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上的女人(1)
不知您是否已经感觉到了旅行的劳累?或许是因为您经常出差的缘故, 所以我
们前几天的九州之行对您来讲大概就像平时的一次小旅行一样根本无所谓。可对轻
易没有机会出去的我来说,前几天的九州之行还是从未有过的体验。那儿的海很美
,菜也很好吃,更重要的是每天从早到晚能跟您在一起, 简直像在梦境里一样非常愉
快。您不是对我说了多次“我爱您”吗?那句话好像八音盒似的已经刻在了我的
心上, 而且一到晚上就会在我的耳边丁丁咚咚地响起来。每当听到这句话我就会幸
福得流出泪来。
迄今为止我从未被男人这样爱过, 也从未这样爱过任何男人。“请您相信我”,
您不只一次地这样对我说过。我现在觉得自己非常幸福, 甚至有点忘乎所以了。我
现在开始这样理解这个问题, 那就是“因为自己是个非常出色的女子所以才会被原
冈先生如此地深爱着”。我是不是有点过于自信了?但这些都是您说过的话, 可不
要怪我啊。
美佳子
可爱的美佳子:
得知数日前的博多之行让您如此开心,我感到由衷的高兴。回到东京后我常常
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这么做或者那么做。当然我本人也很开心。那三天因为跟您沉
浸在爱河里,所以其他事情都变得无所谓了。美佳子常喜欢用“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这句话。说句心里话我才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事实呢。这是因为一来我又不
很年轻;二来又没什么钱,不过是个已近四十的中年人。而您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
却会如此真心地爱我, 使我觉得自己一直像是在梦境中似的……
不知为什么我们两人成了情人之后一直在互相说着这种话,这也许是因为我们
彼此爱得太深的缘故吧。东京已渐渐让人感到了春天的气息。您在山国一个人生活,
该不会得感冒吧?这是我最担心的。
原冈
邮件收到, 谢谢。回到家里以后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看着您的邮件。也许我这个
人的性格是有点过于执着。 在博多时也曾谈及过, 我现在很为自己目前的工作
而苦恼。前不久虽然刚刚跟电视台续签了合同, 但合同的条件对我是相当不利的。
作为电视台来讲明显是想再多起用一些新播音员, 逐渐减少我出演的节目。
距四月份的节目改编因为没剩多少时间,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步我打算到
东京去多参加一些面试。我有一个熟人和卫星电视那边比较熟悉, 答应说要为我找
找关系。作为我来讲,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在您身边,这种心情比工作上的野心还
要强烈, 而且日趋强烈, 想控制也控制不住。山梨到东京坐特快列车虽说只有一个
半小时的路程, 但我还是觉得远了点儿。我要是能在东京工作的话,我们一定会有
更多的机会见面。我想离您近一些您不会不高兴吧?对有妇之夫来说情人是不是还
是离得远一点更方便些?想到这儿我真不知该不该在东京找工作了?
这个邮件可以不必回信, 您只把它当做我的牢骚话就是了。
美佳子
坐在电脑前的原冈看到这儿在嘴里咕哝了半天舌头。倒没到不知如何是好的地
步, 但却不无被人出了一道难题之感。就好像正在得意忘形地漫游在甜蜜的云雾中
时, 中途突然被什么东西截住了去路似的。美佳子这个女人有个特点就是有时会设
法试探自己。这种多疑的态度倒是很像年轻纯真的女孩子, 原冈也并不讨厌, 但最
近逐渐开始回答不了她所提出的一些问题。
本来最初劝美佳子来东京的也是他原冈。去打高尔夫球时偶然顺便看了一眼当
地电视台的节目,结果在那个原以为是有线电视的节目里偏巧看到了美佳子在主持
节目。他觉得她非常可怜,便为她介绍了在电视台工作的朋友, 可是没料到在那里
发生的纠葛又成了将他和美佳子连到一起的开端, 当然当时的情形跟现在还不一样。
这样他原冈就从“和蔼可亲的远房亲戚”升格为“可以一起去旅行的情人”。在这
种情况下作为情人的美佳子是在他身边好还是不在好,他还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
坐特快列车一个半小时的距离说远也算远了点儿, 不过想见面的时候可以当天去当
天回。美佳子偶尔到东京来一次,在饭店见见面也很有新鲜感。
比起这些, 驱车中央高速公路,向着树木渐趋茂密的方向飞驰,很有点向自己
喜爱的女孩那儿冲刺的味道, 原冈很喜欢这种韵味的驱车旅行。他想从前的男人去
见自己喜欢的女人大概也就是这种感觉吧。
对于有妇之夫的自己来说,对方不在东京就意味着危险相对地要少一些。说得
更确切些就是对自己更有利些。但是这些东西是丝毫都不能让对方察觉出来的。
原冈将手放到了键盘上开始打字。跟典子恋爱时主要是用电话联系,这几年流
行使用邮件,原冈便用它写开了情书。对他来说,这也许是大学毕业以来第一次写
这东西, 可越写越觉
得自己是个相当擅长写情书的男人。写的时候心情复杂, 很多情感会交织在一
起, 但他却能让那些甜甜的、充满柔情的话语一行一行地迅速地跳跃到屏幕上。
美佳子:
我有的时候会变得很悲伤。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会对我说“您会不会不高兴”这
句话?我就那么不可信吗?您仔细想一想,在与您的交往过程中我有没有把您的存
在当成过一种负担?
