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营盘 “时间绰绰有余,我们可以休息、吃饭、聊天。只要一登上山坡,你立即在这 座山那边多布置些哨兵,让部队休息待命,吹号开饭。粮袜队和妇女们待会儿才能 到达。你知道,这习惯很坏,可缺了她们营盘就扎不好,士兵就吃不上饭。你还知 道我是多么爱兵,所以我手下的士兵打起仗来都是好样的。我相信你过去和现在也 会这样带兵。” “这里的地形你熟悉吗?”那位接受这些命令的军官问道。 “不太熟悉,这里地形复杂,很难通行,只有强盗和送乳酪的印第安人最熟悉。 不过,前线第五团有两个班长曾在这里转游过大约两年,我们叫他俩骑马带路,今 天下午把整个这一带转一遍,明天,你我就能摸清这里所有的沟沟坎坎,但主要应 该负责的是你。这事回头再说吧。” “你要我先去下达命令吗?” “太好了,这样我们就能更快地吃上饭。我已经有二十个小时没吃一口东西了。” “我恐怕有三十个小时没吃了,我们走得太急,可我比你更习惯挨饿。” 这是两名军官之间的一番谈话,他们骑着疲惫不堪、满身大汗的马,缓慢地爬 上一座长满雪松、引火松和神圣松的山坡,这座山离通往托卢卡的公路有两三莱瓜, 一端与层峦叠峰的群山相连,另一端似乎同广袤无垠的莱尔马平原接壤。一位军官 勒紧缰绳,策马向前去执行命令。另一位指挥这支部队的军官掏出烟具,点燃一支 香烟,任凭坐骑慢悠悠地驮着他爬坡。前方的高处,担任前哨的步兵连的枪支熠熠 闪光,两侧的树丛间,行进着士兵、妇女、脚夫和仆役。 一小时后,岗哨布置完毕,士兵们把枪架在一起,坐下休息,准备吃饭。那两 名军官坐在一丛橡树下的石头上,一边有滋有味地嚼着简单的饭食,一边继续他们 在行军途中开始的海阔天空的闲聊。 “你还没讲完你的爱情故事和你人生小说中最后的波折呢。我的人生小说比你 的长,因为我在一切方面都比你资格老。” 说这话的是个大约三十五到四十岁的人。他微黑的皮肤被太阳晒得更黑,眼睛 不大,但目光坚定锐利,嘴唇覆盖着浓黑的短胡,中等身材,清瘦并且十分笔挺, 行动敏捷。总之,这就是以治军严明勇猛无畏而遐尔闻名的陆军上校胡安‘巴尼内 伊。攻克堡垒时,他冲锋在前;守卫阵地时,兵力不消耗四分之三他决不撤退。另 一名军官叫胡安罗夫雷尼奥,二十五岁左右,身材高大,膀粗腰圆,性情开朗,肤 色比那位战友略微浅些。他是前线第五团的中校,这个团是巴尼内伊组建的加强团, 有精兵一千,配备着一支杰出的军乐队,真乃军容整齐,士气高昂。 “这次我的运气挺好,我相信会从此一直好下去。”罗夫雷尼奥答道,“我想 调到前线部队,申请了两年,毫无结果,这回多亏你帮忙,正好在我最需要调动的 时候,使我如愿以偿。” “你不必谢我。”巴尼内伊说,“我只不过总想往团里多调些勇敢的军官就是 了。但我看不出这样一来对你的私事有什么益处。” “怎么没有?益处大着呢。玛丽娅娜被送到墨西哥城了,跟囚禁在家里一样。 不过这没关系,我有办法和她联系。这次战役恐怕不会太长,等战役一结束,我就 ……” “这个玛丽妮娜是谁呀?你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我一点儿不明白。