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节 我们早就知道钱已寄出,但此刻这咚咚的脚步声,使我立刻明白:这笔钱已经 寄到。戴克挥舞着手上的信封,冲进我的办公室。“钱来啦!钱来啦!我们发财啦!” 他一下撕开信封,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支票,轻轻地放在我的桌子上。我们用 赞美的目光欣赏着它。斯泰发明保险公司寄来了2万5000美元!这一天是圣诞节。 德里克·道根仍旧拄着拐杖,行动不便,我们便带着支票匆匆赶到他家。他在 我们指明的地方签了名。 我们按比例分了这笔钱。 他得了16667美元, 我们拿了 8333。戴克本想要他支付复印、邮费、电话费这样一些零碎的开支,虽然多数律师 在结案时都要这样从委托人身上榨取一点小油水,但我没有同意。 我们向他道了再见,祝他早日康复,并且对这令人痛心的车祸整个处理过程, 尽量装得有点儿沮丧和不快。但要完全抑制住内心的喜悦却很难。 我们决定每人分3000美元,其余的钱则放在事务所留作平时的开销,来来几个 月我们的日子肯定不会有多大转机。我们用事务所的公款,在东孟菲斯一家豪华饭 店美美地吃了一顿午饭。事务所现在有一张金卡,这张信用卡是一家胆大妄为的银 行发放的,我的律师身份显然给了他们深刻印象。以前申请破产时的种种问题,不 请自来地在我脑海里盘旋,于是我和戴克拉手约定:不经两人一致同意,决不使用 这张信用卡。 我拿了我分得的3000美元,买了一辆车。这当然不是一辆新车,但却是道根的 案子肯定可以解决之后我一直梦想的那种车。这是一辆1984型的沃尔沃名牌轿车, 蓝色的车身,四速,装有超速档,才开了12万英里,车况极佳。3000美元买一辆沃 尔沃,并不算贵。而且它原先的也是唯一的主人是位银行家,他喜欢亲自伺候自己 开的车。 我本来曾想买辆新车,但因此要背一屁股债,这我可是想也不愿想。 这是本律师用的第一辆汽车。 那辆破丰田卖了300美元,我用这笔钱买了一部 车用电话。鲁迪·贝勒正在慢慢地走向成功。 早在几个星期以前,我就已经打定主意,不在本市过圣诞节。去年圣诞的记忆 依然使我痛苦。我将独自一人度过假日,干脆离开孟菲斯,倒会更心安理得。戴克 曾经提过一起过节的事,但他说得含含糊糊,没有详谈。我对他说,我或许要去看 望母亲。 母亲和汉克在不驾车外出旅游的时候,把那辆该死的温内贝戈旅行拖车停在托 菜多他家小屋的后面。我还没有见过那座小屋,也没有见过那辆温内贝戈,而且也 不想和汉克一起度过圣诞节。在感恩节后,母亲曾打来过一个电话,邀请我去和他 们共度圣诞。可是她的口气又是那么不太肯定,我于是婉言谢绝,对她说我实在是 太忙,无法分身。我将给她寄一张贺卡。 我并不是不喜欢我的母亲。但我们已几乎不再来往。我们之间的裂痕是慢慢扩 大的,而非起因于某一特定的事件,需要几年时间才能把那些粗暴激烈的言辞忘记。 据戴克介绍,司法系统于12月15日开始关闭,要等到过了新年才恢复办公。在 这期间,法官们既不开庭审案,也不举行听证会。各家事务所和他们的律师都忙于 举办和参加晚会,以及员工午餐会。这正是我离开本市的大好时机。 我把布莱克档案和几件衣服,放进我那闪闪发亮的沃尔沃名牌小车的行李箱, 起动引擎上了路。我漫无目的地行驶在慢车道上,先向北再向西,一直开到了雪花 飘舞的堪萨斯和内布拉斯加。我睡在廉价的汽车旅馆,吃快餐,一路上有什么景色 就看什么。