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费丝耸起她酸硬的肩膀,拉拉她还没有干的裙子,走下楼梯,再走向饭店的柜 台。 “我需要一个房间。”她向柜台的职员说。 “对不起,小姐,我们已经客满了,没有空房间。” “全部客满了?” “除了副总统套房。” “那个套房一个晚上要多少钱?”费丝心虚的问,用眼角瞄瞄周围,不希望让 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五十块,”职员傲慢的回答。“这是仅次于总统套房,最华丽最昂贵的房间。” “喔。”费丝像泄了气的皮球。 “我们可以把你的行李送上去吗?”职员望着她褪色的旧衣服讽刺的问。 “不用了,谢谢你。”费丝说。“我不要次级品,没有总统套房我就不要。” 她把下巴抬得高高的瞥视职员,然后拎起裙子,像一个高贵的公主,缓缓走出麦迪 森饭店。 守门的老先生为她开门后问她:“要叫马车吗?小姐。” “不,谢谢你。” “可是在下雨呢!” “我不会融化,”费丝说。“我以前也淋湿过。” “你不住在我们这里吗?小姐。”这位老先生显得比柜台的职员有爱心。 费丝摇头。“没有空房间。” “国会在开会期间,律师协会也在城里开会,如果我们这里没有房间,华盛顿 的其他旅馆恐怕也没有房间了。” “没关系。”她的肩膀垮下去。“还是谢谢你。”她挤出半个微笑,对守门的 老先生点个头,走上街道,预备走到火车站搭火车回瑞奇蒙。 几分钟后,李斯匆匆下楼梯,步出饭店、爬进在等待他的马车。马车夫慢慢赶 着马车走,李斯无聊的望向窗外。 报纸广告的效力实在惊人,他和大卫都没想到小小一则广告,竟引来那么多女 人应征,真是不可思议。 战后可能有成千上万的寡妇必须找工作维生,而至少有两百个今天涌进麦迪森 饭店,自愿为一个陌生的男人怀孕生子。饭店的经理向李斯表示过别的客人在抗议, 那么多没有人护驾的单身女人进出李斯的套房有违善良风俗。 “我们是一问声誉良好的饭店,先生,不是妓院。” 回想饭店经理的话,李斯不觉莞尔。任何内行人都看得出来应征的女人都是被 生活所逼,不得不找工作的良家妇女,她们的装扮和华盛顿西北区的风化街女郎相 去甚远。 李斯把头从窗前转回来看他的长脚。今天他所面谈过的请多女人中,有两个他 觉得还不错,但是她们都激不起他的热情。今天他才想到,如果他所选上的女人无 法撩起他的性欲,那他如何能使她怀孕? 他又看向窗外,刚好看到一个男人跟在一个黑发娇小的女人后面几步走路。那 个男人突然冲向前抢夺女人的皮包。女人一手抓紧皮包,一手打男人的耳朵。男人 用力扯断女人的皮包,抢过来,还把女人推倒在地。 李斯立即大叫,命令马车夫停车。他跳下车,快跑着追向那个强盗。 但是强盗似乎很熟悉附近的街道,一下子就钻进黑暗的巷子里不见人影。李斯 找了两条巷子还找不到,只好匆匆回去探望受害者。 她坐在泥地上,浑身都湿了,看起来又冷又气又怕。当她看到李斯接近,她握 紧拳头,准备用双拳保护她自己。 “没事了。”李斯温柔的安慰她。“我不会伤害你,让我帮助你。”他伸出他 戴手套的手。 费丝仰头看他。 那对眼睛。那对李斯曾见过一次就难以忘怀的灰眸。一道热流突然在他周身运 转起来。“你!”他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出声。 费丝凝视来帮助她的男人,接受他伸向她的手,慢慢站起来,作梦般的感到此 情此景并不真实。 李斯拉她站起来。“你还好吗?他有没有伤害你?”他着急的问,气愤那个失 去人性的强盗,他戴着手套的手摸摸她的脸、她的肩膀和手臂,想检查看看她有没 有受伤。 “他抢走我的皮包。”皮包的带子仍抓在她手里,但皮包已不在了。 “你的皮包?别管你的皮包,他有没有伤害你?”李斯将她的袖子住手肘推上 去,在街灯下检视她的手臂。当发现她的手腕处有一圈红色的印子时,他气得想把 那个强盗杀掉。