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打开房门,涌进一群熟悉的面孔,泰尼·达菲带头,个个满脸通红。他们 团团围住头儿,喘嘘嘘地又推又笑。“我们治了他们! ——我们狠狠地收拾了他 们! ——你说得对,我们把闹钟停了! ——等下次再闹还得过很久呐! ”头儿仍 然以三十度斜角的姿态靠在靠枕上,脚跷在沙发上,耷拉着眼皮,一一窥视各人 的脸孔,好像他在从一个小孔里往外侦察,他一言不发。 “香槟,”一个人说,“真正的香槟! 整整一箱,货真价实的法国货,从法 国运来的。都搁在厨房里。山博(这是对黑人用的贬义词)正在用冰镇呢。头儿, 真得好好庆祝一番! ” 头儿仍然一言不发。 “庆祝,大庆祝。你不想庆祝吗,头儿? ” “达菲,”头儿说话了,嗓门不高,“如果你没有喝得太醉的话,你可以看 出来我并不喜欢这帮蠢货在这里胡闹。滚到大楼那一头去,离我远着点,别让我 踹你们。”他停顿一下,眼光扫视一番,又回到达菲身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 ” 泰尼·达菲明白了。别人也明白了。我觉得这些兄弟们进行了一场小小的竞 争,人人都抢着要第一个走出屋去。 头儿望着关上的房门,好一阵子才说,“你知道林肯说过什么? ” “他说些什么? ”我问。 “他说内部分裂、互相反对的议会是不能持久的。可是他错了。” “是吗? ” “是的,”头儿说,“因为这届政府确实是由一半奴才一半混蛋所组成的, 可它还没垮台。” “哪些人是那些? ”我问。 “议会里是奴才,我们这里是混蛋。”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有些人 两者兼是。” 弹劾风波平息以后,露西·斯塔克并未离开头儿。1934年头儿竞选连任以后, 她还没有离开。( 在我们州里,州长可以连选连任。头儿大获全胜,痛痛快快地 连任了。从来没有一次选举的结果是如此顺利。) 我猜她是扔不下汤姆。等她真 的离开的时候,她并没有大肆宣扬。她只说是因为健康不佳。她去佛罗里达呆了 很长一段时间,回来以后,住在城外她姐姐家的一个小地方,离城不远的一个家 禽养殖场。汤姆常常去看她,在那里一呆就很久。不过,我猜想她已经明白他不 再是妈妈的小儿子了。那时候他已经是个身材魁梧的壮小伙子,自高自大,腿脚 利落,是个天生打橄榄球的四分卫。他还发现瓶子里装的并不都是消毒牛奶,而 且天下有一半的人性别和他不同,别有风味。露西也许以为她还能管住汤姆,因 此她始终没和威利彻底断绝关系。偶尔,但不多,她也在公开场合和他一起露面。 譬如说,那次去梅逊市——头儿和我半夜访问欧文法官的那一次——露西也来了。 那是1936年。露西已经在她姐姐的农场住了将近一年。 头儿有时也去家禽养殖场,去装装门面。有过两三次,报纸——当然是官方 报纸——刊登他和妻子、孩子站在鸡场庭院或孵化器前的照片。母鸡一点不起坏 作用。它们提供美好的家庭气氛。它们使人产生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