假如你的 神经没有错乱,应该稍微理一理你的思绪。” “玛丽娅娜是伯爵的女儿……” “说下去……现在我听出点眉目了,接着讲。” “我父亲在伯爵面前替我求婚,伯爵大发雷霆,下命令说,如果我想逃命,就 立刻回边疆去。” “怎么,你怕他?” “可别这么说,胡安,你应该想到我可以拿剑同伯爵决斗,尽管他凶残狠毒, 但这牵涉到我父亲和玛丽娅娜,你叫我怎么办?我出了庄园,行色匆匆,日夜兼程, 就像平时急行军一样。走到兰帕索斯镇,接到前往墨西哥城的命令。我又马不停蹄 赶路,来到你手下听候调遣。我说过了,玛丽娅娜如今在堂胡安曼努埃尔大街,亲 自送她来的是我父亲,他通过我姨母,将事情始末详细对我讲了。伯爵府原来的男 佣人都支持我,他们憎恨伯爵,敬重玛丽妮娜。我从边疆带来的一名副官同玛丽娅 娜的贴身女仆保持着联系,若有重要的事,无论我在哪里,副官都会来找我。” “你有什么打算?”上校问道。 “只要环境允许我和玛丽娅娜相会,我们就立刻结婚了。” “可是庄园里的那些场面就会重演的。” “毫无疑问。”罗夫雷尼奥说,“独立并没有消除偏见,墨西哥城那些有卡斯 蒂亚爵位的人仍然像总督时代一样傲慢,一样骄横。” “那怎么办?” “你会明白的。我将不顾伯爵的反对,同玛丽妮娜结婚。” “你未婚妻有这个胆量么?” “当然有,她是个果敢的姑娘——这一点像她父亲,她会离家私奔,让我们团 的神父为我们主婚。我指望得到你的帮助。” “我竭尽全力。不过得经过政府批准,但只要向政府一提申请,就会闹得满城 风雨。” “那我就先结婚后申请—…” “以后再想办法。”上校打断他,“这事回头再谈。现在得侦察地形去了,那 两个班长已经准备好了,那不,都来了。” “随你的便。”中校说,“咱们一边走,我一边告诉你我的计划。” 两位军官骑上汗已歇干的马,由两名熟悉地形的班长跟着进了山,少顷便消逝 在密密层层的树林里了。 深夜,两位军官侦察归来。野营的床铺已用几张美洲野牛皮和蓝色长斗篷铺好 了,箱子便是枕头。床前燃着一堆火,火旁烤着几块串在步枪通条上的肉。 “吃饭睡觉之前,我们研究一下重要的军务,只有察看过地形,我才愿意谈军 务……你那个阵地的情况你都了解清楚了吧!” “我像了解我的手提箱一样清楚。” “很好。现在,我可以把我的部署告诉你了。” 中校把马交给副官,聚精会神地聆听上司的计划,巴尼内伊一边踱步,一边用 手里的小鞭子抽打裤腿,这根鞭子无论骑马步行他总带着。 “这个贡萨利托斯,我在路上给你说过,他聚众暴乱,反复无常,在托卢卡城 出出进进,跟彼得进出自己家门一样。迄今为止,奉政府之命率兵前去围剿的指挥 官都被他耍弄了。我已经发誓决不让他耍弄我。中央政府和这个州的州长时常叫他 闹得惴惴不安。不知你是否同意,对我来说,消灭这家伙除了是职责以外,还有一 个自尊心的问题。我如果不打败他,生擒他,枪毙他,就决不回墨西哥城。” “这个贡萨利托斯看来还挺厉害的。”堂胡安罗夫雷尼奥说。 “普普通通。”上校答道,“只不过他那帮人马装备得好,他手下全是火山旁 边那些村子里的。慓悍的印第安人,一打,他们就化整为零,躲起来了……这一带 的地形他了如指掌。你听我是怎么部署的。贡萨利托斯现在位于伊斯特拉瓦卡镇与 托卢卡城之间。明天凌晨四点,我带六百人,从这里急行军插到他背后,将他赶向 无兵防守的托卢卡。莱尔马平原驻有一个旅,配备着一个炮兵中队。我的人马把那 家伙轰过来以后,我立即给莱尔马的驻军送封急信。