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K党的帮凶——哥伦比亚党 一个炎热的八月天,我到杜克那里去报告头天夜里三K 党开会的情形,路上, 在转弯处,我看见一面巨大的南部同盟的旗子,从一个破旧的办公大楼的二楼上悬 挂出来。 在南方悬挂南部同盟的旗子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事实上,南方联邦妇女联 合会鼓励在每一个可能的场合悬挂这种旗子。只是眼前这一面旗子不是普通南部同 盟的旗子,旗子中央有一个大圆圈,里面有一个雷电的符号! 在大楼的窗上漆着这样几个字: 哥伦比亚工人运动 “种族、国家、信仰” 这顿然引起了我的兴趣,值得调查一番。 雷电是法西斯使用最广泛的一种符号。最初采用这种符号的是墨索里尼的意大 利黑衫党的核心组织,后来这一组织的成员又成为他的秘密警察的核心分子。在纳 粹德国,雷电是希特勒青年团和他的党卫军警卫组的符号。这个旗子上的符号和莫 斯菜爵士所组织的英国法西斯同盟和它在加拿大支部所用的符号“圆圈与雷电”一 模一样。不仅如此,德美同盟会的青年队和美国法西斯党褐衫队也带这种雷电的符 号。 我脑子里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一边寻找这座楼房的大门,大门是在巴尔陀路 八十二号。爬上那座摇摇晃晃的楼梯,我在一个贴着雷电符号的房门前敲门。有人 很小心地打开门,最初只露一条缝,最后门才大开,出现了一个年约十七岁的青年, 面有菜色,穿着军官的旧咔叽衬衣,臂上带着一个雷电符号。他伸出左手来向我行 了一个纳粹式的敬礼。 “哥伦比亚党万岁!”他不自然地对我笑着说。 不消说我是吃了一惊,这是战后的亚特兰大城,不是战前的德国。我心里想这 些家伙不是疯了就是在开玩笑,我要打听个水落石出。 “我的名字是约翰·倍金斯,我是《南方展望报》驻亚特兰大的代表,” 我说着,从皮包中取出一份报纸递给他。这份报纸的大标题是“爱丽罗[罗斯 福夫人]和黑人握手”。这似乎对他有吸引力,因为他大笑起来。 “请进来,倍金斯先生,”他说,他自我介绍是“哥伦比亚党的书记,阿金。” 我向四周看了一眼。这屋子有连着的三间房,屋内有书桌、文件柜、椅子和南 方同盟的罗伯特·李将军的大幅挂像。桌子上有本德文原版的希特勒著的《我的奋 斗》。 阿金请我坐下,他到隔壁房间去。几分钟以后同另外一个人一道出来,也穿着 褐色衬衣,臂上也有一个雷电符号。这个人大约有三十一、二岁,中等身材,但很 健康,蓄着普鲁士短发,眼光和笑容都流露出非常凶恶的样子。 “倍金斯先生,这是我们的领袖鲁米斯。”阿金说。 “很高兴认识你,倍金斯先生。”鲁米斯愉快地说,“你们的报办得很出色。 这真令人难以置信——在南方会有一张公开反对犹太人的报纸!” 他对我交给阿金的这份《南方展望报》发生了兴趣,报上登载了一封伪造的反 犹太人的信,他们编造说这封信是富兰克林生前写的。 “我愿意赠送你们报纸。”我说。 “好极啦,”鲁米斯说,“为了报答你的好意,我们请你参加我们的党,如果 你愿意的话。只需要三个条件:第一,你恨黑人吗?第二,你恨犹太人吗?第三, 你有三块钱吗?对你,可以免交入党费。” “好,就这样办!”我说,“由于我的业务关系,你们务必为我保守机密。” “不必害怕,”鲁米斯对我保证说。 “这是一个什么性质的组织?”他填写我的党证时我问他。 “简单地说,哥伦比亚党的任务是让白人同黑人分开,让犹太人同他的钱分开。” 鲁米斯低声笑了笑。 这家伙滑头而又顽固,是一个危险人物。 他递给我一个哥伦比亚党党证,上面有雷电的符号。 “我的号码是五一○一号,难道你们真有这么多党员吗?”我问道。 “没有,”他承认道,“我们从十五号跳到五一○一号,以便引起新党员的重 视。实际上你是第十六位党员。” 鲁米斯队抽屉里拿出一条报上剪下来的新闻,这条新闻几天以前曾出现在《亚 特兰大日报》上,我当时没有留心看。它的标题是“维护道德的组织取得了执照”。 不用说,报上所叙述的哥伦比亚党的宗旨与刚才鲁米斯所说的有很大的不同。 报上说,佐治亚州政府已经将公司执照发给哥伦比亚公司,它是一个非牟利的、 免税的、慈善性质的、友谊的组织。哥伦比亚公司将它的宗旨说成是:“鼓励我国 人民从种族、国家、信仰三方面来思考问题,并为国家的道德觉醒而工作,以便建 立一个进步的白种人的社会,这个社会是团结一致的,因为他们对共同历史有深刻 的精神上的认识,并且有决心创造共同的前途。” “州政府在准备取消三K 党执照的时候却发给我们一个执照,而三K 党却比我 们的势力大得多,这不是很滑稽的事吗?”鲁米斯很得意地说。 “你们是怎样搞到执照的?”我问。“我们党的创始人之一翁贝先生是一个律 师,他替我们搞到的。”鲁米斯解释说。 “我和翁贝很熟,”我说,“他长期以来是东亚特兰大三K 党支部的独眼龙。” “不错,”鲁米斯笑着承认,“我们党员中很多人都是三K 党的要人,这两个 组织的关系非常好。” “我对三K 党的要人也非常熟,”我说。当时我没有想到在打击哥伦比亚党方 面所做的努力,终于迫使我退出三K 党。“那好极了,”鲁米斯说,“我正在等候 我们的主席贝克先生,他马上就会来的,我希望你能见到他。 他也是东亚特兰大三K 党支部的党员,是在翁贝做独眼龙时参加的。” “我听阿金说你是实际上的领导人。”我故意说。 “哦,”鲁米斯笑了,稍稍有点吃惊,“贝克是主席,我是负责日常事务的秘 书。” 我们正说着话时,哥伦比亚党人开始陆续到来了。 第一个敲门进来的是一个身材苗条的金发女人,有一张漂亮的脸。同其他的人 一样,她也穿着咔叽衬衣,戴着一个雷电臂章。她快步走进来,和阿金抱着亲了一 下,鲁米斯在旁边一脸吃醋的样子。 “倍金斯先生,这是彭兰特小姐,我们最好的党员之一。她是得克萨斯人,我 们所有速记的工作都是她担任的。” “好,”我说,“你们只有十六个党员,怎么能雇得起书记?”“哦,彭兰特 小姐是尽义务,”鲁米斯笑道,“像我们其余的人一样,她相信我们党的事业。我 们都庄在总部里——在隔壁房里我们有几张床和一个煤油炉子——所以我们不需要 用多少钱。”“这倒很好,”我说,心头猜想彭兰特是不是隔着帘子或别的什么东 西睡觉的。 彭兰特与阿金手挽着手到街上去买饼干、罐头豌豆和沙丁鱼。 他们出去的时候,又有一对穿褐色衬衫的哥伦比亚党人走进来。他们是华乐尔 与柴尔德斯,活像两个粗率鲁莽的敢死队员。华乐尔也是得克萨斯州人,他十四岁 就参加了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在太平洋区域作过战。柴尔德斯曾经 做过肉饼大王饭铺的临时厨师,他加入哥伦比亚党,是因为看上了哥伦比亚党人穿 的那种破旧的军官衬衣。这种衬衣其实在任何出售剩余军用物资的商店里都能买得 到。 彭兰特回来的时候将袖子卷了起来。我注意到她左前臂上刺着一个红色的雷电 符号,和希特勒党卫军禁卫组所刺的差不多。 “这说明彭兰特是我们内部组织忠诚团的成员,”鲁米斯发现我注意到了彭兰 特的手背,于是这样解释道。“如果任何忠诚团员泄露了本党的秘密,那就要将他 刺着雷电的整个前臂烧掉!” 如果将彭兰特的手臂被烧掉,她的美貌也要减色了。 贝克出现了。鲁米斯坐在后面让贝克夸夸其谈,但牵涉到行动问题时,鲁米斯 就插嘴了。我很快就察觉到:贝克是哥伦比亚党的理论家,紧紧掌握着实际领导权 的则是鲁米斯。 贝克和鲁米斯一样,也是三十多岁,他的身体显然比鲁米斯的糟糕,他是佐治 亚州一家小铁路公司的绘图员,行为举止看起来也像是这种小职员。 和鲁米斯一样,贝克也是经常要发神经的样子。他们说话时总是像关在囚笼里 的老虎似的走来走去,想要挣脱出来吃人。他们大言不惭而且忘乎所以,嗓音常常 高得刺耳。 “也许我能够替你们在《南方展望报》上宣传一番,”我说,心想,这也许是 一条捷径,去发现更多的关于他们个人的背景材料。 鲁米斯抓住机会,马上告诉我一些关于他自己的事。 “我是纽约市人,”他开始说道。 “我们不得不教他说‘尼格’①。”贝克笑着插嘴说。 “我生长在纽约派克路八一五号的一个古老的家庭里,”鲁米斯接着说,“我 在圣保罗、格罗顿、普林斯顿等学校上过学。普林斯顿大学把我开除了,这正是我 的荣誉。我老子是研究海上法的律师,事务所设在华尔街六○号,到第二次大战为 止,他一直是意大利一家美国轮船公司的法律代表。一个犹太律师在一次重要的案 件中将他击败,从此,他就不喜欢犹太人。” “以前报上曾登过一次我的事情,”他继续说,“当产业工会联合会在全国各 地工厂中发起静坐罢工的时候,是我在纽约一家夜总会发起静坐罢工,要求‘更厉 害的酒与更长的喝酒时间’。我罢工四天四夜,夜总会认为这是宣传的好机会,他 们给了我一套新睡衣。并且把摄影记者请了来。于是,我的名字就被登在全国各报 纸的头版上了。” “第二次大战的时候你在哪里?”我问。 “我自愿参军,随着第二装甲师在德国作战,”鲁米斯说,“我在德国① “尼格”(nigget)是侮辱黑人的称呼。——译者的所见所闻,使我下决心今生要 在美国献身于法西斯革命。亚特兰大是一个合适的出发地——种族信念使南方自然 地跟着我们走。” “你们究竟是怎样维持生活的呢?”我问,我想知道在经济上哥伦比亚党的后 台老板是谁。 “哦,我每星期从政府那里领到二十块钱,作为复员军人失业救济金,” 鲁米斯笑道。“还有其他几个人也在这样做。我们把钱凑在一块也就够过日子 了。一旦塔尔麦奇做了佐治亚州州长以后,我们的日子就要好起来,到时我们就会 吃得好了。” 这时,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鲁米斯将门打开。 我的三K 党兄弟和恐怖队员杰特走了进来,同他一道的是西普,美国平民党和 美国正教军在佐治亚州康叶城的头子。两个人上衣的翻领上都戴着雷电的符号。 “我看出你们早就认识,”鲁米斯说,他注意到我们当中的三K 党的左手握手 方式。他向杰特说: “昨晚的事干得很漂亮!” “不坏,”杰特回答。 我很想知道他们昨天晚上干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我告诫自己不要问太多,应该 慢慢来。但我估计和昨夭晚上炸黑人住宅的事情有关。这件事发生在早晨三点半钟, 金匠塞布利迁到阿什比街“白人”住宅区,于是他的住房被炸了。塞布利、他的祖 母、姐姐和侄女都睡在房里,他们都没有受重伤真是奇迹。 