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当驹津乘出租车赶回位于成城的家时,雨已停了。他打开大门刚刚踏进院子就 被眼前的情景吓得目瞪口呆,再也抬不起腿了。 家里一片漆黑,连院子里的灯也没有开。他按了按楼门口的电铃,里面仍然没 有任何动静。他拿出钥匙打开楼门,又摸索着打开门口的灯。 “贵子!你在哪儿?”他脱了鞋,同时看了看手表。快10 点钟了。要说睡觉, 似乎还太早一些,可是如果说出门办事,又显得太晚了一点儿。驹津一边开灯一边 到各个房间查看了一遍。 会客厅、厨房、日式房间、洗澡间、厕所,全都找了个遍,可就是不见贵子的 影子。室内的摆设、厨房用品也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他上了二楼。先看卧室,没人。再打开与卧室相连的洗澡间,也是空空的。接 着又看了看平时几乎不用的客房、家具室、书房以及其它房间,结果也没有发现任 何异常。驹津二次返回卧室,查看了化妆台、盥洗室,然后下了楼。他心里在寻思, 难道贵子出了什么事儿? 他并没有想过贵子可能去什么地方去了,只知道一味担心。 贵子外出并不希奇。但是假如她回来得比丈夫晚,肯定会留下条子,或者直接 往公司打电话告诉他一声。而现在却什么也没有。 驹津三脚两步走到门口,也顾不得换鞋,穿着拖鞋就往车库跑。卷闸门关着。 他打开卷闸,里面没有车。看样子贵子很可能是开着她心爱的皇冠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返回客厅,坐在沙发上掏出口袋里的胶囊,在灯光下凝视。这里面到底是些 什么东西呢?他心里丝毫无数。虽然98%是施奈克斯的成分,可还有2 %呢? 他把胶囊放到牙缝里,想咬碎尝一尝,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一念头。谁能保证那 2%不是毒药呢?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汽车开进院子的声音。 驹津装起胶囊,走到门口打开门。 皇冠车的灯光掠过驹津的上半身停在面前,然后拐了个三角弯,倒着退进车库。 驹津快步走上去迎接从车里下来的贵子。 “贵子,你到底跑哪儿去了?没把我吓死!”但是出乎他的意料,贵子的心情 似乎很开朗,胸口抱着个购物袋,微笑着朝他走来。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路上堵车了。”“你上哪儿了?”“买东西。我心情 不好,原来只是想出去兜兜风,可不论走到哪儿都被刚才下的那场雨搞得堵车。” “你是说,冒着雨一个人晚上出去兜风?”“我只不过转了一会儿。犯得着发这么 大火吗?是不是因为我回来晚了生气呀?”“我并没有生气,只是在为你的安全担 心!”“谢谢。你瞧,我这不是平安地回来了吗?”贵子进了家,驹津关好车库也 跟着回到屋里。 贵子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到吃饭桌上。几乎全是食品,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驹 津则坐在沙发上凝视着她的背影。 “我马上就做饭。”“饭就算了吧。”驹津对着贵子漂亮的后背说道,“我刚 才与高井道和那个女人见了一面。他们的条件明朗化了。”贵子僵在那儿,接着就 好似一下子累得要命似地坐到椅子上低头不语了。 驹津走到她的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喊了一声:“贵子。”贵子只是使劲 儿抓住驹津搭在她肩上的手。她的手冰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就是想改善 一下心情才出去走走的。购物只不过是个借口。实际上我们什么也用不着买。我真 想听你说一句,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梦,全都是假的!我盼望着自己一到家你就热 情地迎上来,告诉我,那事儿肯定是对方搞错了,要不就是他们故意找碴儿。可事 实却并非如此……这,这……”贵子回过头,用一双饱含泪水的眼睛盯着他:“这 一切全是真的,并不是开玩笑对吧,他们确实在怀疑我!是这样吧?”“贵子,你 听我解释!”驹津搂过妻子,拥着她来到会客厅的沙发前,双双坐了下来。 贵子抬起白白的手指,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驹津死盯着贵子的侧影说道:“高井道全都告诉我了。出事地点是在泰国,准 确点说应该是撞死人之后逃之夭夭。”贵子低头不语。 “我想知道得更详细一些,你能把当时的情况告诉我吗?”“……”“贵子, 我心里一清二楚,你根本就不会是罪犯!”“好吧,既然你要我说,我就把一切全 都告诉你。