他的拇指轻抚她受伤的手腕,好似要为她疗伤止痛。“我怕他割伤 你。”他勉强为自己的行为解释。 费丝停止了呼吸。被他碰到的肌肤像被灼伤了般感到刺热,连她脉搏里的血液 都热了起来。她张开嘴巴想讲话,可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她也没办法动,贝齿咬 着下唇,深邃的灰眸凝视着他。 李斯在自己尚未沉溺于那对深眸之前,及时救回自己的灵魂。他突然放开她的 手往后退一步。 “这里冷死了,我们得让你进屋内温暖的地方。你能走吗?” 费丝点头,走一步试试看,但是她的膝盖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差点 跌倒,双手向他抓去。 李斯及时抱住她将往下溜的身体,在心里诅咒那个该杀千刀的强盗。 费丝靠在他身上。他身体的温暖透过彼此的衣服传到她身上,她的身体顿时热 起来,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搂着她走向他的马车,她才终于能发出声音:“我的皮包,我要去追他。” “他早就跑不见了。” “可是……” “算了吧!皮包可以再买。” “可是我的钱……” “还好你损失的只是钱不是生命,不值得为一点钱拚丢了命。我刚才看到你和 他挣扎,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下次有人想抢你的皮包,你最好快点给他,别举起 任何一根手指头和他斗。你这个小白痴,他有你的两倍大而且还带着刀子。” “可是他抢走我所有的钱,我就让他白白抢去吗?” “你挣扎的结果只是换来淤伤。幸好没有刀伤。”李斯停下脚步等他的马车夫 打开车门。 “这位小姐没事吧?先生。” “我想她只是受了惊但并无大碍。”李斯扶费丝上马车,用他的披风盖在她的 湿衣服上。“我们走吧!莫瑞。” “是的,先生。” “你要带我去哪里?”费丝问。 李斯望着他身边的女人,她的脸色苍白,倒是鼻头被冻红了。她的灰眸实在美 丽,又大又亮,是他所见过最漂亮的一对翦瞳秋水。 “我正要去吃饭,你用过晚餐了吗?” 费丝摇头。 “那你跟我一起吃。” 费丝再摇头。 “为什么不?” “我的皮包被抢走了,我没有钱。” 上帝!她真是个固执的小东西。李斯想。“别担心钱的问题,担忧解决不了任 何问题。” “你没有丢掉钱,当然能这么说。” “这倒是真的。”李斯认同她的话。“我请你吃饭,等你有钱了再还给我,这 样好吗?” “不好。” “为什么不好?” “我不饿。”她的肚子此时却很不合作的发出咕噜声。 他微笑。“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呢?” “你不可能不曾一个人吃过饭。”她喃喃低语,还想维持她的自尊。 “你说什么?”李斯问。“我没有听清楚你说的话。” 费丝迎视他的眼睛,心里明白他听得很清楚。“我说我愿意和你一起吃晚饭。” “聪明的女孩。”李斯微笑着敲敲马车的屋顶,大声告诉马车夫改变他们的目 的地。 “你本来就打算到这里来吃饭的吗?”费丝问。“还是你预备到更正式的场合 去?” 他们坐在华盛顿一家鲜为人知的小餐馆里,桌上的红格子桌巾掩饰了松木桌的 粗糙。 李斯看看他身上的黑色礼服西装,再对他的同伴微笑。“你猜得没有错,我本 来预备去参加英国大使所举办的无聊晚会。” 费丝放下菜单,抬头对上盯着她的巧克力色眼眸。“对不起,我害你没有去参 加晚宴。” “那没什么,不外是去说些虚伪的客套话。你想吃什么?” 费丝突然想起今天她所看到的侍者送给大卫。亚力山德先生的午餐。“烤牛肉、 马钤薯泥和饼干,还有苹果派、咖啡。我想喝很多咖啡,你们有真正的咖啡吗?” “我们有真正的咖啡,小姐,”侍者回答。“可是我们没有苹果派。” “没有苹果派?”费丝失望地问。 侍者摇头。 “那么……” 李斯打开他的皮夹,抽出一张钞票,塞进侍者手里。