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地底下的邂逅 那天上午10 点钟左右,驹津和贵子吃完美式早餐之后即在港口饭店门口乘出 租车前往玉泉洞观光。 虽然还是上午,但是其炎热程度丝毫不亚于东京盛夏的下午。驹津穿了件开襟 衬衣,贵子则穿了件无袖的像纱一样薄的连衣裙。 那天一早,高井道给驹津留下一句今天可自由活动的话之后就与美雪出去了。 于是驹津提议,既然如此,还不如就去玉泉洞玩玩。 玉泉洞形成于40 万年之前,号称是东亚最大的钟乳洞,它与建在一处的毒蛇 公园一道成了冲绳最有代表性的旅游胜地。 除此而外,驹津曾工作过的大东蛇类学术研究所的冲绳分所就在毒蛇公园的一 个角落里,他也想顺便回去看看。 贵子很喜欢丈夫提的这个建议。 四周的情况一天比一天恶化。在这种形势下能与丈夫共同度过一天的时间无疑 相当宝贵。对她来说,去钟乳洞也好,去植物园也罢,去哪儿都可以。 出租车里的空调,远没有饭店里的冷气那么舒服,但至少不至于产生汗津津的 难受感觉。 出了闹市区用不了半个小时大概就能到达目的地。 “贵子……”驹津的声音里也透出一股轻闲,“我真想不到你在久高岛敢那个 样子游泳。”贵子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仿佛自己也觉得奇怪,微微笑了笑。 “都怪那个美雪一次又一次地拉我,不知不觉产生了一种反正也无所谓的想法, 于是就下了海。可我们压根儿就没想到你们会下来。”“高井道这小子算是捡了个 大便宜。”“你还不是一样?”贵子把胳膊肘放到丈夫肚子上,“她的体型好吧。 你没瞧见她那眼神?好像对你满有那个意思的呢。”“胡说些什么呀。体型确 实美得出奇,跟你很相似。”这回该轮到贵子了。她轻轻地拧了一下驹津的膝盖。 “不过,我过去还真不知道,你可真有两下子呢!”“那只不过是因为你的处境危 险,豁出命冲了上去而已。”“我太高兴了……”贵子伸手挽住驹津的胳膊。 “没出事儿,实在太好了。”出租车到达了玉泉洞。 由于是最有代表性的旅游胜地,虽说不是星期天,仍然有许多游客。停车场里 停着好几辆大型旅游客车。 一加入到鱼龙混杂、各式各样的游客队伍之中,再加上四周都是观光土特产中 心、椰子树、红屋顶的民间风俗导游处、巨大的装饰用狮子等东西,内心深处就会 油然产生一种平静祥和的感觉。 在景物的感召下,贵子绽出了笑容。 “我想到分所转一下,你跟我一块儿去吗?”“我还是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那好吧。你去毒蛇中心看看不好吗?”“毒蛇?算了吧,我可不想看什么蛇了。” “那你就在这儿喝点咖啡也行。5 分钟之后我就回来。”他把贵子领到观光土特产 销售中心内的咖啡馆,自己则径直绕到中心后面的大东蛇类学术研究所的冲绳分所 去了。 分所门口有一处简单的圆形露天舞台,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在这儿举办一次蛇展。 驹津路过那儿时,正有三四十名观众正在观看表演员把一条巨大的锦蛇挂到一 对儿年轻夫妇的肩膀上,搞得他们叽呱乱叫。 看样子只要能保证不受伤害,人的好奇心就会一下子加强。妇女娇滴滴的惊叫 声固然很高,但也并非不想体验一下大蛇接触身体时的感觉。 驹津心里胡思乱想:女人们是不可能讨厌象征着性交的蛇的。 他打开冲绳分所的门走了进去。 老所长似乎变化不大,但是好似早已适应了冲绳的生活环境,办起事来四平八 稳的。他的白大褂的扣子也不系,等年轻的女助手端上茶来之后说了声请。 驹津坐在分所长旁边无人坐的椅子上。 “听说你们公司搞得满不错的,真叫人羡慕。这下子你可出人头地了。 