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为什么我加入了三K党 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我参加三K 党以及使我卷进这种紧张生活的一些往事 浮现在脑海中??我回忆起小时候发现倍金斯叔叔把他宽大的白袍与面罩藏在衣柜里 面,使我初次获得一些三K 党的知识的情景。我戴上面罩并从两个眼睛洞里看出来, 当时绝没有料到我成年的大部分时间要消耗在三K 党的面罩后面。 “那件白袍子是您在万圣节前夜装鬼时用的化装衣服吗?”那天晚上倍金斯叔 叔回家时,我问他。 “不是的,孩子,”他回答。我发现他的秘密使他颇不高兴。“我们有一些成 年人组织了一个三K 党俱乐部。我们出去镇压或惩罚坏人,使他们守规矩时,就穿 这种袍子。” 过了不久,一天晚上,家里的人第一次带我去看三K 党的游行。我们站在佛罗 里达州杰克逊维尔城的大街转角处,三K 党人正向着我们走来。行列的前面是两个 骑着马的三K 党人。这些马匹也罩上了宽大的白袍,戴着面罩,和我在历史书上所 看到的手执长枪的中古骑士所乘的战马非常相像。这两位三K 党的骑士一人手执燃 烧着的十字架,一人吹着悠长的鬼嚎似的号声。每到十字路口他们就勒紧一下缰绳, 马的前蹄蹴向空中,刺耳地嘶叫起来。这种景象使人毛骨悚然,给我留下的印象很 深。 当三K 党人六个一排地走过去的时候,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从袍子下面露出的脚 面。 “那就是他,倍金斯叔叔的脚!”我失声喊道,我认得他那双老式的有盖面的 皮鞋。 “小声!”我的母亲说,朝四面望了望,看看旁人是否听见了。 “他们到哪儿去呀!”最后一位穿袍子的人的背影消失后,我问道。 “哦,大概是到黑人区去吓唬他们吧,”母亲说。 当时,我也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坏处。我想,成年人真快活,只要他们高兴, 就可以这样大规模地扮鬼脸玩。一直到几年以后发生了一件事情,才让我改变了看 法。这件事情促使我走上一条路——参加了三K 党,目的是要搞垮它??有一天,家 里的黑人女仆芙萝带我乘电车,她是一个很可爱的二十几岁的女人。芙萝从很年轻 时就在我们家里工作,从我出生之日起,一直是她喂我喝奶,给我洗澡。我和她一 起度过的日子比和家中其他任何一个成年人要多得多,因此我很爱她。 我眼看芙萝拿出五角钱给售票员,他却当两角五那样找钱给她。 “先生,我给您的是五角钱,”芙萝客气地说。 “是两角五!”售票员说得很干脆。 “不,先生,那是五角钱,”她坚持道。 “我得教训你这个无耻的黑母狗,不准你把白人说成是扯谎的人!”他大喊着。 他将开电车用的那个沉重的铁柄抽出来朝着芙萝的头上打去。她躲闪了一下, 没有送掉性命,可是前额却被打破了,血流不止。卖票的那家伙口里骂声不绝,并 把我们赶下车去。我牵着她的手,芙萝蹒跚地走到我们家。母亲立即开车送她到郡 立医院,医生们给她缝上了伤口。 一星期后的一天早上,芙萝没有到我们家去工作。中午时,母亲决定开车到芙 萝家去看看出了什么岔子。我执意跟她一起去。到芙萝家时,我们发现她正躺在床 上呻吟。“怎么一回事,芙萝?”母亲问道。 “昨天晚上三K 党来过——”她呻吟着。 “三K 党?为了什么事?” “是电车上卖票的那家伙叫他们来的。他们打我,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打我,他 们之中有一个人说因为我侮辱了白人。”“他们用什么鞭子打你?” “他们不是打我,太太。