一个中年人走进来,没有穿褐色衬衣,而是在上衣的翻领上戴着雷电符号。他 的到来部分地回答了我的关于哥伦比亚党后台老板的疑问。 “他叫斯托里,这儿反工会的主要组织者。”鲁米斯向我介绍说。 斯托里对《南方展望报》很熟悉。他是博览棉纺织厂雇用的,当时该厂的工人 正在罢工。国家劳工关系局下令要这个厂承认该厂工会,但这个厂拒绝遵守命令, 并且把罢工工人从工厂的宿舍撵出来,雇用了一批使用垒球棒的打手企图破坏罢工。 他们在工厂某处篱笆墙附近洒了一种化学药品,结果把许多在那里走来走去的男女 纠察员部烧伤了。 “博览棉纺织厂的人们非常慷慨,帮助我们起家。”鲁米斯告诉我这秘密。 他又说,最初几次哥伦比亚党的会议是取得厂方的许可后,在工厂的球场里举 行的。鲁米斯和斯托里开玩笑地叙述说,有一次哥伦比亚党在工厂附近的一座楼房 的二楼上开会,讨论如何破坏工人的罢工,同时楼下工会的罢工委员会也在开会。 “我们完全不承认任何产业工会联合会的工会为合法,对于美国劳工联合会的 工会,我们也只承认为数极少的几个。”鲁米斯解释道。 最后到来的是一个穿陆军尉官制服的大个子。他说他的名字是考奇,正在度退 役前的最后一次假期,对哥伦比亚党很有兴趣。考奇、鲁米斯和我一起谈了很多话。 考奇总是说“我们知识分子”,但是,鲁米斯坚持说,“哥伦比亚党一定要从 工人阶级里面去吸收普通党员,因为他们‘一无所失’。” “我们要面向群众,对他们说明,”他说,“我们要告诉他们喜欢听的话:白 种的盎格鲁一撤克逊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种;他们有权利得到比现在更多的东西。 我们要向他们说明,只要他们组织起来,振奋起来,他们是有力量的。我们要向他 们说明,白种的盎格鲁—撒克逊人如何才能掌握政权,先从周围入手,进而全城, 然后一州,最后全国!” 和鲁米斯与贝克一样,考奇也会讲德文。据他说,是从德国的一个战俘营里面 学到的。他曾经是美国第八航空队的投弹手,飞机被击落后被关在战俘营里。考奇 说他后来给英美战俘教德文,因而享受到许多特权。“战俘营的生活并不坏。”他 说。 我们几个人的谈话突然被打断了,原来是鲁米斯坐的椅子散架了。鲁米斯站起 来,尽力保持他的庄严,他踢了椅子一脚,说:“也许是混帐犹太人的椅子。” “我该走啦,”我说,“我很高兴能够与诸位见面。” “今天晚上来参加我们的会议好不好?”鲁米斯建议说,“八点钟在博览棉纺 织厂。” “我一定设法参加,”我答应着,“再见。” 我急忙赶到杜克的办公室,将我见到的这些奇特人物的情况统统告诉了他。杜 克聚精会神地倾听着我的话。我讲完之后,他肯定地说: “这群小鸡是三K 党和培尔麦奇孵出来的!” “你相信他们真会干出什么事情来么?”我问道。 “干得出?看起来他们已经干了不少坏事了。我敢打赌昨天晚上向金匠塞布利 住宅扔炸弹的就是这帮哥伦比亚党人。这是近三个星期以来第七次向黑人住宅扔炸 弹了,这就说明为什么近来你没有能够抓住三K 党住宅委员会的把柄?他们也许是 设立了哥伦比亚党,来替他们承担扔炸弹的任务了。” “到现在为止,我们不过是在猜测而已。” “事情是很难说的,”杜克回答,“你最好盯住他们,至少每天到他们的总部 去一趟。今天晚上的会议你必须去参加!” “你的意思是说,我除了和三K 党打交道之外,还要和哥伦比亚党一起混吗?” “恐怕只能这样,”杜克说。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