我还是老样子,整天跟毒蛇打交道。话又说回来,我也就是喜欢干这个。” “做生意可没那么舒服啊。竞争对手太多,再说……”“好像是那么回事儿。近来 好似就有不少用永良部蛇制成的产品上市。 有不少公司都来我这儿询问情况。”“是吗!”驹津喝了一口温吞的粗茶。 “我还听到一些很有意思的谣传,说美军正在研究海蛇的心肺功能,打算用在 蛙人身上。”“这个我也听说了。结果如何还不知道,不过确实有这么回事儿。老 美就是喜欢搞一些异想天开的事儿。此外还听说他们正在研究什么回春药、魔药之 类的东西。”“魔药?”“对呀,就是恶魔的那个魔字。谣传他们把这种魔药混到 食品之中企图控制整个日本列岛呢。这种事我倒是不相信。”“噢?”肯定是指百 年战争,驹津心想。这儿到底是其根据地,谣传也非常接近事实。不过……大多数 人都觉得不可信。 驹津心想还是换个话题更为稳妥。 贵子在咖啡馆里一边喝热带饮料一边茫然地眺望着摆着一排排观光土特产的产 品展示柜。 虽然称之为咖啡馆,实质上也不过把土特产商店的一个拐角用一米高的藤制花 坛架围了起来而已,并不是什么独立的店铺,原来的用意在于让人们一边休息一边 决定购买哪种土特产。 贵子的目光停留在穿着棉麻混纺的冲绳红型染衣服的四个竹制的跳舞娃娃身上。 红黄蓝紫的原色映照在南国的空气之中非常漂亮。是买这一套呢还是买旁边那 一对儿王子与公主好呢。当她的目光变得像在做白日梦时,一个闯进视野的怪形象 将她的意识拉回到现实之中。 这个怪异的形象既像娃娃又不完全像,实际上是个长得很怪的人的形象。这个 冷不丁冒了出来的人有一对吊梢眉、眯缝眼,突出的颊骨,一字型的薄嘴唇。她在 想,这个人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到底在哪儿见过呢?她猛然想了起来,对了, 就是他!那个名叫什么桐间的警察!怎么又跟来了呢? 贵子心想,那个讨厌的齐木肯定也在附近,于是就赶紧离开了那儿。 猛然一跑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贵子留心着背后,脚步匆匆地走出土产中心, 心里还在想,桐间发现了自己吗? 说来真该跟丈夫一块儿去,分所在什么地方呢?如果继续在这块儿转悠,肯定 会被桐间发现,还是先躲一躲再说吧。可丈夫来咖啡馆找人又该怎么办?还不是照 样露馅儿? 这个人也是的,到底干什么去了?明明说好5 分钟就回来的……躲到什么地方 好呢?对了,钟乳洞最好。自己一旦钻到地底下,他绝对找不到。 想到这儿,贵子匆匆往钟乳洞入口处的卖票口走。 没看到桐间,也没见齐木。正好卖票口没有人排队。她打开拎包拿出钱包,正 想往出抽一张1000 日元的钞票时突然有人拍拍她的肩,吓得她呆在那儿。 “贵子。”“原来是你呀。”“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怎么,打算一个人进去看 啊?”“你快跟我来!”“到底怎么了?”“别问那么多,快点吧!”买了两张票, 贵子就拉着丈夫的手钻进了钟乳洞。交了门票之后,脚下就是一条通向地底下的一 大段细长的石头台阶。 贵子先往下走。 “小心点儿,台阶滑!”石头台阶只能容一个人通过。贵子紧紧地抓住旁边的 绳索护拦。 “我刚碰到了警察。就是那个桐间什么来着?”“噢?在这儿?”“就在中心 里。肯定是跟着我们来的,讨厌死了……”“他看到你进这儿了吗?”“我不知道 ……这儿真闷热呀。”石头台阶走完了。从这儿往左就是宽大的钟乳洞。 “哇,真了不起!”贵子似乎早已忘记了几分钟前的事儿,高兴得大叫起来。 钟乳洞不愧东方第一洞的美称,奇观异景层出不穷。一开始是个大厅,乳房状 的钟乳石从奶油色的大理石顶棚上垂了下来。