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悲伤的男子 深夜里门铃响了。打开门的那一刻,有珍的妈妈顿时面如土色。江美熙背着黑 暗的夜空,带着冷冰冰的脸孔站在门外。 连打招呼的声音都隐含着冷酷无情的感觉。 有珍的妈妈把准备好的茶放在江美熙面前时,手指轻轻地颤抖着。因为江美熙 的目光停留在郑贤秀的遗照上,久久不能离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有珍的妈妈对于江美熙为何要来找自己,连猜测都无法猜测。很久以前,她们 便断了联络,她只是透过报纸断断续续地得到江美熙的消息。然后,偶然在翔赫工 作的电台,遇见了江美熙。这就是全部。 “江俊祥是我的儿子。” 江美熙把提起的茶杯放了下来,然后看着有珍妈妈的双眼开始眯得又细又长。 有珍的妈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江美熙既然把江俊祥是自己儿子的事揭露出来,也 就不必再说其余的话了。因为只用这件事就足以说明自己为什么要来找有珍的妈妈 了。 江美熙一回去后,有珍的妈妈立刻对金真佑打了个电话。 她完全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些什么。不过她觉得金真佑应该是可以帮她的忙,金 真佑对江美熙跟郑贤秀之间发生过的事都了若指掌。虽然她觉得因为有珍与翔赫的 事对金真佑有些无地自容,但除了金真佑,她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拜托了。跟金真佑 约好明天见面后,挂上电话的有珍妈妈怎么也镇定不住不安的思绪。 江美熙,令人不寒而栗的名字。这名字令人不舒服的程度已到了会令人在睡梦 中惊醒的地步。就在已逐渐从记忆中消失的前一刻,却又看到她的脸孔。有珍的妈 妈终于了解到使自己莫名不安的祸首。 有珍的妈妈完全没察觉到黑夜是如何度过,早晨又是如何来临。 她赶紧赶往汉城。她并不是已经决定了要怎么应对,只是担心曾经把自己折磨 到几乎崩溃地步的江美熙,再度登场又会以怎样的手法来报复她呢? “江美熙女士来找我了。” 在咖啡厅里,有珍的妈妈与金真佑相对而坐,在犹豫了一会儿后,吃力地把她 的来意说明。 提起茶杯的金真佑,表情开始凝重起来。 “美熙她是为什么来找你?” 有珍妈妈又感到犹豫了。 “真是抱歉,我们家小孩跟江美熙女士的儿子两个人正在交往中。” “怎么会有这样的……”金真佑的眼睛顿时瞪大起来。 “所以美熙她说了些什么?她说了些什么?” “她希望我阻止他们两人,要我反对他们两人交往。” “我也这么觉得,有珍跟俊祥绝对不能结婚。” 与金真佑分手后,坐在公车上的有珍妈妈,心里感到更加地不安。因为她没想 到不但江美熙反对,连金真佑也反对两人结婚。 如果有珍与翔赫之间的缘分就到此结束,那也是无可奈何的。而金真佑应该没 有理由反对有珍跟俊祥结婚,有珍的妈妈不懂金真佑是在什么样的考虑下,说出那 样的话。 她原本一直相信金真佑能够助她一臂之力。她以为不管如何,如果是金真佑的 话,应该能够提供她让有珍与俊祥在不受伤害的前提下,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她 感到一阵心潮起伏。 一颗心变得和缠绕在一起的线团一样复杂。 俊祥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整个身体都被冷汗浸湿了。在梦里,那些不鲜明的记 忆碎片,像是底片倒转似的,毫无秩序地在脑里横冲直撞。最近以来,那样模模糊 糊的梦的片段常常折磨着俊祥。 “你的眼睛看来充满血丝,你昨晚没睡吗?”为了完成滑雪场末期工程,往滑 雪场出发的有珍看着俊祥问:“我可是梦着你了,睡了一个好觉。” 有珍即使听到了俊祥那么说,还是无法摆脱担心的感觉,不安地看着正抓着方 向盘开车的俊祥。 到达滑雪场后,两人把行李卸到房间,走到了外面。 环顾四周的俊祥,看了一下雪地上被撒满的白雪,顿时开怀大笑起来。这个经 常跟有珍吵架的地方……他以为不能一起再来了。 有珍也跟俊祥想着同样的东西。这是个两个人都十分想念的地方,不管是白雪 还是冬天的冷风,李民亨时候的江俊祥……。有珍喜欢冬天原原本本的样子。 她讨厌冬天离去。十年前俊祥死去的时候也是这样,冬天把俊祥送走后没多久 就自行离去,而春天也立刻紧接着到来。 所以她这次忽然感到一种不安,似乎冬天结束后,所有的东西也会就此消失不 见的不安感,所以她讨厌冬天离去。 一直观察着有珍表情的俊祥,向有珍跨了一步,然后伸出了手指。 “跟我约好,我们从现在起再也不要分离。” 两人在充满思念的冬季里,订下了只属于两个人的誓约。 有珍跟俊祥露出了幸福的表情,搭着缆车朝在山顶的西餐厅前进。工程已经结 束了,而山顶的模样也变得与以前截然不同。 来到外面的两人开始在雪花之间穿梭个不停,他们不再是十年前在春川湖边互 相追逐玩乐的青年情侣,而是已经成为大人的恋人在雪地里边穿梭边打着雪仗。他 们撒着雪,一步一步地制造出只属于他们俩的回忆。 搭着缆车回到山下的两个人,走进完工后的咖啡厅。金次长跟静雅已经在环顾 着完工后的布置。有珍看着设计图确定了室内已经完工了,但抬头却发现还没连接 好的照明设施。 “俊祥!照明什么时候可以弄好?” 没有回答。有珍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直觉开始四处寻找俊祥。不知从哪里传 出了钢琴声。有珍才把头探进传出声音的地方,俊祥就立刻大叫“新娘入场”。同 一时间,响起了结婚进行曲。 有珍摆了一个优雅的结婚典礼的走路姿势,然后走进去跟观礼客人们打招呼。 那一刻,钢琴硬生生停住了。 “为什么停止了?我还想玩到最后。” “走!我们去春川,去请求妈妈的允许。” 俊祥向金次长拜托负责处理剩下的事。金次长看着俊祥又特别请求他帮忙完成 私人的事务,脸上不禁露出愉快的笑容。 有珍感到很不安。 不管是对于俊祥跳得太快速的心跳,还是自己不停发抖的身体,她都感到莫名 的不安。即使抱住了俊祥,她还是无法摆脱这种不安的心情。 即使母亲一听到俊祥说想要跟有珍结婚,就想也不想叫俊祥回去的那天,有珍 也没有如此地不安。令有珍开始感到不安的是,母亲听到俊祥说会努力让母亲接受 他时,母亲却毫不考虑地打断他的话。 母亲用一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堵住了俊祥的话。然后,只是反复对俊祥 说她会把一切都告诉有珍,你就先回去吧! 俊祥离开了有珍的家。看到俊祥的背影,有珍感到更加的不安。 母亲等有珍送完俊祥回来后,递给了有珍一张照片。是有珍爸爸——郑贤秀, 还有与他勾着手臂的江美熙,以及翔赫的爸爸。 “就算我允许你们结婚,江美熙女士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看着照片的有珍,露出一副不懂母亲意思的表情,望着母亲。 母亲稍稍陷入回忆后,露出不想说却又不得不说的悲伤表情。 有珍的爸爸——郑贤秀、翔赫的爸爸金真佑和江美熙三个人从小时候开始就是 非常要好的朋友。有珍的爸爸——郑贤秀跟江美熙订了婚。有珍的爸爸一直到与有 珍妈妈相遇结婚之前,一直与江美熙是很好的朋友,同时也是她的未婚夫。但是等 到有珍的妈妈、爸爸结婚以后,江美熙的执着却达到令人害怕的地步。那执着令有 珍的妈妈跟爸爸都感到很痛苦。最后终于在江美熙的自杀骚动下结束了他们之间的 一切恩怨。 “您说自杀骚动吗?” 有珍无法置信似的,用愣住的眼神望着母亲,然后打个寒颤问。 “最后是靠着翔赫的爸爸把打算投水自尽的江美熙救了起来,结束了所有的事 件。” 所以妈妈总感到似乎亏欠了江美熙什么。如果江美熙反对俊祥跟有珍结婚的话, 站在有珍妈妈的立场上,妈妈是没有资格说任何话的。她当时是多么得痛苦,甚至 想要自杀。而更令有珍不寒而栗的是,江美熙留下“一辈子都会憎恨着爸爸跟妈妈 而活下去的!”这句话就离开了故乡。然而,事到如今,想要说服江美熙去接受一 个她憎恨一辈子的人的女儿去作为自己的媳妇,根本是不可能的。 有珍听完妈妈的话后,只是叹着气,一口近乎绝望的气。 她的心闷到像是不能呼吸。她也担心夜晚过去后早晨会到来。 她宁可就此把自己埋在黑暗之中,看不到早晨的到来。她该怎么去见俊祥呢? 有珍到了滑雪场后,换了衣服就去找俊祥。听到金次长说他大概在咖啡厅,有 珍就前往咖啡厅,打开看起来黑漆漆的咖啡厅的门。她没有看到任何人影,打算关 上门出来的那一刻,所有的照明灯都亮了起来。放置在咖啡厅中间的餐桌上,有着 俊祥准备好的晚餐。俊祥想要把两人一起完成的咖啡厅的第一道晚餐,送给有珍做 礼物。当然如果这道晚餐包含妈妈的祝福的话就更好了……但他想,如果晚餐中, 可以相互约定永远一起扶持,感受对方的心情,直到最后一刻,相信也是很不错的。 是相当丰盛的晚餐。不过,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喉咙,令美味的食物不容易下 咽。两个人都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所以赶紧用完餐,便走出了咖啡厅。两人在滑 雪场里散步。 有珍像是要找什么,翻了翻口袋,掏出了一个硬币。她想起某部电影里的情节, 里面用掷硬币来占卜能不能结婚。如果是正面的话,就注定他们能够结婚,反面就 是不行。结果,主角们掷出了正面,终于与女主角结婚了。 有珍也想要掷硬币看看。她一向运气都还不错,所以她心中默默地祈祷着一定 要出现正面,郑重地把硬币往上丢。但是,俊祥立刻把丢出去的硬币接住,看也不 看就从自己口袋掏出一个硬币,翻到正面那一面,然后把两个硬币重叠在一起。 “你原来没仔细看那部电影啊?电影里面只是把正面那一面的两个硬币黏在一 起,你这个笨蛋,如果是出现背面的话,你就不跟我结婚了吗?” “不是那样的……”然而俊祥现在想听的事并不是用硬币来占卜,而是想知道 母亲跟她说了些什么。但有珍却无法痛快地说出口。 却又不能不说。虽然是难以置信的故事,却又只能让人无奈地接受。 光是有珍的爸爸以前曾跟俊祥的妈妈订过婚这件事,就足以让两个人的妈妈都 反对他们结婚。 掩不住惊讶的俊祥,把视线抛向一颗星星也没有的夜空。 那是一个不会轻易再移动的视线。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有珍混杂着叹气的话,让俊祥收回了视线。 “有珍,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因为我没有任何过错,所以你也不用担心!知道 了吗?” 就算俊祥不说出口,有珍也很清楚他受到的打击有多大。 但即使是如此还是安慰自己,俊祥的爱正一点一滴地传达到有珍的心底。 两个人停住脚步的地方,是有珍房间前。有珍打开门,想要走进房门的那一刻, 俊祥抓住了有珍的手臂。慢慢地转过身的有珍,还有望着有珍的俊祥,两人的眼里 都混杂着那颗想要对方,恳切又急迫的心。俊祥轻轻地抚摸着有珍的头发,然后移 到了有珍的脸上。俊祥的指尖开始晃动两人逐渐激荡的心。 不过恳切又急迫爱的饥渴,却就此打住。他们不能如此。 虽然他们的心是那么的恳切又急迫,但是他们不能。抛下俊祥不自然的笑容, 走进房间的有珍,把背靠在关上的门边站着。 俊祥恳切又急迫的呼吸着,在有珍已关上的房门前久久不能离去。 俊祥一大早载着有珍出了滑雪场。然后把车停在离滑雪场最近的一家老旧的照 相馆前面。仔细想想,他跟有珍连一张照片都没照过。 “不过,我们要纪念什么呢?” “现在……因为我们现在最幸福,所以要纪念现在,我们进去吧!” 照相馆里面并不如在外面看到的一样老旧。照相师也不是满头白发的老爷爷。 意外地是一位穿着时髦的年轻男子。 照相师开始天花乱坠地扯了起来,说两人长的好像,不过看来又好像不是兄妹 关系,是已经结婚了吗? “你觉得我们看起来像什么关系呢?” 俊祥问。 照相师开始说明会这么问的情侣们的特征。 一种是还没举行典礼,第二种是热恋中的情侣想要接受其他人的肯定,第三种 是违反道德,被周遭人反对的情侣。 有珍跟俊祥相顾一笑。照相师就像是活半仙一样。 照相师依旧天花乱坠地闲扯着。两个人实在是太相像了,一定是爱到令人嫉妒, 然后对有珍摆了个露出笑容的手势。有珍努力地想要露出笑容,但是眼泪却抢先一 步流了出来。在快门喀嚓声响起的同时,泛着泪光的双眼硬生生地掉出了眼泪。 像是爱到令人嫉妒的人才能露出的表情。俊祥笑得有些孤独的表情也随着喀嚓 一声,消失在照片之中。 两人从相像馆出来后,回到了滑雪场。俊祥把有珍一个人放了下来,他因为要 处理紧急的公事,要赶紧回汉城去。有珍想要跟他一起去。即便有珍知道这样做是 不行的,但仍有股莫名的冲动想去。 有珍一再地问俊祥是不是今天就会回来。