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晨曦或火灾的红光 吉里雅特从来没有对黛吕舍特说过话。他远远地望见过她,所以认得她,就像 我们认得早晨的星星一样。 黛吕舍特在圣彼得港去瓦尔的大路上遇到吉里雅特,在雪地上写了他的名字, 使他大吃一惊,当时她十六岁。就在那一天的前一天晚上,梅斯莱希埃里对她说: “别再孩子气了。你已经是大姑娘啦。” 吉里雅特,这个女孩写的这个名字,坠落到一个不知道多么深的深渊里。 对吉里雅特来说,女人是什么呢?他自己也不能说明白。当他遇到一个女人的 时候,他叫她害怕,他呢也害怕她。他不和任何一个女人说话,除非迫不得已。他 从来没有做过哪个乡村女子的“情郎”。每当他独自走在路上看到一个女人向他走 来,他就跨过园子的篱笆,或者躲到荆棘丛里,然后溜掉。他甚至见了老太婆也避 开。他以前只看见过一位巴黎女人。在那个遥远的时代,一位巴黎女人路过,在格 恩西岛是件罕见的事。吉里雅特听见这位巴黎女人用这样的词语诉说她的不幸: “我感到十分烦恼,我的帽子上刚刚淋到好几滴雨。它是杏黄色的,这是一种不能 碰到水的颜色。”以后,他在一本书的书页中看见一张从前的时装妇女插画,画上 是一个在昂坦路上的穿着盛装的贵妇人。他把这张画贴在墙壁上,为了纪念那位偶 尔出现的女人。夏天的晚上,他藏在霍梅乐园小湾的岩石后面,看乡村女人只穿着 衬衣在海水里洗澡。有一天,他透过篱笆,看见托尔特瓦的女巫在系她的松紧袜带。 他多半还是个童男。 那个圣诞节早上,他遇到了黛吕舍特,她笑着在雪地上写他的名字,后本他回 到家里,竟不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门。夜晚来临,他无法入睡。他想到成千上万 件事情。在自己的园子里种黑皮萝卜会是件好事;博览会很不错;他没有看见萨克 的船驶过,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看见了白景天开花,这是在这个季节里少见 的。他从来没有确切地知道过死去的那个年老的妇人是谁,他心想她肯定是他的母 亲。他怀着无限的柔情思念她。他想到放在皮箱里的女人的嫁妆。他想到可尊敬的 雅克曼·埃罗德牧师有一天或许会被任命为主教的代理人,圣彼得港的教长,这样, 圣桑普森的教区长的职位就要空缺了。他想到圣诞节的第二天,就是有月亮的第二 十七天,因此在三点二十一分,海满潮,七点十五分,半退潮,九点三十三分低潮, 十二点三十九分半涨潮。他详详细细地记起了那个卖给他风笛的苏格兰高地人穿的 服装:他的饰有大蓟的无边软帽,他的双刃阔刀,他的正方形短下摆的紧身上衣, 他的衬裙,一种褶裥短裙,上面装饰有毛皮袋和兽角做的鼻烟盒,他的用苏格兰石 头做成的饰针,他的两条不同样的腰带,他的剑,他的短剑,一种匕首,苏格兰高 地人用的小佩剑,黑剑身,黑剑把手上镶有两粒烟晶宝石,这个士兵的裸露的膝盖, 他的长袜,他的有方格的护腿套和他的带扣子的鞋子。 这身服饰已经成了鬼魂,纠缠着他,使他发烧,迷迷糊糊。他醒来的时候天已 经大亮了,他首先想的便是黛吕舍特。 第二天夜里他睡着了,可是他整夜梦见那个苏格兰士兵。他在沉睡中心里想到, 在圣诞节以后,一级审判大会在一月二十一日就要举行了。 他也梦到年老的教区长雅克曼·埃罗德。在醒来的时候,他想到了黛吕舍特。 他对她有一股强烈的怨气。他懊恼自己不再是孩子,否则他可以用石头去砸她的窗 玻璃。 接着他又想,如果他还是孩子,他就有母亲和他在一起,于是他哭了起来。 他想出了一个计划,去索塞岛或者曼基埃岛住三个月。可是他没有离开。 他不再踏上从圣彼得港去瓦尔的大路了。 他总在想,他的名字吉里雅特一直留在那儿的地上,所有路过的人都会看这几 个字。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