他们用厚皮带抽我。我的意思是说他们打得很凶,他 们轮换着打我。你看看他们是怎样打我的哟!”她翻开被单,两条大腿全青肿了, 许多地方皮肤都破了,血迹斑斑。 “我的天呀!”我的母亲惊叫着。“他们没有权利这样对待你呀!” “他们对我还不只这样??” “还不只这样?” “你难道不能跑掉,躲开他们吗?”我问芙萝。 “我何尝不想呢,”她说着,勉强笑了一笑,“但是,他们把我的两只手绑在 前院的大松树上,把我的衣服卷起来不停地打我!”“你说他们还对你做了别的事 吗?”我的母亲又问。 “是的,太太。他们离开时,还把我绑着不放,其中一个人又走了回来,并且 就在树边强迫着我??我没有任何办法抗拒他。他喝醉了,下流万分??,我不知道我 是否还能够走路。”他们所谈的我没有全都理解,但是我已经看够了足以使我终生 痛恨三K 党的东西。我们离开的时候,芙萝还在低声呻吟。差不多过了两星期,芙 萝才回来工作。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了,三K 党所干的勾当愈来愈多地引起了我的注意。芙萝 的遭遇使我对三K 党的憎恨更是有增无减。我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出版了第一本 书《南部美国》,在这本书中,我将多数美国历史书上刊载的弥天大谎揭穿了。这 些书都说最初的三K 党成立于一八六五年,目的是使“美国南部不受黑人流氓、南 方共和党人以及投机商人的侵害”。这种谎话在《一个民族的诞生》这本书以及根 据这本书所摄制的电影中表现得特别突出。这些话虽然很动听,但却完全不合乎事 实。 我着手仔细研究美国内战后重建时期的历史——我曾和经历过这个时期的许多 人谈过话——我发现获得自由的黑人、贫穷的南部白人与参加改革运动的开朗的北 方人,为南方打下了真正民主的基础,而大种植园主却发动了三K 党去破坏它。《 南部美国》发表的这些意见,非常不合一些南方报刊编辑的胃口,他们骂我是“北 方光棍”、“一个受人尊敬的南方大族中的不孝子孙”以及“背叛乡土与种族的人”。 这些攻击使我的亲戚们吃不消,他们当中许多人是“南部同盟统一妇女会”的 高级负责人。我被逐出了家庭圈子,我不仅在社会上陷于孤立,经济上也陷入窘迫, 这使我在寻找或维持我的职业时发生困难。 在深入研究三K 党的新旧暴行时,我发现一些非常重要的事实。差不多一切有 关这个问题的文章都是评论性的,很少暴露。不错,这些文章起到了反对三K 党的 作用,但是,他们所掌握的三K 党内幕的事实却非常少。因此,他们的打击就缺少 了那种彻底击溃三K 党所必须具备的力量。 我们所需要的,不仅是更多的文章,而且是关于三K 党秘密活动的法律证据, 能够带到法庭上用来判处三K 党头子们罪行的证据。然而,如果想要获得这样的证 据,就必须有人混进三K 党内,将它的丑恶暴露在全世界面前。 我决定自告奋勇去承担这一任务。对于这一任务的危险性我是深深体会到的, 那时候,全世界各地的人民正在为保卫民主而战斗,他们知道,敌人的枪口正对准 他们,随时都可能会丧失生命,一想到这个,丧失生命的念头就不足以使我气馁了。 还没有人自动地去从事反对三K 党的工作,这就使得我更加愿意去承担这个任务。 决心已下,我马上付之以行动。当时我住在佛罗里达州迈阿密城,那里三K 党 戈登第五分部(戈登是南北战争时南部同盟的一位将军的名字)很活跃。但是,我 想把目标制定得更高一些。我准备打进三K 党无形帝国最高的最机密的机构——三 K党全国总部里去。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我必须迁移到三K党无形帝国的首都——佐 治亚州的亚特兰大城。 