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瞧!”格瑞大叫,指向前方。“十几个恶棍在攻击商人和他的随从!”他 在马鞍上转身,向他的人喊道。“我们让这些该死的法国混蛋瞧瞧英格兰人的厉害!” 他话还没有说完即策马往前奔驰,利落地拔出闪亮的剑。“魔鬼”飞奔过山坡,冲 向小山谷,镶嵌着银片的马鞍在耀眼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莫格瑞来也!”格瑞大叫。他放下头盔的护颊,高举锋利的长剑。两个骑士 和十二个全副武装的战士紧跟在他的身后,他们呼叫声回应着他的。格瑞冷静地观 察,发现这群土匪选择了绝佳的地点。当“魔鬼”冲撞一匹马,将马背上的骑士抛 向半空,格瑞发现遭受攻击的男人不是商人。这个男人穿着华丽的酒红色天鹅绒制 服装,骑着一匹红棕色种马。他显然受过骑士的训练,因为他的剑快如闪电地应付 包围他的六个土匪。但是,纵使他英勇过人,仍然寡不敌众。 格瑞再次大叫:“莫格瑞来也!”半数的强盗急忙逃进森林,而其他的六个继 续猛烈地围攻孤军奋战的男人。 他打得很好,格瑞心里想着,下一秒钟他冲进混战中,脸上露出冷酷的笑容, 一剑划破强盗的喉咙。鲜血喷出,飞溅在格瑞的铠甲上,但是他不理会,骑着“魔 鬼”冲向另一个强盗的马。“魔鬼”以后腿站立,用前腿猛踢马脖子。在这同时, 格瑞的剑划过男人的胸膛,将他击落地面,惊讶地惨叫声从他的喉咙扯开。格瑞靠 近奋战不懈的男人保护他的侧面。当剩下的土匪恐惧得尖叫,负伤逃进森林,格瑞 仰头大笑。 战斗只持续了五分钟。除了受伤者的呻吟,四周再度平静下来。格瑞冷静地将 沾染鲜血的剑交给随从之一,然后下马,转身向柏盖伊骑士。 “只有修林受伤,大人,”盖伊说,略微喘息。“而且不严重,那群强盗是胆 小鬼。” 格瑞点点头,走近衣着华丽的男人。“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 不过若不是你及时伸出援手, 我已经完了。谢谢。”他脱掉头盔。 “我叫雷摩斯,来自布列特尼。”他对格瑞微笑,眼睛闪闪发亮。 格瑞看见他略微灰白的头发和眼角深刻的线条,心里想着他打斗时像个年轻的 小伙子。他看起来仍然英姿焕发,不像上了年纪的战士。他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肩 膀和手臂的肌肉相当结实。“你在喘息,先生,”格瑞说。“来,休息一会儿,告 诉我那群恶棍为什么会攻击你。” 摩斯点点头,下马,发现自己呼吸急促、心跳剧烈。 “你受伤了。” 摩斯愚蠢地看向天鹅绒外套的血渍,轻声诅咒。凯茜得花一番工夫修补外套的 破洞了。“一点小伤,不要紧。”他说。 “盖伊,”格瑞叫道。“派人去拿水和布来。” 他对摩斯微笑。“我是莫格瑞,渥佛顿伯爵,英格兰人,刚从圣地回来。我正 要开始相信置身在伊甸园中,”他环视平缓的山坡。“旅程变得乏味无聊。我要谢 谢你给我舒展筋骨的机会。” “幸好我及时赶到救了我一命,”摩斯说,心疼地看着格瑞的随从撕毁天鹅绒 外套,清洗包扎他手臂上的伤口。“你说你刚从圣地回来?”他问,注视高大的英 格兰战士。格瑞点点头,他用哀伤的声音继续说:“我听说了路易国王的事。可怜 的国王死在那块被上帝遗弃的土地上。贵国英勇的爱德华王子,他活下来了吗?” “是的,等你体力恢复再说话吧,先生。” 摩斯发现自己感激地靠着格瑞宽阔的胸膛。格瑞扶他到一棵橡树下,然后起身 杳看那群歹徒造成的损害。“盖伊,”他叫道,指向一个躺在地上身受重伤痛苦呻 吟的男人。“送这个土匪下地狱。” 奇怪,格瑞想道,这几辆马车都没有被碰过。他回想刚才的打斗,有六个人攻 击雷摩斯。