从车上下来的有珍,望着俊祥渐行渐 远的身影,一直无法把目光移开。俊祥也从后照镜里一直注视着有珍像被钉子钉住 的模样,直到变成一个小点。 俊祥在马尔雪公司里处理工作时,翔赫突然找他喝一杯。 俊祥把做到一半的事快速处理后,就跟着翔赫离去。 “恭喜你!” 点好的酒一送来,翔赫就立刻把酒杯满满地倒上,然后望着俊祥。他说他听到 两人要结婚的消息,这次是由衷地恭喜俊祥跟有珍要结婚了。然后他问俊祥是否能 遵守一定不能让有珍哭的约定。 俊祥坦白告诉他,他什么也做不到,每天都害有珍哭。从两位父母的反对,到 自己的妈妈跟有珍的爸爸有过曾经订过婚的奇妙缘分,一五一十地告诉翔赫。“如 果是我的话,只要有珍喜欢我的话,我会把父母朋友通通抛下,带着她逃走的。” 俊祥凄凉地笑了笑。 “带她逃走吗?但是,不知为什么总是感到不安,我感到像是逃到很远的地方 也会有某种东西继续追过来般的不安,为什么会这样呢?” 喝醉酒的两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在大街上。走到两人必须要换走不同方向的岔路 上,两人面对面地停了下来。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翔赫对俊祥伸出了手。 “刚好是十年吗?好的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 俊祥握住翔赫伸出来的手,接下去说。 翔赫一边大叫着不要真的逃走,一边用力挥着手。露出背影,已经往前走了一 段路的翔赫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转过身对俊祥大叫说:“就算妈妈反对你们结婚, 也得要感谢妈妈,不然妈妈跟有珍爸爸结婚的话,你们俩个人不就成为兄妹了,至 少你要感到庆幸。” 听到翔赫的话,俊祥突然醒悟到一直令他感到不安,像是从后面在偷袭他的敌 人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这一瞬间,他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虽然他试着用力摇头,但他越是摇头,就越感到那敌人的真面目清晰地在脑海 中浮现出来。“听说他们俩以前订婚了,听说她那时还想自杀……我爸爸去世了… …” 俊祥又不安又害怕,怎么也睡不着觉。夜晚实在是太漫长了。但夜色终于慢慢 退去,俊祥立刻冲往一个地方,是金真佑的研究室。 金真佑还没上班,于是助教带着俊祥先到研究室。房间里满布着早晨的阳光, 看来是如此耀眼。俊祥看着窗外。阳光实在是太耀眼了,俊祥皱了皱眉头,不得不 移到书架那边。他看到了装着翔赫小时候照片的相框。俊祥把它拿了起来。 这时相框后面“咚”的一声,像是掉下些什么。是照片。 当俊祥把照片捡起来的那一瞬间,感到被人袭击后脑袋般的冲击。是金真佑、 郑贤秀,还有与郑贤秀勾着手臂的江美熙,三个人的照片。 从研究室出来后,走在走廊的俊祥,感到双脚不停晃动。 这种感觉像是走在又黑又长的隧道里,那隧道像是没有尽头。 俊祥已经恍惚到连自己怎么去江美熙那里都不记得了。 “我爸爸是谁?” “……” “我爸爸是不是郑贤秀?” “……” “妈妈,我的爸爸是不是有珍她爸?” “……对不起,俊祥。” “那么,我对有珍所感觉到的一切都是因为血缘关系吗?请您回答我?”俊祥 的呐喊无声地消散在虚空之中。 结束了别墅内部工程检查,准备回到房间的有珍,望着在滑雪场的一个小角落, 正在喷撒着白蒙蒙的雪,停下了脚步。 她感到这或许是这个冬季最后一次看到的雪。这个冬季似乎也快要结束了,无 论如何,冠上最后这两个字的话,不管是什么都看起来像是很悲伤似的。 有珍慢慢地走向喷撒着白雪的地方,耳里似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民亨说“没 有人会听到的,所以你可以尽情地哭”的声音。民亨的声音在虚空中稍稍地停留了 一下子后,立刻消失了。已经有好几天俊祥没跟她联络了。他告诉她将很快会回来 后,就音讯全无了。手机也打不通。 她那时感到很不安,想要一起跟俊祥上汉城。……她开始埋怨起俊祥,他把自 己一个人留在冬季的尽头中,让自己在不安中颤抖,然后便音讯全无了。 她实在是好想俊祥,实在是太思念他了。她一刻也不愿和他分离,俊祥却离开 自己这么长的时间,实在是太令人讨厌。 她连睡觉时都担心手机会不会在这时响起,所以只好双手紧紧地握着手机睡。 就算只是听到开门的声音,她都会想是不是俊祥回来了呢?赶紧回头去看。 她很害怕俊祥会不会又消失不见。她想哭却又不能哭,她怕俊祥真的又会消失, 又会再一次地到远方,所以她不能哭。 “俊祥啊!俊祥啊!你在哪儿?” 不安的有珍眼里映入了某个人在夜晚的风雪中,吃力地行走的身影。“是谁呢?” 有珍带着高兴与安心的笑容,朝向俊祥走过去。 “俊祥啊!” 随着有珍的呼唤声而回头的俊祥,眼里滚动着泪水。有珍怕自己问他的话,他 会难过,有珍不忍心问他为什么要哭。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她故意笑着说。她知道俊祥是说谎……她像是不知道许多雪已经在他的衣服上 冻结起来了。 “难道你也是想哭才来这里的吗?” 有珍笑着问。 “不,没有让我难过到要……哭的事。” 他的表情明明那么悲伤,口里却只说不是。有珍的心像是凉了半截。 “你怪怪的哦!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 他的表情像是明明有什么东西涌到了喉咙,却又一口一口地把它塞回去似的。 “你怎么了?” “太冷了。” 像是随时会哭出来的声音。 “你这笨蛋,我好担心。我好想你说。” “……对不起。” 有珍再也忍不住了。她走向前把俊祥紧紧抱住。俊祥的心跳好微弱。不知为什 么,她感觉俊祥离她好远,俊祥微弱的心跳,像是随时会停止一样。虽然是那么思 念对方的两个人,但却因各自陷入不同的思绪而感到悲伤。有珍因感到俊祥似乎哪 里有点不同而悲伤,俊祥则是因把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埋在心中而感到痛苦。两人 只能如此心痛地相爱着。如果那是上天给他们俩的惩罚,那未免也太过分了。 “我们结婚吧!” 吃着早餐的俊祥,突如其来地说道。一开始有珍以为他是开玩笑的。她对俊祥 突然换上一副陌生的脸孔心急地要结婚的样子感到奇怪。她以为俊祥是因为大人们 都反对而感到生气。 俊祥说他不想等太久,说他现在就需要有珍,所以想立刻结婚。反正两人已经 决定要结婚,那么就不要让他等得心急如焚!他这么说服有珍。 不过,有珍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忍不住担心起来。她逐渐地从俊祥身上感受 到深深的苦恼,这让她好担心。俊祥到底在烦恼些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俊祥的脸孔 变得如此惨淡无光? 有珍无法了解,无从得知。 “你们相爱吧?……那么不就可以了吗?”有珍以为像静雅说的一样,俊祥爱 有珍,有珍也爱他的话就可以了。然而即便两人是相爱到了这个地步,却还是不能 解决所有的事情。 想到这里,有珍的心变得更加不安了。 俊祥一整个下午都待在房间里,一步也没出去。俊祥把窗帘拉上,遮断了阳光, 沉浸在自己深深的思绪里。 在金真佑研究室里看到的照片,还有从江美熙那里烧掉的照片中找到的被烧成 一半的照片,自己的妈妈看起来像是有珍父亲的女朋友的感觉,还有从有珍看照片 看到一半冲出来的自己,这一切都不断地在俊祥的脑海中穿梭。 俊祥不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他只是闭上了眼。即便是他闭上了眼,眼泪却 仍是不停地流出来。完全无法控制的痛苦带领着俊祥茫然又惆怅地不断流着泪,俊 祥只感觉自己的心中像是被大石头紧紧塞住似的。虽然他试着要握住在胸口里不断 悲痛的心,但却依然无法从痛苦中解脱。 这时,突然有一道阳光照到俊祥的脸上。就在那一刻走了进来的有珍,拉开了 窗帘。俊祥觉得很庆幸,因为他可以不用把眼睛大大地睁开。似乎是长时间阻隔阳 光的关系,要把眼睛细细地眯起来,才能看得到前方。如果不是阳光的话,那么刚 刚俊祥哭泣的样子就会被有珍察觉。 “你把门全都关上在这里做什么?” 有珍笑着对俊祥伸出了手。 “……我们出去吹吹风吧!” 两个人一起登上了像是要矗立到天空的山顶。从这里放眼望去,可以感到这里 的视野把四周的一切景物都收进眼里。景色十分优美。恰到好处的山风也让心情变 得爽快起来。 好一阵子,两个人只是一语不发地走着。是有珍先开口。 “很美丽吧!……对吧!” “嗯!” “你说要跟我结婚……是认真的吗?” 俊祥突然感到犹豫。有珍的爸爸跟自己的妈妈勾着手臂的照片,像幻影一样在 俊祥的眼前闪了过去。 不过,俊祥以像是下了无比坚定的决心似的,他用表情回答说,我是认真的。 “好,我们结婚吧!” 有珍躺在俊祥的怀里回答着。俊祥始终无法放有珍离去。 如果有珍离开自己的话,自己大概到死为止,都会在天地之间漫无目的地徘徊 着吧!俊祥是这么想的。 下班后回到家中的翔赫,在金真佑的书房前停住了脚步。 他直视着带着叹气声挂断电话的金真佑。 “爸爸……您为什么反对有珍跟俊祥结婚呢?” 翔赫搞不懂。金真佑积极地出面干涉有珍跟俊祥结婚的理由是什么?如果是因 为翔赫的关系的话,应该是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翔赫只是感到纳闷。 “我不是因为你才这样做的。” 从爸爸带着复杂表情的脸上,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对,就算我反对,也没有什么用吧!有珍她妈也不知道我真正反对的理由是 什么。” “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翔赫的声音在颤抖着。 “你可以答应我,我告诉你的话,你一定要阻止他们俩结婚吗?” 翔赫突然感到一阵恐惧。 “爸爸?” 犹豫不决的金真佑终于像叹气一样把话说了出来。 “俊祥他是贤秀的儿子,他跟有珍是兄妹。” 爸爸到底在说些什么,翔赫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如果真是听错的话,金真佑的 表情未免也太凄惨了吧! 费尽千辛万苦才勉强自己放有珍走的翔赫,如今一想到有珍又要受伤害,他的 心又开始垮了下来。这件事不可以这样。 翔赫从家里冲了出来,赶紧发动车子。“噗!”一声发出的同时,翔赫就疯狂 地出发了,一路上他怎么也无法摆脱心急如焚的感觉。他不知道他是在怎样的心情 下,怎样的考虑下,奔向有珍。他只知道必须把俊祥从有珍身边带走。他害怕有珍 又会受伤。 进到滑雪场的翔赫,把车子随便交给一个人停车后,就从车子里下来了。然后 疯狂地到处找有珍。哪里都没看到有珍。 俊祥站在教堂的祭坛前点燃了蜡烛,正在等待有珍。教堂的门被打开了。俊祥 把身体转向门边。穿着白色婚纱的有珍在脖子上戴着北极星项链,露出难为情的笑 容,一步一步地走向俊祥。明亮又洁白的新娘的脸庞,看起来是如此的耀眼。 慢慢地走向俊祥的有珍,与等待着有珍的俊祥面对面站在一起。 “上天!……请原谅我!” 俊祥对谁都无法说出的呐喊,在教堂里无声地盘旋着。 最后的海边 “我,郑有珍发誓愿意嫁给江俊祥为妻,一辈子,不论痛苦、快乐,都会珍惜 并互相扶持,尽身为妻子的义务。” 带着美丽花冠的有珍所说的誓言,每一句都深深地刺痛着俊祥的心。 “我,江俊祥发誓愿意娶郑有珍为妻,一辈子不论痛苦、快乐,都会珍惜并互 相扶持……互……相……扶持……?” 俊祥无法把婚姻誓约讲完,只是一直重复地讲前面所讲过的话。站在与自己双 手紧握、两眼相视的有珍面前,即使得到老天爷的赦免,俊祥的婚姻誓约还是讲不 出口。不!是自己都守护不住的誓约,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呢! 教堂的门突然被粗鲁地打开了。表情一脸复杂的翔赫大步地走到吃惊的两人面 前。然后把有珍的手抓过来,硬是要把她带出教堂。被翔赫拖着走的有珍,转头用 眼神拜托俊祥叫翔赫别这样,可是俊祥的视线只落在翔赫身上。 “翔赫……” 俊祥那无力的表情,停留在翔赫的脸上。 “你们绝对不可以!” 俊祥有着一种翔赫已经知道所有事实的感觉。所以无法从翔赫身边带回正在反 抗的有珍。有珍被翔赫硬生生带走了,但是她哀怨地叫着俊祥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的声音却还是在教堂里、俊祥的耳边不断反复盘旋,直到让俊祥耳朵痛起。