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威尔开车来到马里兰州科利奇帕克的小机场。这是华盛顿特区内唯一的综合性 机场,由当年莱特兄弟建造。他将车一直驶到停车坪,把行李和两个皮箱搬上赛思 纳182RG 型飞机,然后把车开到停车场,车钥匙留在停车场的办公室。工作人员会 把车开到当地一家加油站的车库内停放起来。 在仔细地对这架单引擎飞机做了飞行前的检查后,威尔打电话给空中交通控制 中心要求准许起飞,接着,他按照机场指定的程序离地升空。 小小的机场四周是马里兰大学的校园和一片鳞次栉比、对飞机噪声过敏的建筑 群。他与华盛顿的起飞指挥中心取得了联系,他们让他以8 千英尺的高度飞行。 不一会,飞机便升到2 千英尺高的乌云内,当飞到4 千英尺高的时候,飞机冲 出云层,霎时间,阳光灿烂晴空万里。刚才飞机穿越云层的时候外壳上结了一层薄 冰,现在在太阳的热力下融化了。不久,他已到了弗吉尼亚州的上空,正朝着西南 偏南方向飞行。阳光射进机舱,暖洋洋的,把在首都时的烦恼忧虑洗刷一净,他感 到身心舒展。平时,只有在国会休会时才有这种享受。他有些后悔,不该把凯特抛 下;不过,她将和她的儿子及父母欢度圣诞节。 他径直朝佐治亚飞去。机身下的云块渐渐变得支离破碎,最后,云消雾散,碧 空如洗,地面景物,历历可见。北卡罗来纳州的绿色旷野一望无际地在他眼下铺展。 在他右边,蓝色的阿巴拉契亚山直刺青天。又一次,他让自己沉醉在本杰明·卡尔 的许诺带来的欣喜之中。当然,路途漫漫,不无险阻,可是他已经得到了最最重要 的选票。卡尔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前三次连任,他没有参加过一次竞选活动,只是 坐在自己南佐治亚州别墅的游廊上,给州里忠诚的选民们打了几十个电话就大功告 成了。现在,参议员将要为威尔·李打这样的电话了。 卡尔究竟能说服多少他的支持者来支持威尔?全部是不可能的,有些人可能对 这个职位另有人选;但大多数人是会听从卡尔的,佐治亚的民主党人极少有能在本· 卡尔的有力说服下无动于衷的。上至州首府,下至最不起眼的农场,全州到处都有 他的朋友,而他的敌人早已纷纷四散躲藏去了。 飞机飞越南卡罗来纳州的边界进入佐治亚州境内的时候,威尔心想,待参议员 连任后开始第六届任期的工作时,他就应该着手试探国会山其他工作人员,组织起 一个核心班子,先让他们在自己的竞选中发挥作用,接着转入参议员办事处工作。 但是当务之急,威尔想,他必须再度做一个佐治亚的公民。 威尔从大学法学院毕业以后,就进入李氏父子事务所,和他父亲共事。凭着他 父亲从前做州长时的关系,他们的律师事务所办得很不错,在他们家乡德拉诺和亚 特兰大都享有良好的声誉。威尔成了州里有名气的律师兼政界要人。但是在他成为 本·卡尔手下幕僚的这8 年中,他只能挤国会休会期间时断时续地回佐治亚办点法 律事务。这里的业务主要由他父亲和几位助手维持着。去年,比利·李发了一次心 脏病,虽然病情并不严重,但是办事效率多少受些影响。他之所以维持着这里的业 务,是因为他想有朝一日威尔可能想回来重操旧业。 飞机径直飞越了亚特兰大市中心,不一会儿到了哈茨菲尔特国际机场上空。参 议员想必已经在这里着陆,又转搭乘直升机走了。空中交通控制中心指示威尔直接 在梅里韦瑟县沃姆斯普林斯的罗斯福机场降落,那里离他的家乡德拉诺只有几英里。 他开始从8000 英尺的高度下降。 他要同他父亲坐下来好好谈谈关于他今后几年要花更多的时间在家乡活动的事。 参议员已答应给他时间。威尔打算从事务所承办的案件中挑一两桩可以使他在地方 上,甚至在全州亮亮相的案子来办。 不一会儿,威尔已能望见机场。3000 英尺长的沥青跑道旁有五六架轻型飞机 停在停机坪上。威尔关闭了无线电导航系统,把频率调到当地的公共交通咨询台, 报告了他所在的位置以及在沃姆斯普林斯地区降落的打算。然后,他转入标准的靠 左飞行着陆航线,将飞机轻轻地降落在柏油跑道上。当他向停机坪滑行的时候,看 见有人已把他的瓦根尼尔车开到停车场来了。 