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969年的4月最后一天, 整十点丹尼·勒曼的门铃响了。这时丹尼一如既往地 一个人从从容容地坐在他的客厅里想心事。 那张期票再有230天就要到期了。门铃 响了一遍又一遍。丹尼已有五天连自动应答录音也没查过了,他决定不理睬直到按 铃的人走开:也许他的律师又来告诉他他太傻了。门铃响了六遍,丹尼觉得这事不 会自动消失。他打开门,大吃一惊地发现是乔·阿马拉托。 “请原谅,丹尼,我真的不想来打扰你。可是我至少打了七,八次电话……” “没关系,”丹尼说:“你来我总是欢迎。快请进。咱们先喝一杯法国白兰地。” 这次他既没穿大衣也没戴帽子。这是费城的早春,夜晚的空气仍透着几分暖意。房 间里静悄悄地,两个人谁也没开口。丹尼拿来白兰地杯子,倒得比平时要满得多。 这是楚荷瓦谐牌,礼品。他坐在咖啡桌的对面,问:“乔,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也许还是我说好。”阿马拉托说。 他伸出手去拿过总带在身边的那个大公文包,放在咖啡桌上。他正要打开,又 决定先放在那儿不动。“丹尼,这里有五十万,这次都是大面额的,”他说,“还 象以前那样办,只是全部款项要贷给一个新人。我这儿有他的姓名。”他把手伸进 夹克口袋里拿出一小片折叠起来的纸,显然是某个旅馆的信纸。丹尼打开一看,鲁 坡特·道尼先生的名字打在上面。就到这儿吧。丹尼于是又折起这张纸,递回给阿 马拉托,阿马拉托有一会似乎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可是他立刻明白了。 “对不起,”丹尼说,“不过这次或以后的这种事你得找别人帮你办了。上次 的货就是最后一批了,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我应该和你联系的,乔,不过我 一直很忙,你知道上个月我脑子里考虑了很多事情。因此我确实很抱歉让你亲自到 费城来,浪费宝贵的时间打那些电话,然后半夜到这里来,但是——” “我们明白,丹尼,”阿马拉托说,“你瞧,我们听说了。” 这已在丹尼意料之中。因为华尔街日报也用了半版来谈抽彩的出售。 阿马拉托停了一下,然后接着说:“我们听说了,丹尼,不过坦率地讲我们不 太明白。”然后他很快又补充,“不要误解,我说‘我们’,我只是说我们两个人, 我和山姆·沙诺夫,因为相信我,丹尼,这件事一直严格,我是说严格和绝对地保 密。” 丹尼打断他:“我知道,我知道,乔,我很欣赏这样,相信我,我很欣赏。但 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呢?” “喔,如果你以传闻的那种方式已经控制或将要控制抽彩,你怎么能坐在费城 这里?你知道,你怎么不在维加斯,从那些混蛋手里接管那个地方?” “一下子也解释不清楚哪,乔,不过就此而言,你怎么和沙尔苟和德·尼罗讲 呢?还有这个新人。他叫什么来着?鲁坡特·道尼?他到底是他妈的什么人?” “我们不知道,坦率地讲也不想知道。它不过是沙尔苟和德·尼罗给我们的一 个名字。” “好吧,不过我再问你:你准备怎么和沙尔苟和德·尼罗讲?” “说实话。就说我们在东部的经销商出了事,不干了,我们试着找一个新经销 商但没有成功。就说我们的结论是需要些时间才能找到一个新的。” “想过要多久吗?” “啊,也许几个月吧,”阿马拉托回答。 丹尼点点头:“我喜欢这样的回答。很喜欢。” 接着阿马拉托严肃起来,身子前倾,问:“现在,加勒比银行那些安排给德· 尼罗和沙尔苟贷款的家伙会怎样?如果推得太狠了,你能保证他们对钱的来源守口 如瓶吗?”阿马拉托的声音不仅表现出焦虑,而且还透出恐惧。 “我想可以,”丹尼说:“事实上,我他妈的很肯定,不过谁也不敢绝对保证。” 阿马拉托缩回身子:“也许你该和他们谈谈,”他建议:“马上。” “你说得对,”丹尼回答。