“我点的跟小姐一样,你 去帮我们找些苹果派来。” “你真好,”费丝兴奋的说:“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苹果派了。” 她的恭维令他有些不安。“我不是为你点的,我是为我自己点,我也喜欢吃苹 果派。” “喔!” “多久?” “什么?”费丝不解他突如其来的问题。 “你多久没吃苹果派了?” “自从战争结束。”事实上更久,她们家的苹果树在战争期间被烧掉了,战争 结束后苹果是昂贵的奢侈品,她买不起。 “你有南方口音。”李斯问:“你是哪里人?华盛顿?维吉尼亚?或玛里兰?” “维吉尼亚州,瑞奇蒙。” “你离家很远呢!小姐,请问……” “科林斯,我叫费丝。科林斯。” “我是李斯·乔登。”他伸出手越过桌子。 费丝与他握手。进入餐厅后她已经脱下手套。肌肤相亲,她感觉他的手大又温 暖。他黝黑的大手和她葱白的小手握在一起,差异相当大,他可能常常曝晒在阳光 下,她则几乎终日都在屋里缝衣服。 李斯也注意到他们的差异。他想像她的身体也和她的手一样白晰,柔软的身体 赤裸的躺着,他用他古铜色的壮实躯体覆盖上去。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剧跳,热血沸 腾。他急忙抽回自己的手,清清喉咙。“谈谈你自己,你为什么天黑了还独自在路 上走。” “我想走到火车站搭车回家。” “回瑞奇蒙?”他挑眉问。“你为什么来华盛顿?” 费丝盯着他看,心里想:你明知我是来应征工作,你在那里看到我了。“我到 麦迪森饭店应征工作。”出口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语调太尖锐了。 “为什么?”他很想知道。 “一个人为什么必须应征工作?”费丝反问。“因为我要工作。” “很有趣。”他置评。 “有趣?每天都有人应征工作,你为什么觉得我要工作是件有趣的事?”她的 怒意渐升,意识到他有嘲笑的意味。 “你提到工作,但是你没有提到你需要钱,所以我往别的有趣的方面去想。” 他虽降低声音但语气暧昧。 “我如果不需要钱,你想我会找工作吗?” “也许,那得看是什么工作。” 如果他在假装今天下午没有在他的套房里看到她,她也可以假装。“你想知道 什么?乔登先生,我应征工作的理由与你有关吗?” “据我所知,应征这个工作的人明天会再来。” “我不会。” “有特别的理由吗?”李斯不准自已被她那对美眸看得软弱。很多女人有漂亮 的眼睛,说不走他明天就见得到一打。 “我想那不关你的事,”费丝拿起手套。“我很感激你请我吃饭的好意,我们 何不……” “吃。”他打断她的话。 “什么?” “吃饭,科林斯小姐,我们的晚餐送来了。” 费丝很想站起来,把晚餐丢到他英俊的脸上,然后走开。她既不喜欢他探人隐 私的逼问法,也厌恶他口气中的挪揄。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压低尊严、抛头露面 老远来找工作,他还存心践踏她的自尊心。 但是,烤牛肉的香味扑鼻,使她猛吞口水,同时也暂时咽下她的怒气。“可是……” “你一定饿了,我们可以等到吃完再继续谈。” 她早就饿扁了。反正她已经进到餐厅,坐了下来,点了餐,食物又送来了,不 吃白不吃,错过这一顿,她不晓得要等到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再大快朵颐。如果她不 想再跟他讲话,她可以不讲,吃完就走人。 费丝真想狼吞虎咽,一口气把食物扫个精光。她实在太久没吃到好东西了。不 过她没有忘记她是个淑女,只好中规中矩的细嚼慢咽,而且不好意思把东西全吃光, 每一样只吃四口,就不得已的放下叉子,推开盘子。 李斯抬头,刚好看到费丝对她盘中的食物恋恋不舍的表情。“怎么了?不好吃 吗?” “很好吃。”她拿起餐巾准备擦嘴。 “那你为什么不吃完?” “一个淑女不应该在男士面前把她盘子里的东西都吃光。”她背诵她妈妈讲过 许多次的话。 “虚伪的礼貌。”他嗤声说。“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早餐之后。” “你什么时候吃的早餐?” “黎明时。”费丝老实的回答。 “你现在肚子还饿?” 费丝无法抗拒食物的吸引力,盯着她的盘子点头。 “那么趁热把你的晚餐吃掉吧!即使犯人也有权利吃个饱。”他没有用好口气 讲话,但是他的目光柔和。“如果你不把你盘里的东西吃完,我会假设你已经吃饱 了,再也吃不下苹果派。” 她的脸色一黯,使李斯立即后悔,想收回他刚才讲的话。“在我们那里,别人 请你吃饭而你不吃完,是很不礼貌的。”他把费丝的盘子推近她。 “我没有听过这种论调。你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你答应我会吃完,我就告诉你。” 费丝拿起叉子叉食物吃,他沉默着继续吃他的晚餐,使她以为他忘了他的承诺。 “西部。”他终于说。 “威欧明?” “嗯,我现在住在那里。” “以前呢?” “印第安人保留区、德州、达可达区。” “在战争期间?” “之前。”他靠向椅背,让侍者收走他的空盘子,送上一块厚厚的苹果派和一 杯热腾腾的咖啡。 费丝望着他的苹果派,开始吃快一点。 李斯暗笑。“我保证你会吃到你的苹果派。” 费丝把她的最后一块烤牛肉吃完,再次推开盘子。侍者很快的收走她的盘子, 呈上苹果派和咖啡。费丝尝着苹果派,心里高兴得不得了。久违了,好吃的苹果派! 李斯目不转睛的欣赏她吃苹果派的神情。当她舔上唇时,他立即停止呼吸。 “你不吃你的苹果派吗?”她问。 李斯看看他的苹果派。“你帮我吃好了。”他把他们两个的盘子换过来。 当她在吃他的苹果派时,他强迫自己去看别的东西。看什么都好就是不敢再多 看她,否则他恐怕会想把她吃掉。这种感觉令他不安,甚至恐慌。 他取出怀表,打开盖子,为的是找点事做。 “什么时候了?” 李斯找到理由看回她的脸,她已经吃完第二块苹果派,正在享受咖啡。“谈话 的时候。” “谈什么?” “谈你要应征的工作。” “我还没有应征。我排了一整天的队等着面谈。”她虽然小心的选择用语,但 仍不无苦涩味。 “明天永远有希望。” “我没有。” 李斯警告自己他最好开嘴,最好是对她的失望视若无睹,让她回瑞奇蒙。他应 该选别人,选什么人都好,就是不能感情用事。他会在报上刊广告就是为了避免涉 及感情。 “你想要这个工作吗?” “是的,很想。” “那么谈谈你自己。” “为什么?”她知道为什么,可是她想逼他承认他今天下午曾与她凝眸对望。 “因为我是有权决定雇用谁的人。”李斯的巧克力眸子直视着她。 她举起咖啡杯,用两手捧着,左手盖在右手之上。左手的中指戴着一圈金戒子。 那一小环金色在她白晳的手指上非常抢眼,促使他的两道眉毛聚拢起来。 费丝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结婚戒措。当汉娜从她的指上拔下来借她的时候,哭得 好不伤心。费丝本来不想接受,但是她的军师们都以为她应该戴上戒指才像寡妇。 薇德阿姨的戒指太大,艾妮斯的戒指拔不下来,汉娜只好忍痛暂时与她的婚戒告别。 “你结婚了?” “我现在没有丈夫。”费丝低头呢喃,相当后悔戴了戒指来。这是她说谎的证 据。 “由于战争?”李斯在心里诅咒那个戒指,它将不时提醒他她曾与某个男人共 枕过。 费丝低垂着目光点头。 “小孩呢?” “只有一个,裘伊,她五岁。” “喔,女孩。”李斯不懂他为什么感到失望。他要征求的对象是个有经验、有 孩子的寡妇,她都具备了,可是他却仍觉遗憾。 “有什么不对吗?裘伊是个有教养的乖孩子,她不会惹麻烦。”她看他没有反 应,又继续说:“你的广告说,有一个孩子的寡妇优先考虑,我当然不可能把孩子 丢下,独自到威欧明住一年。” “当然。”