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969年3月12日,座落在洛杉矶新区世纪城的抽彩有限公司本部召开董 事会。会议室镶着木地板,桌子是橡木的,墙上的艺术品是柔和的。维尔否格银行 的董事们在这里也会觉得很舒服。但今天在这里开会的只是维加斯一家赌场董事会。 这个不怎样令人敬畏的公司的七位令人敬畏的董事面临的议程只有两项。第一项是 公司管理阶层作出的1968年12月31日结束的财政年度的公司经营活动和财务情况的 报告;第二项是公司大律师对文件上没有详细说明的情况的补充。 对大多数公司来说,通常董事会的成员都在上午很早的时间集中开常会,比如 在东海岸是九点,在西海岸也许是近十点。而抽彩有限公司董事会却不是这样。它 在下午五点开会。因为它的大多数成员在一大早都宿醉未醒;需要晚点吃午餐来找 回活力,然后在四点三十分再吃些东西——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使他们有充足的精 神, 完成他们作为公司高级职位占据者负有的每季一次的义务。因而3月12日的这 个会原计划五点开始,但由于有人到的很晚,因此直到五点四十五分董事长才拿起 小木棰敲了一下橡木桌。 很少董事长这样来使大家安静, 但这是马里奥·里维拉 1967年决定引进的行为。他非常渴望,做梦都想成为一名法官,而这是他能达到的 最接近法官的形象了,至少这使他能在公开场合模仿法官。所有人一坐定,里维拉 董事长就做了个手势让一直站在长橡木会议桌下首的两个人到他这边来。 这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动也不动地站了一会,才慢慢地,有意地,好象 是挑衅性地向前走来。走到桌子上首,他们没有坐下来,而是显然是一脸傲慢地站 在董事长的身后。现在是他们,而不是董事长,在主宰着会议室。他们的存在透露 出威胁和潜在的杀气。 里维拉转身面向他们,说:“两位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们坐下来, 德·尼罗先生坐这儿,沙尔苟先生你坐那儿。”“这儿”和“那儿”分别指里维拉 董事长的左右侧。 安排妥当, 屋子里静了下来。里维拉董事长一分钟也没浪费: “现在我宣布会议开始,由我们的总经理德·尼罗先生发言。” 德·尼罗站起来:“我被要求来这里报告上一个财政年度的财务状况。状况不 好。事实上,糟得很。我们几乎亏损两百万美元,届时我们的会计会拿出最后的数 字。今年的亏损也许更高。”他坐了下来。 橡木圆桌旁第一个反应是意味深长的沉默。然后眼睛开始活动,先看看桌子对 面,而后看看董事长,接着再看看桌子下首的同事。没人看德·尼罗。这一切无声 的眼神活动的根源是抽彩公司的董事会成员们希望从他们中能找出一位来对站在他 们中间的恶棍列尼·德·尼罗说出的话作出适当的回答。 找到的发言人来自圣路易斯,卡车司机联合会的西部养老基金会的本部就在那 里。这位联合会的代表一言中的:“那他妈的怎样可能呢?” 列尼·德·尼罗立刻又站了起来,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意思,他说:“我不喜欢 人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明白?”他瞪着圣路易斯来的那个人足足五秒钟。然后又 接着说:“好,解释很简单。所有的人生意都不好,我们的只不过更糟。要是我知 道为什么,我会去纠正的,难道不是吗?” 德·尼罗显然是想表明,如果内华达州的娱乐业市场在1968年财政年度是如此 不利,这个董事会成员怎么能有理由指望他创造一个他妈的奇迹?他的话没有得到 桌旁任何一位赞成。这似乎表明,如果抽彩公司经营的是鞋,甚至是卡车,那么这 样的推理,这样的逻辑,这样的借口,也许是可以接受的。