贡萨利托斯若跟我们打,他就 要腹背受敌;若窜入托卢卡城,我们就包围他,你的部队,莱尔马的,莫雷利亚城 的,以及我的,四路人马一齐围城,最后他非投降不可。他如果企图逃跑,必定是 经过此地往克雷塔罗州跑,而不会经由墨西哥城。你在这里出其不意地截住他,打 他个稀巴烂。假如他人比你多,你必须指挥士兵们奋勇杀敌,直至我前来增援,我 很快就会赶到,因为我捣毁他的后方以后肯定得来这里。你听明白了吗!” 一完全明白。“中校答道,”请相信,哪怕你不来增援,我这四百个小伙子也 足以将他报销在这里。即使用两千人,谁也休想把我从这片树林赶走。“ “听你这话我真高兴。你最后听好:我刚才给你讲了,这次战役牵涉到我的自 尊心,所以,我作为指挥官向你下达命令之后,再作为朋友希望你这次给我帮忙。 我的脾气和作风你是知道的。如果你这次表现得像平时那样,日后我将在一切方面 帮助你;假若由于你的过失而使我们打了败仗,那么后果你是非常清楚的,我会把 你就地枪决。你考虑一下,如果不同意,明天你可以托病回墨西哥城,我给你签发 通行证,你把指挥权随即交给资格最老的上尉。” 胡安罗夫雷尼奥紧紧握住上校的手,作出全部答复。 “谢谢。”上校说,“没什么可讲了。我们睡会儿吧,凌晨三点就吹第一遍号, 四点我就得出发。” 果然在四点钟,上校率领一部分人马开拔,中校指挥剩余部队留守营盘。过了 近一周,一点消息也没有。第二周的星期一,胡安罗夫雷尼奥接到巴尼内伊一封信, 在一张小纸条上写着:“贡萨利托斯上了火山,正招募兵员,致使我们等候多日— —没关系。我正注视着,已作好一切准备。我们暂时不必急躁,但须提高警惕。” 在意想不到的一天清晨,一个背着空背篓、握着一把蜂蜡蜡烛的印第安人,被 一名班长和四个士兵组成的巡逻队带到了指挥官面前。 “报告中校,”班长把手举到圆顶军帽檐上,“设在路口的前哨抓住了这个印 第安人,他以树林为掩护,企图潜入营地。这些印第安人肯定都是奸细,请长官决 定是否枪毙。” “你要做什么?何塞。”中校走近印第安人,和颜悦色地问。印第安人手拿草 帽,耷拉着脑袋等待判决,因为刚才在押送途中,巡逻队的士兵不住地吓唬他。 印第安人抬起头,机警地给指挥官递了个眼色。 “巡逻队退出去,我来审问这个印第安人。” 班长依照条例规定的礼仪,向左转体半圈,领着四个士兵回哨位去了。 “好啦,现在你可以随便说了,押送队走了,我一点儿也不伤害你。” 胡安不相信这印第安人是探子,而揣测他大概是巴尼内伊派来的。 “快点,你别怕,快说为什么来这个营地,谁叫你来的。带什么信件没有?” 印第安人仔细打量胡安的长相,环顾四周,拿定了主意,便将背篓放在地下, 解开一条棉布带,从里面取出一个十分整齐的纸卷,交给胡安。 “这是谁给你的!”胡安接过纸卷,问道。 “那个,墨西哥城,堂胡安曼努埃尔大街那个女主人给的。我经常从圣尼古拉 斯庄园,把奶酪和黄油送到她家。” 胡安心里一惊,不知为何,顿时面如死灰。 “拿着,从这儿出去休息一会儿,我还得让你捎封回信去。”胡安给他一个杜 罗(银币,一杜罗等于五个比塞塔),“能捎到吗?” “能,老爷,您叫我作什么都行。待会儿我下山去圣尼古拉斯庄园,取了黄油, 明天早上七点我就能到墨西哥城那座宅院。” 印第安人出去坐在不远的一棵树下,从背篓里取出几个厚玉米饼,津津有味地 啃着,嚼着。 胡安展开纸卷,匆匆测览一遍,不禁揪住一络头发叫出声来:“好一道晴天霹 雳!