一场冬天的暴风雪刚刚从北方大平原横扫过来。道路两侧雪堆陡峭,白 雪皑皑的草原万籁俱寂,像是云层从天上落到人问。 寂寞的道路,使我这孤独的过客,精神抖擞,充满了活力。 我最后到达威斯康星州的麦迪逊时,已是12月23日。我找了一家小旅店住下, 吃了一顿可口的热饭,然后漫步在大街上,像一般人那样从一家商店钻到另一家。 圣诞期间一些正常的享受,我并不愿意放过。 我脚踩积雪坐在公园里一条冰冷的长凳上,听着一支热情洋溢的合唱队大声演 唱的圣诞颂歌。在这偌大的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此刻身在何方。不知道我在 哪一个城市。不知道我在哪一个州。我喜欢这样的自由。 吃了晚饭在旅馆酒吧喝过几杯以后,我拨通了马克斯·勒伯格的电话。他回到 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继续当他的终身法学教授。此后,我几乎每个月都要打 一次电话向他求教。他邀我来访。我把大部分有关的文件、诉状、书面咨询和证词, 全部复印后寄给他。快寄邮包重达14磅,化了将近30美元。这一切戴克全部同意。 我来到了麦迪逊,从声音可以听出,马克斯对此真高兴。他是个犹太人,并不 太在乎圣诞节,前几天他在电话上还说过,这是干工作的上佳时间。他给了我指示, 何时何地如何找到他。 次日上午9时, 气温华氏11度,我步行前往法学院。大门洞开,但不见人影。 勒伯格煮好了咖啡,正在办公室恭候,我们聊了一小时,聊他记挂的孟菲斯的人和 事,这自然并不包括州大法学院。他这里的办公室很像他在那里时的办公室;杂乱 无章,不干不净,墙上贴着政治上有挑衅意味的海报和招贴。他的外表也还是老样 子:蓬乱的头发,牛仔裤,白色运动鞋。脚上倒是穿着短袜,但这也只是因为地上 下了一英尺厚的雪。他神情亢奋,精力充沛。 我跟着他沿着走廊来到一个小小的研究班专用的房问。他打开门。房间中央的 长桌上,井然有序地排列着我寄给他的文件。我们面对面坐下,他又从热水瓶中给 我倒了咖啡。他知道再过6星期就要开庭。 “对方提过调解结案的建议吗?” “提过几次。他们愿付17万5,但我的委托人不答应。” “这很不寻常,但我并不觉得奇怪。” “为什么你不觉得奇怪?” “因为你揪住了他们的尾巴啦!他们要大暴露啦,鲁迪。保险公司的欺诈案, 我见过何止成千上万,而这是最大的欺诈案之一。” “还有别的问题呢。”我于是讲了电话被窃听的事,并且把证明德拉蒙德偷听 的情节告诉了他。 “这种事我以前也听说过,”他说。“那是佛罗里达的一桩案子,只不过原告 律师是在开庭审理以后才检查电话机的。他想做什么,被告似乎都清清楚楚,这才 引起了他的怀疑。而你们的情况却完全不同。” “他们一定是很害怕。”我说。 “他们不仅害怕,而且是吓坏了。不过你也不要忘乎所以。要记住:他们是在 友好的土地上,你们县并不执行惩罚性损害赔偿。” “那你说怎么办?” “拿了钱然后走路。” “我不能这么干。我不想这么干。我的委托人不想这么干。” “好!现在是把那些人带进20世纪的时候啦。你的录音机在哪里?”他从座位 上跳了起来,在房间里飞快地兜了一圈。墙上有块黑板,这位教授准备开始讲课。 我从公文包里取出录音机放在桌上,准备好笔和拍纸簿。 马克斯讲了一小时,我飞快地做着笔记,并且接二连三地向他提出问题。他分 析了我的证人,对方的证人,文书档案和几种不同的战略战术。他彻底研究过我寄 给他的材料,对如何才能牢牢揪住对方谈得津津有味。 “把王牌留到最后再打出来,”教授说。“到最后才放那可怜的小伙子死前作 证的录像带。我想他的模样一定很可怜。” “比可怜还要可怜。” “太棒啦, 那将给陪审团留下极其有利的印象。如果一切顺利,审讯3天就可 以万事大吉。” “那以后做什么呢?” “以后你就坐着,听他们对事情做出解释。”他突然刹车,伸手在桌子上拿了 一件东西推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 “这是大利公司的新保单,上个月发给我的一个学生的。是我出的钱,下个月 我就要取消这份保险。我叫学生买来,只是想看看上面的文字说明。你猜猜看,他 们把什么东西排除到保险范围之外了?而且用的还是黑体字。” “骨髓移植手术。” “包括骨髓在内的所有移植手术,统统给排除啦。你把这张保单保存好,开庭 时拿出来。我想你该质问大利公司的总裁,为何在布莱克家提出诉讼仅仅几个月之 后,就迫不及待地对保单做出这样的修改。他们为什么现在要把骨髓移植明确排除 在外?如果骨髓移植属于布莱克的保单承保范围,那他们为什么拒绝了支付手术费 的要求?这可是确凿的好材料呀,鲁迪。开庭的时候,我也许还要来旁听呢。” “请你一定来。”在开庭的时候,除了戴克,另外还有一个朋友可以一起商量 商量,我将会更加定心。 马克斯还就我对理赔文书的分析提出了几个问题,我们不久就把头埋进材料堆 中。 我从汽车上卸下4只装满文书的纸箱,拖进这研究班专用的房问。到了中午, 这房间看上去已经像个废纸堆。 他有无穷的精力。在吃午饭时,他又就保险公司的簿记给我上了一课。由于保 险业不受联邦反垄断法的约束,它已经形成了一套独特的会计方法。几乎没有哪个 高明的注册会计师,能读懂保险公司的会计报表。而保险公司也不希望别人能读懂, 因为他们不想让外界了解其内幕。但马克斯有几个内线。 大利公司总资产在4亿至5亿美元之间,其中约有一半被打了埋伏,作为储备金 和盈余。这一情况必须向陪审团讲明。 我不敢强人所难,向他提出在圣诞这一天继续工作的要求,但他自己却是干劲 冲天。他的夫人此时正在纽约娘家探亲。他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干,因而他真心实 意地希望继续努力,把剩下的两箱文件折腾完。 我记了3本笔记, 录了一打录音带。等到圣诞这一天天黑以后,他终于讲完了 他对一切的看法时,我已筋疲力尽。他帮我把纸箱重新装好,拖上汽车。又一场鹅 毛大雪,正从天而降。 我们在法学院大门口道别。我无法表达对他的感激。他祝我交上好运,叫我保 证开庭前每周至少给他打一次电话,开庭时每天打一次。他可能会来旁听审讯,这 句话他又说了一遍。 我站在雪中挥手向他告别。 我一路漫游, 3天后到了南卡罗来纳州斯巴腾伯格。一路上,尤其是在冰雪覆 盖的中西部地区的北部,我那辆沃尔沃轿车表现非凡。我用车上的电话和戴克通过 一次话。事务所平安无事,他说。没有人找过我。 在过去的3年半中, 我为了获得法律学位,整天埋头学习,一有空闲还得去尤 吉酒家打工,很少有时间外出旅游。像目前这样省吃俭用的旅行,却是一次奢侈的 假日享受。它使我头脑清醒,灵魂纯净;我可以暂时把法律事务抛在脑后,考虑别 的事。我卸掉了一些沉重的包袱,莎拉·普兰克莫尔便是其中之一。忘记那往昔的 怨恨吧,生命是如此短促,又何必蔑视那些不由自主地干了蠢事的人!劳埃德·别 克和巴里·X.兰开斯特之流所犯的严重罪行, 我途经西弗吉尼亚某地时已予以原 谅。