穿过一个宽1 米左右的通道稍稍往里 一走,眼前出现了仿佛把许多层石板压接在一起的倒三角形钟乳石,就好似一片豪 华无比的雕刻艺术品。还有从20 米的洞顶刺下来的多达两万条的钟乳石长矛,以 及脚下的石筍、泥筍、绿色的冰冷的泉水、洞穴珊瑚等等。无论你怎么看绝对找不 到相同的钟乳石和石筍。就是这些成千上万个突出的钟乳石和石筍构成了洞顶、形 成了屏风。如果仅仅说一句这是大自然的艺术杰作,在这儿就显得过于陈腐了。 在通道的前面后面不时有观光客的惊叹声仿佛回声似地传入驹津和贵子的耳中。 “美极了,简直漂亮得吓人。”贵子早把为什么逃进洞来的事儿忘到脑后。 “很早之前我逛过一次……这儿确实是美得出奇。咱们再往前边看看吧。”他 们沿着灯光昏暗的通道往前走。时而有几滴水滴掉到脖子上。他们来到一处洞顶特 别高的地方,停下脚步抬头注视着灯光照不到的洞顶。这儿的气温很低。 “怪吓人的。”驹津“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一个青年人急匆匆地从通道里走出来。驹律和贵子朝边上靠了靠身体。 青年人对洞里的景色连一眼也不看,两眼正视着前方走到他俩前面。就在擦身 而过的一刹那,青年人匆匆说了一句:“请小心一点儿,警察正在找你们呢!”驹 津吃了一惊正要看对方时,青年人早已走到2 米以外。没见过这个人啊。青年人仍保 持着原先的前进速度很快消失在通路的另一端。 “他是什么人?”驹津目送着他远去。这时贵子突然想了起来,朝他说道: “他不就是那个在露营地时开车的人吗?”“是啊,”驹津也想起来了,“这么说, 他是高井道的人了。”“不过眼下还是咱们的朋友呢。”“也许吧。咱们快走。” 驹津走在前面。两个人脚步匆匆地往前赶,一路上超过了好几伙游客。 “离出口处还远吗?”“这个钟乳洞本身有5 公里长,不过开辟成旅游路线的 只有800 米左右。 已经走了多一半了。”“既然有800 米,想必出口处离入口很远吧。”“那可 不是。洞内的路线是个半圆形的,所以出口处离入口并不十分远。 出口处是个商店,人山人海的反倒好一些。”两个人再也顾不上看风景,步履 匆匆地往前赶。 最后一个景点是个宽敞的大厅似的石洞,那儿有一个5 米以上的大石筍。他们 再次登上了石阶,钟乳洞的游览就此了结。 正如驹津所说,出口处是个很大的土特产品商店的院子。由榕树和木槿围成的 院子里有个果汁摊。如果不经过摊旁的土产品店的门穿店而过就无法走到外边。店 门口有个专门为游客绞冷毛巾的年轻姑娘。确实有生意头脑。 驹津要了两条毛巾,把一条递给贵子,自己打开另一条擦了把脸。冰凉的毛巾 给眼角带来一丝凉意,特别舒服。于是他把毛巾捂在眼上停了一会儿。 贵子悄悄拉了拉驹津的手腕。驹津睁开了眼睛。 “幸会幸会。”仿佛由直线构成的桐间兼三的笑脸就在他的面前。 “您的工作进展顺利吧?”驹津无言以对。 胖冬瓜同时又是个闷葫芦的齐木正站在桐间身后一步远的地方注视着贵子外露 的胳膊。 “啊,原来是你们二位啊,真想不到会在这儿……”“是的,我们来了。这也 是没办法的事儿呀。咱们到那边儿去好吗?”桐间与齐木把他们挟在中间走出了商 店。一度忘却了的灼热的阳光无情地烤着他的全身。 桐间领他们去的地方原来是停在停车场最里面的一辆凌线车。 暴露在直射阳光下的车头烫得与烤炉上的煎锅没什么两样。 齐木打开四个门,让驹津夫妇坐到后排座上。他们才刚坐下全身就开始冒汗。 虽说车门大开,可因为没有一丝风,连一点儿凉气也感觉不到。简直就像进了土耳 其浴室。 桐间与齐木一边一个站在车门外俯视着他们。齐木照旧守在贵子身边。 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请你给我们谈谈吧。”桐间对驹津说。