可他们经营的是赌博业? 又是圣路易斯来的这个人,一个卡车司机,因而与卡车业紧密相关的一个人, 开口道:“我认识沙粒的那些人,”他说:“我也认识沙丘的那些人。他们没有亏 损,列尼。这儿有问题。当赌场里每一种游戏都被暗中操纵不利于去你这儿的那些 乡巴佬时,你怎么可能赔钱呢?”他是个大块头的人,很强壮。他的话听起来很沙 哑,毫无疑问是抽廉价烟太多的缘故。他那从货架上买来的棕色制服的胸部口袋里 正露出两只这样的烟。 德·尼罗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不知道你想暗示什么,乔治。我希望什么也没 有。整个国家都处在衰退之中,不仅仅是内华达,也不仅仅是维加斯。要是你认为 你能干得更好,请你来。好不好,罗伯特?” 罗伯特·沙尔苟瞪着密苏里来的这个喋喋不休的人。这时门开了,穿着一套细 条衣服夹着一个大公文包的人走了进来。显然他很烦燥。对里维拉来讲,这是个很 受欢迎的打断,毕竟是他数年前把德·尼罗和沙尔苟招进来做了赌场的经营首脑。 于是里维拉站起来,既承认公司大律师的到来,同时又说:“先生们,我想议程的 第一部分已经结束。下面进行下一项。”他听上去如释重负。 当最后一个音节离开董事长的嘴巴时,德·尼罗和沙尔苟互视了一下,然后蔑 视地扫了桌子周围一眼。没有谁,包括从圣路易斯来的董事,打算反对董事长的提 议。因此德·尼罗和沙尔苟站起来,从容不迫地走出会议室,消失了。 他俩在哈利酒吧停了下来,无声地一饮而尽两杯背对背波旁威士忌,然后同时 点燃了两只高级基督山牌古巴雪茄。然后,仿佛是一个经常举行的仪式似的,两人 伸出手来握了握。毕竟,他们所取得的可不是一个小成就:在真正大规模偷盗一年 之后他们又一次成功地逃脱了。这个成就对六十年代的美国来说并没什么希奇。成 千上万, 不,几十万的人都干同样的事但使他们在1969年3月12日这一天在世纪城 这个酒吧自我庆祝的原因是,他们不是从比华利山的宅邸里,也不是从纽约经纪人 公司的顾客手中,而是从一些不仅在美国,而且在整个西方世界来说都是大盗的手 中偷走了这么大的金额。 在哈利酒吧所在的这同一座世纪城塔楼上的十七层楼上,大律师走到桌子上首, 坐在列尼·德·尼罗刚腾出来的椅子上。与坐在那张椅子上的前一位相区别,他不 仅记了一脑子笔记,而且还带来一磅一磅的文件。他把这些东西从他过大的公文包 里取出来。他拿出的最后一件东西是一张黄纸。 既然里维拉董事长没有情绪再作介绍,律师干脆拿着那张纸直接讲起来:“先 生们,这张纸上记着两天前由独立的内华达赌场控制委员会娱乐执行部口头告诉我 的仍然是全部机密的情报要点。不是什么好消息。娱乐执行部主席说,我引用‘我 们知道三个现任抽彩公司董事正以一种‘受委托人的身分’从美国三个独立的地理 区域内为有组织的犯罪联合体工作。’引用完毕。” 房间里又一次非常安静。衣冠楚楚的律师又咧开薄薄的很蓝的嘴唇作出一付笑 的模样,说:“这不是好消息,对不对?不过我现在有好一点的消息。”他停下来 以加强效果。“娱乐执行部的主席还说他不打算,用他的话说‘在调查的这个阶段 说出这几个人的姓名,’他甚至还声明我引用‘我们也许永远不能说出来,’引用 完毕。” 屋里的情绪好象缓和了一点;好象亮了一盏灯。不过律师又继续讲下去,这灯 很快又暗了。 “恐怕就象以前那样,必须为好消息付出代价,因为,现在仔细听着,各位,” 他说,他的话放慢了。每个字都带着威胁:“唯一使这几个人的名字不公布于众的 办法——就是说,唯一可使抽彩公司及其唯一的经营机构,内华达拉斯维加斯抽彩 旅馆和赌场,不以零的价格倒闭——这里我想再次提请各位注意,就是这三位不知 名者主动同意放弃他们在抽彩拥有的股份。这件事必须在一个合理的很短的时间内 完成,具体讲,在这次董事会后六十天内。” 律师此时看了周围一眼:“好,我们需要三位志愿者,是谁呢?”屋里无人动 弹。 “咱们换一个办法,一个新办法,但愿你们为了你们大家都能认可。