要达到目的,我不仅需要改变我的居住地,还需要一个全新的身份。我知道改 变一下自己的姓名不算犯法,如果这样做不是想欺骗别人。在考虑取一个适当的化 名时,我决定改称为“约翰·斯·倍金斯”。在南方,一个人不仅必须有名字,而 且要有亲戚。倍金斯这个名字就很方便地将我与我的三K 党叔叔联系起来,目前他 已经——如三K 党谈到死去的弟兄们所说的——从“三K 党无形帝国走到阴曹的无 形帝国”去了。 我所担负的使命需要机警行事,我必须处处小心以免露出破绽。如果三K 党人 知道我就是近年来曾经写了许多反三K 党的著作,使他们大伤脑筋的肯尼迪的话, 他们即使开始时和我相投合,也不会放过我的。心里想着这些,我便将有“肯”字 记号的衬衣与印有我的姓名缩写的呢帽都收藏起来。另外,我和一个朋友商量好, 让他将写着肯尼迪的信件都替我收下来,然后由他套在另一信封里再寄给“约翰· 倍金斯”。 就这样,我将白法兰绒的裤子留在迈阿密,到亚特兰大去寻找白袍子??到达目 的地之后,我在东城附近租了一间房。听说几年以前,一位名叫贾斯顿的白人理发 师曾在那里被三K 党人用皮鞭打死。为了让别人觉得我有正当的收入——其实我的 稿费收入还不坏——我做着挨门挨户兜售百科全书的买卖,采取分期付款的办法: 先付一元,以后每周付一元。尽管我一直没有找到买主,但百科全书的样本看起来 很神气,关键在于这个职业使我有很好的借口,能够随时去敲人家的门。 我将基本工作很仔细地完成后,我觉得我终于准备好,可以与三K 党直接接触 了。如何接触呢?我决定不浪费时间去和普通党徒打交道,而是,如果可能的话, 直接从上层开始。 “什么是打进三K 党核心组织去的捷径呢?”我问我自己。回答是:“找欧金 尼·塔尔麦奇。” 当时,塔尔麦奇虽然赋闲,却正积极地在竞选州长——他过去曾三次连任佐治 亚州州长。他很狡猾,从来没有正式参加三K 党,但是他最喜欢在三K 党所举办的 宴会上发表演说。作为南方鼓吹白种优越论的实际头子,塔尔麦奇被三K 党当作最 好的朋友与精神领袖。如果得到塔尔麦奇的介绍,那就能很快地打进三K 党内部。 如何与他接近呢?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之后,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州长,”我说道,“我叫约翰·倍金斯。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和您谈一谈, 或许我能对您的竞选尽点力量。” “我很愿意见见你,倍金斯先生。午饭后的任何时间来都欢迎,”他说。 因为我是南方人,我知道他所说的任何时间是指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 我按约定来到奥立佛大楼他的事务所,在客厅里坐着。这时,从窗口传出塔尔 麦奇的咆哮。 “对付一条蠢牛的办法,”他向一个人说,“就是用皮鞭抽他的头!我保险他 到时候会听话的!” 被引见时,我打量了一下塔尔麦奇。他显得很苍老,身体似乎很糟糕,有着我 所看到过的癌症患者死去时那种惨白的面孔,只有眼睛还有点生气,露出狐狸般狡 猾的光。 “您来有什么事呀,倍金斯先生?”他问道,“噗”的一声,把嚼过的雪茄烟 头很准确地吐到墙角的一个铜痰盂里。 “我想也许我能替你做点事情,”我回答。“我现在挨门挨户兜售百科全书。 在兜售的时候我可以替你吹嘘一番,并且散发你的竞选宣传品。” “真是太好啦!我非常感谢!你说你是佐治亚州什么地方的人呀?” “我的亲人都住在斯泰波罗附近。” “布洛克郡的居民总是投我的票的。我常常说凡是没有电车的地方的选民总会 投我的票的。