教堂里 安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有珍高声喊叫的声音,不知何时也消失不见了。 金次长走向茫然呆坐着的俊祥旁。他对急急忙忙去向他询问有珍跟俊祥去处的 翔赫脸上的表情很挂心,所以才会来的。 环视教堂一圈,还是没看到他们两人,只见到俊祥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儿。不 知为何,有种不安的感觉,该不会是…… “我以为没有任何人知道的……”俊祥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喃喃着。 金次长不知道俊祥在说什么。 “我真的以为没有任何人知道的……”俊祥全身发抖着,重复地说着让人不解 的话。 看到俊祥这样子,金次长莫名地心情也沉重了起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俊祥 站起来,稍稍安抚了担心又惋惜地看着自己的金次长,突然不知朝着哪里地跑了出 去。 用尽力量把有珍带走的翔赫,开车载她回到汉城的家。有珍真的无法理解翔赫 的行为,到底现在还想做什么?难道是他到现在还没有想通吗?有珍很无奈地想, 难道自己一样认为最了解的翔赫是这样的人吗?真的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 什么? 翔赫实在不忍心把事实说出来,因为如此一来有珍一定会受伤。所以只好避开 有珍的视线,开始编些谎话来安抚她。 他说他不愿意看到她跟俊祥结婚,原本的确曾想过要成全他们,但是真的看到 他们要结婚了,这时才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忍受,他实在无法这么大方地成全他们, 并叫有珍要跟俊祥分手。 “做不到。” 是翔赫预料中会听到的话,而且也是很冠冕堂皇的话,但是有珍这么坚决的态 度却把翔赫推向愤怒的边缘。 “为什么做不到?大家都反对不是吗?而且没有一个人愿意祝福你们,不是吗?” 听到翔赫这么尖锐带刺的话,有珍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哭着说没有人肯替他们 祝福没关系,即使大家都反对,她还是有信心不会怎么样。因为她只要有一个人就 够了,只要有俊祥,她一点都不会感到悲伤和难过,也不需要别人的祝福。 看着有珍的翔赫,禁不住像下雨似地流下热泪。 “有珍,不行!你们真的不行!” 有珍惊讶又疑惑地看着边掉眼泪,哀戚地说着话的翔赫。 无法把事实告诉有珍的翔赫离开了有珍的房间。原本等着他的勇国跟真淑十分 不解,一直尽力忍耐的翔赫会突然变这么多的理由是什么,所以有点手足无措了起 来。 翔赫希望他们两个什么都不要问,只要相信他就好了,但是怎么可能呢?无精 打采的翔赫下楼来到车前,不知是否因为所有的事情都乱七八糟,自己再也忍耐不 住了,突然重重地用拳头往车上一捶。为什么俊祥是有珍他爸爸的小孩!这么伤人 的事实如何告诉有珍……无法再做任何思考的翔赫抬起头,毫无表情地看着天空时, 突然有人走到他面前来。 是俊祥。 两人移到附近的椅子上。 “你也知道了吗?”俊祥不知要看向哪里,看向黑夜地先开了口。 “你父亲知道吗?”俊祥再次问没有回答的翔赫。 “嗯……” “原来如此……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你们该不会已经跟有珍讲了吧?”原 本看着那一片漆黑的俊祥把视线重新落到翔赫身上。 “没有,没说,不!是讲不出来!那种话当着有珍的面怎么讲得出口?” 俊祥很庆幸、放心似地吐了一口气。但是翔赫那火炬般的眼光又将俊祥带回现 实黑暗的隧道里。翔赫那有什么打算似的眼神,让他感到无比沉重的压力。 “如果我说只要你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想带着有珍逃到没有人认识我们 俩的地方,你会怎么做?你愿意放过我们吗?” 他想求翔赫让他们走,如果真的可以的话,如果这样做可以结束所有的事,他 真很想这么做。 “俊祥……” 听到翔赫带着悲伤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即使他没有说出来,俊祥也了解。 有珍的紧张快到极限了。打电话到滑雪场去时,静雅明明就说俊祥回汉城了, 可是却怎么找都找不到他,既不在滑雪场,也不接电话,俊祥到底去哪儿了?真是 担心死人了。 有珍想了想之后,突然站起身,因为她无法再等待了,跑到俊祥家去按门铃, 狠力地敲门,还边喊着俊祥的名字,却还是没有奇迹出现。 离开俊祥家后,有珍又去了公司。可是俊祥也不在那里。听秘书说他没来上班, 也没有来电话,有珍以一副快死掉的表情找上江美熙的工作室。 在抑制不住内心的不安时,江美熙把门打开,让她进了客厅。有珍感受到江美 熙凌厉的视线,以一种微微发抖的声音向她鞠躬打招呼。 “你有什么事?”还是一样冷冷的声音。 有珍努力镇定自己极度害怕不安的心情后,问她是否知道俊祥的去处。俊祥既 不在滑雪场,也不在公司跟家里,更无法跟他取得联络,有珍焦急凄惨地看着江美 熙,求她告诉她。 江美熙不但没有回答,还质询她说,明明她已经告知有珍的妈妈反对你们的婚 姻,难道你们还在交往吗? “对不起,我们真的不能没有彼此……” 江美熙听了有珍那坚决的声音后,想到可能俊祥并没有告诉她,为何她要反对 的理由。 “阿姨!” 有珍急切地叫江美熙。 “求求你告诉我,俊祥到底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况且不知道对你比较好。”江美熙冷冷地走出客厅。 离开客厅的有珍无力地走下楼梯,感受到完完全全的绝望。她手里抓着北极星 项链,不小心和上楼的人撞在一起,项链也从手里掉落。惊慌失措的有珍,赶忙跑 下楼去将项链捡起来,同时忍了很久的眼泪也从眼里滑落。星星掉了。这是她多么 珍贵的宝贝,小心翼翼地将少了星星的项链拿在手里,再也止不住继续滑下的泪水。 这时候有珍心里极度不安,好像是再怎么哭还是没有任何帮助的感觉。教自己迷路 的时候找北极星的俊祥也不在身边时,居然连项链上的北极星都不见了,有珍跌入 了无限的绝望中。 看着车窗外掠过的街影,江美熙的心情无以言喻的复杂,想起了俊祥来问自己 是否真是有珍她爸爸的儿子这件事,当时江美熙既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向他说 对不起。俊祥把江美熙的意思认定为默认。 江美熙假想郑贤秀,即有珍的爸爸,也是俊祥的爸爸。以致于使俊祥错认郑贤 秀是自己的父亲。一开始的时候,江美熙也曾考虑过要不要否认,最后还是宁愿选 择将错就错地放任下去了。 觉得如果自己要整理跟郑贤秀有关的所有事情,这是惟一的方法了。真的是一 个自私的母亲,为了想要忘记自己过去的情人、为了想要脱离痛苦,居然讲了这么 令人发指的谎话,她到底想要把俊祥的人生搞砸到什么程度才甘心呢?真是令人无 法理解。 江美熙下车进到屋里的时候,俊祥站在窗边盯着一颗星星都没有的天空。江美 熙轻轻地开口说道:“有珍今天来找过我。” 当从母亲嘴里听到有珍的名字时,俊祥把视线从天空转回自己母亲身上,说道 :“去找你了啊?” “……” “妈妈知道你很辛苦,很难过。” 俊祥嘴里扬起了一丝苦笑,很怀疑母亲那句话是真的懂自己的辛苦才说出口, 他仍仰头看天空。看到自己儿子的反应,江美熙态度又变了,因为她心想,反正这 是他必须经历的事情。毫不犹豫地要他跟有珍赶快分手,因为不管怎么说,他和有 珍的事情只会越拖越糟糕,只会让他们两人更痛苦。江美熙不理会惊讶地转过头来 看着自己的儿子,继续坚决地说道,如果他不跟有珍分手的话,她要直接去找有珍, 告诉有珍他们两个不能在一起的原因。 江美熙残忍地问着,明知道绝对不可以告诉有珍的俊祥,是不是真的要她去跟 有珍说,他才愿意分手?在两人彼此猛烈地僵持下,俊祥先竖起了白旗。他声音充 满绝望地说道:“有珍……一定受不了……这个打击的……” 连一丝反抗的力气也没了。有珍在这段期间因为自己所遭受的磨难,一一地从 眼前掠过。对于只要一下子没看到自己,就会不安、伤心地掉眼泪的有珍,俊祥真 的不忍心再让她受苦了。即使是埋怨自己也好、讨厌自己也罢,如果能以这股力量 支撑她活下去,或许会是比较好的吧!俊祥只要一想起有珍,整颗心就会揪在一起, 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如果让有珍知道事实的真相,那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俊祥 突然对自己仍然活着这件事也感到凄凉了起来。 “看来还是得分手了……”俊祥就好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徘徊似的。 有珍在以为自己已经死掉的十年时间里,仍像个傻瓜一样深深爱着自己。如果 这样的和有珍分手了,她该怎么熬过每一天的日子呢?……俊祥深深地知道自己无 能为力帮有珍作些什么。“有珍啊,有珍……即使是死掉了,我们如果再见面的话, 我保证那时候一定会捍卫我们的爱情,有珍,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虽然我活着, 却无法好好地捍卫我们的爱情,真的很对不起……” 终于看到俊祥了。 有珍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看到他,又是埋怨、又是放下心地流下眼泪。 “什么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对不起……”俊祥心痛得想不出其他借口。 当有珍问他连联络都没有就消失不见,是去哪里时,他就说有事。问他有什么 事时,他又回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又问他是不能让她知道的事吗?他就回说是 有点复杂的事,不过现在已经都处理好了,叫她不要担心。 即使是两人都清楚地提问跟回答,有珍还是问,俊祥还是答。这就是两人的爱。 一方讲,另一方相信,就是这两人相爱的模式。 只有一件事不一样。 面对着说没事回来就好的有珍,俊祥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地只能把她拉进怀里紧 紧抱着。他实在不忍心告诉有珍,不是没事回来,而是为了离开而回来。 “我们去看海好不好?” 第一次的海边,同时也会是最后一次的海边。俊祥背着有珍偷偷地咽下哽咽。 两人深夜在国道上疾驶后,来到了海边。东方鱼肚白要爆开似的,水波在海面 上揭开新的一天序幕。 像跳舞一样舞动着光波,海浪不间断地把一个个白浪花推上岸。成群飞舞的海 鸥在两人周围盘旋,就像欢迎他们到海边来的客人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经在天空中露出它的脸,两人被那庄严的样子感染,心 情好像接受了一场太阳神世界的招待。高挂天空的太阳跟海面贴着,俊祥看着景色 突然自言自语起来,说这是跟有珍的第一次,第一次来到海边。 “真的啊!这是我们第一次的海边……” “也是最后一次……”原本看着远方海边的有珍听到俊祥的话而回答他时,又 有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俊祥心里浮出来。 两人以手当枕头躺在沙滩上,看蓝蓝的天空、感受海水的气息、偶尔也看看远 方挡住天空的飞机。即使是平常稀松可见的东西,一到海边也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从沙滩上站起来的两人,从现在开始要好好享受属于两人的时光。就像俊祥说的, 这是为了让现在呼吸空气的生活变得更幸福。 两人漫无目标地在海边散步,有时候跳开突然来袭的大波浪,有时候跟海鸥们 一起跑步,就像是一对非常幸福的恋人。 有珍突然在海浪退走时的沙子里,发现一个硬币,她高兴地拿去给俊祥看,俊 祥也去找到铜钱丢给有珍。于是睁大双眼的有珍努力地翻动沙子,找看有没有其他 的硬币。 有珍带着捡到的所有硬币,跑向坐在沙滩上的俊祥,并向他炫耀。 “现在是秋天……只有这些硬币是夏天啊!”苦笑的俊祥把心里的话丢向深海。 看着俊祥的有珍故意用开朗的声音问他:“这么多硬币,我们该做什么啊?” 看着远方的海,俊祥有想买一艘船的念头。买一艘船后,一辈子都待在海上。 但那是不可能的,就像有珍说的一样,我们有太多想见的人,所以我们一定会很心 痛难过。 俊祥把手机掏出来,打电话给翔赫。因为俊祥事先告诉过翔赫,所以他知道这 是两人最后的离别旅行。俊祥拜托翔赫明天晚上到海边来。 “你还好吧?”