不过,不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要嫌弃我好吗?”“这还用问吗?你知道泰 国的沙拉武里、廊模这两个地方吗?”“穗积就是死在那儿,死在靠近廊模的乡间 公路上。”“贵子!”驹津倒吸了一口气,“这么说来,你当时果然在那儿,要不 然怎么会知道这两个地方呢?”“我当然在。为了参加现场验证,他们把我带去的。” “原来如此呀!”驹津长出了一口气,同时也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羞愧。“从一 开始谈起吧。”贵子似乎下定了决心,轻轻点点头。 “那一年,穗积出于生意上的考虑,要到东南亚一带去旅行。临出发前一个星 期,他突然提出想同时兼观光,让我也一块儿去。我对于出国观光并不十分感兴趣, 再者说,时间上也太紧了一些,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答应他。 可他是个事事都必须自己说了算的人。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把我的飞机票 也买好了。机票是6 月1 号的,而且只有我的一张。”“就一张票?不是说好一道 儿去的吗?”“是说过,可他说他在香港、新加坡还有点儿业务上的事需要料理, 所以他早五天就出发了。约好6 月1 号在曼谷的饭店碰头。我别无选择,虽然心里 不高兴也只好硬着头皮一个人去曼谷。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不乐意也许正是一种 预感。”“那么你们在曼谷会合了吗?”“我在那儿等了两天他才去,说是业务上 的事太忙,给耽搁了。可你想想看,那两天我是怎么过来的。他也不来个电话,把 我一个人丢在外国的饭店里不闻不问。我又是担心又是害怕,都快要急出神经病来 了。”“是啊,”驹津点点头,表示他能理解,同时催她讲下去。 “由于他晚来了两天,把我们原定的日程全都打乱了。穗积到了之后仍旧天天 开着个包租车四处乱跑,把我一个人丢在一边,还假惺惺地说什么都是因为工作太 忙,没时间陪我观光。所以那几天我一直是单独行动。这也就算了,可他这个人也 太过分了……”贵子边哭边说,她大概又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他竟然搞上了别 的女人,而且还让她住在同一个饭店的其它房间。”“什么?他不是特意带你去那 儿的吗?”贵子连连点头。 “我亲眼看到他们从房间里走出来。可等我问他时,你猜他怎么回答? 他一边喝酒一边说出绝情话——嗨!带着老婆来这种美人如云的地方,就好比 带着盒子饭进快餐馆。你说说看,他这话还有点儿人味儿吗?”“确实太过分了。 你们就为这事儿吵起来了?”“是啊。说实在的,我们的关系本来就不好。我口干 得很,能给我倒杯水吗?”“等一下,我去弄杯麦片茶来。”驹津走进厨房从冰箱 里拿出装麦片茶的瓶子,又拿了两个杯子回到客厅。他把麦片茶倒进杯子又把其中 一杯塞到贵子手中。 “谢谢。他就是那么种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论什么事儿都得听他的,否 则就要破口大骂。那天晚上我们吵了一架。可万万没有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听他的 声音。第二天早晨,我们谁都不理谁,各人吃各人的早饭。然后他就一个人跑出去 了。当天晚上,当地的警察就通知我他已经死了。 “第二天,警察把我带到出事现场,回来的路上又把我带到警察局。当时的情 景我这辈子也忘不了。警察审问我:‘夫人,请问昨天下午你在什么地方?听说前 天晚上你们大吵了一场,会不会是你听说丈夫跟别的女人鬼混,一时冲动故意开车 撞死他的呀?’……”驹津轻轻地呻吟了一声:“那么后来呢?”“他们整整审了 我两天,到头来还是因为证据不足才放了我。我把遗体就地火化,然后就回来了。” “原来如此啊。他们怎么说证据不充分呢?难道没有人证明你不在现场吗?”“证 明?”贵子回视了丈夫一眼,随即两眼望着天花板,“没有。我那天一个人逛大街、 逛寺庙来着。可警察就是不肯相信。”驹津站起身好似在沉思,绕着沙发来回踱步。 贵子的目光追踪着他的身影。 “我说……”听到贵子的声音,驹津抬起头,猛然停下脚步。贵子的目光里充 满了愤怒,同时也充满了恐惧的神色。贵子的这种眼神,驹津还是第一次看到。 “你怎么了?贵子。”贵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丈夫,不声不响地慢慢站了起来 :“想必你也认为穗积是我杀的吧?”惊人的美貌,再加上冷得可怕的表情,就好 似有缕缕冷焰从她身体四周升起。 “别说这种傻话了!”驹津加重了讲话的口气,拥着贵子坐到沙发上。 “那你,”贵子的声音高了八度,“为什么还要说不在现场证明之类的话呢?” “我不过顺理成章地随便问一句而已,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呢?