如果他们的目的不是抢劫,那么......他摇摇头,继续查看。雷摩斯的 随从三死两伤。他给手下进一步指示之后,走回摩斯身旁。 摩斯打量这个全身散发着力量的男人。不管他是不是英格兰人,他是个骁勇善 战的家伙。而且,摩斯想道,他年轻而健康,他的胸膛结实坚定得像橡树粗壮的树 干。他是个习惯下令的男人,一个可以信任的男人,他看见格瑞紧蹙的眉头,说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先生,因为我的想法和你一样。这个世界有很多土匪强盗, 但是这群攻击我的恶棍不太寻常。亚奎田是个治安良好的地方,那群人为了三车酒 而攻击我,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你有敌人。”格瑞说。 “看来是的,”摩斯耸耸肩,注视格瑞的眼睛。“谁没有敌人呢?” “你的敌人胆小得不敢亲自做这件事。” “看来是的。”他深思片刻。“我没有证据,”他终于说。“但是只有一个会 这么处心积虑地要除掉我。” 战斗的兴奋消退,格瑞感到疲乏,不是因为舞刀弄剑,而是因为几星期来的旅 行劳顿。他揉一揉脖子僵硬的肌肉。 “我忘了,”摩斯说。“你们的爱德华王子现在是国王了。他很快就会来登基 为王吗?” “不,他喜欢旅行。而且没有必要,英格兰目前非常和平,况且他的叔父康瓦 耳公爵,会保护属于他的一切。” “可是你,莫格瑞,我在你的声音中听见回家的渴望。” “是的。在圣地与异教徒作战是件充满血腥、疾病与挫折的任务。爱德华和回 教徒签订的条约将保障基督教徒一段日子的安全。” 摩斯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英格兰战士。“这里离我的家只有三天的路程,格瑞 伯爵,”他说:“你愿意陪我回布列登吗?” “这是我的荣幸。”格瑞说。 “好极了,”摩斯说,他的思绪转向凯茜。他有三天的时间决定这个英格兰人 否配得上他唯一的女儿。“你有家人期盼着你回家吧?”他问。没有看着格瑞的眼 睛。 “没有,只有我的城堡,渥沸顿城堡恐怕已经倾颓了。一年的时间并不短。” “啊,”摩斯说,身体向后靠着树干,闭起眼睛。 凯茜脱下貂皮风衣,小心地折好,放在马鞍上。这件风衣美得让人舍不得穿, 她微笑地想着,想到父亲送她这件生日礼物时顽皮而神秘的表情。她开玩笑地说这 是适合公主的礼物,而不适合一个住在布列特尼荒野的普通女孩。她的奶妈爱达担 心主人会宠坏她的宝贝,而摩斯只是愉快地笑着。 凯茜仰起头面对灿烂的太阳。这是一个美丽的日子,柔软蓬松的白云飘浮在湛 蓝的天空,而空气是这么的纯将温暖。她坐在马鞍上略微转身,回头看向布列登堡。 四座高耸入云的圆塔像侍卫般守护着周围的居民,刻划着岁月痕迹的灰色厚实石墙 连接巨大的圆塔,形成宽阔的方形广场。布列登堡不仅是她的家,也是控制墨勒河 的要塞。任何企图从海路进攻的敌人,都得先通过布列登堡这一关。任何人都逃不 过城堡垒的监视,因为它控制着这个地区最高的山丘。凯茜凝望繁荣的墨勒城外的 海洋,回想父亲告诉她的布列登堡奋勇抗敌的故事。再坚固的炮车也伤害不了布列 登堡。每年当收成的农作物安全地贮藏起来,父亲就会提醒他们围城是他们唯一的 忧虑。身为管家的凯茜总会确定仓库里存放了充足的粮食。 汤恩,她父亲的随从之一,骑马到她的身旁,打断她的深思。“小姐,”他说, 指向东边。“有一群人接近。我们应该回布列登堡。” 她点点头,催促“蓝铃”加快速度回城堡。父亲会在这个星期之内回来,她微 笑地想着,带着足够他喝十年的酒回来,她取笑父亲,说他喝酒喝出了酒糟鼻。他 信以为真,忧虑地照镜子才知道被愚弄。她愧疚得允许父亲在下棋时痛宰她。 看守城门的皮耶升起吊闸,凯茜一行人进入城堡。