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看到一个面目清秀、身体健壮的男人出现在病房门口,这虽然令宪宇感到意外, 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亨民。他高兴着想挺起身来,但是胸口部位钻心的疼痛 使他咧了咧嘴,只好又轻轻地躺到床上。 正在病房中看护着儿子的李女士心疼地看了一眼宪宇,转过脸来望着亨民, “您是哪位?” 宪宇抢先回答道:“是公司的同事,妈妈。” 接着,宪宇对亨民说道:“快进来,姜兄。这是我妈妈。” 亨民冲李女士恭敬地弯了一下腰,“初次见面。真是让您担心了!” “您那么忙还来这里,真是感谢。”李女士满脸笑容地对亨民客气道。李女士 那温暖的笑容和温柔的举止让亨民感到她是那样无比的慈祥。也许这个女人将来有 可能成为茶英的婆母了,亨民甚至想到,这个女人好像不会让茶英感到难以相处。 宪宇对李女士说:“您那么累了,现在就回去吧,妈妈。我也不是什么重病号, 您不必整天陪着我。” “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什么事,我还和姜兄有话要说。” “那么,我现在就回家了,吃完晚饭我再来。” “那好吧!” 李女士又冲亨民微微一笑,“好了,你们聊吧!” “不好意思,都是因为我……” “不是的,不然我也想回去了。”李女士冲亨民挥了挥手,出去了。 亨民再次恭敬地冲李女士弯了一下腰,目送她离去,然后把视线转向宪宇: “好点儿了吗?” “还可以,你到这里有什么事……” “我给你办公室打电话,被告知你进了这家医院。听女职员说,你伤得很厉害, 究竟是怎么……” 宪宇仔细地打量着亨民。这是自己第二次见到这个男人,但是可以说,他一时 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脑海。茶英面临险境,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原因。 但是,宪宇并没有对亨民产生敌意,反而觉得他让自己感到信任,希望同他敞开胸 怀地交谈。 宪宇轻轻一笑,“平白无故地,没想到因为这种事住进了医院。” “是发生了什么事故吗?” “也就算是事故吧。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姜兄相助,茶英差点儿就大祸临头 了。我起码应该保护茶英的……” 亨民的表情倏地一下子变得僵硬,“这么说,当时郑兄也是和茶英在一起了?” “在一起又能怎么样?自己连动都没动一下,就让茶英被人劫走了……不过茶 英还是平安地回来了,这真是万幸!” “真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连郑兄也受到这样的伤害。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个怎么能怨到你呢?” “我今天厚着脸皮来找郑兄,其实也正是因为这件事。” 宪宇默默地望着亨民,等着他的下文。 “事情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其根本原因都在我身上。但是现在好像才到了要解 开这团乱麻的时候。我把这些问题都承担下来,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可以了。这对 包括茶英在内的许多人来讲,是多么幸运的事!我只是感到遗憾,这一天为什么不 早一点儿到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如果快些的话,不管什么方式也好,两、三天之内这一切就将都结束了。我 只是心里放不下茶英,不知道在这两、三天内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姜亨民你……”宪宇打住了亨民的话,接着说道:“尽管我现在不明白你在 说什么,但是我觉得,姜兄说因为你在人群中消失了,错综在一起的问题就都迎刃 而解了,你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不是,这些问题只有我消失了才能得以解决。” “我可不这么看。”宪宇停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望着亨民。他那深邃的目光令 亨民感到有些难以承受。 宪宇首先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你现在要接受茶英的一片真心。 茶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用她自己所选择的方式来表达对姜兄的爱意。” “算了,郑兄你现在说这话让我感到很难受。” “只有到姜兄理解并接受了茶英的一片真心的时候,所有的问题才能得到解决。” 亨民苦笑了一下,接过他的话头,“现在你不用说这些了。现在各人都该找回 自己的位置了。当然,我也相信郑兄会一如既往地爱着茶英,但是在所有的一切还 没有结束之前,我还要把茶英托付给你。我的想法是,郑兄最好能够想想办法,赶 紧让茶英躲一躲……” “看来,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就是想出什么办法来,茶英她也不会听我 的话了。目前茶英所能够躲避的地方,除了姜兄的身后再无他处了。” 亨民深深地看了宪宇一眼,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郑兄,即使你所说的是真 的,现在一切也为时已晚了。我姜亨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自由的人了。