对了,我现在想的是 另一个问题。”“想什么?”“我在想,除了你之外,谁还可能是罪犯。”“可能?” “是啊。我们不妨用排除法来试试。首先是与你同住一个饭店的穗积的情人。她怎 么样?”“你问我,我又去问谁?我对她一无所知。我只知道她肯定不是日本人。 好像是在旅行期间靠金钱临时搞上的,被我发现的当天就离开了。再说她也没 有动机啊。”“什么动机?这种事儿除了当事者本人别人谁说得清?也许他俩发生 了摩擦……不过我们也没有充分的证据啊。其次就是高井道了。你第一次见到他是 什么时候?”“上次招待会上。”“在泰国没见过他?他说他在泰国见过你。”贵 子轻轻摇摇头:“我没注意到,不,我确实没见过他。”驹津沉默片刻,脸上流露 出困惑的表情。 “那小子手里掌握着一张照片。”“照片?什么照片?”“一辆小轿车正通过 作案现场。是辆墨绿色的小车……”贵子把握着的拳头抵到嘴唇上,黑黑的双眸里 闪现出奇异的亮光。 “还有什么?上面的人呢?”驹津摇摇头:“看不清模样,只是……”“只是 什么?”“他说如果送到科学警察那儿,完全可以进行局部放大并使之看清。”他 看得出,贵子抵在嘴上的拳头使上了劲儿,同时她的肩部强直,好似想说什么,也 许是因为一时还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所以仍保持着沉默。 “你不用担心,我敢肯定,那张照片是伪造出来的。”然后,驹津好似突然想 了起来似地说道:“对了,这正说明高井道本人就在现场,他完全有作案的可能!” 贵子放下手:“他?可他为什么要杀穗积呢?”“你是说作案动机吗?我现在还不 清楚,不过也许只是我们不清楚,并不等于没有。穗积良文生前见过高井道吗?” “我不知道。他那个人呀,业务上的事从不对我说。我也没听他提起过这个姓名。” 驹津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酒柜跟前。他取出白兰地倒了两杯,返回沙发旁伸 手递给贵子一杯,可手伸到半截儿又停住了。 “你刚才说,穗积整天开着包租车四处乱跑,那么你见过他商业上的朋友吗?” 此时驹津的脑海里浮现出由井提到的湄公产业的岩村太一。贵子并不知道岩村曾来 过东洋福兹公司。也许事后曾听由井说过,但她肯定不知道岩村在公司里散布的流 言。驹津心想,这种事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不清楚,从来没见过。”“他们会不会是在谈买卖上的事儿呢?穗积想开展 某项业务,正在与对方谈判条件。”驹津本来是在自言自语,想不到却引来贵子出 乎意料的回答。 “是眼镜蛇。”“眼镜蛇?”贵子点点头。一到她的嘴里,就连毒蛇的名称听 起来也格外动听,仿佛是在谈首饰。 “他曾给我透过一丁点儿口风,说是想从泰国、马来西亚之类的地方进口什么 用眼镜蛇制作的壮阳药。我就知道这些,再细的情况一概不清楚。”“怪不得呢!” 这回轮到驹津使劲儿点头了。 “经你这么一提醒,我也想起来了。他第一次来我们冲绳研究所时就曾说过, 他不仅想搞冲绳的海蛇,如果有机会还想从东南亚进口眼镜蛇,制成高效壮阳药物。 看样子他一直是在按照原来的设想搞的啊。”“如果你想知道那个人的住址和公司 名称,我想公司里肯定有记录的。 不过由于穗积的突然死亡,这桩生意半途而废了。话又说回来,对方这么做也 不算出格呀。”“倒也是。可我们现在只能使用排除法,按照可能性的大小,一项 一项地排除。你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这个……”贵子认真思 考了一会儿,好像想不起什么人。驹津端起白兰地酒杯呷了一口。 贵子好似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你刚才说他们提条件了。到底是什么条件?” 驹津正准备解释,可是当他刚把手伸进口袋掏东西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两人彼此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10 点半了。这种时候事先不打招呼的来客可 真罕见。往门口走的贵子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心理。驹津紧紧跟在她的 身后。 贵子伸手打开门,眼前突然冒出一张陌生的面孔。 “这么晚还来打扰你们,非常报歉。”贵子吓得惊叫一声,驹津也身不由己地 摆出了动手的架势。对方竟然是在圣特拉尔饭店被他戳了眼睛的家伙。后面跟着的 是那个小胖子。 “你们……”驹津跨前一步护住贵子。 “别动手!”对方用手势制止他,“我们不是来打架的。”说着从衣服口袋里 掏出个小本本递到他的面前。原来是黑封皮的警察证。 “你们是警察?”驹津好似当头挨了一棒。贵子则更惨,倒吸了一口气眼看就 要晕过去。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