魔鬼缠住我了!怎么办?如何摆脱这个困境?总之……镇定……要三思而行, 回头我再慢慢看一遍这封信……” 胡安小心翼翼地将信纸理平,揣进衣兜,叮嘱印第安人不要走远,接着在营地 转了一圈,布置了有关事宜,然后回到帐篷,副官已做好简单的午饭,正等着中校, 他胡乱扒了两口饭,便躺在床上,想睡又睡不着,最后还是忐忑不安地起来了,到 外边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重新看起了这封弄得他六神无主的信。 玛丽娅娜的信,根本不像著名的埃罗伊莎的情书那样堪为世世代代的恋人们所 效仿,它平庸无奇,甚至粗鲁俗气。我们知道,玛丽哑娜虽为大家闺秀,却没什么 文化。她几乎总是与世隔绝,怪诞的父亲使她备受恐吓与虐待,更受尽绝望的折磨, 因而当遇见并爱上胡安的时候,她是怀着坚贞的痴情和可怕的野性这样做的,她摈 弃了女性通常在爱情的机遇和事件面前的那种天生的作态与装模作样。玛丽娅娜这 封信读者下面即将看到。它后来被交给巴尼内伊上校,如今则由胡安一位老友把它 同一些十分奇怪的文件收藏在一块。这里我们只将此信全文抄录于后,因为它除了 反映出玛丽妮娜的性格,还包含了这位毫无想象力的姑娘对于自杀问题的颇为奇特 的见解。 胡安:我不知道上帝已经抛弃了我呢,还是依然爱着我。虽然阿古斯蒂娜(我 的心腹女仆)清楚地告诉了我你去的大致方向,以及我有事的时候与你联络的方法, 但我们无法弄清你的确切处所。恰巧前天上午,一个印第安人从圣尼古拉斯贝拉尔 达庄园给家里送黄油和奶酪,阿古斯蒂娜问他是否在山上看见了军队,如果看见的 话在哪里能找到,总之,询问了她想得起来的一切问题,以便稳妥地给你写信。不 知你是否了解,那些送奶酪的印第安人走的都是只有他们才熟悉的小路,他们来墨 西哥城能比任何一个走大路的人节省一半时间。这个印第安人十分机灵,讲了我们 想了解的一切情况,我们给了他两个比索。他说只要你没转移,他就能找到你,亲 手把我的信交给你。我甚至相信他会在路上遇见你,认出你。上帝保佑,但愿你能 收到此信,否则将不堪设想。 我不得不在黑夜,在女仆们关严房门、看大门的老头深睡的时候,离开了堂胡 安曼努埃尔大街的府邸。目前我住在阿古斯蒂娜家里,她家你认识。我之所以来这 里,是因为……你大概会想到这一点。我确确实实不能在堂胡安曼努埃尔大街多呆 一天了。 情况是这样:我父亲于某日回府,所以,可供支配的时问仅有八天。假如在这 短短的八天之内我解脱不了,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像我离家那样)回到堂胡安 曼努埃尔大街的府里,我就完了,不仅是完了,简直是身败名裂了。 我再给你说一遍,我务必解脱。能解脱吗?我不知道。 你务必来。你能及时来吗?我也不知道。 我宁愿死,不是死一次,而是死一千次,也不愿受这罪。 为什么家父不许我和你结婚?你为什么是总管的儿子而他又为什么是伯爵? 罪该万死的伯爵、侯爵们呀!罪该万死的金钱呀,你毫无用处,只会使我成为 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假如在墨西哥城或者在庄园,家父同我们俩都能和睦相处,由他与你自己共管 家业,而不像现在这样,不敢见人,不仅要骗家父,还要骗仆人。