“我明天就办,明天一大早。” “那边的那些人从来不知道我们的名字,是不是?”阿马拉托问。 “是,从来不知道;从来没提过。”丹尼回答。 “以后也会这样,我希望?” “肯定会一直这样。” “那么我认为我们互相理解,我认为我们意见一致,对不对?”阿马拉托问。 “是这样。我想我们从来没见过面,对不对?”丹尼问。 “绝对正确。”阿马拉突站起身来,拿起那还没打开的显然很重的过大的公文 包,:“我最好带上这个,”他说,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 “你要拿它怎么办?”丹尼问。 “还给德·尼罗和沙尔苟,”阿马拉托说:“那是他们的问题了。因为我现在 知道该告诉他们些什么了。事实上我知道要说:他们不仅失去了在东部的经销人, 西部的代理也失去了,丹尼,山姆和我马上就脱离这个行业。” “别紧张,”丹尼这时说,感觉到这个人的恐惧正在发展成潜在的惊慌;他见 过德·尼罗和沙尔苟,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为了方便你脱身,我为他们做这 最后一笔吧。把钱留下好啦。” “谢谢,”阿马拉托回答,他的表情立刻显出如释重负的样子。他把公文包放 回到桌子上。两人一起走出客厅走向前门,突然阿马拉托停下来问:“丹尼,我想 问个问题。也许听起来象窥探你的隐私,不过反正我得问一下。” “你说吧。” “好,你知道德。尼罗和沙尔苟会继续偷钱,对不?” “当然。” “那么你怎么制止他们?” “我还不知道。” “好,听着,丹尼,我给你一个建议,只是一个建议,尽管你没要求。” “说吧,”丹尼说。 “你唯一能制止他们的办法是不仅开除德·尼罗和沙尔苟,而且开除他们下面 的六个人。他们是一大帮贼。” “也许你是对的。” “问题是,丹尼,你那样干他们会搞掉你。你一定要明白他们会搞掉你的。他 们是躲藏那么隐密,是那么贪婪,那么傲慢,他们认为那个地方是他们的。他们是 那么地愚蠢,甚至不明白如果他们继续按现在这种速度偷下去,那个地方会肚皮朝 天。他们连这都搞不明白。但相信我,假如你试图劝说他们,或开除他们,或更严 重地,假如你试图,你知道,让当局找他们的麻烦,他们会杀了你,丹尼,向上帝 起誓,他们会杀了你。如果他们发现我们的事,他们会认为是我们帮你这样做的, 他们接着会杀了我们。”这是丹尼第一次听到阿马拉托这样绝望地讲话。 “现在让我说些别的,”阿马拉托继续说:“就象我刚才讲的,我决定沙诺夫 和我,从现在起一周左右将离开。我们不仅要离开内华达,还会离开美国一段时间。 等我们再回到利诺时,我们将会做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意,我们绝不会再卷入一家赌 场。你最好也这样做,丹尼。因为你斗不过这些家伙,没人能斗过他们。” 说完这些,他转过身,打开门,走了。他也留下了一种与天气毫无关系的寒意。 这寒意是拉斯维加斯那两个男人长长的阴影引起的。 就在第二天中午之前,丹尼打电话给拿骚第一查打银行,和他在那儿的人联系, 这个人负责的事被他们那样文雅地称作“特别项目”。他先解释说有件新事情要办, 问是否可在电话上谈一谈。对方说三十分钟左右给他回电话。 正好三十二分钟之后电话打来了,他巴哈马的伙伴不住地抱歉但说他有理由相 信银行的电话线上安了窃听器。一个完全不合法的窃听器,这件事得到了证券与交 换委员会和税务局的支持。起因是他们和一连串美国客户,特别是加州北部的一帮 之间的信托安排。好象是旧金山的一个大人物检察官,得到了法庭的某种命令,允 许他们采取任何他们想要的方式来跟踪这些客户。美国的法官好象可以单方面地把 他们的司法权延伸到他们想到的任何地方。包括巴哈马。这事真是不象话,不过巴 哈马不会因此而发动一场战争。所以只好谨慎一些。听到绝对标准的牛津音来作这 些解释让人有些吃惊,不过丹尼就是知道这绝不是瞎说,因为他的这位名叫蒙他格 ·戴维思的巴哈马伙伴,事实上是伊顿和牛津大学的产品——准确的讲,他是牛津 大学的法律毕业生。