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萝拉站在大门玄关处,祖母的离去使她内心五味杂陈,一方面因为这场骗局可以就 此结束。然而另一方面,奇怪的是,这种结束的感觉却带来无比的空虚。为什么有这样 的矛盾,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祖母看来比刚来时更为精力充沛。难道是因为贾詹姆适 合当她的孙女婿?或者说,贾詹姆也适合她?萝拉不甘愿地想着。 她决定把这个念头丢到一边,专心把注意力放在白老太太身上,看着她一路走向即 将载她去机场的车子。护土站在稍远的地方,好让他们有私下道别的机会。 “东西都带了吗,奶奶?”萝拉问。 “我想是吧!不过若是我忘了什么,你可以寄来给我。” 萝拉微笑着拥抱祖母,祖母也回拥她,只不过那力道大得不像她那年纪所应有的。 老奶奶望向贾詹姆,对他叮咛:“你要好好照顾我的孙女,听见没?” 贾詹姆点点头,心里觉得自己十分虚伪。虽然他真正感到的是像被人打了一记耳光 似的难堪。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这是协议中的一部份,但是他一直没料到 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更糟的是,他完全没有原先预料解脱一切的感觉,反而有一份期 望,彷佛他与萝拉之间仍有什么事会发生似的。 “而你,”老奶奶对萝拉说:“也要好好照顾我的孙女婿。” 萝拉同样点点头,但却不知怎么的,突然有股想哭的冲动。她看着祖母坐进车子后 座,两人又交换了一次目光,萝拉又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彷佛祖母早已察觉出有什么 地方不对劲。因为祖母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久久不去。但是后来,祖母微笑着向 她挥挥手,让萝拉以为这一切不过是她的猜测罢了。在萝拉的注视下,车子开始驶向马 路,并很快地消失在视线之外了。 随后萝拉一言不发,也没有看贾詹姆一眼,便转回屋内,直接向楼上走去。但是她 才走了几步,就被贾詹姆抓住手,硬将她转过身来。 “我们必须谈谈。”他其实并不确定想谈些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 萝拉也出于本能地抽出她的手,她直觉地想保护自己的感情,但是他的手是那么温 暖,就像那晚她躺在他身边时一样。她平静地说:“一切都结束了。卷起你的铺盖滚 吧!” 语罢,她抬头挺胸,冷酷地步上阶梯。然而,任由她怎么努力,仍然无法阻止一滴 泪从脸上滑落。 ※ ※ ※ 白老太太静静地,若有所思地坐在车子后座。她的心情七上八下。事情有些不对劲。 从她到此参加婚礼的那天开始,事情就不对劲了。她虽老,但脑筋仍十分清楚。她看到 一些不寻常的情形,包括萝拉和她新未婚夫婿的目光。他们似乎在回避着对方,而且甚 至不同住一间房。这真是非常怪异。老奶奶再次努力猜想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事。 最后,她突然露出了微笑。她猜想,这中间真正发生的事,就连萝拉和她的丈夫都 不知道。如果没弄错的话,她相信这两人已经深爱对方了。对一对已婚的男女而言,这 不算是什么新鲜事。但问题是,爱能否紧密地将他们永远连结在一起? ※ ※ ※ 贾詹姆把最后一件衣服丢入行李箱,然后用力盖上行李盖。一只衬衫的袖子露在外 面,但是他没有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了,他也不会在意的。此刻他唯一在乎的是尽快离 开这间房子,走出那个无比冷酷的小姐的生命。他差不多已带了所有他可以带走的东西。 他是受雇来当临时丈夫的,不是来当救世主的。哼!就算是有一卡车的救世主,也融化 不了一个冰山小姐。 虽然萝拉给了他一连串的指责,但是他知道,那些都是言不由衷的谎话。这个女人 努力想装出冷若冰霜的模样,但是深夜里,当睡眠解除了她的武装和恐惧后,她的热情 就像新年时燃放的爆竹一样猛烈。他努力想忘记她亲切自然地和他聊天时的模样,但是 他失败了。 