翔赫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没关系……不!是总会变没关系的……” 俊祥故意用爽朗的声音回答他,然后又低低地拜托他一件事。之前什么都没想 地就把自己跟有珍一起拍的照片寄到有珍家去了,现在应该差不多寄到了,拜托他 可不可以在有珍看到之前,想办法把它藏起来,因为俊祥不想留下任何可以让有珍 想起他的东西。 有珍突然在俊祥挂完电话时,呆呆地在俊祥前面冒了出来,原来她用捡来的硬 币买了即可拍相机。 “这是已经走的夏天要给你的礼物。要你好好记住这个秋天。” 俊祥的心里很激动,因为他明明不想留下任何可以唤起有珍回忆的东西。 “很棒吧?” 俊祥悲伤地点点头。 “还有这个是我要给你的礼物。” 从口袋里翻出了一个五百元的硬币,放在俊祥手掌上。 “翻过去看看!” 这是一个将两个硬币贴合,只有正面的硬币。 “这么做就可以战胜命运了,你丢一次看看,一定只会出现好结果,现在命运 都跟我们站在同一边了。” 俊祥拿着相机把有珍的模样记录起来。把有珍调皮摆姿势的样子深深地记在自 己的心里、脑海里。有珍把相机从俊祥手上抢过来,将一直说不要拍照的俊祥的模 样,瞬间变成永恒。 两人跑进邻近海边的一家老旧的旅馆。虽然因不太有客人上门,而有点脏乱, 但由于这是只属于两人的空间,所以两人还是很高兴。因为我们是夫妻,有珍不管 别人说什么,都已经认定自己和俊祥是夫妻了。 随意靠墙坐着的两人,视线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在一起。有珍先把眼睛别开了。 不知是否即使这样还是觉得有点尴尬,俊祥恳切地叫了正在环视整个房间的有珍的 名字。 有珍一转过身来看着俊祥,俊祥就用一双温暖的手开始抚摸有珍的脸,从头发、 脸颊、嘴唇全都疼惜地抚摸一遍之后,把有珍一把拥到怀里。 为了想要记得有珍的所有事情,俊祥的心一直摇摆不定,有一种莫名的东西, 一直在妨碍着他。把有珍从自己怀里拉起来后,俊祥又用两只手温柔地捧着她的脸 庞。然后又开始轻轻地、温柔地再抚摸一次有珍的脸颊。 慢慢地感受着爱的抚摸,最后视线停留在有珍的眼睛里,停下了双手的动作。 看到有珍诚恳信赖地看着俊祥,并等待着他。好像告诉俊祥她已经准备好似的,有 珍慢慢地闭上眼睛。 俊祥强烈的气息在有珍的唇边止住了,因为他实在不忍心再继续下去,悲伤又 心痛的只是看了看有珍的脸后,转身走出去。 俊祥看着远远漆黑的海面抽着烟,把烟像一口气一样,长长地吐出来。开门走 出来的有珍从背后抱住俊祥,并说道:“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怕……只要我有 你……” 听到有珍这么诚挚的声音,让俊祥闭起了双眼。 这是一个阳光强烈到让人睁不开眼的早晨。好不容易张开眼睛的俊祥把房门打 开,看到耀眼地站在院子里迎着朝阳的有珍,有珍感受到视线,转过来看时,马上 被俊祥温暖的微笑包围住。 “今天想做什么呢?”从乡下市场里一个乱哄哄的小饭馆吃完早餐走出来时, 俊祥这么问有珍。不管什么,能替有珍做的时间,只有今天一天而已。 “那么……先去买鲷鱼烧给我。” 俊祥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不是刚吃过饭吗?” “吃鲷鱼烧的胃跟吃饭的胃是不一样的。” 俊祥去帮有珍买鲷鱼烧时,有珍没办法把视线移开地追随着俊祥的背影。突然 有人碰了有珍一下,是一个老婆婆拜托有珍帮她拿行李。有珍没有想太多地就帮老 婆婆拿起行李,跟着走在她后面。比起想像中的距离还要远。再次回到原本的地方 时,到处都看不到俊祥,有珍开始在街道上徘徊。俊祥也在发现有珍不见时,到处 徘徊寻找有珍。手上拿着已经冷掉变硬的鲷鱼烧,恍惚地在市场的每一个角落到处 寻找。就像以前寻找在别墅旁迷路的有珍一样,俊祥焦急地到处跑来跑去。 找了有一阵子之后,到处徘徊的俊祥看到远远地,也在徘徊的有珍。俊祥气得 流下眼泪说道:“找不到我,就要在原地等我才对呀!” 两人离开市场后,再次走到海边附近。闪着银光的水浪吸收着刺眼的阳光,不 断地闪耀着。偷偷观察俊祥脸色的有珍看着海边,手里摸着掉了星星的北极星项链, 并开口说道:“这个项链的星星掉了,所以我昨天跟今天才会一直在街上徘徊的, 看来一定要把它修一修。” 有可能这样吗?送给有珍的北极星项链预知有珍的未来,也预知自己的未来。 那一瞬间,俊祥有种自己好像是被丢入深井里的硬币一样的感觉,如果说这是命运 的话,我想要拒绝。 “有珍啊!那个项链可以给我吗?我帮你修好。” 俊祥装作若无其事地想把项链抢过来,不但讨厌预知未来的东西,更讨厌以后 能唤起有珍对自己记忆的东西。有珍道现在为止已经经历过太多痛苦了,这样已经 够了,俊祥不愿意再让有珍受到其他的伤害了。 “真的吗?你修好要赶快还我哦!” 就像第一次帮有珍戴上一样,俊祥再度从有珍脖子上把那条项链移到自己手里。 现在有珍身上已经没有自己遗留的任何痕迹了。有珍要自己赶快修好还她的声音一 直在痛击着自己的胸口。 黄昏太阳刚落在水平线时,两人回到了旅馆。什么都不知道的有珍还是偷偷地 观察俊祥的脸色。因为自己迷路而让俊祥生气这件事,一直让有珍觉得很挂心,但 是他第一次对自己发脾气的这件事,并不只是让自己觉得难过而已,还有一种觉得 自己被爱的感觉,所以很高兴。虽然俊祥如果听到可能会更生气。 “明天我们要做什么呢?” 原本沉浸在思考中的俊祥,从有珍口中听到“明天”这个词时,肩膀因为自己 纷乱复杂的心情而摇动,然后轻轻地叫了有珍:“有珍……” 俊祥叫了有珍之后,隐藏不住自己阴沉的表情,但还是镇定自己后开口说: “你以后不要边走路边想事情,不然会迷路。也不要一看到神奇的东西就出神。东 西之类的要好好保管,拒绝别人的方法也要多学学,还有……” “你真的很奇怪哦!好像要远行的人似的……还有,为什么都只讲不好的地方? 难道没有好的地方吗?” “没有。” 俊祥的喉咙哽住了。这么单纯又善良的有珍该怎么办呢? 不知何时,有珍睡着了,因为她说要在梦里好好想想明天要做什么。 等到她睡着才能尽情地看她的脸,这是最后一晚,要用她现在的样子当做结束 才是。 即使是巧遇也不应该再见面,也不该因为想念而难过,更不应该再在她家门前 驻足。只要知道她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过得很好就够了,不应该再被心痛的记忆包 围后全身发抖。 很感谢老天爷让他出生在这个世界,因为能跟有珍相遇,跟她相爱。虽然像死 亡一样的痛苦,还是得找到应该活着的理由,好好活着才是。 应该不要笑得太快乐,也不要太悲伤地活着。“对不起,我无法捍卫我们的爱 情,但是我下辈子无论如何都会誓死捍卫我们的约定。即使你不在我身边让我觉得 活着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我还是会试着好好活着,因此你也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有珍啊!……对不起……” 俊祥轻轻地在睡着的有珍脸上作最后一次的道别,然后迈出了自己沉重的脚步。 天地相连的秋天海边夜里,海浪虽然不可怕,却仿佛会把所有东西都卷走似的 寂寥凄凉。俊祥把有珍给的只有正面的硬币掏了出来,往天空一丢,又接住,低头 看自己握着硬币的手,他有些失神。然后把硬币掷向远远的海里,还有即可拍相机、 北极星项链,全都丢进海里。寂寥的深夜海面,一下子就把所有的记忆吞噬了。 俊祥眼角滑下泪水,虽然他尝试咬紧牙关忍下来,还是跌坐在沙滩上。海浪无 情地抽打着俊祥的心口。 坐在书房的金真佑为了想要忘掉混乱的心似的摇动肩膀。 他实在无法理解江美熙的话。 想起了郑贤秀结婚那天,金真佑救起了想要投水自杀的江美熙,他安慰不想活 的江美熙,并和她过了一夜,从小他就很喜欢她,深深爱着她,但是江美熙的心里 只有郑贤秀。 那天过后,江美熙就像逃走似的离开了故乡。所以金真佑在猜想俊祥会不会是 自己的儿子。 “那天就已经怀有俊祥了吗?”在咖啡厅里,金真佑这么问江美熙。 但是江美熙没有作任何答复。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单纯的因为贤秀被抢走了而想死,原来并不是那样,你那 时候已经怀有俊祥了,所以才会想自杀。 前阵子跟俊祥见面之后,才知道他是贤秀的儿子。为什么不说呢?你明明就那 么爱他,为什么不跟他说呢?你不是说你想跟贤秀在一起吗?如果你当时告诉他, 你有了俊祥的话,他就不会离开你了。“ 像是在回想以前的日子,只是静静听着金真佑说话的江美熙开口说道:“你知 道你跟贤秀的差别在哪里吗?相爱的人的特征就是相信对方所说的任何话,虽然你 爱我,但是贤秀并不爱我,这就是你跟他的差异。” 金真佑的眼睛微微颤抖,这是我跟郑贤秀的差异……? 正在烦恼的时候,翔赫走进书房。 “俊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他跟有珍是兄妹的?”金真佑疲累似地问坐着的 翔赫。 “好像是不久前恢复记忆知道的。” 真是出乎意料的回答,这么一来,是说俊祥以前的记忆里已经知道他跟有珍是 兄妹吗?金真佑原本一直以为江美熙从未对俊祥说过有关他父亲的任何话。 “是这样的吗?……” 翔赫直到现在还是无法置信。只要浮现有珍痛苦悲伤地叫着俊祥的模样,心就 会刺痛。如果早知道会这样的话,当初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让有珍离开的,那么就不 需要经历这么令人惋惜又悲伤的事了。翔赫要离开书房的时候,金真佑转过来看着 他问道:“俊祥跟有珍年纪不一样,怎么会同届呢?……” “不是的,他们本来就同届。” 瞬间金真佑的脸变苍白了。 朴智英在翔赫进到他父亲书房后,就准备饮料往书房的方向走,要进去的瞬间 听到从书房里传出这惊人的秘密,吓了好大一跳。听完这些话之后,她开始仔细地 想起什么来。 不能继续的放任那种出身的有珍,继续在翔赫身旁一直徘徊,加上朴智英原本 就不愿有珍介入翔赫的生活,对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么喜欢有珍的她来说,反而是一 件好事。 隔天朴智英就积极地准备外出去有珍家。 “妈,请喝茶。” 有珍叫她的声音让她觉得很刺耳,冷冷地看着她说道:“现在不是妈妈了吧?” 有珍道歉般地垂下肩膀。 看着这样的有珍,朴智英无情地开口说,如果是因为结婚问题的话,没有那个 必要,自己并不是为了听她说对不起才来的,继续说道她想知道为什么她继续跟翔 赫见面的理由,她非常不满每当有珍需要翔赫的时候才去找他。 朴智英知道有珍跟俊祥交往又分手的缘由,但还是无法容忍有珍为了得到安慰 而把翔赫一起拉进去搅和。翔赫跟有珍的缘分已经尽了,不管有珍跟俊祥是不是兄 妹,或是否有其他更惊人的事,反正就不能是翔赫。 原本听着朴智英说话的有珍,突然双眼圆睁问道:“您说什么?” “我听说你跟那个叫俊祥的是兄妹了。我也大吃了一惊,不过如果你要埋怨的 话,应该去对你父亲埋怨,怎么可以把我们家翔赫拉进去一起搅和?” “您刚刚说什么?我和俊祥……请您再说一次好吗?……您刚刚说……” 最后的容颜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是很顺利的。如果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如自己 所愿地顺利发展的话。那世界上的人会不知道痛苦的滋味,就没有所谓顺利的感觉, 但每一个人都有追求享受幸福的权利。那有珍也不例外。 有珍冲出家门,因为她必须去证实从朴智英口中听到她和俊祥是兄妹的这件荒 唐事,她必须去证实这是不可能的事。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有珍,朝俊祥家的方向狂 奔。 眼睛已朦胧模糊的有珍上楼梯时,不小心扭到了脚跌坐在地上,有珍还是咬紧 牙再次站了起来。虽然心里希望相信那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全身却还是像白杨 树似地颤抖。焦急地用拳头敲了门。 过了有一会儿之后,江美熙把门打开了。 “是真的吗?俊祥真的是我父亲的儿子吗?”进到屋子里以后,有珍直直地看 着不理睬她的江美熙,全身颤抖着。 “不是,对不对?不是……对不对?他不是我父亲的儿子,对不对?”有珍对 着仍旧不理睬自己的江美熙哭喊。说不是,不会是真的。江美熙却冷酷无情地要求 哭闹的有珍放弃俊祥,告诉她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有珍只好再次冲出俊祥的家门。