李斯说。“你还有其他的亲人吗?父母?兄弟?姻亲?” 费丝摇头,李斯暗自松一口气,她的背景越单纯越不会有后遗症。 “我有两个阿姨,但是我相信她们会留在瑞奇蒙。” 她们一定要留在瑞奇蒙。想到有一个小女孩在身边啰唆,就已经够李斯头痛了, 他不想再跟她家的任何人牵扯不清。如果他决定要跟这个女人发生关系,也只是合 约关系。“再告诉我一些有关你的事。” 费丝又喝了一杯咖啡,边喝边谈,谈到打阿欠了,才发现她的眼皮已快失去控 制,她不知在嘟哝些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所云。 李斯第一次看到一个女人在喝下两杯咖啡后即开始打瞌睡。 “对不起,”费丝又打个阿欠。“我不晓得怎么会这么困。” 李斯掏出怀表来看。“快十点了,你今天黎明即起,已经累了一天。” “十点?”费丝闻言瞿然清醒。“不可能已经十点了。”她猛地站起来,弄翻 了椅子。“我必须赶最后一班九点的火车回去。” “你赶不上了,火车一定早就开走。”李斯起身帮她扶好椅子。“你必须在华 盛顿找个房间过夜。” “没有房间了,国会在开会期间,又有律师协会在城里召开。即使找得到房间, 我也没有钱付,我的钱都被抢走了。”她张大不知如何是好的灰眸望着李斯。“我 的外套在哪里?我的手套呢?”她真是惊得心慌意乱。“我阿姨会担心死了请你快 载我到车站去。” “去车站有什么用?火车已经走了,你今天晚上没办法回家。”李斯几乎想诅 咒地美丽的大眼睛,那对会说话的眼睛是那么迷惘无助而令人爱怜。他实在没有必 要觉得他该保护她、为她解决问题。如果他是个神智清醒的男人,他应该现在就跟 她说再见。“你今天晚上可以睡在我那里。” “不,那样不适当。” “让你睡在火车站的长椅子,任游民无赖调戏就适当吗?我的套房有好几个房 间,大卫也住那里。我们并非孤男寡女同睡在一个房间。” “我阿姨呢?她们在等我回去。” “打个电报给她们,告诉她们你赶不上火车。”李斯把她的外套递给她,耐心 的等她把扣子直扣到下巴。 “我们走吧!”他扶着她的手肘,领她走出餐厅上他的马车。 上了马车后,李斯把他放在车上的披风给费丝盖。缩在他温暖的披风下,马车 走不到两条街她就睡着了。 李斯坐在她对面审视她。她睡得好熟,马车的颠簸使她的头不时轻敲着马车, 她也照睡不误。有三次她的头滑出墙角,他强忍住想过去搂着她、让她好睡的冲动, 最后她的头总是回去靠着墙角继续熟睡。 马车停在麦迪森饭店门口了,她还睡着。李斯抱她下车,抱她上楼梯走进总统 套房,她都浑然不觉。 李斯把她放到他床上,帮她脱衣服。他其实不必那么小心的轻手轻脚,她睡得 那么熟,也许他想叫醒她都不容易,不过他还是避免惊动她。 天哪!她真瘦。太瘦了!他怎么会对一个如此瘦小的女人感兴趣?可是当看到 她的乳蕾在薄薄的内衣下若隐若现时,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她比任何女人都吸引他。 虽然她不属于他向来偏爱的高眺丰满女人,但她也是个发育完全的女人,一个可爱 性感的女人。 李斯叹口气,杀掉想拥她入眠的遐思,脱掉她该丢了的旧鞋,帮她盖上毯子。 听到沙发上传来低低的鼾声,大卫。亚力山德不禁微笑。李斯昨晚大概是玩得 太累了,累到连进房间睡觉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大卫蹑手蹑脚走近沙发看他的表哥。李斯趴在长沙发上,看起来睡得很不舒服 的样子,大卫决定让他再睡一下,反正应征的女人们大概再一个小时才会来。 大卫走到角落去拉绳子叫饭店的侍者来,等侍者来到,他点了早餐和一壶浓咖 啡。 李斯被讲话的声音吵醒,他坐起来,听到大卫站在门口向侍者点早餐。 “多点一份。”李斯说。 大卫微笑。“你必须吃双份来补充昨晚所消耗的吗?” “什么?”李斯用手指梳梳头发,还没完全清醒,脑筋不太灵活。 “我说你昨天晚上一定很忙吧!” “为什么?” “为什么?别跟我装那副无辜相,李斯·乔登,当你晚起、又饿得预备吃两份 早餐,那只意味着一件事。” “什么事?” “你和你那位老朋友必定做了些比聊天更消耗热量的事,而且她可能热情得让 你几乎吃不消。” “事实上我做的事情只是吃饭和礼貌的聊天而已。”李斯据实以告。 “省省吧!我又不是她爸爸、她哥哥、她丈夫或未婚夫,我太了解你了。”大 卫调侃李斯。“你还穿着礼服,而且在沙发上睡觉,你到底混到几点才回来?累得 见到沙发就倒下去睡。” “我倒到沙发上的时候大约半夜两点吧!请你降低你的笑声和音量,里面有个 女人在睡觉。” “在你的房间?她一个人?”大卫无法置信的张大眼睛。 “总比让她睡在火车站的椅子上安全。”李斯站起来扭扭脖子。“早餐怎么还 没送来?我需要喝一杯咖啡。” “你的床上有一个女人,而你在这张沙发上睡了一夜?” “对。” 敲门声响起,大卫去开门让侍者进来。 李斯递给送咖啡来的侍者一张钞票,催他快送进来。 大卫关上门,好奇的打量正在倒咖啡的李斯。“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先等我喝完咖啡再说。坐下吧!我帮你倒杯咖啡。” 费丝在舒服的床上蠕动一下,梦见战前她弟弟在讲话的声音,咖啡的香味飘满 整间屋子。她慵懒的在大床上翻个身,突然感觉不太对劲。 她蓦地张开眼睛注视房间的墙壁。壁纸看起来很陌生,它的花样和她房间褪色 的壁纸太同。裘伊呢?一向和她一起睡的裘伊怎么不在床上?她的脚在毯子里拨一 拨,也没有碰到裘伊的小身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闻到咖啡的香味,真正的咖啡。她已经好几年买不起咖啡豆煮真正的咖啡了。 费丝翻开毯子坐在床边。感到冷,她想找衣服穿,可是看不见她的衣服,只看 到床脚上搁着一件深茶色的睡袍。她套上睡袍,光着脚踩上冰凉的地,打开房间的 门。 看到沙发上坐着两个男人在喝咖啡,她愣住。 昨晚的一切在她见到李斯·乔登时迅速回想起来,她的脸一热,想必自己羞得 满颊红晕了。 李斯放下咖啡杯,目光炽热的望着他的娇客。 大卫错愕得险些摔下咖啡杯,热咖啡荡出杯子流到他手上。 她站在门口,原本盘在脑后的头发大部分披散下来,长及臀部。她灰色的美眸 张得大大的,脸颊嫣红,双唇微张。穿着男人的睡袍,将她的身体从脖子遮到脚踝, 只露出赤裸的脚趾头来。可是李斯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比此时的她更性感撩人, 更使他想去亲她吻她抱她,推她上床。她看起来像刚从爱人的床上睡醒。她睡的是 他的床,但他还不是她的爱人,他该不该弥补这个遗憾? “早安。”李斯以超人的自制力压下激情。“睡得好吗?” “好……,谢谢。” “不客气。” 费丝用手指抓紧睡袍,眼睛不安的看着她自己出睡袍的脚趾头。李斯热烈的眼 光看得她呼吸困难,她几乎以为他的目光能看穿睡袍。 大卫清清喉咙,仿佛想提醒他俩他的存在。“要喝咖啡吗?小姐。”他的眼睛 看向咖啡壶和另一个空的杯子。他点了三份早餐,所以侍者送来三个杯子。 费丝更加的面红耳赤。“我……我想先……” “走廊尽头,右手边最后一个门就是。” 费丝感激的对李斯点个头,匆匆走出套房去找盥洗室。 她门还没完全关上,大卫就开始发问。“她就是你的女朋友?你昨晚共度一夜 的伴侣?你昨晚与她销魂……” “我没有与她销魂,只与她吃饭,很早就让她在我房间里睡觉。” “那你呢?” “我到楼下的酒吧喝酒。” “你把她一个人丢在你房里,而我在另一边的房间睡觉?” 李斯点头。“她睡着了。我想,让你在套房里陪她,比我在套房里陪她更安全。” 大卫凝视他的表哥。“你有没有想过我或许会辜负你的信任。” “大卫,你是个绅士。” “但我不是个木头人。” “我知道。所以我昨晚没有吵醒你。