他努力拋诸脑后,除了她与生俱来的性感气质外,还有她在雷电交加时的脆弱模样。 从她求他别走的那刻开始,他就已经无法自拔了。他无法不理会她的请求,就像他无法 长出翅膀,振翅高飞一样。这个求他别走的女人,有一种撼动他心弦的魔力。 但是他不是她的守护者。这位口袋装满了钱的女人不需要守护者。她刚纔不是就急 着赶他出去吗?没错,而且毫不犹豫。没关系,这么做对他不会有什么影响,他一边想, 一边拎起行李箱走向卧室大门。他已经等不及要恢复原来的生活了。 那么,为什么他是朝她的卧室走去,而不是楼梯呢?天啊!贾詹姆,你疯了吗?让 他自己惊讶的是,他突然闯入了萝拉的卧房里。在她愕然的目光下,他放下行李,大步 走向她的衣柜,从衣架上取下两件衣服。他把一条牛仔裤和一件衬衫,连同一双网球鞋, 一起丢到她床上。 “穿上这些东西。”贾詹姆命令道:“如果你不穿的话,我会亲自帮你穿。” 看到她仍然站在原地不动,贾詹姆向她走近了一步。 “好,我穿。”她说:“但是如果你问我,我会说你一定是疯了。” “第一,我并没有问你。第二,我确实是疯了,而且还是被你逼疯了。好了,现在 你给我把衣服穿上,五分钟后下楼见我。”最后一句命令是他走到门口时说的,然后他 转身警告她,“记住,五分钟!” 萝拉准时下褛。她的目光和站在大门玄关处的贾詹姆相遇。此时的他,手里拿着他 的牛仔帽,行李就放在脚边。看到她走过来,他打开大门,大声对仆人说:“我们下午 回来。” “是的,先生。”仆人正在掸除维纳斯雕像头上的灰尘,几分钟前,他那顶骯脏的 牛仔帽还戴在那上面。 “你要带我去哪里?” “等一下就知道了。我在你的世界里待了两个星期,所以我想,让你在我的世界里 待上几个小时也很公平吧!”他嘎然一声打开他卡车的车门,然后说道:“上车。”同 时飞快地把行李丢进这辆破车敞开的后车厢。 萝拉一面爬上车,一面问自己为什么要跟这个男人走。在贾詹姆把车子开出城的路 上,她一直不断地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不久,眼前就出现了乡村景象,放眼望去, 只见一切都被秋天染成金色、黄色和橘红色,美不胜收。虽然窗外的景象不断地在眼前 飞逝而过,但是她偶尔还可以辨识出牧草地上有牛儿在吃草,还有一群群的鸟儿站在长 长的电线上。尽管她觉得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保持警觉,但是眼前的这幅景象,已使她 过去几周的紧绷情绪逐渐消除了。 这种感觉真好,真的很好。但是,她仍努力忽视这种“很好”的感觉,事实上有部 份是来自于有他为伴。而这种感觉是这么强烈,因为当他开口时,她发现自己甚至还带 着微笑。 他突然冒出的话,主要是针对这辆一路上颠簸的车子而发的:“等我开始当律师后, 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买辆新车。” “这个主意不错。”她说:“但是你觉得它还能再撑上一个学期吗?” 贾詹姆看了她一眼,雇边露出了一个笑容,“它非得撑下去不可。” “你确定它甚至可以撑到我们抵达目的地吗?” 贾詹姆的笑意更深了,“不确定。你知道怎么修车吗?” “不知道。” “那你最好开始祈祷。” 他们的笑容逐渐退去,继之而起的是两人间的沉默。虽然他们都知道,整个星期来, 一直横梗在两人之间的一些负面紧张情绪已经驱散了,但是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 因为这种紧张情绪,似乎已被另一种肢体上的紧绷所取代,彷佛山雨欲来,紧张的气氛 悬荡在空气中。 不多久,他们就到了哈蒙德小镇。进入小镇后,大约又开了十到十二哩路,车子才 驶上一条布满尘埃的小路,并且继续蜿蜒地开了大约四哩路。突然间,眼前出现了一排 绵延的竹林和一座竹桥。车子通过竹桥时,两人因晃动而挤在一起。过了不久,贾詹姆 便把车子停在一栋虽老旧,但却保存得很好的农舍前。 他把引擎关掉却没有下车的意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她来此,只知道自己必 须这么做。在分手以前,他必须让她认识真正的贾詹姆。他要让她知道,他是来自一个 辛苦工作的家族,他要让她知道,他的家人虽然贫苦,但却一宜拥有最难得的骄傲。 