在街上徘徊的有珍,脚步是颤抖的,就仿佛是 做了一场很可怕的噩梦一样,如果不是做梦的话,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一再发生。 有珍有十年的时间以为俊祥已经死掉了,把他深植在心里地活下去。好不容易见到 了还活着的俊祥,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误会以后,总算确定 他就是俊祥了,而他却又说他对于过去的事已经没有记忆了,想从自己的身边离开。 即使他说记不起来跟她在一起的那些时间,她还是放不下他。 后来俊祥发生车祸,奇迹似地回复意识时,也慢慢地一点一点找回原本失去的 记忆,但由于父母亲的反对,让两人的交往倍感辛苦。这些都还不够,现在又说彼 此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是兄妹,真的是受到诅咒了吗? 现在我还没有做好要接受处罚的心理准备……老天爷对我们的处罚真的太严酷 了。比生命还重要地深爱着他时,却要接受老天爷的处罚,这是多么无法想像的事 情啊! 拜托,求求您……如果这只是一场梦…… 有珍颤抖的双腿在马尔雪公司前停下脚步。虽然像快瘫痪一样,身体已经不听 使唤了,还是用尽所有的力气上楼梯,无视秘书说监理不在的话,有珍把俊祥的门 打开了。 他原本憔悴地深陷在椅子里坐着和金次长讲话,看到有珍后突然站起来。把金 次长送离开后,对着死盯着自己的有珍冷冷地说道:“来这里有什么事吗?你没听 到我要翔赫转告你的话吗?所以你不要再一直来找我了。”俊祥认为除了这么说好 像已经没有其他方法了。 俊祥便停顿一下,做了深呼吸后,把话接着往下说。 “还有,我要去美国了。” 有珍太了解俊祥是多么辛苦地把这些话说完,因此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是不可能的,你不要再挣扎了。”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我不爱你。” 这不是个恰当的理由。但是俊祥转过身不看有珍,好像找不出比那句更合适的 理由似地说道。 “你说谎!” “我没有说谎!”俊祥心想该不会有珍已经知道事实,而转过来把视线定在她 脸上。 “你明明就是说谎……你爱我不是吗?……你明明就爱我,我们什么都不要管 就这样相爱也不行吗?” “有珍,你……” “是真的吗?……” 不忍心说出口的俊祥点点头,同时忍了很久的泪水,从俊祥脸上溃堤而出。看 着俊祥的有珍好像连最后一丝力气也失去似地跌坐到椅子上。 俊祥想走过去从位子上站起来,但是他无法过去,因为他和全身发着抖叫他不 要离去的有珍之间,仿佛有着像千里般远的距离。 好不容易爆发出来的泪水是不易止住的,因为这好像是被陷在一个又长又漆黑 的隧道里一样,不是简简单单就可以停止的泪水。俊祥只是一直重复同样的话。 求求你不要再哭了…… 有珍有一种感觉,不管她再怎么走,还是一直停留在只有沙子的沙漠上一样。 没有风,没有树,也没有人的沙漠。站在这样的沙漠上,一个人被害怕紧紧包围地 发着抖,尽力去理解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随着自己的脚步,有珍的身体带着她往春川的家走去。她一打开门走进去,原 本带着不安表情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母亲,表情马上明朗了起来。实在是令她非常担 心的有珍回家了,让她放了不少心。 有珍哗一声地哭出来,虽然有珍没说她为什么哭,妈妈还是很清楚地知道。妈 妈的脸上有着会等她尽情哭个痛快的满满的爱。 妈妈把她抱进自己温暖的怀抱,要让有珍可以像雪地里尽情下的大雪一样,尽 情地哭个痛快。其他人也不会问有珍原由地抱着她,直到她停止哭泣。 有珍妈妈也知道她跟俊祥分手是因为父母的关系,只有一件事她不知道,就是 俊祥是郑贤秀的儿子这件事。 有珍没办法告诉妈她所知道的事实,因为当问她是否还爱着爸爸时,妈妈回答 说爸爸以及有珍,是她生命的全部。有珍埋怨起父亲来,怎么可以不知道只爱着他 的妈妈的心,在做出这么荒唐的事后,自己离开这个世界? 把有珍丢在海边独自回来后的俊祥,过了好几天的流浪生活。酒也喝不醉,想 睡觉却又更清醒,完全失眠了,因为她是俊祥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爱过的女人,更让 他不得安眠。 他以为只要回来闭上眼睛就可以忘记,但在黑暗里,有珍的身影却更清楚鲜明。 俊祥知道眼睛看不到,心里也就会看不到的这句话是骗人的。 但是该怎么办呢?原本俊祥以为自己赶快整理就绪后,赶快地回到美国去,有 珍就不会知道她和自己是兄妹的事实。但是这个方法也失败了,俊祥还是看到有珍 知道了这个事实后那种禁不起打击,心痛的模样,但是俊祥能做的只是远远地看着 跌坐在椅子上哭泣的有珍。 从此之后俊祥再也不能把有珍紧紧地拥入怀里,也不能亲密地闻着有珍的气息, 他只能转过身来看着有珍离去的背影。 他最爱的女人的最后一面。 回到家的俊祥不愿意看到说对不起的江美熙,不理会他母亲地躺到床上,他不 想再把眼睛张开,因为活着呼吸这件事,实在是太痛苦了。 睡了个非常深沉的觉。被不断响起的铃声吵起来,俊祥看了看时间,整整睡了 一整天,起身开门的脚步非常不稳定,他全身都冒着冷汗,好像一下子就要昏倒似 的,非常的吃力。 好不容易把门打开了。金真佑却站在门前。吃了一惊的俊祥停顿了一下,跟着 金真佑要坐到椅子上时,突然失去意识地倒下去。 俊祥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后,马上移到病房。担心的金真佑问医生俊祥要不要紧。 一到预约好的病房前,有一个医生转过来问道:“请问您是病人父亲吗?” 在听到父亲这两个字的瞬间,金真佑的呼吸好像停止了一样。即使医生不问, 这也是原本也一直悬挂在心里,正想要去问俊祥的事。 金真佑进到病房里后,主治医生告诉他这好像是车祸的后遗症,不过确切的情 况还是得做进一步的检查才能知道。金真佑无法同意,因为他知道当初车祸时已经 做过一样的检查了,出来的结果是说没有任何异常。 “所谓的车祸后遗症并没有想像中的简单。” 听了主治医生了话,金真佑吓了一大跳。 “病人的父亲,请您不要太担心。”好像是因为金真佑的表情很沉重,医生为 了要安慰他似的又说道。无心地说出父亲这两个字的主治医生,无论如何也不会了 解金真佑的心情有多复杂。但是因为那一句话而生出了勇气说道:“我……,想再 多做一件检查。亲子血液检查。” 翔赫开启On Air的灯后,正在跟刘前辈吵嘴时,有人来找他。原来是因公去日 本回来的彩琳。她从真淑那里听到俊祥跟有珍分手的消息,好奇地来要一探究竟。 翔赫因为彩琳的话而感到困惑不安时,手机突然响起来。 “什么?俊祥现在在医院?” 接到金真佑电话的两人大吃一惊后,急忙赶往医院,当金真佑想帮俊祥拭去额 上的汗时,翔赫跟彩琳一起跑进病房。 把俊祥交给两人后,金真佑走出病房,翔赫跟在后面走出来叫住他,因为他觉 得父亲为了俊祥的事很费心。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慢慢在解决了,俊祥跟有珍也已经分手了,请父亲不 要再担心了。” 金真佑的表情变得很复杂,因为他心想事情已经演变成这样了吗?彩琳敏感地 问送走金真佑之后,回来问翔赫,这段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翔赫跟在金真佑身后走出去时,彩琳一直在帮俊祥擦汗,听到俊祥不断边呻吟, 边焦急地叫着有珍的名字,如果照翔赫告诉她,两人是因为不相爱才分手的话,在 这么微弱的意识时,有珍不应该是被记得的名字才对。但却正好相反。 “他们是兄妹。”走出病房的翔赫这么对彩琳说。 看到因为惊吓而合不上嘴的彩琳,翔赫再次清楚地重复说他们两个是同一个父 亲所生的。俊祥是江美熙跟有珍的父亲所生的小孩。 虽然非常令人无法置信,不过却都是眼睁睁的事实。不论彩琳有多讨厌俊祥跟 有珍在一起,也不该是这样的。最起码彩琳并不是这么期望的。为什么连这么荒唐, 令人无法想像的事也会在两人身上发生呢?彩琳为他们感到很心痛。 隔天,彩琳去医院帮俊祥办理出院。俊祥一直向替他整理行李,又送他回家的 彩琳道谢。突然间,彩琳的眼眶充满了泪水说道:“宁愿你是直接对有珍说这样才 是。和她一起私奔吧!……什么都不管的私奔吧!……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了?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 听完彩琳的话,俊祥脸上闪过一丝虚脱的微笑,心想所有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俊祥啊,那样做不行吗?你去试试看啊!傻瓜。” 从彩琳口中听到俊祥这个名字,他又再度闪过一丝虚脱的苦笑,因为一向叫他 民亨的彩琳,突然叫他俊祥,好像让他重新找到一个老朋友,似乎重新接受她这个 朋友也没关系了。但是即使把朋友全部找到,还是有一个永远都找不到的人。俊祥 悄悄地闭上双眼,看到独自站在那儿的有珍。 “爸爸……爸爸……!” 坐在坟墓边的有珍呼喊着沉默不语的父亲。因为她想告诉他做梦般的事。和俊 祥一起去找父亲,也喝一点小酒,让父亲看两人殷实生活的模样。 虽然现在不应该再做这种梦了,还是很想问父亲。一开始就那么喜欢他的原因, 是因为同一血脉的关系吗? 有珍久久地看着依旧沉默不语的父亲。就像远远的江水悄悄地流过数千年一样, 如果一定要熬过岁月流逝才可以的话,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了。现在无法改变的事 实,也惟有那样做了。 “俊祥……再见……” 回到汉城的有珍过着一段没日没夜的忙碌生活,虽然也是拖了很久的事情,但 如果不把自己全部投入工作中的话,一定会熬不下去。但是有珍知道这样对工作没 有太大的帮助。突然醒悟到她需要时间,好好休息一阵子,想想自己能做什么,该 做什么才对。在那之前有一件她必须做的事,于是她去广播电台找翔赫。 因为这件事需要翔赫的帮忙。看到有珍到电台找自己时,翔赫的表情明亮了起 来。有珍无法忘记即使受了很多伤,还是想尽办法隐瞒俊祥身份的翔赫。 “能让我跟俊祥见面吗?” 再次从有珍口中听到俊祥的名字,翔赫的脸马上困惑地垮下来。有珍有一定得 见到俊祥最后一次面要对他说的话,可是完全联络不到他。 “不要。我讨厌你再跟俊祥见面。”翔赫讨厌有珍在见到俊祥后,又要受伤。 “翔赫……拜托……” 有珍走后,翔赫烦恼了起来。因为翔赫知道说着最后一次拜托的有珍是认真的。 她知道俊祥在躲她。但如果下定决心,要见到俊祥也不是一件那么困难的事。即使 这样,有珍还是找上自己帮忙,一定有她的理由。 可以说这意味着她要告诉俊祥或翔赫,她已经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了,不然就是 她想让俊祥能安心地离去。再次仔细地想想,好像也不全然是坏事。于是翔赫打电 话给俊祥。 当时俊祥正在和金次长讨论要卖掉公司的事,金次长觉得如果就这样把公司让 给别人的话,会损失很多,所以金次长承揽了所有的事情。 金次长整理好资料站起来后,看了正在整理东西的俊祥一会儿,遗憾地说: “两个人到底得难过到什么程度才是终点呢?” 金次长走了之后,从位子上站起身要去窗边时,俊祥的手机响了。他确定来电 号码后接了起来,是翔赫。 有珍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移到角落。仔细地看着以前设计到一半觉得太花钱 而觉得不可能,所以中断设计房子的模型。静雅吃惊地跑下楼来时,有珍马上故意 装出开朗的表情说道:“反正早晚会被炒鱿鱼,不如早点打包行李。” 难过地看着有珍的静雅,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静雅姐,你记得这个吗?我现在……决定放弃这件不可能的事……” 有珍接受什么话都讲不出来的静雅替自己送行,手上拿着房子的模型走出公司。 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有珍走向附近的一个公园。 她把房子模型放在旁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玩得兴高采烈的小孩们。坐了 好一会儿之后,有珍从椅子上站起来环视四周时,看到俊祥站在那儿。 “过得好吗?” 有珍微笑地看着走向自己的俊祥,两个人坐在椅子上,有好长一段时间只是盯 着彼此看。俊祥偶尔用手摸摸放在旁边的房子模型。 “你要不要带走它?因为它是不可能的房子。可笑吧?” 笑着说话的有珍,眼角有小小的泪珠。 