告诉我,倍金斯先生,你觉得前途怎样?我的意思是指选举。” “哦,我相信你一定获胜!不过,听说您也赞成取消人头税,这是怎么一回事 呀?” “对啦,我已经改变啦,”他回答时狡猾地笑着。“阻止黑人投票的最好的办 法是让所有的白人都有投票权,然后散布空气不要黑,人去投票。是的,让全体白 人都能投票,这样你就有了群众,然后你就能左右他们的感情!” “阿诺尔州长自吹他对取消人头税是有功的。” “哦,是的,”他又狡猾地笑了笑,“功劳好比水一样,它会四处流的。” “你认为战争结束以后情形会怎么样?” “我们将会有流血、暴动和叛乱!”塔尔麦奇说话时挤了挤眼睛,并且将手一 挥。“血将在大街上流!许多人要被杀死,那就是许多贫穷的黑人!” 谈到这里,一个与我年岁不相上下的年轻人走进屋里。我一眼望去,就知道他 是塔尔麦奇的儿子哈门。他同他父亲一样,前额上蓄着一丛乱蓬蓬的头发,也同样 嚼着雪茄烟。只不过他瞄准痰盂的功夫不如其父而已。 “倍金斯先生,这是我的儿子哈门。哈门,倍金斯先生愿意替我散发宣传品。” “任何一个小的帮助都是好的,”哈门说着,并且和我握手。“现在就拿一捆 去如何?” “行呀!”我回答。 他从文件柜里拿出一捆宣传品。我看了一张,这是一张恶毒地攻击罗森乌尔德 基金会的宣传单,说它在佐治亚州提倡政治与社会平等。实际上,这个基金会所做 的不过是在没有学校的地方,为黑人建立了学校而已。 “这个题目最惹人注意啦!”我说。“我能够替你们大量散发。你们手边还有 多少?” 哈门与塔尔麦奇彼此会心一笑,对新的跑腿人的热情表示满意。 “还有三四千张罢,”哈门说。 “我全部拿走,”我说。我将手提包打开,把所有宣传品都塞进去。 “多谢,倍金斯先生,”我告别时塔尔麦奇对我说。“我们的新闻处需要像你 这样的人,有功夫请随时到我们这儿来。” “一定来,”我答应着。 我带着这沉重的手提包走了好几条巷子,然后将宣传品倒进一个阴沟里面去了 ??同塔尔麦奇拉上关系以后,我觉得同三K 党接触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当然,我不愿意走到三K 党总部去毛遂自荐,我希望有人来请我加入三K 党。 抱着这个目的,我四处打听,最后找到一家酒店兼设弹子房的地方。这里的顾 客都有着三K 党人的颓丧而冷酷的表情。在打了许多次弹子和喝了无数杯啤酒之后, 有一天下午,当我坐在酒吧间时,我突然听到我渴望了很久的话。 “国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三K 党。只有它才能使黑人、犹太人、信天主教的南 欧人和共产党乖乖地听话!” 对着我的耳朵嘟噜这句话的人醉醺醺地坐在我旁边的高凳上。他是一个瘦弱的、 嗜酒如命的司机,酒吧的人都叫他“瘦子”。“我的叔父从前是佛罗里达州三K 党 的大头目之一,”我随便他说,“三K 党不是早已解散了吗?” “胡说!”他说着,一边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印好的小卡片,面对着我放在柜 台上: 在这里,无论是过去、今天与未来,三K 党都在活跃着! 愿上帝给我们更多的弟兄们! 纳詹·贝德佛·弗来斯特三K 党第一总部邮政信箱一一八八号亚特兰大,佐治 亚州“太好了!”我说。“你还有多余的卡片吗?说不定哪一天我想参加,到时候 好按照那个邮政信箱的号码写信。” “用不着写信,”瘦子神气十足地说。“只要你一句话,其余的事由我来办。” “你是什么人呀,组织委员吗?”我漫不经心地问,尽量掩藏我的急切心情。 “在党里我们管这种人叫克利格。” “需要交很多钱吗?”我问道。 “用不了多少钱。