这人打算在一个比较温暖的地方继续他的研究,从拿骚湾大街 发展到专门为最复杂的白领犯罪建立合法的保护。 “说吧,勒曼先生,出什么事了?”他不再抱歉,转而象平时一样谈正事,至 少是他平时的正事。 丹尼解释说,首先他还有一笔款要安排给拉斯维加斯的那些人,钱是从他们那 儿来的,还要通过大鳄鱼岛的那家附属银行贷回给那些人,他,蒙他格·戴维思一 直通过这家银行来作出这些“安排”。这将是最后一笔,以后蒙他格·戴维思、巴 哈马第一查打银行和/或大鳄鱼岛的第一查打银行是否想继续和那些客户保持这种 关系就是他们的事儿了。丹尼所关心的,他真正想要的,是铁一般地保证:将来, 就和过去一样他的名字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被说出来。 “明白,老伙计,这事就说定了,”这位英国人说。 “但如果他们万一要问呢?” “银行保密法禁止我们未经授权向第三方透露我们客户的情况,勒曼先生,我 们把你看作是很宝贵的客户,这些年来一直如此。对你交给我们的这样大量的外汇 业务我们很感谢,我们希望将来还会这样。你放心了吗?” “完全放心了,谢谢,”丹尼说:“现在趁我们还拿着电话再谈件别的事。我 准备购买拉斯维加斯的一家旅馆赌场联合体。准确地讲,我已买下了,用一千万的 预付款和三千万的本票。本票不到八个月到期。顺便说一句,这是张6%的本票。我 想筹集一些款项支付这张本票。我同意对全部资产收取你们英国人所谓的“浮动利 率”。我所寻找的是一笔为期五年的贷款。如果你能给我介绍一位贷款人,我愿付 你非常好的筹款费。我也愿意对这样一位贷款人付很好的建立费,前期费,我准备 付10%甚至12%的利息。” “我想我完全明白你想要什么,”蒙他格·戴维思说,丹尼听起来觉得有点干 巴巴的。 丹尼没受影响继续说下去:“现在我想你明白我为什么要找你了。我发现没有 一家银行,事实上这个国家没一个我知道的贷款人愿意触及任何与娱乐业有关的投 资。因此我的问题是,戴维思先生:你的银行感兴趣吗?” “理论上讲,是的。但这生意对我们来说太大了,勒曼先生。我们没有那么大 的财力。我们是一个商人银行,不是一个商业银行。你瞧,我们不是巴可莱银行也 不是西敏寺银行。我们主要的业务是安排融资而不是提供融资。不管怎么说,我们 当然无法对任何一笔交易贷出三千万美元。在美国更是如此,尤其是对一个经营受 到惊人监视的行业的公司。正如我刚才解释过的,我们在美国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我们得为我们现有的客户想一想。我们不想干任何,你知道,会使美国人更恼怒的 事,以免他们象一群狼一样扑到我们身上来。你一定要理解我们。” 丹尼说:“是,当然,我当然理解。好吧,我很抱歉提起这件事不过本来我认 为也许——” 英国人插进话来:“但是,我确实认为也许我们能在这件事上为你提供某种帮 助。我们确实有一些合伙人,很好的合伙人,我们和他们一起在我们大鳄鱼岛的小 银行里密切合作,就是那家一直给你的客户,也许我该说你在拉斯维加斯的前客户 提供服务的。他们这些人,我相信,明白你现在参与的这个行业。我认为他们至少 能听你提出一个方案。勒曼先生,你愿意试一试吗?” “他们是谁?在哪儿?” “现在我还无法准确地告诉你那些,但我可以告诉你:在某些事情上他们由迈 阿密的一个律师作代理。若是你同意,我把这件事讲给他听,告诉他你的名字。你 知道:得提你的名字。如果他感兴趣,他会打电话给你。行吗?” “可以,”丹尼回答。 “还有一件事,就一件事,”这位英国人说:“我相信一开始你确实说如果我 们能为你办成这件事会有很可观的筹款费。我想要是真有什么事你还会记得我们?” “别担心,我会的。”丹尼回答。 “非常感谢,勒曼先生。就象从前一样,和你做生意真让人高兴。再见,先生, 祝你好运!” 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