城堡的清洁一直都让凯茜充 满成就感。在她的家里,没有污秽和凌乱,所有住在城堡里的人都丰衣足食。一群 孩子在井边玩耍,凯茜愉快地向他们挥手。他们是她的大家庭里的一部分。她知道 每个孩子的名字。“我们住在养兔场里,”她的父亲会微笑地抱怨。“有时候附近 如果没人我还会紧张呢。” “汤恩,”她在下马之后说。“吩咐皮耶把城门关起来。在我们确定访客是谁 之前,不要开城门。” “是的,小姐。”汤恩说,无法完全压抑声音中的仰慕,他和凯茜同年,他的 父亲拥有东部相当大片的土地,但是他知道凯茜视他如兄长。今年他将被授予爵位, 这样也好,他想道,转身走向皮耶。他受不了看着她被许配给另外一个男人。 “该死的混蛋!”皮耶啐道,看着接近布列登堡的十二个骑士。“是那个可怜 的黎杰弗,我认得他的旗帜。他的图纹应该是只鼬鼠,而不是老鹰。我真想叫这个 野人离布列登堡和小姐远一点!” “我去问凯茜的意思。”汤恩说。 可是凯茜已经听见了,而她叫他打开城门。杰弗是她表哥,她的姑妈斐莉的儿 子。这一次,讨厌的姑妈显然没有陪他一起来。感谢上帝,但愿父亲在家!她爬上 城墙,看着杰弗一行人在山丘下停下来。他的衣着十分华丽,一如往常,她想象他 淡蓝色的眼睛正在评估布列登堡的价值。她咬着下唇,希望自己能够拒绝他进入。 但是,当然,她不能。 “凯茜,是我,杰弗,”他大声叫道。“我可以进去休息一下吗?”她甚至懒 得回答,杰弗注意到。他恼怒地抿着嘴。骄傲的婊子!等他们结婚,他会教她礼貌。 当他带领随从缓缓地骑向宠伟的城门,他的眼睛钟爱地注视布列登堡。这座城堡很 快就会成为他的。他将成为布列登堡的主人,远离他母亲刻薄严厉的唇舌。 他挺起肩膀,露出微笑,骑马进入城堡。他已经六个月没有见到凯茜,当他注 意到她的曲线更加有女人味,不由得感到惊喜。他喜欢她长及腰际的栗色卷发。但 是,他不喜欢她眼睛,虽然它们大而明亮,她的眼睛总是盯着他的脸,仿佛能够看 穿他的心思。她懂得太多了,他该死的舅舅太宠她,没有教她守本分。不过这次来 访,看着他未来的家和未来的妻子,杰弗能够愉快地微笑。 “凯茜,”他说,下马站在她身旁。“你愈来愈美了。” “杰弗,”凯茜冷淡地向他的赞美致谢,不理会他亲密的语气。“我的父亲还 没有从亚奎田回来。” “啊,吸引我来的不只是你的父亲。” “还有什么吸引你,杰弗?” 他垂下睫毛,隐藏眼里的恼怒。“怡人的天气,还有你,我的表妹。我可以与 你共度一个小时吗?不幸地,我必须在天黑之前回波马诺。” 凯茜点点头,拎起裙子,带领他爬上螺旋阶梯进入大厅,“我相信你的母亲很 好。”她说。 杰弗笑起来。“我的母亲一向非常健康,尤其当我在她身边当她的出气筒,她 更是精神奕奕。” “唔,”凯茜说。“她对你比对我好多了!她竟然告诉我父亲我太年轻,管理 不了布列登堡!仿佛把我当成在修道院长大的傻瓜!” 她的声音里真挚的笑意让杰弗放松下来,而她的眼睛闪烁着诱人的光彩。今天 到这里来是明智之举,他想道。当她获悉关于她父亲的消息,他将是她想见到的人。 他会得到她,不管她愿不愿意,不过他希望她接受他。强迫一个淑女就范的想法令 他厌恶。她示意他坐下,他再次愉快地注意到她乳房柔软的曲线。 “你没有长高。”他说。 “我恐怕注定只能长这么高了。你要喝点酒吗?杰弗?” 他点点头,舒适地靠着椅背。这里已经有家的感觉。他坐的不是她父亲的椅子, 不过这张椅子坚固耐久,就像布列登堡。他看着凯茜吩咐女仆去拿酒,她的声音轻 柔悦耳。“凯茜像她的母亲,安妮夫人,”他的母亲偶尔会鄙夷地说。“软弱、顺 从,没有个性。”可是杰弗知道她错了。凯茜性情温顺是因为她是被呵护长大的; 她看起来柔弱是因为她的父亲给予她无尽的关爱,他怀疑从来没有人对她粗声粗气 地说话,当然,除了他母亲之外。