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投无路的男人(2)
“喂,你知道美佳子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吗?那是个非常敏感的孩子。上中学的
时候曾经为不愿意去上学还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呢。你不要以为她现在的工作是播
音员就以为她是那种轻浮的女孩子。“据说上中学的时候受大家孤立, 轮到她在
校内放广播时大家会把耳朵捂上, 轰的一下子跑开。考高中的时候让她进了一所私
立的好高中, 在那儿她进了学校俱乐部的广播部。你懂吗?她那是想尝试一下当年
念初中时没有做成的事。成人以后因为那孩子内心世界比较脆弱, 找工作也不是很
顺利的。
“就是这样的孩子姐姐和姐夫把她当成自己的心尖, 生怕她受伤害, 小心翼翼
地、竭尽全力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可你却把那孩子给毁了,姐姐哭着说:‘这家伙不但毁了我妹妹, 还让我女
儿遭受这种不幸, 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呢?’出了这种事, 作为亲戚我也觉得没有
比这更令人伤心难过的了……”
“所以说我让你等等嘛,你也听我说说嘛。”
“你让我听你说什么呢?你想说你跟她是两个人相爱, 绝不是什么逢场作戏。
你要说的还不又是那一套。跟典子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你以为像你这样的年纪
不轻又有老婆孩子的男人把自己的行为解释成‘爱’就可以得到人们的谅解吗?你
这人是一个典型的混蛋,自私自利,色鬼,世上最坏的男人……”
“……”
“你要找时间跟我姐姐姐夫去说清楚。还有一点我也得跟你说清楚,那就是你
不要再去见奈美了。”
“喂,你在说什么啊?我是那孩子的父亲啊,想见的时候就可以见是咱们离婚
时说好的嘛。”
“那是那时候的事,是在你跟我外甥女上床之前的事。”
多惠子大声斥责道。
“我会请律师把这件事明确下来,不会再让你跟奈美见面的。你想想看, 那孩
子怎么会管勾引自己表姐的人叫爸爸呢?你不要再做美梦了……”
勉强挤出来的声音又持续了一会儿。
“我恨你。四年前我也曾恨过你。现在的恨要比当年增加了几倍。那时候既恨
你也恨典子, 现在只恨你一个人。我现在觉得她也很可怜。一想到她今后还要跟你
这样的人一起生活, 就觉得她太可怜了。”
这时一种预感如同闪电一般向他袭来。
“你该不会把这事跟典子讲吧?”
“说不准。现在我的情绪还没有稳定下来, 过一段也有可能要跟她讲。”
“你不要那么做好不好?这是我们夫妻俩的事, 跟你没关系, 你不该跟着乱搀
和嘛。”
话说出去之后他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即便是对已经分了手的妻子,“没关系”
这句话也是绝对不能讲的。果然不出他所料,在那之后多惠子的语气变得更加尖刻。
“你说什么?这是你们夫妻俩的事?你把别人家的女孩糟蹋个一塌糊涂, 还说
是什么你们夫妻俩的事!你也真说得出口啊?我告诉你,这早就超越了你们夫妻俩
问题的范围了,你懂不懂?”
“我求求你了。她现在正怀着孕呢,是最关键的时期。你能不能替我考虑考虑?”
“唉,既然对你来讲你妻子是那么重要, 那你为什么还要背叛她呢?而且你跟
美佳子不也说过这种话吗?什么‘工薪阶层离一次婚还能被原谅, 离第二次就不再
会被人原谅了’等等。不过,要是你的话, 就该问题不大, 世上的人会认为那是没
有办法的事。
“喂,有一个问题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我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结婚
呢?不结婚的话, 你不就可以从一开始就不受女人的束缚, 从一开始就可以一个人
尽情地享受人生了吗?”
“不管怎么说我求你现在绝对不能把这事告诉典子。以后我会跟她讲的。”
世上真的会有这种事吗?前妻恐吓他说要将他跟情人的事告诉他现在的妻子。
要是被典子知道了她会怎样呢?他越想就越觉得有点天旋地转, 弄不好她会张
嘴说跟他离婚。在这个问题上关键还要看典子的贞操观念如何。那个怪电话是谁打
来的他十分清楚, 也知道有浅沼裕介这个男人的存在。
可原冈还是弄不明白女人要是自己也背叛了丈夫的话, 对丈夫的行为会不会持
宽大的态度呢?他觉得这不太可能。不管自己怎么背叛对方, 可男人是绝对不会原
谅自己妻子不守贞节的。这一点男女都一样。相信对其他异性以心相许是自己的特
权, 在这个问题上大概男女都是一样的。
“这只是你们自己的事?”
多惠子边哭边说着。
“就是你想要厚着脸皮建立一个幸福的家庭也没那么容易的。你毁过我两次。
第一次是我自己一个人, 第二次是我们全家。我已经没脸再见我的姐姐了。亲戚们
也不会原谅我的。你听着, 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手机的通话灯灭了。房间里冷气设备非常完善, 可他脸上的汗却一个劲儿地往
下淌。他朦朦胧胧地意识到像是发生了件不得了的大事。他还知道昨天和今天围绕
他原冈的周围世界简直变了个样。
“最终他们会把我怎么样呢?”
这种场合人们常说的这句话此时不觉脱口而出。
接线生通知他说有外线电话进来了。
“是一个姓谷口的人来的电话。”
由于过于紧张, 他的喉咙几乎塞住了, 唾液也润不上来了。
“怎么样?我可以给您接通吗?”