我发誓再不惦念包娣小姐,再不为她和她那些污七八糟的子孙操心。没有我他 们也能解决自己的问题。 我思念凯莉·赖考。她那洁白的牙齿,她那被阳光晒成棕色的大腿,她那甜蜜 的声音,如梦如幻,与我同行。 我在途中偶尔也会思考法律事务。这时,我的思绪总是离不开想象中的庭审场 面。我手头目前只有一桩案子能沾到法庭的边,因而我能考虑的也只有这件案子开 庭的情景。我练习着向陪审团致词的开场白。我反复盘问大利公司的那些坏蛋。我 几乎声泪俱下地进行着最后的辩论总结。 一些开车从我旁边驶过的人朝我投来惊讶的目光,但是,嘿,没有谁认识我。 我和4位曾经或正在起诉大利公司的律师通过话。 最初的3位毫无帮助,第4位 就住在斯巴腾伯格,名叫库柏·杰克逊。他那个案子里有点儿奇妙的东西,但不能 在电话上跟我说。他欢迎我顺便去一趟他的事务所,看一看他的案卷。 他的事务所设在市中心一座银行大楼里, 拥有6名律师和现代化的办公室。我 昨天在北卡罗来纳从车上和他通过话,他今天可以接待我。圣诞期间事情不多,他 说。 他是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胸脯厚实,四肢发达,留着一把乌黑的络腮胡,一双 会说话的眼睛,不停地转动,漆黑发亮。这位46岁的律师告诉我说,他的主要业务 范围是产品的责任保险。他在把门关严以后,才开始与我细谈。 他将要告诉我的内容,有一大半本不该告诉我。他已经和大利公司结了案,他 和他的委托人都在一份措词严厉的秘密协议上签了字;谁泄露了结案的条件,谁将 受到严厉惩处。他不喜欢这种协议,但这种协议也很普通。他是一年前代表一位女 士状告大利公司的,这位女士长了一个瘘管,需要动手术。大利公司拒绝为她支付 手术费,理由是:她提出申请时,隐瞒了投保5年前曾经切除过卵巢囊肿这一事实。 囊肿是投保前已存在的情况, 拒赔信写道。这位女士要求公司支付1万1000美元。 在遭到多次拒绝后, 她聘请了库柏·杰克逊。杰克逊坐着自己的私人飞机去了4趟 克利夫兰。录取了8个人的证词。 “从没有见过像他们那样愚蠢的松包,”杰克逊谈到克利夫兰那班人时骂道。 他喜欢在庭审时激烈交锋,而且玩起来不守任何章法。他施加了很大的压力敦促开 庭审理,可这时大利公司却突然要求悄悄私了。 “你可别告诉其他人呀,”他说着,一边品尝着违反协定的滋味,一边把保密 的内容向我和盘托出。我敢打赌他已经告诉过成百的人。“他们先付给我们1万1, 接着又丢过来2万美元, 让我们闭起嘴巴走人!”他的眼睛闪闪发亮,等着我做出 反应。这种案子的结果确实非同寻常,大利公司事实上是付出了一大笔惩罚性的损 害赔偿金。他们坚持要求原告保密,就毫不奇怪了。 “这真令人惊奇。”我说。 “确实如此。我本人并不想私了,可是我那个可怜的委托人需要钞票。我们本 可以把他们狠狠地教训一番。”他接着又讲了几场官司的情况,以便让我相信他已 经发了大财。 我跟他走进一个无窗的小房间,房间的四壁排著书架,书架上堆满了一色一样 的纸箱。 他把魁伟的身体靠在书架上,指着3只纸箱说:“这里面装的就是他们的 阴谋诡计。”他摸着一只纸箱,仿佛里面藏着巨大的秘密。“保险公司收到理赔的 要求后,便交给理赔员,通常仅仅是个低级的管文书的妞。理赔部的人受的训练最 少,工资最低。所有保险公司都是如此。最有吸引力的是投资部,而不是理赔部或 者保险部。理赔员研究过理赔要求之后,理赔保险程序立即开始。他或她给投保人 寄去一封信,反驳其提出的理赔要求。我想这样的信你手头一定会有。