飞机停稳后,被重新加了油。威尔的行李放到了车后箱里。他打开车门,正欲 上车,突然发现司机座上放着一封信。他撕开信封读了起来: 亲爱的威尔,博格斯法官午饭时来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到家。我告诉他你大概 午后回家。他让你到法院去见他,从机场直接去。用他的话说,有“一件重要的事” 要办。他特别指名要你,而不是你父亲。我跟他说你会去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今天下午,我们大家都外出去圣诞大购物了,所以我们今晚7 点左右在大屋吃 晚饭时再见。 爱你的妈法官在星期六下午找他去会有什么事情呢?他已有一年多没见这老头 了,上一次与他见面是在他的法庭审理一起人身伤害案的时候。威尔叹了一口气, 把车头从德拉诺方向调过来,直奔梅里韦瑟县政府所在地格林维尔。 他记得那位县警长不喜欢开快车的人,所以放慢速度驶进这座南北战争前建立 的小城。他的汽车停在法院广场上一块供律师使用的停车处。另一辆车紧挨着他的 车停下了。当他钻出瓦根尼尔车时,听见有人在喊他。 “嗨,威尔,我是埃尔顿·亨特。”那人说着伸出一只手。 威尔和他握了握手。亨特穿着深色西装。星期六下午穿这样的衣服太严肃了, 威尔想。“嘿,埃尔顿,你好吗?”他和这位年轻的律师不怎么熟悉。亨特的老家 在哥伦布。他娶了一位格林维尔银行家的女儿,四五年前办起了一家律师事务所。 那家银行便是他的第一位客户。无论如何,他的事务所正欣欣向荣。两人一边闲聊, 一边并肩走进了法院。 法院始建于19 世纪40 年代,在近期一场灾难性的大火过后,被修葺得焕然 一新。 进大门后,威尔停住脚步。“请原谅,我得去见一下博格斯法官。” 他说。 “是吗?我也正要去见他。”亨特说话时皱起了眉头。“他同时找我们两人去 会有什么事呢?” “会知道的。”威尔边说边领着他穿过法庭,来到法官办公室的门前。 “进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威尔示意亨特先进,自己随后。办公室已经恢复了火灾前的模样。 深色的橡木壁板和书橱高高地俯视着巨大的办公桌。法官起身相迎。他年近70, 五短身材,长得结实健壮,虽然已满头银丝,但依然面色红润。 他微笑着面对两位后生。“埃尔顿,吉尼好吗?孩子们怎么样?很好。” 他转向威尔,“这几日国会山上的景色怎么样,孩子?” 威尔咧嘴笑了笑。“像往常一样,灰蒙蒙的。参议员没日没夜地工作操劳,昨 天得到沃尔特·里德医院有关他身体很健康的报告,正盼着竞选连任呢。” “我知道。”法官说着一屁股坐在一张巨大的皮椅中,整个身体几乎都陷了进 去。“我刚才跟他谈过话。” “在哪儿?”威尔惊奇地问道。 “我在他家找到了他,在弗拉特罗克农场。他刚刚从机场到家。” 威尔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但他没有问。 博格斯法官把一缕花白的头发捋到一边,朝两位年轻后生端详了一会。“先生 们,”终于他说道,“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没问题,法官。”威尔说。 “请吩咐。”亨特答道。 “上星期这里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案。” “科尔家的姑娘?”亨特问。 “是的。” “我没有听说此事。”威尔说。 “你当然不会听说的。”法官答道,“作案手段极其残忍,强奸后又将其勒死。 其父是农场主,事业干得正兴旺。”他顿了一下。“他是黑人。” “我认识他,”亨特说,“他在我那儿立过遗嘱。我曾经在广场附近见过她。” “我不认识他们。”威尔说。他等着,想弄清楚找他来的原因。 “今天上午县警长下了逮捕令,”法官说,“逮捕了一位名叫拉里·尤金·穆 迪的暖炉维修工。他为拉格兰奇的摩根父子公司工作。” “我们家的暖炉就是他们公司负责维修的,”亨特说,“但是不知道这个穆迪 有没有来过。” “你不认识他也没关系,”法官说,“威尔,你呢?” “我不认识他。