俊祥点点头表示回答,不知何时他的眼角也挂了泪珠。 “有珍,对不起。原本不想让你知道的,都是我没有把你保护好。” “你……还好吗?”喉咙哽咽的俊祥问有珍。 “你呢?……” 两人都知道对方过得一点都不好,还是互相询问对方。这样的两人,视线一直 落到地上去。 “俊祥,我爱你。” 没有擦拭滑落的泪珠,有珍无力地仰头看着俊祥突然说出的话,让他吓了一大 跳。 这是事实,不管是过去、现在或以后,她永远都爱俊祥,不管别人说什么,和 俊祥的相爱一点都不令有珍觉得羞耻或丢脸。之前的心情是多么的忐忑不安,多么 辛苦又遗憾,还有,这又是一个多么珍贵的回忆…… “希望你记得,我真的很爱你。” “……” 喉咙哽咽的俊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回忆是我的,我会一点都不漏掉地全部记得牢牢的,你可以记得我吗?只要 记住我就好了,因为直到死都会好好地珍藏我们的回忆。所以可以答应我吗?” “嗯,我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忘了你。” “真的……很谢谢你。” “我也谢谢你。” 两人流着眼泪把那段期间乱成一团的事情解开,连以后的事情都做了一个完结, 两人都会好好地珍藏回忆的。两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背对背站着,俊祥手里拿着有珍 给的房子模型。 “俊祥,再答应我一件事。就是上次我们分手的时候搞得乱七八糟的,我不希 望那是我们最后的模样,所以我们不要将背影当我们最后的模样,不然真的很讨厌, 我们两个都绝对不要回头!” “嗯……” 转过身后的两人都流下眼泪,但是都没有回头看,直到觉得那是最后一次的那 一瞬间。 “这是真的吗?”金真佑脸色苍白地看着医生问道。 医生说亲子血液检查虽然不是百分之百吻合的东西,但是金真佑的检查结果, 几乎已经接近百分之一百的肯定了。 这对金真佑的冲击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原本怀着不安与怀疑俊祥是否真的是 郑贤秀的小孩才做的检查,结果居然是那么大的冲击。 金真佑去找江美熙,狠力地把门敲开。原本在练钢琴的江美熙盖上琴盖后站起 来说道:“你来做什么?还有事吗?” 金真佑用有点敏感的声音问说。 “真的吗?” “……”江美熙像是不懂金真佑在说什么似的冷冷地看着他。 “我问你那是不是真的?俊祥是我们的小孩?” 在金真佑什么都已经知道的表情下,江美熙无法再隐瞒下去了,于是自暴自弃 地承认所有的事情。 “没错……俊祥是你儿子……” 连江美熙都承认了,金真佑因为无法承受这么大的打击而脚步颤抖。 和有珍分手回到办公室后,俊祥把拿回来的房子模型放到桌上,走到窗边无目 标地看着外面,没有明确的目标,他的视线在虚空里飘渺。 再次回到桌上看着房子模型,俊祥悲伤的两眼中萦绕着各种感情。好不容易不 再流泪的俊祥脚步突然不稳,虽然曾努力尝试抓住重心,还是哐的一声昏倒在办公 室地板上。 被用救护车送到医院后的俊祥,马上被移到病房里,没多久他就恢复意识了。 主治医师说为了要跟他说检查结果,曾经打了很多通电话,但一直联络不上。一会 儿,俊祥走进了诊疗室。 主治医师把他MRI 的检查结果拿给他看,特别指出一块黑黑的地方说道:“这 叫慢性硬脑膜血肿——这里就是血积在一起以后凝固的地方。因为这种血肿是在事 故之后,血慢慢凝固产生的,所以不会在事故之后马上出现,也就是说跟当初的检 查结果是没有关联,这种……” “很危险吗?”原本沉默听着的俊祥问道。 “快点进行手术比较好。” “如果进行手术会完全康复吗?” “再怎么说都是很危险的手术,有可能损伤脑部的机能,也有可能危及生命, 但是如果就这么放任不管的话,血块会压迫眼球而造成失明。除了手术之外,没有 其他方法了。” “我会考虑看看。” “时间很急迫,得快点决定。” 俊祥离开医院之后,没有目标地在街上徘徊。到现在为止所经历的痛苦还不够, 现在又多了一样车祸后遗症。 俊祥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他问突然掠过的风,没有得到回答。低飞过的风也 有它低飞的理由,但是自己却连自己要活着的最小理由都找不到。痛苦就像又长又 深的隧道一样,看不到它的结束。 从医院出来之后一直在街上徘徊的俊祥,看到在自家门口不安地踱来踱去的金 真佑而停下脚步。走近向他打招呼,看出他的眼神似乎很沉重似的。 进到屋子里还是一样,有种和以前不一样的感觉,突然金真佑擦擦眼角的泪水。 俊祥赶紧拿一条手帕给他,他反复不断不停地一直道谢再道谢,一直默默观察金真 佑脸色的俊祥开口说:“教授,请问您怎么了?” 从俊祥口中听到他叫自己教授,金真佑本能反应地猛盯着他的脸。 “教授?” 看着一直叫自己教授的金真佑,喉咙开始哽咽。之前不知道这个事实时,一直 觉得很奇怪,俊祥怎么会长得跟已经过世的父亲这么像?所以只是一直对他很关心, 却愚蠢到没有认出他是自己的儿子,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俊祥……你……是我儿子。”金真佑用发抖的声音做了这么大冲击的告白。 看着金真佑的俊祥有种好像被摆了一道似的呆呆看着他。 “昨天在医院知道的。已去向你妈妈证实过了,你不是贤秀的小孩,是我的。” 俊祥好像不相信他似的,无可奈何地看着,把眼镜拿下放在手上,抽泣着的金 真佑。到底哪时才有结束的一天?为什么会这么复杂又吃力?以一种赎罪的心情留 着眼泪的金真佑,大概是因为实在太了解俊祥曾经历过的苦痛吧! “妈!您为什么要对我说谎?”好不容易勉强把自己的愤怒强压下来,俊祥走 进江美熙的练习室里大吼道。 江美熙这个人实在令人无法理解她到底在想什么。从一开始直到最后,一直都 在说谎,从这中间她到底得到了什么?真的真的是无法理解。 “俊祥……对不起。” 只不过是一句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可以让一切重来吗?明明比任何人都还要清 楚知道所有事情…… “现在才来跟我说对不起?你把我和有珍逼到这个地步,最后还害我们分手… …只是一句对不起吗?” 江美熙无话可说,因为这不但是一件羞耻的事,也是一件无耻的事。长长的沉 默过去了。如果可以把心掏出来给俊祥看的话,她真的想这么做,那一颗惟有相信 他是贤秀的小孩,才活得下去的心,只有那样,她才能不放弃俊祥地活到现在…… 因为自己的固执,才会和一个自己一点都不爱的人有过一夜情,假使这个事实 真的清楚呈现的话,她就找不到自己该继续活下去的理由,这就是江美熙不能放弃 俊祥,继续活下去的理由。虽然身为母亲来说,这是非常羞耻自私的。 江美熙慢慢走向俊祥,很艰难地对俊祥开口说道:“俊祥……我知道我错了。” 想用一句话来安慰因为痛苦而拼命摇晃着身体的俊祥,看来也是很难的。 翔赫拿起话筒后,犹豫了一下,因为他一直很在意有珍白天到广播电台找自己, 说她已经决定好留学的地点时,自己对她说的那些根本不是自己心里的话。他后悔 自己为什么要跟她说太好了,恭喜她这种话。翔赫在看到自己手上仍然戴着订婚戒 指的瞬间,感觉到一股原本已经遗忘的感情在心里蠕动着,必须要让有珍就这么离 开的事实在他原本平静的心里掀起了波纹。翔赫直到现在还是忘不了有珍。 抖了抖肩膀,干咽一口后,翔赫按下了电话号码并想去见她。在有珍家前面等 她的时间,好像是比自己活到现在还要多好几倍长的时间。 “什么事?” 看着明朗笑着的有珍,翔赫的眼里有着火花似的闪耀着。 他什么话都没说地盯着有珍看。原本等着的有珍正要开口时,翔赫突然开口道 :“我们……可不可以重新来过?” 有珍因为惊吓而圆睁双眼。同时远远地站在树后像定住的影子,不知是否也因 为惊讶,也轻轻地颤抖着。那是俊祥。 他和江美熙分开后就赶快冲来有珍家。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和有珍不是兄妹, 可以重新和有珍再来过也没关系,于是好一段时间站在开着灯的有珍家前不安地踱 步。 但是也不舍地想到以后可能又会让有珍过得很辛苦。自己问医生如果接受手术 能不能痊愈,医生也只能说他会尽力。这些话一直在俊祥脑海里反复萦绕着,也稳 住了他的理智。 他无法再让有珍伤心。在做决定的瞬间,从翔赫口中听到的话让他的理智完全 清醒了。世界上一定会有以人类的力量无法对抗的事。俊祥跟有珍就是例子。之后 俊祥带着沉重的脚步转身离去。 再度回到我身边 翔赫觉得自己实在太心急了。虽然他知道有珍为了俊祥而吃了很多苦,也知道 她永远都不可能忘了俊祥,但是他们两人是命中注定无法结合的,所以希望自己能 够守护着有珍。 他不会叫有珍忘了俊祥。只是希望她能在辛苦或是伤心难过时,不要独自一人 承受煎熬,能让他给予她安慰。就仅是这样而已。他不想看到有珍独自一人难过的 样子,想要在她身边陪着她。而且也不是要她马上就作决定。 但是有珍的回答让他明白她还没有调适好自己的心情,她说光是想起俊祥就觉 得身体好像要裂开似的,什么都无法想。 回到家的翔赫因为心情很苦闷,好长的一段时间只是坐在车内,然后突然像不 知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下车了。 他敲了金真佑的书房门后,走了进去。原本在看从医院拿到的亲子血液检查报 告的金真佑,慌张地赶快把资料藏起来。 “爸……我……有话要跟您说。” 翔赫表情凝重地看着金真佑,而金真佑也面无表情地看者翔赫。 “我想跟有珍重新来过。” 原本没说话的金真佑,表情微微地颤抖着。翔赫以为父亲的变化是因为自己所 说的话,所以继续接下去说希望他能帮他阻挡母亲的反对。金真佑的表情整个沉了 下去说道:“有珍也答应要重新来过吗?” 翔赫犹豫了起来,因为如果照事实说的话,就显得自己爱得很悲哀似的,但也 不能说有珍到现在还为俊祥的事难过,更说不出来有珍和俊祥直到现在还很相爱。 “那么,你和有珍不行,把她还给俊祥吧!” 实在是太出乎意料的回答,怎么可能从金真佑的口中听到这句话?他可是比任 何人都还要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用发着抖的声音说话的金真佑,表情因为痛苦 而扭曲。 翔赫不懂父亲到底在说什么地看着他,突然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 “俊祥……是我儿子。” 翔赫不祥的预感实现了,又是一个让人感到晴天霹雳的事实。翔赫冲出家门, 原本带着惨白的表情,坐在椅子上的金真佑,呆了一下后赶快追了出去,因为他想 到不知道翔赫会不会闯出什么祸来。 用力把门打开冲出去的翔赫,不理会金真佑的呼叫,粗暴地开着车不知往哪里 消失了。看到这种情况的金真佑,肩膀再度无力地垂了下来。 事情悲惨到没有办法一一陈述,原本以为把事实讲出来会让自己的心里好过一 些,却没想到反而把金真佑推向更悲惨的境界。 他这么做并没有其他目的,只是希望能够补偿他而已。俊祥在过去的时间里因 为没有父亲而承受的那些痛苦,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事实了,即使晚了点,从现在开 始,他也想在能帮他的地方尽全力帮助他。 高中时候的俊祥常常围绕在金真佑附近,当时的他想必一定很渴望父爱。想起 因此常常面带忧郁,反抗心又强的俊祥,让金真佑因为内疚跟羞耻而不知该如何自 处。即使长大了还是一样,那段期间光是金真佑看到的俊祥,就已经承受了太多的 考验与磨难。原本只以为他是一个朋友的儿子,所以没有现在这么大的遗憾感,现 在知道他是自己的儿子,却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心就像要裂开似的发疼。 一点能为他遮风避雨的东西都没有的俊祥,是怎么克服这么多迂回曲折的困境 活到现在,金真佑感到非常无法想像。对于这么悲苦又令他深感歉意的俊祥,他怎 么可以让他连心爱的女人都不保呢?他绝对无法丢下俊祥一个人,让他自己孤单的 奋斗,所以才会把事实告诉翔赫。用一种不管结果是什么都甘愿承受,一心只想帮 助那个可怜灵魂的心情,把事实全告诉了翔赫。 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走进客厅后,又有另一个考验在等着他。朴智英拿着从书 房桌上看到的亲子血液检查报告,全身发抖地看着金真佑。她为了要镇定住自己发 抖摇摇欲坠的身体,紧握着拳头慢慢走近金真佑。 朴智英突然昏了过去。因为无法抵抗浮上心中的那种被背叛感、抑郁感,以及 说不尽的悲惨,她仿佛陷入深谷里。 翔赫冲出家门后开车来到汉江边。他真的很生气,而且难过,无法理解这种事 怎么会像开玩笑似的一再地发生?如果努力想要去理解的话,只会让自己更愤怒、 悲痛。