入党费是十元,好在我们正在征求党员,你只须付八元即可 入党。” “其中你扣去多少钱喝啤酒呀?”我笑着问。 “组织员每介绍一个人入党时可以得两块钱的手续费。”瘦子承认,显得有点 尴尬。 “那么党费呢?” “每季三元。如果预付的话,每年十元。” “我还得买件袍子,是吗?” “由大龙头出售,每件十五元。” “十五元卖件床单和枕头套?”我生气似地哼哼鼻子。“我自己作一件决用不 了那么多钱!” “你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白袍子吧,”他耐心地解释。“袍子上有披肩、带子、 面罩和坠子,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美丽的绣花,这些都是三K 党妇女辅助会下面的 贝兹·罗丝妇女分会的会员们尽义务刺绣的,算起来实在是便宜。夜里出去干事时, 如果你当心一点儿,不让树枝将它扯破的话,一件袍子可以穿很久。” “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买到像样的旧袍子吗?” “瞧你,”瘦了不耐烦起来,“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朝入党便永远是党员’ 这句话吗?没有人脱离过三K 党。如果被无形帝国开除公民籍,你也不能带着袍子 离开。我开始觉得你是在开玩笑了。” “我并不是开玩笑,”我说,我觉得我摆架子的把戏已经有点过火了。 “问题是我手边没有入党费。我考虑好了之后,马上就通知你。” “好吧,”瘦子说,没能当时敲到两元手续费而显得有些失望。“你可能会错 过一些热闹场面。我属于纳詹·贝德佛·弗来斯特第一总部(即三K 党总部),这 个名字是为纪念南北战争时南部同盟的一位骑兵将军而起的。 我们的弟兄们每一个都很能干。我能介绍你加入,但是,我推荐了之后,仍需 要等相当长的时间。申请人的名单每隔两星期在全体大会上念一次,看是否有人表 示反对。除此之外,我们的五人调查委员会——由亚特兰大最好的警局侦探组成— —还要调查你一番。” “别担心,我同他们一样清白,”我说到这里便住了口。我猜想瘦子在交纳我 的入党费时会说:“这是一个名叫倍金斯的家伙交的,我费了好大的牛劲才劝他入 了党!” 一周之后,我估计时机已经十分成熟了。 “好吧,瘦子,”我告诉他,“如果那个打八折的办法还有效的话,我听从你 的意见!” “好极啦!”他叫了起来,两眼发光。“我们到厕所去谈。我不喜欢在酒吧间 办正经事,说不定会有人偷听的。” 厕所里一个人也没有,空气中充满臭气。我心里想,这正是和三K 党相投合的 空气。 “我口袋里正好有一张申请书,”瘦子说,将我的八元钱装到口袋里。 然后拿出一张卷折了角头的申请书交给我。申请书最上面是一行大字:“请求 作为无形帝国公民、三K 党骑士申请书”。申请书的全文是: “大龙头陛下:我是在美国生长的忠诚老实的美国公民,又是非犹太教的白种 人,不喝酒,头脑健全,笃信基督教义,拥护白种优越论和纯粹美国主义的原则。 我诚恳地申请成为佐治亚区三K 党第一总部的党员。” “我以名誉担保,严格遵守有关党员的一切规章与要求,无论任何时候均坚决 并忠诚地服从您组织上的权威??如果我做了不忠于党的事,愿意接受您权力所加与 我的任何惩罚。” 我已没有时间犹豫了,提起笔就签了字,我对这样做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并 不是完全没有一点顾虑。 “必须有两个人替你做担保,”瘦子说。“我可以签字。你还认识党内其他的 人吗?” “哦,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党员,”我回答,慢腾腾地拿出我的王牌来,“我和 欧金尼·塔尔麦奇很熟悉。” 