我们家的暖炉是曼彻思特暖气公司维修的。” “拉里·尤金·穆迪是白人。”法官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威尔和亨特都没有吭声。大家似乎都停止了呼吸。 “他要求法庭为他指派一名辩护律师。”法官说。 威尔松了一口气。他瞅了亨特一眼,后者似乎正竭力在思考着什么。 “这是我的难题之一,”法官说,“另一个是J.C.罗伯茨昨天在拉格兰奇的卡 勒韦医院动了前列腺手术。”J.C.罗伯茨是县里的公诉人。 “J.C.手下只有一名助手。现在,他的老板卧病不起,这家伙忙得团团转。” 亨特长出了一口气。 “这桩案子会引起州内广泛的关注,也许关注范围不仅于此。”法官说,“我 希望此案的审理能顺利地进行。我不愿意听到那些该死的亚特兰大报纸或者电视台 把我们这里的人说成是傻瓜乡巴佬。所以即使J.C.的助手手头不忙,我也不会让他 来当公诉人的。而且我也不会请本县的大多数律师来做辩护。我需要两名一流的律 师,一位做公诉人,另一位做辩护人。” “不是有可以从外县借调公诉人的规定吗?”埃尔顿·亨特问道。 “你说得对,”法官答道,“但如果我要向另一个巡回审判区借调公诉人,或 者任他们从亚特兰大随便派两个没有经验的新手来,那我真是没脸见人了。所以我 请求州长任命一位特别公诉人。我跟他说了,人选由我决定。你们两位以前有没有 办理过谋杀案?” “有过一次。”亨特说。 法官的脸上露出微微一笑。“那是希金斯,现在那家伙正等着执行死刑呢,是 不是?” “是的,”亨特尴尬地说,“我想说服他进行抗辩;可他说啥也不听。” “我记得,”法官说,“在那种情况下,谁也不可能比你做得更好了。”他转 身面对威尔。 “从没办过,”威尔说,“担任刑事案件的辩护律师倒有几十次,最大的一桩 是武装抢劫案。”这个时候他的脑子转得飞快。这个案子正好可以使他在公众面前 频频曝光。“一个白人男子被控强奸并谋杀一位黑人姑娘。”这可是一桩会让亚特 兰大的报纸连篇累牍地报道的新闻。 “我对你们的能力很满意,”法官说,“对两位都是如此。”他的目光离开威 尔移到亨特脸上。“怎么样,先生们?” “可以。”亨特毫不犹豫地说。 “谁做公诉人,谁做辩护人?”威尔问道,他不想做辩护人。 法官拉开抽屉,取出一枚50 美分的硬币,往上一抛,接住,用手掌将它按在 办公桌的吸墨板上。 “等一等,”威尔说,“我必须和参议员商量一下这件事。”他在接受任务以 前需要时间思考。 “我告诉你了,”法官说,“我已经和他谈过了。”他面带微笑。 “参议员说,你办这案子需要多长时间都可以。” 威尔重新靠回椅背上。公诉人,他想,我要当公诉人。 “如果正面朝上,你当公诉人,埃尔顿,”法官说,“如果背面朝上,威尔当 公诉人。”他把压着硬币的手移开。 威尔出自本能地把身子探过去,想看个究竟。埃尔顿·亨特也不由自主地凑上 前去。 法官朝硬币瞅了一眼。“面朝上!”他大声叫道,同时把硬币抹进抽屉,随即 关好。 威尔努力不让自己畏缩。亨特则忍不住笑逐颜开。 法官竖起眉毛看着他们。“这样,你们就是本案的律师啦——两位,是不是?” 亨特热情地点点头。 威尔看着法官。“你真的和参议员谈过了?” “是的。我不是早告诉你了吗?” “他说可以给我足够的时间办理这个案子?” “是的。现在你是接受这案子,还是我刚才的时间都白费了?” “好吧,”威尔让步道,“我接受此案。” “很好。”法官说着站起身。“现在我得回家去擦我的猎枪了。明天我要去打 鸽子呢。” 威尔和埃尔顿也跟着他站起身。他像赶小鸡似的把他们赶到门口。 他们走出去后,法官斜靠在门侧壁上。 “去见一下你的当事人,威尔。星期一上午10 点钟要进行预审。” “是,先生。”两位律师异口同声地说。 “还有一件事,”法官说,“现在既然你们都已接受了此案,我不允许你们中 任何一位来向我要求退出。你们要自始至终忠于职守。”他走回办公室,关上了房 门。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