当车子还在行进中时,萝拉就在想,贾詹姆是否要带她去看那片牧场,那片他父亲 极思扩大,他哥哥一直努力想保有的牧场。她希望事实就是这样。在他们分手前,她想 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她想看看这个男人生长的地方。 “听我说,”他终于开口了:“虽然我们有个不好的开始,但是你觉得我们可以为 这段关系的结束画下一个美好的休止符吗?甚至像个友谊的道别?” “我想,也许吧。”萝拉说:“此外,我也想见见你哥哥。” “他不在。”贾詹姆说:“这个周末他要到市场去。” 想到只有他们俩,萝拉的心跳加快了,虽然她极力想掩饰。“你何不带我四处看 看?” 萝拉以前从不曾来过牧场,这次的经验对她来说,无疑是非常令她着迷的。低头吃 草的牛儿引起了她很大的兴趣,特别是新生的可爱小牛。贾詹姆特别把其中一只带出来 让她抚摸。出生才几天的小牛看来似乎非常脆弱。即使有她在旁观看,那只小牛仍然靠 在贾詹姆的腿边磨蹭。他轻轻地抚摸它,那模样令萝拉心里升起一股暖流。 稍后,贾詹姆还带她去看他最心爱的一匹马,一匹名唤“赤免”的花毛种马。萝拉 几乎一眼就爱上这匹马。当她在贾詹姆的教导下,梳刷着马儿光亮的毛时,马儿发出嘶 声,表示它对新朋友的赞同。然后,贾詹姆后退一步,着迷地看着她对马儿轻言软语, 看她额对额地和马儿亲热。这个女人和这匹马之间,有着全然性感的交流。噢,或许性 感的只是这个女人巴! “你骑过马吗?”他问。 萝拉停下刷马的动作,转头看着贾詹姆。这是个凉爽的秋天,微风轻轻拂动着贾詹 姆的头发。这次,他的头发不再有牛仔帽的保护,因为他的牛仔帽早先已被风吹落在门 槛上了。萝拉象过去几周一样,渴望上前去抚顺他的头发。 “没有。”地拨开遮住视线的发丝。 “你想骑吗?” 萝拉的心跳剧烈:“想,可是我不会骑马。” 不多久,贾詹姆就为马儿装好了马鞍,并轻松地踩着马蹬跨上马背。在箩拉还没弄 清楚发生什么事前,贾詹姆已经俯身向前,一把将她拉上马背,坐在他的前面。一待她 坐定后,他就开始驱马缓缓前进了。 不消多久,贾詹姆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萝拉的臀部是如此紧密地靠着他的大 腿和他的男性象征,今他想起了一些最好是忘掉的事情。而且她芳香的香水占据了他的 嗅觉,更糟的是,她的胸部随着马儿的走动,不断磨擦着他的手臂。是的,贾詹姆心想, 带萝拉骑马是个糟透了的主意,从一开始就错了。即使在这样一个凉爽的秋天,贾詹姆 的额头上忍不住冒出了汗水。 随着马儿每一次的振动,萝拉发现自己的臀部就像海浪般,一次次冲向贾詹姆如钢 铁般强壮的大腿和他男性的外围。上上下下,上上下下,这节奏似在嘲笑她,就像她反 复自问的问题:我怎废杷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横越在她胸部底下的强壮手臂没有给她任 何答案。而她倚靠着的那个宽阔的胸膛也没有给她答案。等他们到了一条溪流旁时,呼 吸已然不顺畅的萝拉,祇想赶快下马来。 在贾詹姆的协助下,萝拉从马上滑了下来,但是她的目光一直回避着他,因为她此 刻的心情非常紊乱,更怕自己的感情会从眼底泄露出来。为什么她会对这个男人产生感 情?他们之间的差异是如此之大,他们的生活方式更是有如天壤之别。但是,也许答案 就存在这份差异中。不过,她是否为他所吸引已无关紧要了,因为他们的关系事实上已 经宣告结束,也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开始过。 “我星期一就提出申请婚姻无效的宣告。”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切都已结束了。 “好。”他一面以手自起溪里的水滋润脸颊,一面咕哝着。水对他并无任何助益, 因为最需要冷却的不是他的脸颊,而是他的怒火。他生气,因为他的身体告诉他,他要 这个女人!但她却是这世界上,他最不该要的女人!他早该躲个远远的。 “在我祖母面前,我还需要继续这个谎言一段时间,然后……”萝拉停了下来,接 着又继续说:“我再想办法圆这个谎。” 她想起了曾经想过的一些曲折安排——她丈夫在蒙地卡罗的赛车场上车祸身亡;她 丈夫在一次海底寻宝的行动中,在海上失踪了;她丈夫心脏病发死了,虽然婚前他曾告 诉过她,但是她还是坚持要与他相守。