我想还是在你不知道她睡在这里的情况下, 比较安全。” “那她的名誉呢?她昨天来过,我看过她在应征的女人堆里。” “我也看到她了。我只看到她一眼就再也找不到她,所以那时叫你帮我留意一 个黑发的娇小女人。” “后来你在英国大使馆里找到她、带她回来?” “不是,我昨晚救了她。她走向火车站的途中,皮包被一个混蛋抢去,我坐马 车前往大使馆的路上目睹整个经过,随即跳下车去追那个强盗,可惜没追到。我带 她去吃饭,她整天没吃东西,淋了两,又饿又冷,而且没钱吃饭。吃完饭她赶不上 最后一班回瑞奇蒙的火车,我若不带她回来,她就只好睡在火车站的椅子上了。” “她让你带她回来?”大卫仍然怀疑那个女人的品德。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在马车上睡着了。” “你可以叫醒她。” “我不想叫醒她。” “为什么?” “因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南方淑女,而我还没有和她签约。” “你跟她谈过这个工作?” 李斯点头。 “她同意了?” “她说她需要工作,我觉得她并不了解我要她做什么。” “她怎么会不了解?广告上写得很清楚。” 李斯站起来踱步。“谁知道一个淑女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还以为你很了解女人。” 李斯转身看他表弟。“你怎么会以为我了解女人?” “你对女人的经验丰富呀!” “我对妓女的经验丰富,对淑女的经验欠缺。我已经很久不和淑女来往了。” “那你为什么要刊广告找良家妇女?” “因为我要我的儿子有优良的血统,将来他能够抬头挺胸的做人,不会以他母 亲为耻。” “那你就应该按传统的方式找个好女人结婚。” “不可能。”李斯坚决的说。 “有很多好女人……” “不错,有很多好女人,可是她们看不起我们混血儿。大卫,我们为我们的血 统感到骄傲,可是好女人会害怕。” “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和波士顿的社交界有同样的歧见。” 李斯嗤声道:“所有的淑女都歧视印第安混血儿。” “我没想到你在哈佛的经历如此痛苦。”大卫为李斯再倒一杯咖啡。 “我并不痛苦,只是肯面对现实。我是个很实际的人。” “你的这个计划就是面对现实之后的决定?” “对,只要有钱,你可以买任何东西,包括人。” 李斯的话被敲门声打断,他走到门口开门。 费丝站在走廊上,双手抓紧身上的宽大睡袍。 “进来喝咖啡。”李斯的声音非常温柔。“你一定冷死了。”他皱着眉看她的 光脚踩在冰冷的地上。他昨晚应该留一双被子,和睡袍一起挂在床脚。 “我不想打搅你们的谈话。”费丝说。 “你没有打搅,”大卫说。“我们只是在等早餐送来,随便聊聊打发时间。” 费线的眼睛一亮。“你叫了早餐?” “多得够一小队军队吃,你怕没有你的份吗?”李斯说。 她不好意思的低头。“你昨天晚上已经请我吃晚饭了,你没有义务再请我吃早 餐。我不想太麻烦你。” “我表哥是逗你的,”大卫说。“如果他冒犯了你,我为他道歉。李斯在吃早 餐之前脾气总是不太好。” “他没有冒犯我,我很感激他。” “那就好,”大卫说。“他请得起你吃几顿饭,别在意。进来跟我们一起等早 餐吧!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叫大卫。亚力山德,李斯的律师、朋友、合伙人兼表弟。” 他向费丝伸出手。 李斯在费丝进入套房后关上门。 “我是费丝。科林斯,很荣幸认识你,亚力山德先生。我真的不该打搅你们用 早餐。”她说完就走向里间的卧房。 “没有打搅。”李斯轻扶她的手肘,须她走到沙发。“坐下,科林斯太太。” “可是我穿这样很不得体。” 李斯微笑。“我觉得你穿这样满好看的。再说,这里不是正式的场合,你没有 必要穿礼服吃早餐。” 