这句话像魔术一样马上发生作用。 “你是欧金尼的朋友?”瘦子叫道,立刻肃然起敬。“这是最好的推荐了。让 我写下他的名字。” “我的叔叔曾经是佛罗里达州三K 党的大头目,不过他已经去世。你觉得他的 名字对我会有帮助吗?”我问。 “怎么会没有帮助!大龙头手上有卡片箱,从一九二○年以来入党的九百万已 故党员的姓名都有记录。你叔叔的名字是什么?” 我告诉他,他写了下来:“已故佛罗里达州三K 党大头目布拉弟·倍金斯之侄, 请查已故党员卡片。” “你入党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他说。 “我怎样知道我已被批准了呢?” “不必担心,我们会与你联系的。等着吧??!” 我耐心地等待起来,心里不时在想,不知道调查委员会如何进行侦察约翰·倍 金斯。假如他们发现了我真实的身份,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在等待期间,我进 行着另一种活动。我以为这种活动在我被调查的过程里对我是有好处的。我过去一 直订阅在南方出版的各种煽动仇恨的报纸,其中最恶毒的是亚拉巴马州伯明翰城印 刷发行的《南方展望报》。它自称是“专门报道美国生活方式”的报纸,其中除了 同情三K 党、反对黑人、反对犹太人、反对工会的宣传之外,全是长篇连载的滑稽 画、漫画、性感图片、神怪小说以及联字游戏。我曾看到这家报纸上登着一则广告 : 招聘《南方展望报》代销人,只有非犹太人可以应征,月薪最高可达五百元。 我对这则广告颇感兴趣。不论月薪高低我都无意代销这种宣传仇恨的报纸,只 是感到好奇,想知道这家的报纸的发行人员如何拿到五百元的高薪。 同时,我有一种感觉,觉得如果我与这家报纸取得联系,那就会更有利于打进 三K 党的高级机构里面去。于是,我就拿起行囊,坐汽车到伯明翰,心想,如果三 K党的调查委员会此时去调查,说起来我是因公外出,岂不是很好吗。 我走进《南方展望报》的办公室,向该报发行人布拉克蒙作自我介绍。 他身材高大,乱蓬蓬地长着一头灰白头发。 “这些日子百科全书的销路不佳,”我说,“我希望能找到一个更有前途的工 作。” 很显然,布拉克蒙对有人愿意在佐治亚州代销他的报纸这件事是很感兴趣的。 可是,他真正发生兴趣的,是我无意之间说出的那句话:“我正替欧金尼帮点小忙”。 “你认识欧金尼·塔尔麦奇吗?”他说。“我一直非常敬慕他。倍金斯先生, 咱们一道吃午饭好不好?我想把你引见给我的经理派克斯。” 我接受了这个出人意外而又让人感到高兴的邀请。看菜单的时候,我当场决定 了一条原则,凡是煽动仇恨的人向我做宣传时,他们必须得出大价钱,于是我点了 最贵的菜。我每点一样菜,布拉克蒙都显得很心痛的样子,但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不一会儿,派克斯来了。这是一位三十多岁、看上去很能干的经纪人。 “派克斯过去替胡伊·朗在路易斯安那州办报纸,”布拉克蒙说。“他很在行, 帮了《南方展望报》很大的忙。饭后你们两人可以到他的办公室,他会告诉你这项 工作是怎样进行的。” 派克斯的办公室设在伯明翰最漂亮的旅馆的顶层上,是一套十分华丽的房间。 在他手下工作的是一群很漂亮的姑娘们,个个赛过画家的模特儿,倒不像是秘书了。 每一个房间里都有几个电话,这些姑娘们带着卡片箱坐在电话前与商人通电话,任 务是催促他们订阅《南方展望报》。 “第一次电话总是我打的,”派克斯对我说。“如果他们不马上照办,我就交 给这些姑娘们去办,她们就跟他们蘑菇,一直到他们肯出钱为止。