“啊,麻烦您……”
他本想让接线生说他不在,但转念一想那样的话事情会变得越来越复杂。接线
生没说是男的还是女的, 他估计大概是美佳子的父母。一瞬间他在心里祈祷:“但
愿是美佳子的母亲。” 要是来查问女儿恋爱方面的事, 母亲要比父亲好谈多了。
男人总是要加入一些嫉妒的成分在里面, 那种憎恶的情感也会使事态变得越发复杂
化。但要是跟母亲谈的话, 就要好对付多了。
然而听筒对面传过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屏住气息的声音。在他拿起听筒接电话
之前对方一直在静静地窥探着这边的动静。虽然没有听到声音, 但凭感觉能判断出
是男是女。对方开口讲话时证实了他的感觉是正确的。
“我叫谷口帮男。好久不见了。”
“啊,真是如此。”原冈也回了句不着边际的话。但他对这个名字没有一点记
忆。
“我见过您两次。一次是在宫崎的伯母的葬礼上, 另一次是在下马的义父的法
事上。您对我可能没有什么印象。”
被对方那么一说, 他倒想起来自己是跟一些穿着丧服的男人们一起喝过酒、吃
过饭。不过对那些平时没有什么来往的妻子的姐姐的丈夫不可能有什么很深的印象。
“绕那么一大圈, 您可能更糊涂了,还不如直接告诉您我是谷口美佳子的父亲。”
听对方这样无聊地绕来绕去, 他也差点儿回了他一句“就是嘛”,话到嘴边,
他下意识地慌忙闭上了嘴。
“原冈先生。”
美佳子的父亲突然改变了语气,像是客套话告一段落, 该进入正题了那种架式。
“原冈先生,我今天能不能见您一面?”
“今天啊?……”
他今天预定要接待一个特意赶到东京来的批发商。
“对不起,今天因工作关系一定要见一个人。”
“那么明天怎么样?”
明天也是为了收集信息, 约好跟女性杂志社的总编和同行业报社的记者一起去
喝上好的葡萄酒。显然哪一天的日程安排都比去见一个与自己有了肉体关系的女孩
子的父亲要有趣得多。
“明天也有安排……”
“要是那样的话, 我等您就是了。再怎么忙,也不至于忙到后半夜一两点吧?”
当他弄明白看样子不见面是躲不过去的时候, 便跟美佳子的父亲约好当天十点
见面。他认为这东西跟做胃镜一样, 既然决定做就要趁早做。
谷口在电话中说见了面我会马上认出原冈先生的。见面的时候果真如此。还不
到十点,当他推开酒吧门时就见一个坐在靠近门口处的男人正朝他点头示意。是个
戴着副眼镜、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但脸上的肌肉已经开始松弛了的很普通的中年
人。长得不太像美佳子。这时他想起来已经分了手的前妻的姐妹长得都是很周正的。
他想美佳子大概像她的母亲吧。
“百忙当中占用您的时间不好意思。”
谷口嘴上虽然很客气, 但透过他穿的西装可以感觉到对方在有意识地控制自己
的愤怒和焦虑。谷口递给他一张名片,像是在羽田附近的一家机械公司任点什么要
职。他听美佳子说过她父亲曾经担任过某大公司的部长, 退休前被调到现在这个地
方。
看年龄像是还不到六十岁。谷口看上去非常老练, 他并不急于进入正题,又叫
了一杯威士忌, 跟原冈东拉西扯地聊着,聊的都是些跟原冈也曾经有过来往的一些
亲戚的事。对原冈来讲都是根本没有什么兴趣的话题, 但仅仅四年的光景就已经死
了三个人, 倒是令他很有点吃惊。
“都是我老婆这边的亲戚。那边的男人的体质不知为什么好像都很容易得癌症。
不过这些倒是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当原冈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跟自己是连襟时,内心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
觉。
当他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干了之后,谷口开始进入了正题。
“我找您是要和您谈谈美佳子的事。”
“这个我清楚。”
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他一口气说了下去。
“我想您也一定听说了,美佳子前几天出了点交通事故。虽说不是什么大不了
的事故, 但精神上受的刺激像是很大, 当我们赶到那儿时,一看到我们,她就哇的
一声哭开了。而且把跟您的事也全都告诉了我们。”
原冈默默地低下了头。
“我当然也很吃惊, 比我更吃惊的是我老婆。因为她是您前妻的姐姐啊!我老
婆当时号啕大哭, 说这是您在向我们复仇。”
“复仇?”
“她说这一定是因为您憎恨我们谷口家族的缘故,因此不仅欺骗了自己的妹妹
,还要欺骗自己的女儿,说您是打算毁了我们全家。”
“这怎么可能呢?实际上,我跟美佳子是在去年秋天公司同事的结婚典礼上遇
见的。我不认识她, 是她在典礼上听见人家提起我的名字, 自己主动过来跟我打招
呼的。”
“您想逃避责任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这时他看明白了对做父亲的无论怎样解释,恐怕也不会被理解。又不是自己强
奸了美佳子, 对方是个已经二十五岁了的地道的成年人。两个成年人在女方明明知
道男方已有妻室的情况下相爱了。在那期间有可能自己是说过一些让对方抱以希望
的话, 但那无非是一些在那种场合顺口说出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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