“你的一切行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现在已过了自由出庭的阶段,改为嫌疑犯极为简单。”“你们到底怀疑我什么?” “多得很呢。首先怀疑你违反了药品管理法和医法。还有,你妨害执行公务、图谋 搞内乱、勾结外敌……”“我搞阴谋?开什么国际玩笑!”桐间浮起一丝奇怪的笑 容:“我是指有这种可能性。算了,这事儿先暂且放一放。关键问题是你同高井道 接触的结果。你想同他们一块儿干些什么? 这方面的情况我希望能详详细细地跟你谈谈,以便把事情顺利地办好。”“就 在这儿?”驹津用贵子递给他的手帕擦擦脖子上的汗。“在这么热的地方,与其说 这是审问还不如说是拷问更为合适。”他的话好似发生了作用。 桐间给齐木使了个眼色,随即坐进驾驶席关上车门打开了发动机。他打开空调 开关并启动了凌线车。 他们离开玉泉洞的洞口,开了几十米停在路边的树荫之下。就这么一下,灼热 的地狱消失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桐间注视着前方首先开了口:“驹津先生,这不是什么审问, 更不是拷问。我是在请求。你能帮我个忙吗?”“帮忙?”两个人的目光在后视镜 中相交了瞬间。 “我们从半年前起就开始调查与高井道有关的人了。他的真实身份现在还搞不 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百年战争计划的一线指挥之一。但是至今我们也没有 找到足以逮捕他的证据。我们分析了海蛇施奈克斯1 号,但也未查出什么特殊成分, 甚至连他参与了创造的证据也找不到。正在这个时候,你出现了。我们不知道他为 什么看中了东洋福兹公司,但对我们来说这无疑是件大好事儿。我们知道他想让东 洋福兹公司干些什么。 “所以想求你帮个忙。你可以装出一副与他全面合作的样子,同时把情报送给 我们。如果你觉得假装合作很难办到,为了你的人身安全,就是真的与他合作也不 碍事儿。为了使海蛇施奈克斯1 号不发生实际危害,后面的事全由我们处理。你看 这样行吗?”“你所说的实际危害是指体质方面的美国化吗?”“你说什么?”两 个警察同时朝后退去。桐间一脸狐疑。 “你刚才说体质方面的美国化?”“是啊?”驹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百 年战争的第三阶段不就是要改善体质吗?”“这话是他说的吧。”“他是这么说的。” 桐间与齐木交换了一下眼色。 “那么你就谈谈高井道对你讲了哪些有关百年战争的内容吧。”驹津又擦了擦 汗。不过这回的汗与外界的温度无关,是从心里冒出来的冷汗。 假如自己对百年战争采取不合作态度,就要与高井道为敌,可是如果采取合作 态度,又要与祖国人民为敌。不论自己采取什么态度,桐间都不会放过自己的。但 是眼下如果不答应桐间的要求,恐怕小命活不到明天。 但是,假如高井道一旦发现自己泄漏了情报,他就会把贵子定成杀人犯。 岂止如此,他早就断言,自己如果不与他合作,生命就没有保障。 见他不说话,桐间开了口:“你让他看剪报了吗?”“什么?原来那是你……” 桐间点点头:“我想看看那家伙有什么反应。他怎么样?”“他说百年战争可没有 那么低档次。”“低档次?他是这么说的吗?”驹津点点头,贵子也轻轻点头。 桐间盯着驹津和贵子的脸,随后长出了一口气,好似已下了某种决心似地坐直 了身子。 他自言自语道:“又接近了一步真正的意图。”说完把手放到方向盘上,放松 了手闸。 “看样子你们并没有真正领会到百年战争第三阶段的可怕之处。俗话说,百闻 不如一见,你们看一看也许就会同意与我们合作的。”凌线车飞驰而去。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