我现在无 法再为茶英做任何事情了。” “那可不是由姜兄你决定的,而是由茶英她决定的事情。姜兄你只要敞开心扉 接受茶英的一片真情就行了,而且你一定要这样做。” 亨民没有松开宪宇的手,就那样慢慢站起身来,“现在好像是我该走了,属于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我还能够自由行动的时间里,我还有一个必须了结的事情。” 亨民刚想松开手,这回是宪宇抓住了他的手,“姜兄,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亨民温柔地一笑,“我再最后一次拜托你照顾茶英,还有,郑兄你也要多多保 重身体。” “姜亨民!” 亨民抽出手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脚步匆匆的亨民刚走到走廊的中间, 再一次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茶英正在向病房走过来。茶英像把一切都置之身外的 人似的,低垂着双肩。当她发现了亨民时不禁一愣,也一下子驻足在那里。两个人 相距只有几米之遥,就那样对望了好一阵子。亨民微笑着向茶英走去。 茶英首先开了口:“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啊,我听说郑兄受伤了,就……”亨民语气平静地回答,“没想到还能再一 次见到你。” 茶英没有回答。“我现在也不理解,你为什么不把那些事情如实地告诉我。如 果那样的话,你也不会一个人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忍受痛苦的折磨了……” 茶英仍然没有作声。“我没能遵守诺言,所以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但是我根 本不知道,我犯了那样大的错误。如今,我也不想求得你的宽恕,不,是我自己无 法原谅我自己。我不知道事情这样错综复杂,还一心地希望你能够幸福地生活。茶 英,我真的是对不起你。” “那……不是那样的。你这个傻瓜……” “我不知道,我能否以死来驱除我心中对你的内疚。好了,你现在进去吧。我 还要急着去一个地方。” “是哪里……” 亨民深情地望了一眼茶英,脸上挂着微笑,“看来郑兄伤得很厉害,你好好地 照顾他。还有……你千万要保重身体。” “亨民……” 茶英尽管想对亨民说些什么,但是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没有说出来。 亨民收起他那深情的目光,狠了狠心,开始迈步离开。茶英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 亨民离去的背影。“亨民,你要去哪里?你丢下我一个人可怎么办!”茶英虽然心 里想对亨民这样说,但是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茶英也想赶忙追上亨民,但是她 却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 茶英只觉得心乱如麻,胸中像火燎一样。她甚至想蹲在地上痛哭一场,她觉得 不应该让亨民就这样离去。但是茶英又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站在那里默默地望着 亨民那远去的背影…… 亨民的身影已经远离了视线,茶英仍然茫然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然后她才迈 着沉重的步履向病房走去。 亨民上了车,把头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这时,放在车内的手机焦急地响 了起来。亨民眼睛闭着呆了一会儿,定了定神,才拿起了手机,“我是姜亨民。” “社长,我是李小姐。大事不好了,检察机关正在找您哪,他们让您在今天之 内到检察机关去一趟。这可怎么办,社长?” “我知道了。他们再来电话的话,你就告诉他们我会尽快赶去的。” “您现在在哪里?” “我以后再和你联系吧!” 亨民关掉电话,又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睁开了双眼,按下了手机的 号码。“我是姜亨民,会长在吗?” “会长打电话来说,他现在在北汉山的别墅中。” 亨民关上了电话,重新开始按下电话号码。“斧子吗?我是亨民。” “啊,大哥。” “会长在那里吗?” “对,在这里。让他接电话吗?” “不用,你告诉他我现在正赶往那里。”亨民关掉了电话,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看来是下过雨了。”宪宇坐在医院院子里的木椅上说道。 “好像是昨天晚上下的。”茶英低声说道。 医院院子里,树上的叶子仍然是湿漉漉的,但是在灿烂的阳光的照耀下,显得 生机盎然。空气也是那样的清新和惬意,但是茶英却无心体验这一切。 “真可怜,我连下雨了竟然都不知道。” “你是在医院里,而我在外面竟然也不知道。” “明天我想就该出院了。” “你现在能出院吗?” “肋骨断了一根,再在这里住上几天也没有什么用处。” “你就再呆几天,等伤都痊愈了再说吧!” 虽然和穿着病号服的宪宇在一起,但是茶英的心思却无法集中到宪宇身上。她 的脑子里完全被刚才像陌生人一样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亨民的脸占据着,他的脸是那 样的阴沉。 “不对,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你是医生吗?