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仿佛是在按照一个事先约定好的信号行事,后门顿时也被同样不客气地捶了起 来。他们被包围了。但面对这些令人惊恐的声音,玛格丽特似乎恢复了几分镇静。 她轻声说道:“就说他先前来过,但是走了。”接着,她一把抓住杰勒德,几乎是 把他拽上了通往父亲卧室的粗陋楼梯。她自己的卧室就挨在这个房间的那一边。 捶门声一声接一声。 “谁这么晚还敲门呀?” “打开门你就明白了!” “我不给强盗开门,因为正经人现在都睡了。” “这是法令,马丁·威顿哈根,快开门!不然你要后悔的。” “噢,我想这是狄尔里奇·布劳尔的声音。什么事使你这么老远地从特尔哥跑 来?” “打开门你就知道了。” 马丁慢腾腾地抽出门闩,狄尔里奇和另外四个人冲了进来。他们把等在后门的 同伙也放了进来。 “喂,马丁,杰勒德伊莱亚斯在哪儿?” “杰勒德伊莱亚斯?唉!他刚还来过哩!” “刚还来过吗?”狄尔坦克奇脸色一沉,“那么,他现在在哪儿?” “听说他已经去意大利了。嘿,出什么事了?” “没啥。他什么时候走的?你总不会说他是冒着这样的暴雨走的吧?” “原来是杰勒德·伊莱亚斯惹了什么麻烦。”马丁轻蔑地说道。接着他点燃了 蜡烛,冷漠地坐在火旁,着手给箭尾经常磨损的那部分弓弦缠上点细丝线。“让我 告诉你们,”他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知道他有个叫贾尔斯的弟弟——一个生得 怪模怪样,大脑袋大胳膊的矮鬼吗?好了,正是他骑着匹骡子拼命地赶到这儿来, 吼了几句。我离得太远,没听到那家伙讲的话,只听见他的声音。不管怎么说吧, 是他使得杰勒德马上动身的,因为他一来,又是哭,又是亲吻,过后杰勒德就走开 了。他们的确告诉我他是去意大利——也许你们知道意大利在哪儿,我可不知道。” 听到这番话,狄尔里奇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因为话里找不出毛病。一个比马丁 更聪明的人也许会撒谎过分,反而引起怀疑。但马丁干得很出色。他只是说了要他 说的谎话,而没有自作聪明地编造任何东西。 “伙计们,”狄尔里奇说道,“我想他说的是实话,我原来就跟市长说过会有 什么结果。他亲自碰见那矮鬼骑着彼得·拜司根斯的骡子从塞温贝尔根出来。他说: ‘那小鬼准是被派到杰勒德那儿去过了,那么杰勒德准是在塞温贝尔根。’我说: ‘唉,主人,现在为时太晚了。我们本应该先想到塞温贝尔根,而不是为了那些该 死的羊皮纸找遍特尔哥的大小角落,白白耗费我们的时间。要晓得,除非我们找到 拿走羊皮纸的人,否则就休想找到羊皮纸。如果他是在塞温贝尔根,而他们派矮鬼 去见他,那么一定是警告他我们在搜他。他现在已到了好些英里之外了。’我就是 这么说的。那该死的灰白脸丫头!她用机智战胜了我们长胡子的人。我就是这么对 市长说的,但他硬是听不进道理。伙计们,每人一件湿漉漉的外衣,这就是办这差 事的全部报酬了。” 马丁朝着狄尔里奇的脸冷冷地笑了笑。 “不过,”狄尔里奇补充说道,“为了使市长满意,我们得搜搜这间屋子。” 马丁马上变得严肃起来。 这一神色的改变没有躲过狄尔里奇的眼睛。他思考了片刻。“你们两个人把守 屋外面,一边一个,以免有人从上面的窗子跳下来。其余的跟我来。” 他拿起蜡烛登上楼梯,后面跟着他的三个同伙。 马丁独自一人留在楼下。 这忠实而勇敢的老兵垂着头。起先都那么顺利,现在却要命地突然一变!他忽 然想起事情还没到不可挽救的地步。杰勒德要么是在彼得的卧室里,要么是在玛格 丽特的卧室里。两间房子离地面都不很高。杰勒德可能会从屋里跳出来。狄尔里奇 留了一个人在底下,不过那怕什么?在半分钟之内杰勒德再加上他将是二比一,而 在那短暂的时间内有什么办不到的? 马丁走去把后门半开着进行监视。烛光照亮了彼得的卧室。“该死的傻瓜!” 他说道,“难道杰勒德会让他们像抓个姑娘那样抓住吗?” 烛光又照进了玛格丽特的卧室。还是不见有窗子打开。要是杰勒德打算跳窗子 跑掉,他不至工等到人都进到房里才跳。