他们一说‘OK! ’,我马上派个姑娘去领支票。我可以表演给你看看,这件事如何在几分钟之内办 妥。不过,咱们先喝一杯吧。” 他要了一壶冰水、一瓶苏打水,然后从装满了酒瓶的柜子里拿出一瓶纯净的威 士忌酒。 “日子过得不赖吧,”他说,向隔壁房里的一个女人丢了一个眼色,并递给我 一杯很浓的酒。“你就留在这儿吧,我们今天晚上带两个姑娘乐一乐,不好吗?她 们都很会玩,是我自己雇用的。” “让我想想,”我含糊地回答。 “嘿,你瞧瞧这个——”派克斯说,喝下去的酒已发生了作用。他将桌子的第 一个抽屉打开,拿出一张支票给我看。支票的抬头是《南方展望报》,金额二百五 十元,签字人是保罗·芮德温,南方最大的纺织业托拉斯奥罗沙纺织工厂的董事会 主席。 “我已经把他牢牢掌握在手心啦!”派克斯得意洋洋。“他每月给我两百五十 元。不喜欢开支票,总是把现金交到我手里,全是每张二十元的钞票。” “多几个这样的人,你的生意就好极啦!”我带着羡慕的口气说道。 他点点头。“我们的有力的支持人不仅是芮德温,还有其他和他一样有势力, 或者比他更有势力的人也在支持我们;并且他们还允许我们利用他们的名义。大概 你听说过‘巴马的大骡子’吧?就是亚拉巴马州的大企业家。 我们已经把他们给套上啦!譬如说,红钻石矿业公司总经理小巴德乐本,亚拉 巴马矿业公司总经理布伦斯·德·巴德乐本等等。我还可以举出很多其他的名字。” 他从桌子上的卡片夹里取出一张卡片。 “这是从亚拉巴马州企业家人名录中选出的一批人,他们很可能会成为我们的 主顾,”他说。“你听着吧,我来做给你看,事情是怎样办的。”他拨了一个电话 号码。 “喂,摩尔先生吗???我是雷蒙·派克斯,《南方展望报》的发行部经理。您 的几位朋友建议我打电话给您,他们是德·巴德乐本先生、芮德温先生、罗塞尔先 生,还有其他的人。上星期我们给您寄了一份报纸去。如果您有时间阅读的话,您 就知道本报的宗旨是要在南方保障企业自由。在您的工厂里您也许和工会组织者有 过麻烦吧?我不用说您就知道,如果让这批家伙们无法无天地搞下去,他们很快就 会把南方社会主义化,而且弄得这地方种族不纯!” “摩尔先生,我们替南方工业所做的事是向工人们宣传真理。我们邀请像您这 样的南方工业领袖来参加我们的宣传活动,办法是尽可能地大量订阅本报,订费每 份一年二元。如果你愿意,您可以把您工厂工人的名单给我们,我们也可以遵照您 的指示,将报纸送给那些正要建立工会的工人们。我可以给您写下二百元的报费吗? ??一百五十元吗???好,谢谢您??是,您不必担心,我们不会利用您的名义的。明 天我可以派人去取支票吗???谢谢您,摩尔先生!” “我的上帝!”他挂上电话的时候,我说道。“这样就能拿到一百五十元?” “就像这样!”派克斯大笑起来,斟上酒。“绝对没有其他条件!这些人恨死 工会了,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保护自己。我不会拿了他一百五十元就将他轻轻 放过去的!他是一个大财主,我准备每月敲这家伙一次!” “像这样一笔生意,我可以拿多少手续费呢?” “说出来你不信!每赚两块钱,你可以拿一块钱装到自己的腰包里!这就使得 你有充足的力量,如果你高兴的话,雇用几个姑娘代你干这种勾当。” “这倒是件好生意,”我说,“我几时开始工作呢?” “别着急,”派克斯对我表现出来的“贪婪”显然很高兴。“布拉克蒙说你是 欧金尼·塔尔麦奇的朋友。我与他通个电话,你不会介意吧?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工 作,你也应该有介绍人。”“马上打吧,欧金尼这个时候应该在办公室,”我说。 派克斯的要求出乎我的意料。