“骗亲戚,骗所 有人的话,那该是多么安宁的日子啊!而这一切全都因为你我门第不同。为什么非 要门当户对呢?我看着你,看着你浓密的短胡和乌黑的络腮胡须,觉得你年轻、端 庄,甚至可以说漂亮,唯一不同的是没有我白皙,但这也许是你太阳晒多了的缘故。 蓝色血统!你我的血都是红色的。再说,我若嫁给一个蓝色血统的表兄、也许他会 将一把匕首当作新婚礼物放在我枕头底下,就像伯爵对待我那恐怕已升入天国的薄 命的母亲一样……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胆量和勇气写下这些你知道得和我一样清 楚的惨事,现在我需要胆量和勇气去做一件更惨的事,这就是寻死。我想过了,如 果家父赶在你前面到家,我只有自尽。他肯定会拿那把我刚一懂事便认识的令人胆 战心惊的匕首杀我的。哭泣,跪在他脚下,求饶,这些全然无用。他的脾气我知道。 只要一想到我得看他那双喷涌怒火的眼睛,那使人生畏的弯曲的黑八字胡,那高举 匕首的架势,我就会产生一种比死亡本身还可怕的室门感。我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 生,我宁愿自杀……可是,怎样自杀呢又四天来,这个问题一直在我脑际劳绕。当 然,对阿古斯蒂娜我什么也没讲,只是想方设法地问她,看她能否在药房买点儿什 么药,但是不行,就连我要的平息神经痛的阿片叶,没有医生的处方也买不出来。 从阳台往街上跳么,太可怕了!头朝下,对,头朝下,否则只能摔折骨头而死不了, 家父依然会杀了我,而且街上会溅满血迹,人家都会知道我为何跳楼。我藏了一把 锋利的带关的大餐刀,用它完全可以……只需要一瞬间的勇气,将刀捅入心脏正中, 我便会当即毙命。可是万一没捅好,死不了,还不知得受多少日子罪呢……我确实 害怕……非常害怕。我想死,但又缺乏用无论哪种方式去死的胆量。再说,死了以 后,我在阴间会怎样呢?我希望上帝宽恕我,因为我在阳间是这么不幸。可上帝若 不宽恕怎么办?我岂不永远被打入了地狱?胡安,我认为自杀的人全是疯子,任何 一个神经正常的人都没有勇气毁灭自己的生命。但是,我担心的是自己变疯,因此 我要自杀;我不知道怎样自杀,但一定要自杀,再说,我没别的路可走。与其在咒 骂中让家父用匕首捅成肉酱,倒不如在阿古斯蒂娜和你的哭泣中自尽。我一定要自 尽,毫无疑问……我刚检查过那把刀……可以……它可以轻而易举地插进我的心脏 ……我躺在床上,尽量将刀尖对准位置,使出最大的力气……如果你不来的话,上 帝大概会怜悯我。你必须半夜一点钟从阳台进来。阿古斯蒂娜将给你打开玻璃窗。 ——别了。 这位分遣部队指挥官看完信,用前额碰撞着他身旁的树干,再次喊道:“天雷 啊!你为何不劈死这些让命运折磨得如此凄惨的人呢?杀掉伯爵!可这除了会带来 更大的不幸,还能得到什么呢?我自杀……啊!我不像玛丽娅娜那样怯懦,我不怕 下地狱,不过撇下她是”一种耻辱……她……她……“ 胡安抱着头,前额在树上抵了半个小时以后,掏出手绢,擦了擦由于紧张和痛 苦而出的冷汗,朝驻营地走去。 “没办法。他说,”如果我不去,她不是这样死,就是那样死。必须前去看望 她,拯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