马丁马上看出了这点,于是离开后门,来 到楼梯脚下,倾听动静。他想,杰勒德一定是趁所有的来人都在屋子里时就跳窗跑 掉了。没有动静的时间越长,他就越觉得这种判断正确。但这个判断很快就被无情 的事实突然推翻。 从里间卧室里传来了微弱的叫声——玛格丽特的叫声。 “他们逮住他了,”马丁痛楚地说到,“他们抓到他了。” 马丁很快想到,如果他们把杰勒德带走,他的生命就一个钱不值,如果他遭到 不幸,玛格丽特就会心碎。他像一只野兽在寻找逃路那样,眼睛狂乱地向四周转来 转去,顷刻之间下定了决心——一个在当时那个铁血时代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兵士所 特有的决心。他轮流地走到前门和后门,学着秋尔里奇·布劳尔的声音厉声说道: “看好窗子!”然后他悄悄地把两道门关上闩死,拿起弓和六支箭,一支安到弦上, 其余的放在箭筒里。他把刀放在他后面的一把椅子上,刀柄朝着他,就这样等候在 楼梯底下,沉着而坚定地准备好于掉那四个衙役,或者被他们杀掉。他估计在他们 还没有接近自己之前就能用箭干翻两个,而杰勒德和他则不得不碰运气跟剩下的两 个进行肉搏。再说,他曾见过由于这种冷不防的突然袭击,人会变得惊慌失措。假 如布劳尔和他的人在扑向他之前哪怕踌躇一秒钟,那他就能射倒三个,而不仅是两 个。那么,真理一方必操胜券。 他没有等多久。玛格丽特的房里响起了脚步声,并且越来越近。 烛光和声音都在向他逼近。 马丁的心尽管这样坚定,但听到人们正在这样走向他们的死亡,或者给他带来 死亡的时候,也禁不住跳得很厉害。相比之下,给他带来死亡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因为在一个十英尺见方的战场上,四个人是很大的兵力优势。而杰勒德又可能被绑 着,无法相助。不错,我们曾看到这个老兵在贾尔斯鬼火面前吓得发抖。但在面临 真正危险的这一可怕时刻,他却毫不动摇,硬是挺着身子,目光炯炯地站在那里迎 接战斗,做好夺取别人生命和丧失自己生命的两手准备。多么冒险的一着!赢了就 是马上流亡,终身流亡;输了就是倒毙在他站着的地板上。 狄尔里奇·布劳尔和他的人发现彼得刚睡着不久。他们打开他的衣橱,用刀子 捅他钉在墙上的短吻鳄鱼,又望望他的床底下。这是一间大卧室,显然到处都是藏 身之处,但他们没有找到杰勒德。 接着他们走进玛格丽特的卧室。一看那卧室就令人失望——房间又小又空,连 一个衣橱也没有,倒有一个大的壁炉和烟囱。狄尔里奇的目光立即落在这些东西上 面。在这里,他们看到塞温贝尔根的美人睡在一个不到一英尺高的旧木柜上,柜子 上看不出有东西,因为被单雪白,玛格丽特自己的内衣也雪白。她躺在那儿,活像 一朵落在车辙里的百合花。 忽然她醒了,带着吃惊的样子坐起来,看见有几个男人,便开始微弱地尖叫, 向他们求饶。 这样一搞,自然不能不使狄尔里奇·布劳尔为他办的这件差事感到羞愧。 “有件麻烦事,”他略感狼狈地说道,“美娘们,我们不会伤害你。你安静地 躺着,闭上你的眼睛,想你的新婚之夜吧。我们要搜搜这烟囱,看看杰勒德师傅是 不是在这儿。” “杰勒德!在我房里?” “为什么不会呢?人们说你和他——” “残忍啊!你们明知有人已经把他从我身边赶跑了——从他的故乡赶跑了。这 是个借口,你们是贼,你们是歹徒,你们都不是塞温贝尔根的人,要不然你们都会 更清楚地了解玛格丽特·布兰特的为人,而不至于在世界上这么多房间当中偏偏闯 进这间卧室来搜她的爱人。啊,多勇敢呀!四个武装到牙齿的彪形大汉跑进来侮辱 一个可怜的姑娘!你们自己家里的女人一定不是好样的,要不你们就会十分尊重她 们,而不敢侮辱一个好名声的姑娘。” “得了,趁我们还没听到更难听的话走了吧,”狄尔里奇急忙说道,“他不在 烟囱里。棍棒敲破的伤口,贴贴膏药治得好;但女人的舌头是把双刃的匕首,而一 个姑娘又是乳臭未干的女人。”说罢,他匆忙地打退堂鼓。“我原先就对市长说过 会有什么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