翔赫的脑子里萦绕着各种纷乱想法,等他抬起头来时,天已经亮了。 他发动车子,即使一整晚没睡,脑子还是乱哄哄的一片,毫无头绪的翔赫。把 车开到有珍家前,好长一段时间他只是呆坐在车内。虽然按照心里的意愿来到这里, 但是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自己该怎么办才好。能确定的只有他现在的感情已经战胜 理智了。 按了门铃。对着开门后有点尴尬地看着自己的有珍,翔赫把自己的心意讲了出 来。他说要向公司辞职也和有珍一起去留学,说他不管如何都不愿意跟有珍分开, 之后就很快地离开。 然后他去了俊祥的办公室。俊祥不在。秘书说他一会儿就回来了,所以翔赫就 进去办公室里等着。正要坐下去时,俊祥回来了。 很清楚地可以看到俊祥看着翔赫时,眼里所流露出来的慌张跟手足无措。他先 开口问翔赫过得好不好,甚至连翔赫父亲都提及。翔赫突然脸色一变地要俊祥帮他 跟有珍重新来过,要他去劝有珍让她跟他一起出国留学。 “有珍……要去留学?”听到有珍要出国留学,俊祥露出了敏感的表情。 “我要去法国,帮我跟有珍说,叫她跟我一起去。” 俊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怎么可能对有珍说出那种话? 怎么可能看着有珍,还能够残忍地说出那些话? 翔赫盯着什么话都没说的俊祥说道:“在让那么多人吃苦,甚至受到伤害之后, 为什么讲不出口?即使你们不是兄妹,结果还是一样的。你对我造成的伤害有多大? 你又是怎么把我们家搞得四分五裂的……” 光是把有珍从身边抢走这件事就已经狠狠地伤害过他了,现在又说他们是同父 异母的兄弟……不知不觉大吼起来的翔赫在俊祥的眼神下,无法把话说完。因为俊 祥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那种心痛的表情一直在翔赫心里翻搅着。 “你也知道了啊!……所以才会这样!” 俊祥呆呆地看着翔赫,好像可以了解他的心情似的,因为如果翔赫不那样的话, 说不定就会因为承受不住这么多事情而崩溃了。这辈子最尊敬的父亲,居然也是俊 祥的亲生父亲,这是翔赫连想都没想过的事。 “对不起,翔赫……我该怎么补偿你呢?我该为你做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 全都答应。”眼泪突然要掉出来似的,俊祥的声音很悲伤。 翔赫的眼里也不由地盈满了泪水,他咬着牙说自从俊祥出现以后,把原本属于 他的东西全都弄得乱七八糟,只要他把那些全回复到原状就好了。 翔赫把想对俊祥说的话全说出来,更令人生气的是那些根本全都不是俊祥的错。 但是这令他更加生气,因为自己像个傻瓜一样。 躺在床上的朴智英,双眼无神地流着泪。她无法原谅自己的老公,不敢相信他 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的话该有多好,如果可以摆脱现在这种凄惨黯淡的现实的话 ……那么长的一段时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地咬紧牙关生活过来,那真是段让她厌 恶到气得发抖的岁月。 这仿佛是天塌下来似的感觉。特别因为金真佑是个慈祥、温柔善良,什么不良 习惯都没有、敦厚的一个人,所以让她对他的失望也越大。朴智英心里更痛苦的是 她真的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金真佑从朴智英房里走出来后,叫住了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翔赫。并不是为 了求得翔赫的原谅,因为不管他说什么都会被认为是在辩解。但他还是很想跟翔赫 说说话。仔细想想,金真佑也是受害者,不!应该说是在这次事件里,没有人不是 受害者。 过去曾经相爱的痕迹经过几十年后,突然在这时候引发这些问题,让大家都受 伤害,是让人想都想不到的,而且还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当然翔赫也是其中一个。金真佑这种心情,翔赫比谁都还要清楚知道,自己最 爱的女人一辈子都深爱着另一个男人,他们只能无奈地输给命运。但是翔赫还是依 旧反抗他父亲。因为他深爱有珍,所以想跟她结婚后一起去留学,为此翔赫甚至找 上比任何人都遭受过更多磨难的俊祥,硬是要求他帮忙。面对这样的翔赫,金真佑 除了道歉的话之外,没有其他的话可说。但是这句话还是被翔赫扭曲,认为他只是 自私地想要让自己好过一些。 医生把装有诊疗纪录跟X 光片的袋子推到俊祥面前说道:“你想得很对,去美 国治疗会比较好,那边虽然应该会再做一次检查,把这里的诊疗记录带过去还是会 有帮助的,如果还有需要协助的地方,请跟我们联络。” 不知是为了减轻心理负担,还是因为想到跟自己小孩一样的年轻人得经过这么 艰苦的试炼,医生对说要去美国动手术的俊祥非常慈祥。 俊祥问他如果进行手术能完全康复与否? “这个嘛!完全康复可能有点困难,即使手术成功了,可能还是会有严重的后 遗症。” 这并不是意料之外的回答,但再一次听到还是让俊祥觉得很害怕。 “我最近有时候会觉得眼睛很模糊,那这个也是……” “那是因为血块压迫到眼球产生的症状已经开始出现了,动手术的事请你赶快 抓紧,不然也有可能失明。” 医生很郑重地说这些话,不知是否因为没办法给俊祥他想要的答案,所以又说 了一句话:“有人说心可以治疗身体,所以请你下定决心,努力地接受治疗吧!” 拿起资料走出医院后,俊祥停下脚步抬头看医院。为什么会这样,自己也不知 道。难道是因为有种被宣判死刑一样的感觉…… 很晚了,回到办公室的俊祥仔细地看有珍给的房子模型,突然模型的形体变得 很模糊,闭起眼睛再张开,还是一样。想起了医生说这些症状已经开始的话。 俊祥咕噜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摊开一张白色的纸,开始描绘有珍所给的房子模 型。因为他想到如果现在不画的话,它可能会是一张永远都完成不了的蓝图。有珍 说的那是不可能因而不再做的话,像幽灵一样悄悄地在整个办公室里盘旋。 埋头画图的俊祥连时间的经过都不知道,甩甩头发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外面的 黑暗已经被打破,黎明正在来临,俊祥也正在把不可能的事一步步推向可能。 俊祥再次拿起纸跟笔,手在桌上已经画好的图上快速地移动。咬牙忍下倦意, 眼睛稍微闭起来的瞬间,金次长进到房间里问他怎么那么早就来上班?问的瞬间, 他突然发现自己问错了,担心地低头看俊祥。 “这也不是进行中的工程,怎么做到熬夜?……不过画得真不错,你的实力果 然没有生疏。” 看着喃喃自语似的金次长,俊祥对他露出微笑说道:“总觉得我好像一不小心 就会画坏了似的。” 金次长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只能看着微笑着的俊祥。 “喂?” 虽然是一句很短的声音,有珍还是很清楚地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 “俊……俊祥……” 因为交杂着高兴跟慌张,有珍不自觉地连话都结巴了。是俊祥。是魂牵梦萦的 俊祥。挂掉电话之后有珍的表情既快乐又不安。假装没看到在一旁担心的真淑,有 珍换上了自己最美丽的衣服。想要在俊祥心里留下一个最美的模样。 但是到咖啡厅跟俊祥见到面后,有珍感到心里像被撕裂般地疼痛,因为俊祥的 脸看起来像是生重病的人一样苍白,虽然他说是由于最近工作比较忙,所以累一些 罢了。有珍还是感到很不安。 再加上想到过了今天后,明天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俊祥了,眼泪马上盈满整个眼 眶。即使这是本来就知道的事实,还是忍不住。 “听翔赫说你要去留学?” 明朗笑着的俊祥有一段时间只是沉默地看着有珍。想要把她深深地烙在心里, 因为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了也不一定。 俊祥浮现了第一次见到有珍的回忆。他觉得有珍很漂亮。 甚至想说怎么真的可能有那么漂亮的女生。然后再次在北极星看到独立认真工 作的有珍,又觉得她真是耀眼。即使有很多悲伤的回忆,有珍还是说她觉得很幸福。 这些话让俊祥更心痛。 “有珍,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你可以答应我吗?” “嗯,我什么都答应你。” “和翔赫一起去留学吧!” “俊祥!” “如果是翔赫的话我才能安心,因为我知道他有多爱你,所以我才能安心啊! 比起其他任何人来,翔赫一定会好好地保护你的。” “不要。” “有珍……” “这件事不行,我不能答应你。” “听我的好吗?如果是翔赫的话,一定可以让你幸福的,就当做是为了我好吗? 为了我,你要努力让自己过得幸福。” 看着俊祥的有珍眼里流下热泪。 俊祥开车送有珍回家的上,什么话都没说,有珍也是。 两人好像被压制在沉默的世界里似的,不知何时四周变得一片寂静。 天色很暗。好半天两人沉默不说话地呆坐在车内,俊祥先下车帮有珍把车门打 开。就好像是活着能为有珍做的最后一件事一样。 “明天不要到机场送我。因为我可能无法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独自离开,那 对我而言是件很痛苦的事。”好像要催眠自己似的,俊祥看着有珍说道。 “好。” “还有,你要答应我不管你在哪里,都会好好吃饭,觉也好好地睡,很勇敢地 生活才行。” “我答应你。” “还有,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只要记得我们在海边的幸福模样就好了,不 要再见面,只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喉咙哽咽的俊祥,声音沙哑地说道,“可以做得到吗?” “嗯。” “谢谢……我走了……再见!”俊祥低低的声音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对有珍说的 最后一句话。 然后他离开了有珍的身边,迈开一个脚步时,有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她想 叫他别走,想留住他。但是有珍看到俊祥转身看着自己的悲伤表情,让她没办法继 续抓着他不放。于是她轻轻地把手放开。 回到房间的有珍一屁股跌坐下去,把头埋在膝盖上放声大哭了起来。就这样让 他离开是对的吗? 俊祥把行李都整理好之后,环视整个房间一圈,想起第一次进到这间屋子里时, 和有珍一起做的那些幻想。因为知道那些都已经是无益处的想法,一切也不可能重 来一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把香烟掏出来含着,从嘴里吐出来的烟雾在瞬时间 把四周都变得虚无缥缈了起来。 俊祥打了一通电话给金次长向他辞行,他就像父亲一样,不论何时总是很关心 自己,曾给自己很多安慰,是个很令人感到温暖的人。他果真是持续到最后仍不忘 记给自己希望,俊祥不会忘记金次长要他康复之后再回来的那颗温暖的心,也不会 忘记他给的充满希望的话。 “请您保重,前辈。”俊祥向他在这个世界上所遇到的人中,最感激的人做最 后的辞行。 金次长是他生命中遇到最好的人,俊祥又再次地向他道谢。 挂掉电话后,俊祥把机票拿起来看一看后,提起行李站起来。 要离开曾经充满不舍与思念的这个空间,那种遗憾的心情让已经什么都没有的 心更加孤单。 出了家门后,俊祥去翔赫工作的广播电台。从播音室走出来的翔赫,看到站在 走廊底的俊祥的背影,表情有点尴尬的看着他。走上跟天空最接近的屋顶,两人随 意站着仰头看天空。 有点尴尬的沉默。 “现在已经不是冬天的天空了啊!”俊祥首先打破沉默。 “这里的冬天天空很棒。明明就很透明,可是却反常地看起来很高,不过我好 像再也看不到这样的天空了。” 翔赫吓了一跳,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地看着他。 “我现在要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有珍就拜托你了,如果是你的话,我就能 放心地离开了。好好疼惜她,不要让她感到孤单和难过。” 看着俊祥的翔赫,眼角微微抖动。俊祥轻轻地把两手搭在翔赫肩上,然后把视 线停在翔赫眼里。带着悲伤眼光的俊祥看了翔赫一会儿后,又轻轻地把手放下来。 “保重,我走了……” 俊祥毫不迟疑地转身跨步离开。原本看着俊祥背影的翔赫突然叫住俊祥:“俊 祥!江俊祥!”