但是她有个性,也许以一个女孩来说太有个性了。 他的目光飘向她的腰骨。她是这么的纤细。他怀疑她会难产而死,就象她的母亲。 他的母亲曾经告诉他凯茜的发育很慢,他想起母亲尖刻的批评不禁畏缩。 凯茜递给他一杯酒、一块乳酷,和刚出炉的面包。“我相信汤恩会供应你的随 从点心。”她在他的对面坐下,率直地看着他。“你到布列登堡来做什么,杰弗?” “来看你,表妹。”他说,撕下一块面包。 “我的父亲不会赞同。” “你的父亲错了。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他,而他是我的舅舅,我是他的继承人。” “不,杰弗,”她平稳地说。“我是他的继承人。” 杰弗耸耸肩。“这么说吧,你的丈夫将成为他的继承人。” 她很清楚他的心思,不由得生气。她盯着他的眼睛说:“我的弟弟没有活下来 真令人哀伤,如果他活着,就不会有人把我和布列登堡看成一体。” 杰弗免强地笑笑。“你低估自己了,表妹。相信我,我很重视你。” 她想当面嘲笑他睁眼说瞎话,但是他的话令她毛骨悚然。杰弗一向非常圆滑, 但是今天他的意思太明显了。他大她八岁,她清楚地记得他小时又高又瘦,常常欺 负她的弟弟吉安。她知道父亲为吉安溺毙的事怪罪杰弗,因为父亲相信他有责任, 凯茜也相信。有五年的时间摩斯禁止杰弗到布列登堡来,直到他的姐姐严厉残酷地 指责使他宽容。可是杰弗每次到布列登堡来,她的父亲总会咕哝地说些毒蛇猛兽的 话。 凯茜怀疑杰弗的动机,决定试探他。“是的,”她欣然地说。“我想我总有一 天必须结婚。不过,当然,我的父亲将会为我挑选丈夫。” “或者将由布列特尼公爵为你挑选。” “那只有在我的父亲去世的情况下才会发生。” “我们活在不确定的时代,”杰弗流利地说。“上个星期我的随从之一——一 个年轻力壮的家伙——患热病死了,是的,生命是相当不确定的。” “这种哲学令人不安,”凯茜说。“你不相信上帝会保佑好人?” “你太天真了,凯茜。上帝和人的事没有关系。我们不要再谈这种严肃的话题。 告诉我,你父亲不在城堡的这段时间你都做些什么消遣。” 凯茜知道杰弗对她的消遣活动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这是在他离开之前打发 时间的办法。她告诉他关于她的药草园,关于爱达教她的草药知识。杰弗坐在椅子 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凯茜可怜他,停止她的独白。 “等父亲回来,”她说,垂下眼睛隐藏眼里的笑。“我们一定会开怀畅饮他带 回来的酒。” 她没有看见杰弗尖锐的表情。“可惜我不在这里,不能与你们同乐。”他说。 “可不是吗?哦,老天,时光飞逝,这个小时已经过了!我想你必须上路了。” 她站起来,杰弗没有办法拖延只得也站起来。他低头看她美丽的脸,清楚地记 得两年前他认为她的长相平庸得令人没有胃口。 “如果你想见我,你会派人到波马诺城堡来吗?” 凯茜听到这个奇怪的问题,歪头考虑这种不可能发生的情况,不过很简单的回 答道:“是的,杰弗。一路顺风。” 她看着他上马,回应他轻快的挥手,然后走上东塔的顶端,目送他和他的随从 远离。 她和汤恩一起吃晚餐,责备一个女仆弄坏了裙子,然后上床准备睡觉。躺在床 上,她觉得头部隐隐作痛。 第二天早晨,凯茜感到异常虚弱,可是她仍然准备骑马,这是她的习惯。头上 的太阳灿烂耀眼,可是她却觉得冷,而且喉咙痒痒的。“你像个傻瓜,凯茜。”她 大声地告诉自己,因为她这辈子生病的日子屈指可数。当汤恩准备扶她坐上马鞍, 她似乎无法抓住“蓝铃”的僵绳。她轻呼一声昏倒,倒进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