心里设想着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不禁捏了一把汗。 假如三K 党的调查委员会已经发现倍金斯就是肯尼迪,而且把这件事告诉了塔尔麦 奇,那会怎么样?派克斯让我知道了他的机密,如果他从塔尔麦奇那里发现我的来 历,毫无疑问,他会大发雷霆的,假如我将他的后台老板的名单发表出来,他们的 报纸就得关门。 我开始注意起派克斯的体格,他大约比我重六十磅,脖子后面有一条伤疤,看 来是刀伤,大概是从前替胡伊·朗做打手时留下的纪念。我断定他过去是一个相当 顽强的打手。 “塔尔麦奇先生??”派克斯在打电话。“??他什么时候回家呢???随时都会回 来???好吧,接线员,继续叫吧。”“我没工夫再等了,”我说,同时想着塔尔麦 奇会怎样推荐我,还是以后打电话问派克斯更稳当些。 “我必须去拜访几个朋友。”“何必这样急着要走呢,倍金斯,”他说,努力 安定他自己的情绪。我看出他心绪不宁,是否预感到了我会将所见到的人名和支票 的事暴露出来?“电话马上就会接通的。抽支烟——您自己斟一杯威士忌酒喝吧。” “我今天下午应该去拜访那些朋友,”我坚持着,向门口走去。他吃了一惊。 跳起来拦住我的去路。很难说我们二者之间谁出的汗多。 “别急,”他说,拉住我的胳臂,把我朝椅子上按。他倒了两杯酒,递给我一 杯,手有点发抖。然后又递给我一支香烟。我忙将火递给他,我的手也有点发抖。 很显然我们彼此神经都很紧张。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响了,派克斯马上跳过去。我 们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办公桌,我把手放在手提包上,准备一发现事情不妙时就朝门 口奔去。 “是的,接过来——喂,塔尔麦奇先生???我是伯明翰《南方展望报》的派克 斯??你一定收到我们的报纸了吧???谢谢您,先生。您认为我们的报办得真不坏! 先生,我打扰您是因为我们办公室来了一位倍金斯先生,他有意在佐治亚州为我们 担任发行工作,他说您知道他??” 我抓紧我的手提包,眼睛盯着派克斯的脸,他的额头亮晶晶的,直冒汗。 渐渐地,面部肌肉松驰下来,脸上又泛起了笑容。 “好,我们想知道的就是这些,先生。我们就是要听您一句话。非常感谢您, 希望我没有过多地打扰您,再见。” “倍金斯,”他说,从桌子边绕过来拍了拍我的后背,“没问题,这差事是你 的啦!明天一大早我就办好委托文件,并且将你需要用的物品发给你。 咱们带两个姑娘去玩玩,怎么样?把那些拜访都取消吧,你已经有了新工作啦!” 此时,我的戒备已经烟消云散了。 “好吧!”我回答。 “好小子!你喜欢哪一个?我看你是看中了那个年轻的黄头发女郎!” 他将门打开,朝着隔壁房间说道: “喂,米特儿,现在就停止工作来玩玩,好不好?你同多蒂过来,告诉其余的 人可以回家去。” 派克斯兴高采烈地斟了四杯酒,米特儿和多蒂进来后将门关上了。米特儿马上 坐到派克斯的椅子扶手上,多蒂坐在桌边儿,两腿交叉着,羞答答地从酒杯上望着 我。我向后靠了一下,心想作为《南方展望报》在佐治亚州的发行经理,我有资格 轻松一下??两天之后我回到亚特兰大,带了一大匣子文具用品,许多本订报单,和 一卷《南方展望报》的样本。像我这样在业务上一切都准备停当,而又毫无展开业 务之心的人是很少有的。 从我递交申请书,要求加入三K 党那天算起,已经过去两周了,两周零一天时, 电话铃响了,我听到瘦子的声音。“倍金斯,明天晚上六点十五分,你必须站在桃 树街与赭色街交叉口的西北角处!不得有误!”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