因为,相 信我,我在这其中个人的利益是有限的,而且随着每分钟的过去越来越有限。我建 议现在坐在这屋里的这三位未知名者,他们的地位不会受到伤害,因为在这里说出 的秘密将不会传到这间房子之外的人耳里,也许——” 这时圣路易斯来的卡车司机联合会来的人用同样平静和威胁的口气开口道: “希尼,直截了当地说吧。” “我会的,”律师说:“用我的方式。” “现在, ” 他继续道,口气不慌不忙,仿佛想把话铭刻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对我来说这三位以受托人身分为外面服务的人要是绅士的话,应把坐在这张桌子 旁另外四个人的股份全部买下,如可以的话我把这四个人形容为清白的人;按一个 公平的经过评议的价格买空。我会安排估价的事在60天内完成,但最好在30天内, 然后,我再引用‘以受托人身分为有组织的犯罪’活动的这三位可以自己和赌场控 制委员会战斗。对这个建议有什么想法吗,各位,随便哪位?” 沉默。 “好吧,”律师说:“我走了。”他把那张黄纸装回大公文包里。站起来,对 董事长点点头,然后又对其余人点点头,大步走向门口,不见了。 留在屋子里的这些人面临的窘境是事实上所有人都在以受托人身分为那些,不 论是何种定义,都是有组织犯罪的人工作。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别的人在干什么,可 谁也不知道内华达赌场控制委员会知道些什么。那么假如他们的名字不在那个名单 上为什么要主动放弃股份呢? 抽彩公司仍然活着,尽管活得不太好。谁会知道这个现在面临的小问题解决之 后它会值多少钱?现在放弃股份,真是廉价甩卖,那真是疯了。因此第一次时谁站 起来也没意义。不是吗?同样的逻辑也适用于他们的前任大律师提出的第二个所谓 方法,即内部接管。任何人,要是他的名字在那个名单上的话为什么要把好好的钱 扔出去?不管怎样他们也会关闭抽彩公司的,对不对? 董事长里维拉也许没有什么经营公司的本事,也没有什么主持董事会的气派, 但他还能认识到目前这个形势迫切需要找出一个解决的办法。他很简洁清楚地说出 了他的意思:“我们必须找一个肯买这个他妈的公司的人,”他说“把我们所有的 人都解脱出来,”他又加了一句:“而且要快。” 从卡车司机联合会来的人想再澄清一下,因为卡车司机联合会有七百万美元的 无担保贷款在抽彩公司。假如抽彩关了门,变成不可接触,如果,这导致七百万成 了呆帐,他个人会有麻烦。因为他不仅利用了他作为联合会养老基金高级官员的权 力倡议了由养老基金会作为贷款人的这笔贷款,而且他本人也从借款人手中获取了 一笔引进资金的费用,准确地说是从里维拉董事长手中,金额是25万美元。假如抽 彩被按第十一章处理,人们开始嗅味……他已得出结论把脑袋插进沙子里是没有意 义的;如果他要被扔进底特律河最好是在温暖的天气。因此他决定此时此地开口讲 话。 “里维拉,谁会买一家一年亏损成百万美元的赌场?谁会接手一个甚至公司的 律师都躲开的烂摊子?他准是疯了!那么谁偿还我的七百万呢?要是公司不能,恐 怕你们各位,让我们面对现实,将承担道义上的责任,特别是你,里维拉。”他不 愿这样逼里维拉,但他推断他这样已没什么可损失的了已无路可退了。 “我认识一个能卖掉这个地方的人,”里维拉声明,完全不理会刚才听到的话。 毕竟,谁能责备一个害怕吉米·胡佛的人呢? 由卡车司机联合会自作聪明的家伙带头大家都大笑起来。 “听我说,我认识的这个家伙是个好莱坞的代理。他总把臭大粪卖给大傻瓜。” 董事会其他成员都看着他。好莱坞代理是能在地球上任何地方找到的买卖经济 拮据的资产的所有商人中最卑劣的。谁都知道这一点。黎巴嫩来的中间人,德克萨 斯的提供逃税便利的人,甚至瑞士的律师都不能与之抗衡。因此假如还有一点希望 出手的话那就得通过一个好莱坞代理。 他们想对了,尽管开始看上去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