡洛琳正向画架移动,“你看见那个男人的那晚戴着吗?” “没有,我说过,我只在读书时戴。”卡洛琳用手捂着嘴唇,“你认为你还能再看 一下嫌疑犯的照片并告诉我,佩吉先生的是几号吗?”在凯勒转过头之前,佩吉便 知道她会斜着眼睛看。在凯勒沉默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佩吉能感到陪审团注视着他, “五号,”她最后说道。 “的确。”卡洛琳不露声色地说道,“让我回到,就一会儿,你的证词,你说 你听到一喧闹声而后重击声,像是有人倒地,你的听力怎么样,凯勒太太?”凯勒 坐直了些,“非常好。”卡洛琳点点头,“那在你听到重击声之后,看见那个男人 之前,你还听到别的什么吗?”凯勒显得很迷惑,“我不相信有什么?”卡洛琳停 了一会儿。她平静地问道,“甚至没听到一声枪响?”杜瓦特的头猛地从笔记本中 抬起来。在凯勒考虑这个问题时,有一阵长长的沉默。“没有”,她慢慢地答道, “我没听见。”卡洛琳短促地一笑,“谢谢你,凯勒太太,我没别的问题了。”她 转过身,走回到佩吉身边。尽管她的眼睛很明亮,她现在还是让自己的脸不作任何 表情;不像是很高兴的样子。 她坐下时,佩吉小声道,“真是经典。”“一点点,最多。”看着萨里纳斯站 起来,卡洛琳压低了声音,“自从凯勒的邻居告诉约翰里·摩尔,那两周她除了卡 瑞莉案什么别的也不谈,这位可怜的妇人就像死鬼一样没治了,即使维克多也不能 再把她拼凑起来。”她转向佩吉,“无需交易,”佩吉顿了一会儿,“也无需辩护。” 就像卡洛琳知道的一样,再直接询问很快就完了。 萨里纳斯尽了最大努力。是的,凯勒肯定,她相信过道上的男人是克里斯托弗· 佩吉。那时,她没把那人认作照片上或队列中的佩吉——对她来说,他是过道上的 男人,戴上眼镜再去看可能会造成很大的伤害,而且她太害怕了,也就不再瞌睡。 听着,卡洛琳一点也想不出凯勒除了凯勒自己还看见了谁;就卡洛琳所知,他是克 里斯·佩吉,但那和萨里纳斯的再直接询问一样不重要;作为起诉方的关键证人, 乔伊娜·凯勒成了一堆废物。 提问结束后,陪审团退出,卡洛琳请莱纳法官到法官办公室谈一会儿。 阴郁地,萨里纳斯像是知道了要发生什么事。他们坐在莱纳的办公桌前,法官 背靠在一张堆满东西的椅子上,带着同情琢磨着起诉方。卡洛琳曾经遇到过维克多 这样的情况,非常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已是礼拜五下午,”莱纳愉快地对卡洛琳说,“你没打算让我工作,是吗?” 卡洛琳笑了,“要到礼拜一上午,尊敬的阁下,但我想谈谈我们的辩护计划。”法 官点点头,“请。”“我们没有辩护,”瞥着萨里纳斯,她发现他是坚毅的,“在 目前情况下,我们不打算提出证人。但在最后辩论之前,我想以证据不足驳回这个 起诉。”法官又点了点头,好像他希望这样。“那么,礼拜一上午八点,但要准备 好最后辩论。”他看着萨里纳斯,“还有别的吗?维克多?”萨里纳斯摇摇头, “现在没有。”“那么有一件事我想提出来——斯鲁凯姆先生的‘线人’”,莱纳 头转向她,“你的动议中有没有这部分,起诉方——或这个记者——向你隐瞒了一 个物证?无论这个‘线人’是谁。”卡洛琳摇摇头,“没有,尊敬的阁下,如果有 最后辩论,我们倾向于表明这个所导致的不确定性,但我们已决定接受萨里纳斯先 生的妥协。”她转向萨里纳斯,用眼光把他逼到墙上,“我是说,如果你和布鲁克 斯先生仍袖手旁观的话。”萨里纳斯看起来像是一个隐藏着很深感情的人:卡洛琳 确信是布鲁克斯命令他不要让斯鲁凯姆的‘线人’成为证人,并要承担由此产生的 后果。她能想象斯鲁凯姆如此好胜之人的愤怒,“地方检察官,”他最后说道, “决定让斯鲁凯姆先生保护他的‘线人’。”莱纳点头表示满意,“那么,就这样, 礼拜一上午见,等马斯特小姐的动议。”结束了。“因为记录,”她走出去时告诉 萨里纳斯,“我们没接受麦金利的交易。但你可以告诉他他已经脱险了。”萨里纳 斯仅仅耸耸肩,他的表情深不可测;可能卡洛琳只想到了他的失意。他们先后走出 法官办公室,萨里纳斯安静地,卡洛琳非常高兴。 莱纳是正合适的法官,她强烈地感到,礼拜一一到,他会驳回起诉。 克里斯托弗·佩吉几乎自由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