我有妻子这是事实。然而我与您之间决不是那种逢场作戏的关系。这一点您应
该清楚。我是真心爱您的。因此,我对您说请给我点时间。对我来说,美佳子要是
能来东京该有多高兴。
我想我要是每个星期, 不,每天都能跟您见面我该有多幸福啊。写到这儿时原
冈想起了在电视台工作的朋友对美佳子的评价。
“想上电视的女孩子当中像她那种程度的有的是。”
他估计就是美佳子到东京的电视台来应试也不会有什么被录取的希望。很有可
能她今后依然会在甲州电视台工作, 偶尔与他幽会幽会罢了。因此他觉得写上些这
种程度的话语也不会惹什么麻烦。深夜里用电脑打起字时语言会自然而然地飘浮起
来,没用多久就会构成一个华丽而又言过其实的世界。
现在的我大概也帮不了您什么忙。这是因为我深知以前我要帮您时却给您带来
了多么大的伤害。我只有由衷地期盼着您能来到我身边。要是每天都能听到您的声
音、每天都能闻到您的气味该有多好啊!如果两个人都在东京的话这将会成为可能
的。或许我们的人生里程会有很大的变化。一想到这些我就心情荡漾。但愿美佳子
能够成为幸运的宠儿。当然那也是我的幸运。
原冈
三天后他见到了自己的妻子。典子把来日参加电影节的东欧的电影导演们带到
了京都,又从关西机场送走了他们。
“在大阪召开记者招待会时这些人突然发开了火。”
“好像是对对方提出的问题颇为不满。说你们这些人对东欧的政治局势一点都
没搞清楚。然后就大动肝火。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求日本的文艺界记者知道那么多
是不大现实的。”
原冈发现妻子眼睛下边有一道像是轻轻扫过的浅灰色的黑眼圈儿。典子的皮肤
很细腻,而且化的是现在流行的淡妆。因此黑眼圈儿便显得很惹眼。
“你是不是忙得过火了点儿?”
原冈多少带有一点讽刺意味地说道。这三天家里的事情当然都是原冈做的。话
虽这么说,实际上晚饭他都是在外边吃, 他在家不过是扔扔垃圾、用吸尘器简单吸
吸客厅罢了。然而妻子每次出差回来原冈都会感到非常不快,特别是对典子产生怀
疑以后更是如此。
“前几天你穿着衣服就在沙发上睡着了,是吧?要不是我看到了叫醒你的话,
你还不要在那儿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那是去京都前一天晚上的事。他以为她喝醉了,便一边嘟哝她“不检点”,一
边摇晃她的肩膀。可闻了闻又没有什么酒味儿, 才知道她是真的累得不行了。
“工作上的事如果你不适当地跟它划清界线,它就会一点点地毫无止境地往你
身上缠,我想你是不是也到了该划清界线的年龄了?”
他这是把过去别人对他的忠告又转送给了妻子。当初刚进公司的时候觉得工作
特别有意思, 连回家都会觉得是一种浪费时间。他曾认为那种话都是那些在公司不
太受重用的人说给他们听的多余的废话, 过去从未把它当回事, 最近却突然想起了
这些话。
“也许是那样吧。”
典子反倒一反常态,温顺地点了点头。
“我也不可能一直这样忙下去的。也许迟早要找个适当的时机划清界线的。”
这个时候一定是典子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某种变化。
两天后的星期五的晚上并没有什么接待客人的任务, 原冈在附近的酒店喝了点
酒回来。
这家酒店是最近比较讲究喝葡萄酒的东先生发现的一家所谓的西洋式酒店,不
但葡萄酒的价格很便宜, 下酒菜的价钱也不贵。
跟东先生很熟的店主推荐的智利的葡萄酒味道不错, 连喝了几杯。在半醉不醉
的状态下原冈打开了自家的门。
“您回来了。”
上身穿着件没锁边的衬衣, 下边穿了条牛仔裤的典子坐在沙发上。看到典子原
冈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的直觉使他感觉到今天的典子有些异样。要问他哪儿
与平时不一样他恐怕说不出来, 总之是今天的气氛跟平时典子给他带来的气氛有些
不大相同, 这样说也许更确切些。
“今天晚上跟东先生一起喝了点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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