接着理赔员 会要求投保人提交最近5年的医疗记录。 他们审阅过医疗记录之后,会再给投保人 发一封信,通知他:‘在进一步研究之前,暂时驳回理赔要求。’此后出现的情况 才真叫有趣呢。理赔员把档案材料交给保险部,而保险部则给理赔部一份备忘录, 通知他们在接到我们的通知前,勿支付理赔金。理赔部和保险部接着会打更多的交 道。书信和备忘录你来我往,文书成堆,分歧随之而生,对保单中的句子和短语的 不同理解,成了这两个部门相互交火的焦点。可是你要记住,这些人虽然在同一座 大楼里为同一家公司工作,一般却互不相识,而且对其他部门的情况也毫无所知。 这局面全是老板们有意搞出来的。而在这同时,你的委托人却呆在他那部旅行拖车 里面,不断收到一封又一封信,有的来自理赔部,有的则来自保险部。大多数人懒 得再找麻烦,干脆放弃索赔的要求,而这正是保险公司求之不得的事。真正找律师 求助的人还不到二十五分之一。” 我一边听他叙述,一边整理文书和证词。听完他的这番话,我心里豁然开朗。 “你有证据吗?”我问。 他敲敲纸箱。“证据就在这里。里面的大多数材料对你都没有用处,但是我有 他们的工作手册。” “我也有的。” “你想看什么材料都行。它们全都排列得井井有条。我有一个很好的助理呢, 实际上是两个。” 是的;可我鲁迪·贝勒却有一位准律师! 他让我单独留下。我径直找出深绿色封面的工作手册。一本是理赔部的,另一 本是保险部的。乍看起来,它们和我在取证时从保险公司拿来的并无什么两样。工 作程序分门别类排列,开头有个提要,末尾有一张词汇表,与文书处理人员常用的 那种手册并无区别。 可是,不久我就发现了它们的独特之处。在理赔部工作手册的后面,我看见有 一个U节。 我拿到的版本上可没有这一节。我仔细读了一遍。对方的阴谋暴露啦。 保险部的工作手册上也有一个U节。 库柏·杰克逊讲的一点不错,那是整个阴谋的 另一半。把两本手册放在一起便一目了然:按照手册的规定,一个部对投保人的理 赔要求加以拒绝,当然还附了一句:等待进一步研究;接着便把有关案卷送到另一 个部,同时指令该部在得到进一步通知前,不得付款。 然而,这种“进一步通知”永远不会露面。没有这一通知,无论理赔部还是保 险部,都不得支付赔款。 在这两个U节中, 对于如何用文字形式记录下每一步骤,都有大量明确指示。 从而在将来需要的时候,就可以拿出一系列文件,证明在做出拒赔决定之前,他们 曾做过多少艰苦的工作,认真评估投保人理赔的要求。 我手头的两本工作手册都没有这个U节。 在交到我手上以前,这两小节已被及 时取掉了。他们——克利夫兰的那些坏蛋,也许还有他们在孟菲斯的律师——心怀 鬼胎,故意把这U节隐藏起来。他们的这种做法,说得轻一点,是令人吃惊的。 惊愕的情绪不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想到在庭审时可以把这两节的材料突然 抛出,让它们在陪审团面前见见天日,我不禁放声哈哈大笑。 我又化了几个小时在其余文件中搜索,但我的目光却无法从这两本工作手册上 离开。 库柏喜欢在办公室里喝杯伏特加, 但通常只在下午6点以后才喝。他邀我和他 一起喝一杯。他把酒瓶放在用作吧台的壁橱冰箱里,喝的时候既不加水也不加冰。 我也像他一样这么喝。每次虽然只呷两三滴,但却一直从喉咙口烧到腹部。 在喝完一小杯后,他开口说:“有几个州对大利公司做过调查。那些材料我想 你都有了吧。” 我对此一无所知,而说谎毫无意义。