别再固执了,就再躺几天吧!” “什么地方也不疼,躺着不也是没什么用。” 茶英没有说话。 “因为我住院,带给麻烦的人还真不少!” 茶英闻听此言,突然抬头望了宪宇一眼,又低下头去。“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 “你总说对不起,都成习惯了,还没改掉吗?” 宪宇微微一笑,但是他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短暂。宪宇接着对茶英说:“姜亨 民来过了,你进来时看见他了吗?” “看见了。” “你就那么让他走了?” “不然要怎么样,他不是来看你的吗?” “姜亨民可真是的,他说你现在可能会很危险,让我保护你,还说这是他最后 一次的请求。” 见茶英没有反应,宪宇又说道:“我不知道他说最后一次的意思是什么,但是 我总是预感不太好。我觉得不能对姜亨民听之任之。我希望你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 终生的事情。” “后悔什么?” 宪宇转过头,眼睛望着天空,继续说道:“不知道我的比喻恰不恰当,你听好 了。医生说我的腹部受到冲击,我的内脏器官暂时离开了原来的位置,所以会很痛。 而昨天更是特别的疼,这是因为我的内脏器官正在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现在都好 了,这是因为内脏器官才找到自己的位置。” 茶英没有说什么,她不明白宪宇话中的意思,惊讶地望着宪宇。 “你和我,不正是因为彼此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所以才发生了这些事情吗?” “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我很清楚地知道,你在这段时间是多么的艰辛。当然了,姜亨民也是和你一 样地艰难。这都是因为你们没有找对自己的位置。也许,我们这么辛苦,都是因为 处在寻找自己本来的位置的过程中。我和你没有找对位置,其实从很早以前我就知 道了这一点。我之所以明明知道而装作不知道,是因为我的欲望使我企图改变一下 那个位置的缘故。” “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现在好像到了每个人都该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时候了。尽管我知道你身边的位 置不属于我,但是我爱你的心是不会改变的。爱你是姜亨民的权利,也是我的权利。” 茶英只觉得心中十分烦闷,她虽然想对宪宇大声地进行分辩,但是她又不知道 自己该说些什么。她只能没有任何缘由地使劲用牙咬着自己的下唇。 宪宇接着往下说,“你应该做的事好像还没有做完,不知道你是不是应该现在 就开始做。” “你说我开始做什么?” “这个么,你慢慢想就会明白了。其他的事情你没有必要去想,只要你心里怎 么想的就怎么去做就可以了。最坦然的东西不也就是最纯洁的东西吗?” 茶英沉默着不说话。宪宇又说:“你心里挂念着姜亨民,我如果是你,现在就 想一想能为他做些什么。反正我觉得,你好像不应该对他听之任之。” 见茶英仍保持着沉默,宪宇接着说道:“你好好想一想,你该为姜亨民做的事 是什么……” 茶英突然想说一句“我很累”,但是她没有说出这句话。茶英正想把自己的目 光从宪宇的身上移向空中,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男人的面孔。这是令她做梦都 不想见到的面孔,这就是吴益洙那丑恶的嘴脸。他的面孔和亨民的面容在茶英的脑 海中交替着浮现出来。就在刚才,亨民那阴沉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所见到的 最后的一面,一下子浮现在茶英的眼前。茶英立时觉得快要喘不上气来,她的心也 随之提到了嗓子眼上。她感到全身冰凉,冷得直发抖。 茶英一下子站了起来,“我要打一个电话。”茶英冲宪宇说了一句,马上掏出 了手机,按下了号码。对方刚接起电话,茶英便焦急地说道:“吴会长在吗?” “吴会长不在。不好意思,您是哪里?” “会长现在在哪里?” “您是哪位?” “我是会长的一个熟人。请别说这么多了,快点儿告诉我。” “现在么,据我所知,好像是在北汉山的别墅中,但……” “我知道了。”茶英挂断了电话,再次按下了号码。 “洪在彪检察官办公室。” “检察官在吗?” “您是哪里?” “你告诉他,我是《周日新闻》的记者尹茶英。” “请稍等。”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洪在彪。” “我是尹茶英记者。” “啊,尹记者?我昨天还给你报社打电话了,但没有和你联系上。” “皇家百货商店的姜亨民社长怎么处理了?” “那个人啊,我们已经发出了逮捕令。” “抓住了吗?” “还没有……现在正在找他,马上就会抓住的。” “那吴益洙会长呢?” “我们对他也发出了逮捕令。那个人好像也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早晚会抓住他 的。” “我向你提供一个情况。在北汉山贞陵游乐园的上方,有一座归吴益洙所有的 别墅。这两个人目前可能都在那里,如果你们不想放过他们,就请现在立刻采取行 动。” 茶英一口气把话说完,就把电话关掉了。“宪宇,对不起,你可能累了,现在 就回病房去吧!我马上急着要去一个地方,具体的以后再跟你说吧!”茶英说完, 转身而去,留下宪宇吃惊地望着她的背影。 ---------- 好书大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