她尤其喜欢最后这个剧情,因为这个剧情需要祖 母以坚强的心帮助孙女度过悲伤。但是这一切的剧情安排,现在看来却是那么愚蠢。因 为不管选择哪一种,祖母都会悲伤难过,因为她不但已经认识了贾詹姆,而且也喜欢他 了。萝拉也喜欢他,这点令她非常害怕。 “我……呃……我想我应该回去了。”她说。 贾詹姆转身向她,那种目光是她不曾见过的。他的眼光中燃烧着炽烈的情感和怒火。 “是啊,我想你是该回去了。”他慢慢地说,接着又别有深意地补充了一句:“回 到属于你的地方。” 这次骑马回去甚至会比原先那次更加令人难受。虽然一路上,他们谁也没说话,但 是他们的身体却诉说了更多。事实上,他们两人的身体都狂喊着欲望。当贾詹姆把马引 入马房时,温暖甜美的干草味,和一股令人不安的沉默,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贾詹姆毫不犹豫地一边下马,一边把手伸向萝拉。匆忙中,她几乎是从马鞍上摔下 来的。贾詹姆虽然抓住了她,但两人的身体一起跌落了下来。然而更糟的是,她是沿着 他健壮的胸膛,紧密的小腹和坚实的大腿,一路滑到地上。她走的是一条全然由男性魅 力组成的路线。然后,她一边努力告诉自己别这么做,一边却又缓缓地微仰头,直到她 的目光与他的相遇为止。 除了猛烈敲打两人胸口的心跳声外,时间静止不动了。那种不顾一切的感觉又开始 在萝拉心里狂号怒吼。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时,这种经验对她来说,可说是再常见不过了。 而和这种感觉相呼应的欲望也在贾詹姆体内飞窜。 带着一声打破沉默的呻吟,贾詹姆低下头,把他的唇重重盖在她的唇上。这是个惩 罚的吻,既惩罚她对他的诱惑,也惩罚他的无法抗拒。这也是个挑舋的吻,看她是否敢 回吻他。 萝拉毫无选择,唯有响应他的吻。她那原始无时不在的本能已然开启,使她不由自 主地响应着他,忘了仔细思考这样的行为是否受当。她只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她想做,且 无能去阻止的事。 她的接纳使得贵詹姆的欲火在体内熊熊窜烧起来,使得他的吻更加深入。同时,他 还把她拉进他热力高涨的范围内。这个动作明显地表现他的企图。幕拉一边呻吟,一边 更加积极地走进他的热力范围,显然是在告诉他,她愿意给他想要的一切。尽管如此, 他们也都告诉自己,稍后他们必会为这个行为的后果而担心。然而,那是以后的事,而 现在…… 贾詹姆将她抱至邻近的一堆干草边,然后将那堆稻草做成床的形状,再把她抱到上 面。于是,在饥渴的亲吻和缓慢的呻吟中,他们褪去了对方的衣服。他们相视无语,这 一刻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了。他们接触、爱抚,惊异于她的温柔和他的粗犷竟有如此大 的差别。 他们在肉体上的结合既快又猛烈,对贾詹姆而言,彷佛将这个女人据为己有,才是 最重要的事。这将是他们仅有的做爱机会。不久后,他们便将各走各的路,剩下的只有 对彼此的回忆罢了。他和萝拉彷佛都体认到,这是今生唯一次的亲密,排山倒海的激情 泛滥他俩的心,深深结合的甜美滋味,彷佛牵系了他俩的灵魂。 贾詹姆默默躺在箩拉身边,他的心在伤痛,因为从没有一个女人给过他现在的这种 感觉。萝拉的心同样也在刺痛着,因为她必须承认一个根本无可否认的事实,那就是, 她爱上了这个男人。 “萝拉?”他轻声叫唤。 她把头转向他,他做了长久以来一直想做的一件事。他用手指慢慢地,迷人地穿过 她的发际,然后再经过她细瓷般完美的脸颊,将她的头发拂向耳后。她的头发就像黑色 的绸缎,甜美且邪恶的绸缎。 萝拉同样也无法克制地抚摸贾詹姆的头发。这个动作既轻柔又亲密,然而与她接下 来的要求相比,却又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送我回去。”她这句话彻底斩断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 浪漫天地 掃描: Keisha OCR&排校: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