费丝想说她不宜穿男人的睡袍和两个男人共进早餐,但是李斯的微笑有一种令 她虚软的魔力,甚至能使她无法顺畅的呼吸。她忘了她要说的话,本能的对他回以 微笑,接受他递给她的咖啡。“谢谢你,乔登先生。” “这是我的荣幸,科林斯太太。”他用眸光和微笑逗她。他张开嘴巴就要再说 话,可是被敲门声打断。“一定是送早餐来了。” “我去开门。”大卫走向门口招呼侍者。 “亚力山德先生,我必须和乔登先生谈谈他不当的行为。”饭店的经理克里格 先生瞥见坐在沙发上的李斯,即迳自走进总统套房。后而侍者推着餐车跟着克里格 先生进房间,再后面是几个要来应征的女士,好奇的挤在门口争看房间里的情形。 “我就知道这里有不名誉的事情发生。”饭店经理以抓贼的口吻说。“我一来 上班,夜班的职员就向我报告。他看到你,乔登先生,”他的手指指向李斯,再转 向费丝。“昨天深夜抱这个女人上楼。” 费丝倒抽一口气,一手捂住她的嘴鼻,希望她此刻能有面具可戴,不让任何人 知道她是谁。 门口的女人们挤进门想看清楚费丝,大卫张开双手想以他一个人的力量阻挡一 群女人。李斯的动作更快,他已经挡在费丝面前,用他的身体做她的屏风。饭店经 理指着费丝的手指还没有收回去,因为李斯挤进费丝和经理之间,所以经理的手指 此时离李斯的胸膛不到两吋。 李斯以天神震怒般的目光瞪着经理。“我建议你把你的手指从我胸前拿开,否 则我就不客气了。”他的声音还相当平静,只是任何人都听得出其中的警告意味。 “你是在威胁我吗?”克里格先生气得满脸通红,不过他还是聪明的收回手指。 “我不是在威胁你。” 克里格以胜利的姿态微笑,他耸起肩膀,似乎也想踮起脚尖。和李斯的身高相 差悬殊,使他有点挫折感。 “不过,”李斯继续说:“我警告你别再无稽的指控这位女士,或是怀疑她的 品格。”他观察着经理的脸色再迅速转红。 “你……”克里格又要伸出手指,幸好他的手被大卫抓住。“你不能假借应征 的名义,叫这些妓女来这里……”他挣脱大卫的手,指向门口的女人们。 门口立即爆出数声怒吼。“你说谁是妓女?” “各位女士们,”大卫提高音量,试着控制场面。“请冷静一点。” 但是门边七嘴八舌的女人们纷纷刺耳的尖叫。 “冷静?那个矮秃驴说我们是妓女,你还叫我们要冷静!” 越来越多的女人挤进套房。 “谁是妓女?”一个最接近李斯和费丝的女人叫道:“我们不是妓女,她才是。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男人的睡袍,不要脸,她一定被试用过了。”女人的眼中喷着妒 火怒视费丝。 其他的数十个女人也将她们的目光火力转移,攻向费丝,轻蔑的嗤声、谩骂声 不绝于耳。 “女士们,”李斯咬咬牙。“你们误会了,科林斯太太是我昨天选中的应征者, 她已经答应接下这个工作。” “鬼才相信!”一个女人冷哼道。 “骗人,你昨天没有选中她。”另一个女人叫道。“我在她的前面一排,都还 没有轮到我跟亚力山德先生谈话写资料,你不可能按正常程序选中她。” 最接近费丝的女人抓着费丝身上的睡袍说:“她为了能早点得到面试的机会, 不惜出卖灵魂抢先上老阔的床。” 另一个女人说:“这个工作本来就是要和老板睡觉,也难怪她会让他先试试看 合不合意。” 整个套房瞬间充满了下贱、无耻、卑鄙等的指控怒骂声,女人们恨不得用她们 的言语和目光把费丝大卸八块再剁成肉酱。 费丝张大惊恐的眼睛,推开抓着她睡袍的女人。 女人们的叫声瞬间停止,她们都等待着费丝的激烈反击。她们都在心里打草稿, 搜索枯肠找最恶毒的话等着和她对骂。 可是出乎她们的意料之外,费丝只是转身,以优雅的步履走离这一切纷乱嘈杂, 打开卧室的门走进去。她们以为她至少会用力摔上门以示抗议。但是,没有,她悄 然无声的关上门。 “出去!”李斯的咆哮声使天花板上的吊灯为之震动。“统统给我出去!除了 你!”他指向饭店经理。经理被李斯的大喝吓得又缩矮了几吋。“大卫,你帮我看 着克里格先生,我等下再跟他算帐。”说完,李斯大步走向他的卧房。 浪漫天地制作