好像要崩溃似的,翔赫的声音哀怨地叫道。 俊祥转过来看着他。 翔赫叫他不要走……他会对什么辩解都不做的俊祥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做出那 么任性的行为,实在是因为他太羡慕,也太嫉妒俊祥能得到有珍的爱,所以才会那 样说的。如果俊祥就这么离开了,他慢慢地会因为心痛而无法忍受下去的。 俊祥了解翔赫的心情,但还是决定要离开,因为如果不离开的话,好像又会让 大家受伤似的,所以只给了他一个悲伤的微笑。 “为什么?因为我跟你是兄弟,而我喜欢有珍,所以你把她让给我吗?” 翔赫担心这么相爱的两个人是因为自己的贪心因而被分开的。突然觉得自己很 可怕,讨厌起自己。 “并不是把她让给你,只不过是现在能帮助她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因为比起 我来你能陪她更久” 看着表情一点都没有变化的俊祥说这些话,翔赫开始流下眼泪。 “走吧!” 翔赫只能遗憾地看着俊祥离去的背影,无法抓住他。俊祥就这么离开的话,有 珍一定熬不下去的,明明知道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还是无法留住他。因为俊祥脸 上有着不走不行的表情。 下班后的翔赫把车停在家门前,过了很久还是没有下车。 总觉得很担心。说着“不会再回来。”“因为比起我来你能陪她更久。”这些 话的俊祥,他的表情一直在心里挥之不去。 翔赫带着难过又复杂的心情进入家里。电话突然地响了起来,医院不知道找父 亲金真佑有什么事。原来是想跟俊祥联络却老是联络不到,才打来这通电话。翔赫 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强压住不安的心问究竟是什么事? 对方答说因为俊祥要去美国进行手术,给他的资料里面不小心漏了一些重要的 东西,必须赶快拿给他。翔赫吓了一跳,脑子里浮现俊祥说他再也不会回来的话。 挂掉电话的翔赫急忙往外冲。翔赫问医生那是什么手术,医生说俊祥现在表面 上看起来虽然没事,事实上已经是很危险的状态了,还说除了手术外别无选择,手 术的成功率也无法保证。 翔赫急忙地开车飞奔至有珍家。不能让俊祥就这么走了。 出乎意料地有珍很平静。即使她知道俊祥是搭今晚飞机离开,还是把眼睛定在 时钟上以一种平静的表情坐着。 不应该是这样的,真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心想为什么大家都要像傻瓜一样, 并流下眼泪。不管是就那样离开的俊祥,或是认真遵守不到机场送行约定的有珍, 为什么两人都要像傻瓜一样?这种念头几乎要把翔赫的心挤破了。 “有珍,对不起,我骗了你。” 不知道翔赫在说什么,有珍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我很怕再度失去你,所以……不!是我实在禁不起俊祥是我哥哥的事实…… 所以我……什么都没跟你讲。” 有珍的脸因为受到太大的打击而扭曲。 “俊祥是我爸的儿子,是我哥……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翔赫继续说出冲击更大的话:“说不定俊祥会死掉。” 有珍的心“哐”的一声全部垮下来,这又是什么意思? “俊祥病得很重……说不定会失明,也说不定会死掉,所以才会为了动手术去 美国,所以才会什么都不跟你讲就离开。” 翔赫的心脏像要跳出来似的扑通扑通跳。 现在还有时间,快! 翔赫开车载着有珍飞奔到机场的路上,有珍的脸上夹杂了痛苦跟悲伤,连声音 都发不出来。 两手捂着胸口好不容易才安抚住自己紧张的情绪。“求求你,俊祥,你一定要 等我。拜托。”俊祥站到出国手续台,把护照跟机票拿给工作人员看后,脚步停住 了一下子。有种好像有人会一直看着自己,然后叫声“俊祥!”,跑向自己的感觉。 可是没有人。偶尔违约一次也没关系的她就是那种一定会遵守约定的傻瓜。俊祥露 出虚脱的笑容,想到自己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怎么还会有如此愚蠢的想法。 俊祥为了和这片让他经历许多痛苦岁月以及留下许多悲伤回忆的土地做最后的 道别,再次转身把周围看了一遍。然后转身慢慢地走进登机门。 有珍和翔赫好不容易到达机场大厅。四处寻找不到后,还跑到出境手续台前面 找,但是还是没见到俊祥的影子。跑向询问台询问俊祥的行踪,结果说俊祥已经在 十分钟前登上往纽约的飞机了。 有珍虚弱地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但是却反常地掉不出一滴眼泪,不像第一次 因为车祸而失去俊祥时,哭得那样惨烈。 现在她眼里连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俊祥……俊祥啊!我都明白,因为你实在放不下我,所以无法不这么离开, 我也知道你爱我胜过爱你自己。你知道吗?虽然你的人不在我身边,但是你的心留 在我心里,成为我温暖的手跟强壮的腿。即使我没有你,也有充分活下去的理由, 因为你温暖的手已经成为身体里支撑我坚强的力量,如果我难过或是受伤害,在我 身体里的你也会吃苦,所以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勇敢地活下去。就像你说的一样, 为了你好好活下去,为了我身体里的你。因为你会一直在我身体里活着,在我身体 里呼吸,所以你并不算是离开。别担心,我会好好活着的,会为了我深爱的你,幸 福地活着,再见……俊祥……” 整理好要离开的行李后,有珍坐在位子上,拿起往法国的飞机票看着。听到有 人的声音,原来是翔赫。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一张往纽约的机票拿到有珍面前。 “去吧!去找他……有珍,现在当场就去找他吧!” 有珍知道翔赫非常的自责,所以没有拒绝,心想这样才能让他心里舒坦一些。 于是她拿起机票对翔赫挤出一丝苦笑。 “翔赫啊!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是没有这个必要,如果我决定要跟着他去的话, 早就去了。我还是决定照原定计划去法国留学,不只为了我,也是为了我身体里的 另一个他。” 下定决心留下心痛的妈妈离开,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最后还是为了我自己,因 为惟有那样,他才能在我体内展露笑容。 有珍相信大家心里留下的伤痕会慢慢痊愈的,往后的日子一定会从以前那些痛 苦中解脱出来,不再那么纷乱复杂。 有珍把翔赫给她那一张飞往纽约的机票,放在机场大厅的椅子上,搭上了前往 法国的班机。 真淑的女儿智娴已经三岁了。有珍高兴地和第一次见面的智娴打招呼。看到原 本抱着她的翔赫带着歉意的表情,虽然有点不知所措,仍是很高兴。人们活着所能 感受的快乐跟幸福,其实是最平凡的东西啊! 时间是不休息勤奋地继续向前走的,所以有珍才能回来。 如果时间不再流动,或是停住的话,她是不可能回得来的。 “智娴,跟阿姨在一起好不好玩啊?真不好意思,居然叫你们这两个还没当父 母的人帮忙顾小孩。” 买完东西回来的真淑跟勇国走向在自家门前跟女儿玩耍的有珍跟翔赫说道。 “我们快点进去吧!” 勇国跟真淑走在前面上楼,走在楼梯上的有珍突然停下脚步,这跟三年前每天 来来回回走动的感觉不一样。好像有什么在后面,转过去看却什么也没有。 四周的景致一点都没变,那到底是什么让我停下脚步?突然莫名心痛了起来, 一颗豆大的泪珠也在嘟一声后滚落脚边。 “真的很反常,怎么会这样呢?” 刚刚感受到一股思念的气息出现后,又突然消失了。跟以前曾有过的感觉一样。 刚回国没几天,该做的事情一大堆,所以在真淑家吃完饭后,有珍又回到办公 室。 静雅还在办公室里,不知道专注地在看什么东西。原来是本建筑杂志,静雅一 看到有珍,就把那本杂志拿到有珍跟前。 “你看,这不是你以前惟一亲手设计过的那间几乎不可能被完成的房子吗?” 有珍接过杂志后,仔细地观察。 “这绝不会是偶然,该不会是谁偷了你的设计吧?你曾经给谁看过?” 有珍吓了一跳,除了信赖的人之外,就只有一个人看过那间房子。 “静雅姐……,你知道这间房子在哪里吗?” 这是坐落在葱郁林子里的一栋房子。原本这是一间不可能的房子,被用行动证 明了它的可能性,堂堂地站在那儿。在那房子里面,有个人用手跟脚在摸索它。 “如果到那里的话,就可以看到挂在墙上要给你的礼物,你非常喜欢的一个东 西。” 原本在摸索墙壁的他,摸了摸一幅大拼图后,高兴地笑了起来。但是他不知道 有一小块拼图没有放好,用手摸了之后不小心掉到地上了。蹲下想要寻找掉到地上 的那块拼图,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还是找不到。他放弃地转向有阳光撒进来的窗 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感受从开启的窗子吹进来舒爽又宜人的海风,他露出了世界上没有人比得上的 笑容。强烈的阳光跟轻抚着皮肤的海风,还有明朗的笑容。他把放在桌上的茶拿起 来喝。 “因为你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 好像听到谁的声音在耳边盘旋。鸟叫声、风声,还有海浪声,都烙印在他心里。 因为公司里有事情,所以暂时回国一趟的他在离开前,才有机会到自己所设计的这 栋林子深处的屋子来看看。虽然没有办法亲眼看到,但是他还是想用双手、双脚, 还有他的心来感受这栋房子。 出发的时间到了,他走出去之后把房子周围摸索感受了一遍,也用指尖把围绕 在房子周围的各种花轻轻拂过。 “喜欢吗?” 她说这是给彼此相爱的人最好的房子,也是她梦想中的房子,现在终于完成了。 司机走向坐在大门前的他,引导他走向车子,并把行李放到后车厢里。过了一 会儿后,那栋房子前面又重新恢复宁静。 从车上下来的有珍,走在一大片葱郁树林里的小路上。山林里的各种声音清楚 地传过来。抬起头来看树林,可以看到从叶子缝隙里撒下来金黄色的阳光。一通过 这茂密葱郁的树林,远远开着窗的房子马上映入眼帘。就是那栋房子。就是那栋我 原本觉得不可能实现的房子,现在它不但实现了,还发出一股昂扬的气势站着。有 珍看着这栋房子,心里扑通扑通地跳。 有珍慢慢地走进房子里。里面非常干净,而且装饰得很漂亮。环顾室内的有珍, 视线停在壁上挂着的一幅拼图。是他。 一定是我三年都没有一天忘过的俊祥。有珍走向拼图,细细地看着它。雄伟耸 立的图案让人联想到古城。但是拼得好好的拼图却少了一小角。有珍看了看四周, 找到了掉落在地上的那一块拼图。把那一小块拼图捡起来之后,有珍的脑海里浮现 了一个以前的回忆。把原本空着的拼图放上去的瞬间,俊祥便会像魔法似的出现的 回忆。 有珍把那块捡来的拼图放到拼图里。她为了让自己交杂太多想法的脑子清醒一 点,走向传进海浪声音的窗边。窗边的桌上放有一个喝过的杯子。 有珍莫名地感到一阵悲伤,就像刚回国时,去真淑跟勇国现在的家,以前自己 曾住过的那间房子时,曾感到那阵无来由的悲伤一样。有珍站在窗边,久久地看着 远方的海面。 在海边和他一起度过的那段幸福回忆像海浪一样涌上来。 照在海浪上那耀眼的阳光,好像要把有珍的心撕裂似的。 他又再次回到房子前。因为有东西不小心忘记拿了,所以折回来拿。 “您放在哪儿呢?我去帮您拿。”司机这么说道。 “不用了,在这里我可以自己找到。” 他摸索地进了屋子里。小心翼翼走了几步后,心里清楚地往右边的角落转过去。 突然间,他感觉到有人在里面,是一个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味道。 但是他什么都看不到。不管是谁来到这里,他都看不到那个人的脸。 原本站在窗边看着海面的有珍,也感觉到有人慢慢走近而转过身来,不小心碰 到放在桌上的茶杯。看到走进来的他,有珍站在原地,全身僵硬得跟石头一样。他 现在也确定了真的有人在屋子里。 “请问……你是谁?” 有珍在看到他的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当她把拼图放上去之后,再一次像 魔法般出现的他,有珍面对这样的命运,说不出话来。可是站在有珍前面的这个人 现在已经看不到有珍的脸孔了。 “是谁?”他又再问一次。 这次有珍也没回答,因为她知道他会知道是自己来了。他的表情开始变得明亮 了起来,嘴角浮起了笑容。 “是……有珍吗?”他的眼里、声音里充满的都是思念。 “是俊祥吗……?” (完) -------- 西陆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