“我没有。” “你应该把这些材料找出来,我曾经把大利公司的情况向南卡罗来纳州的首席 检察官报告过,他是我念法学院时的朋友,目前正在调查这家公司。佐治亚州也在 调查。佛罗里达的保险专员也开始了正式的调查。看来在过去很短的一段时间内, 有数量极大的理赔要求遭到他们拒绝。” 几个月以前,我还在法学院念书的时候,马克斯·勒伯格曾经提到过他向州保 险署投诉大利公司的事。他当时还说,这种投诉可能不会有任何作用,因为保险业 对那些想约束他们的人拼命奉承巴结,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我不禁若有所失。嘿,这可是我承办的第一件保险公司欺诈案哪! “有人在谈论采取集体行动的问题,你知道,”他说,那一双明亮的眼睛朝我 怀疑地眨巴着。他明白我对此同样是一无所知。 “什么地方?” “罗利的一些律师。他们手头有一批标的不大的欺诈案,不过他们还没有采取 行动,大利公司还没有受到打击。我看大利公司准会设法把那些让他们伤脑筋的案 子悄悄地私了。” “大利公司卖出了多少保单?”这个问题在我取证时已经向对方提出过,但还 没有得到答复。 “10万不到点儿。假定索赔的比例是1%,那么每年就有1万人提出索赔要求, 这和整个保险业的平均数差不多。再假定一半被他们拒赔,那就是5000。索赔的数 目平均每年1万美元,5000乘1万就是5000万美元。咱们再假定他们一年化上1000万, 这个数字当然也是毛估估,来解决冒来出的一些官司,那么他们玩了这个小阴谋就 可以净赚4000万。而第二年他们又可能重新开始依法支付索赔的款子。他们守一年 法,第二年再走老路,把客户理赔的要求驳回去,或者再策划一个新的阴谋。他们 钱赚得太多了,不管你是谁他们都敢坑你。” 我目瞪口呆地对他望了很久。“你能证明吗?” “不,这纯粹是一种直觉。这种事或许根本就无法证明,因为他们干得太隐蔽 了。大利公司确实干过蠢得叫人无法相信的事,可是大概还不至于蠢到留下书面的 证据。” 我本想提出那封“愚蠢之至”的信反驳他的观点,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他 已经连连取胜,到目前为止每次交锋,他都证明了他高我一筹。 “你有没有积极参加哪一个辩护律师组织的活动?”他问。 “没有。我开业才几个月呢。” “我可是相当活跃。我们这些喜欢承办保险公司欺诈案的律师,有一个松散的 网络,我们相互一直保持联系。在一起交流小道消息。我经常听到对大利公司的非 议。我看他们拒赔的情况着实是太多了,大家都在等着出现一个揭露他们的大案。 一旦陪审团做出重要的裁决,告他们的状子就会蜂拥而至。” “会有什么样的裁决我没有把握,可是一定会开庭,这我完全可以保证。” 他说他可以给朋友们打电话,把网络里的律师们发动起来,相互配合,搜集信 息, 看看大利公司在全国其他地方的情况怎么样。而且2月份开庭时,他还可能来 孟菲斯看看审理的情况。做出一个重要的裁决,他说,整个堤坝就会塌掉。 第二天我又用了半天的时间翻阅杰克逊的材料,接着就向他表达了我的谢意, 握手道别。他叫我一定保持联系。他有一个直觉:将会有许许多多律师出庭旁听将 要到来的审判。 这为何使我胆战心惊? 我驱车12小时回到了孟菲斯。我把沃尔沃停在包娣小姐漆黑的宅子后面,这时 一场小雪正开始飘落。明天就是新年了。 ------------------ 中国读书网小草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